第一百四十一章都城（十一）

　景色如畫，亭台樓閣，練武場邊上的大樹底下，擺上一個藤椅，洛望舒半躺著，拿著弩弓看。

　陽光撒下，穿過層層樹葉，落下斑駁的樹影，風聲沙沙。

　似有所感應，洛望舒抬眼往通向大門的那條路看去。

　“夫人？”夏桑歪著頭不解的看著洛望舒，不明白人為何突然就轉過頭盯著一個方向。

　洛望舒淺笑道：“他回來了。”說罷，放下手中的弩弓坐起。

　夏桑還沒明白是誰回來了，順著人的視線看去，看見一個高大深藍色的身影。

　莫離也看見了洛望舒，唇角下意識的上揚，腳步也加快了許多。待走到跟前才放慢了步子，半蹲下小心的抱住人，耳朵貼在圓溜溜的肚子上。

　也不知是不是肚子裡的孩子感覺到了莫離的存在，原本安分的不得了，突然就在莫離貼著臉的部位踢了一下，小小的動作讓莫離唇邊的笑容更加燦爛。

　“他踢我了。”莫離心水的蹭了蹭。

　洛望舒輕笑著戳了下他的額頭，“是啊，感覺他爹回來了可不得踢一下麼。”

　倆人膩歪著說話，夏桑在一旁看著眼神柔和，當初懷她的時候，她母父和父親是不是也是如此期待著？

　“對了，前天你走了沒多久，有倆人來找，一個姓蔣，一個姓石。”洛望舒差點沒把那倆人的存在給忘了。

　莫離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只有兩個麼？”

　“嗯，小光在給石煜治傷，他們好像有事找你，你要不等會吃完飯去看看？”時辰還沒到吃午飯的時候，這得多早出門趕路才能回來的這麼快？洛望舒看著他眼底的青黑，忍不住道：“吃完飯再休息一會吧。”

　莫離笑了笑，“沒事，我換個衣服過去看看。”

　“嗯。”洛望舒起身和人一起往房間走，一路上說著這兩天發生的事，重點說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毀了他們房間的黑衣人和他是怎麼把一群人嚇跑了省下一大筆工錢，這事還得由他來說。

　夏桑抱著弩弓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面，她耳力比普通人好很多，加之洛望舒也沒刻意放低聲音，便全部聽到了。她很意外，除了黑衣人那件事，那嚇跑人的事一般的主母不都是唬弄過去的麼？目的是不讓自己的形像在夫君心裡打折扣。怎麼在洛望舒這就全部說了？

　莫離靜靜的聽完，微微蹙眉，“下次不要太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好，若是不喜歡，打一頓丟出去就好。頭還疼不疼？”

　“不疼了，我當時也沒想太多，感覺一生氣，有什麼就不受控制了，反應過來時，青藤差不多把人纏死了，還好醒得快，不然人就沒了。”說到這，洛望舒也很無奈，莫名其妙殺人甚麼的，倒不是怕，就是感覺很不自在。

　莫離微瞇著眼，輕聲道：“那背主的奴婢沒了就沒了，不用太在意。”

　“哦……”洛望舒笑得開心，“我跟你說，我發現府裡有一個廚娘做飯很好吃，若是水平保持下去，下個月漲工資。當然了，沒有你做的好吃。”

　“嗯，那中午我來做飯。”

　“別，你還是好好睡一覺吧，萬一把糖當鹽放就完了。”

　兩人一路上說的開心，愣是把百米遠的距離走了快兩刻鐘！

　不知為何，看著夫人和將軍，夏桑忽然想起秋菊說的話，說什麼葉小姐遲早會成為將軍府的主母。就這樣還有可能？夏桑冷笑。

　經過兩天的治療，石煜不再動不動就咳嗽，晚上睡得好整個人也精神了許多。

　“嗨！還真神了！”蔣子恆咧開嘴笑道，戳著石煜的臉，終於不是一副縱慾過度的模樣了。

　莫光靦腆的笑笑，“這才是初期，傷還得慢慢養著才能好透，切記這半個月不能吃乾燥易上火的東西，溫養為主。”

　“半個月注意吃食算什麼？只要能養好，一年不吃也行啊。”蔣子恒高興的拍著莫光的肩膀。

　石煜正想讓蔣子恆輕點拍，不料莫光根本沒啥感覺，依舊樂呵呵的。

　石煜疑惑的目光讓蔣子恆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了自己的動作，要知道他那蒲扇大的手掌力氣大的很，而且一不留神就容易把人拍傷，這下他也尷尬了。

　“那啥，小光啊，叔沒拍疼你吧？”

　莫光不解的看著他，“不疼啊。”

　蔣子恆眨眨眼，在後面伺候的小廝肩上輕拍了一下，得到一聲慘叫。

　小廝可憐兮兮的望著他：“爺，你輕點，小人的胳膊才好……”

　莫光明白了蔣子恆的意思，笑道：“侄兒天天鍛煉著，身體經過藥材、奇毒的浸泡後，越長大就越不怕疼，這點疼不算什麼，又不是故意使勁的。”

　“醫書中有記載，以相生相剋的藥毒浸泡，種類越多，活下來的人就越珍貴，小光可是成了藥人？”

　莫光點點頭，“嗯，要學習阿祖的醫術，就必須成為藥人，這樣才能不怕毒。只是阿祖憐惜我太小，只放了兩百多種。”

　石煜倒抽了一口冷氣，兩百多種還少？“你可知城中御醫莫家子弟也才敢放五十種？”

　莫家？莫光搖頭，“阿祖當年可是放了五百種，一般的人下毒都很難傷到他。”

　石煜和蔣子恆對視一眼，這世上除了莫家竟還有這麼變態的人！少年，你那一副惋惜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不等倆人再問，阿丹敲了敲門，道：“老爺回來了。”

　“阿爹回來了？”莫光開心的跟兩個叔叔告別，帶著阿丹就跑，他要告訴阿爹自己把書房裡的書看了三分之一了。

　蔣子恆震驚了，嘴角抽動。為什麼這娃子聽到那煞神回來這麼開心？不應該嚇得直哆嗦麼？

　石煜拍拍他的肩，“走吧，咱們也去看看。”

　而在房裡吃了幾個點心墊墊肚子的莫離，還沒出門，莫光就來了。

　“阿爹，娘爹。”莫光行禮道。

　禮畢，人就跳脫了，伺候他的小廝絕對認不出這個就是他們口中成熟穩重的少爺。“阿爹，你不在的時候，我背了很多書，不懂的地方也問了石叔叔。”怎麼樣？快誇我！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盯著人。

　莫離揉揉他的腦袋，神色溫和，“嗯，不錯。你石叔叔從小通讀四書五經，各種兵書，還知曉奇人異事，不懂就問。”

　“嗯吶～”莫光滿足了，阿爹說好那就是好。

　洛望舒也笑，“之前葉小姐建議讓小光去學堂，我覺得不錯，就是去哪個想等你回來商量。”

　莫離微微頜首，“清風書院吧，那裡有我的恩師，名氣雖比不得南林書院，卻是個讀書勝地，不當官去那正好。”

　“嗯，改天去看看……小光，到時候一起去，若是不合適再說，你看怎麼樣？”

　莫光自然是答應的，除去不喜歡夫子，他還是蠻喜歡去學堂的，因為有朋友。

　特製的木門，解法複雜的機關鎖，進門即可看到三大排五米高的書架，羅列著各種書籍，清雅的書香迎面襲來，這便是傳承了幾代人的書房。

　書房的謹慎並不只是為了保密，也是為了不讓蟲蛀，盡可能保存完好。

　按下木窗的機關，讓陽光照進。

　“坐吧。”莫離讓人送來一壺茶，對身後的兩人道。

　蔣子恆和石煜看著久違了的書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說將軍大人，你這書房做的也忒好了吧？我都想弄一個。”蔣子恆細細打量著書架，這傳承了幾代的書啊……透著歷史的芬芳，讓他這不愛看書的人都莫名有種想讀書的衝動。

　莫離轉頭看他，毫不客氣的打擊道：“三字經你背全了沒？”

　蔣子恆：“……”總是戳人痛處什麼的，真是太不可愛了！

　石煜只在一旁笑，並沒有幫腔的打算，這人每次進來都要感嘆一句，然而滿腔熱情依舊讓袁陌離凍成渣渣，用馮朱青的話來說就是腦子生鏽了，盡找虐。

　“幾年沒見，我說你能鼓勵我一下麼？好歹也是兄弟啊。”估計是因為看了袁陌離和他媳婦的相處方式，這兩天又盡被莫光洗腦說他怎麼怎麼好，蔣子恆一不留神就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石煜聽罷，一顆心提了起來，等著袁陌離用眼刀戳。

　莫離看著蔣子恆，抿著唇一會，道：“你可以修個兵器庫，隔間放一排兵書地圖。”

　不僅是蔣子恆，就連石煜都傻眼了，這一本正經的給人建議真是那個一言不合就甩眼刀的袁陌離？不會是被什麼臟東西上身了吧？

　“言歸正傳，你們倆怎麼回來了？”莫離放下手中的茶杯，換了個放鬆的姿勢準備聽故事。

　面對這麼溫和的袁陌離，蔣子恆嘆了一口氣就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苦：“兄弟，你可是不知道你失踪後朝中那些個老傢伙們是怎麼對我們的。當時你的消息傳到邊關後，我們仨就快馬加鞭回來了，沒看見屍體咱們也不認，就說要去找，那些人不讓，還明里暗裡說要去找你可以，除非把兵權交出來，不然誰知道我們是去找人還是去屯兵。那太子剛上位，就知道在中間和稀泥，咱們仨就給了兵權啥也不管的走了，在山里懸崖底下找了兩年，實在是心死了才又回來的。”

　石煜補充道：“回來後，朝中勢力穩定了，我們猜這事是太子乾的，就自請去自家莊子養老走的很遠，前幾日才回來。”

　莫離靜靜的聽著，這事的確像他們仨幹的。“那小朱人在哪？”

　“嗨！你們前幾天回來，帶來死的那個馮都督是他主家的嫡次子，鐵定一回去就被勒令不准過來，他那父親你又不是不知道，怕主家怕的要命，這會還指不定怎麼樣了。就算要逃出來，恐怕也得等那馮磊過了頭七。”蔣子恆解釋道，也怕人誤會不忠心。

　莫離聽完才放心，“人沒事就好，不必急著過來。”這仨是他從小到大的兄弟，大了之後雖成了下屬也是最可靠的，猛地看見一個人沒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

　“將軍，你這幾年過的如何？”石煜總覺得人變了很多，沒有以前那麼鋒芒畢露、煞氣逼人，但很奇怪，他並不討厭這樣的袁陌離，甚至覺得這樣的他才有點人樣。

　蔣子恆也興致勃勃的看著袁陌離，幾年不見必有奇遇啊，當年九死一生都沒事，還真應了那妖人的一句話，命硬！

　“當年掉下懸崖被一名姓莫的神醫救了，失去記憶變成一個傻子，認了神醫當爹，去年娶了媳婦後才恢復過來，剛在紫雲府開了飯館就被皇帝一道聖旨召了回來，就這樣。”莫離面無表情的陳述道。

　這也太簡短了吧？“將軍……”莫不是在坑我們？石煜很想知道是什麼樣的神醫救的啊，還有那記憶，娶了媳婦就恢復了？什麼道理？

　“叫我莫離就好，習慣了。若是不介意，也可稱一聲大哥。”說來很諷刺，跟了他將近十年的稱呼，還比不上幾年的名字，他似乎只有這幾年才算活著，作為自己活著。

　石煜和蔣子恆對視一眼，笑道：“大哥。”喊起來還蠻順口。

　“嗯。”莫離彎了彎唇角，從懷裡摸出銀袋子，一人給了一兩銀子，“乖。”

　接過銀子的倆人還是不太習慣，就好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突然墜落人間，那若有若無的隔膜被打破後，彼此更為親近。

　“大哥，你可知道皇帝喊你回來所為何事？”石煜忽然想到這事，按道理來說袁陌天不會把人找回來添堵才是。

　蔣子恆也覺得很奇怪，“就算邊關告急過，不是鎮住了麼？”

　莫離淡道：“自然是找我回來打破僵局的。”

　石煜被他這麼一說豁然開朗，“那妖人要反？”

　“嗯？妖人不是好的和皇帝穿一條褲子？不太可能吧？”蔣子恆撓撓頭，似乎不太能理解。

　“恐怕是那人已經到了可以威脅他位置的地步，所以袁陌天才想讓我回來把城中的勢力重新劃分。只要我回來，不說文官，武官大部分都能用，而文官那還有安樂侯。”

　蔣子恆皺眉道：“這麼劃分對他有什麼好處？”

　“我猜，袁陌天是想讓我和那人一爭高下，再漁翁收利。”莫離垂著眸說的很淡定。

　“不能夠吧？他就不怕大哥和那人聯合起來把他給弄下來？”蔣子恆越聽越迷糊。

　石煜白了他一眼道：“大哥怎麼會和那妖人合作？怎麼說大哥也是……也是那位的兒子，能眼睜睜看著這江山落到別人手裡？再說了，乾爹還被管著，大哥能不管？加之大哥又不喜歡名利，到時候還不是會走。”

　蔣子恆瞪大眼聽著，氣的一掌拍在桌上，幸虧這木頭結實才沒碎掉。“這傢伙打的算盤也太好了吧？”

　石煜皺著眉，被人算計的滋味真不好受……嘖！

　莫離拍拍蔣子恆的手臂，示意人坐下，淡定些。“他算計我，我是紙糊的麼？那位置不要，我也會讓他肉疼。”

　蔣子恆和石煜的臉色好了些，對嘛，他們大哥又不是紙老虎，敢來算計就有脫層皮的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