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A大調鋼琴奏鳴曲》
元霄燒第二天就退了,沒在劇組久待,就回家去了。
白問霖還不能自己走路,得讓人扶著。他本打算可以下地走路的時候,再來見元霄,可沒想到跟元霄通電話的時候,聽見了很危險的雜音,於是等不到自己身體好轉,立刻趕了過來。
回到家,元霄跟他約法三章:「監控我全都拆了,你不准再安裝。」
白問霖沒有跟他爭這個,應了好。
他注意到這棟房子其他地方都沒有變化,唯獨鋼琴的位置換了:「這個怎麼搬到這邊了。」
別墅的客廳是七米的挑高,原本就只大有三角鋼琴一個大件傢俱,現在也換了擺放,於是大廳便徹底空了下來,孤零零地擺放著幾個石膏和陶瓷藝術品。
元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事實上,他甚至不去原來放鋼琴的廳,只因為站在那裡,阿爾倒在血泊裡的畫面就會一遍遍在他眼前重演。
見元霄沉默,白問霖臉上的笑就淡了,推著輪椅上前一步,沉聲道:「他差點殺死我,如果不是我命大,我就死了。」
元霄抿緊了嘴唇,他不敢問,沒想到白問霖會主動提起。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他伸出手去,拉著元霄的手,眼睛注視他,「我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現代醫學,還沒法用儀器檢測出他的其他人格存活與否。
過去許多年裡,他都在同這個副人格抗爭,研發出了檢測他生命活動的手環,通過檢測另一人格和他不同的腦部波動和活動軌跡、習慣,從而判斷控制身體的是哪一個人格。
但在他剛剛甦醒的情況下,是沒有辦法確認這些的,哪怕在昏迷的一年裡,他們的意識一直在搏鬥,爭奪身體的控制權,他的副人格是真的想弄死他,可最終醒來的還是白問霖。白問霖想告訴元霄,他死了,但元霄會傷心的吧。
元霄就是這樣,他沒辦法與自己感同身受,只因為他的「崽崽」對他很重要,而從沒想過,對自己而言是什麼。
這下,元霄徹底沉默了,垂著眼睛一言不發,心裡揪緊的難受。直到白問霖慢慢站起,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我還不能自己走,元霄,你幫幫我。」
他鮮少會這樣去示弱,更是讓元霄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白問霖現在腿可以下地了,醫生的意思是,要多走動復建,很快就會恢復,畢竟他的腿沒有舊傷。
一手撐著樓梯扶手,元霄承擔起了白問霖身體的大部分重量,緩慢地把他扶了上去。
元霄抱不動他,白問霖也沒有讓其他人來照顧自己,他下午分別做了腿部和手部復建,晚上躺在床上,元霄擰了個溫水毛巾出來,輕輕地擦了擦他的臉。
饒是還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一半身體,白問霖依舊不會安分,就著這個姿勢去親吻元霄的手背,那雙永遠都深邃迷人的藍色雙眸,正執著地望著元霄。
沿著他的手背向上吻去,到脖子時,元霄忍無可忍說:「問霖,你都這樣了,還……」
「腿還沒有恢復好罷了,腰還能動。」他不由分說把元霄拉上床,脫下他的衣服,親吻他的全身,按著他腰上的肋骨,心疼萬分地啞著聲音說,「你瘦了。」
原先是有肉的,還有薄薄的肌肉,現在成了皮包骨頭,摸著是硌手的。
元霄側頭,摸了摸他的臉頰,微微地笑:「你也瘦了。」
「我當了一年的植物人。」白問霖解釋了句,眼睛掃過元霄的臉龐,他的吻小心翼翼又帶著熾熱,每經過一點,都能帶起一連串的電流,酥麻地經過元霄的心臟。於是元霄就閉上了眼,他身體是有反應的,心裡也是有感覺的,他是愛白問霖的。
約莫是一年的禁慾,讓白問霖有些發狂,其實他的動作是很溫柔的,每一下都堅定而沉重,他熟悉元霄的身體,很快就讓他沉淪。
元霄眼底的水汽順著臉頰,緩緩滑落,洇進鬢角的頭髮,白問霖去親吻他的耳朵,把他的助聽器摘下來,輕輕皺眉:「助聽器怎麼換了?」
從黃豆大小的隱形助聽器,換了個掛在耳朵上的,更明顯的——不過被元霄留得略長的頭髮遮擋住了。
元霄斷斷續續地回答:「掉了一個,另一個有些不靈了……我就去換了一個。」這個新的功能不如以前的多,聲音入耳是非常雜且聒噪的,在戴耳機時,差別尤為明顯。
元霄不是沒錢,他做音樂賺了不少,大部分都給家裡了。
他的話刺中了白問霖的心臟,疼了一陣,說:「過兩天就去換一個。」其實白問霖以往最喜歡取下他的助聽器,壓在他耳邊說情話,元霄總是露出似懂非懂的羞澀,因為他好像聽見了,又好像沒聽見。
白問霖捂住他的一隻耳朵,又低下頭,伏在他的左耳說了句什麼,元霄露出有些茫然的神情,雙目放空地盯著雪白的天花板。
放開他的耳朵,白問霖問:「你聽見了嗎?」
元霄搖頭。
「沒聽見就好。」白問霖低聲道。
在白問霖埋頭的時候,元霄側過了腦袋,深深埋進了枕頭裡,他好像……聽見了白問霖剛剛在說什麼。
元霄感覺不能呼吸了,眼淚把枕頭全打濕了,白問霖聽見他在抽噎,扳過他的下巴問他怎麼了。
元霄說疼。
白問霖溫柔地說:「好,我輕一點。」
大汗淋漓地擁抱在一起,白問霖感覺前所未有的巨大滿足,元霄依然閉著眼睛,臉上的紅暈還沒下去,他便再一次壓下去,貼著他的嘴唇說:「元霄,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能快樂。」
他的身體恢復起來,果真好得很快,腿可以自己走路了,而一年沒有碰過鋼琴的手指,不見多少生疏,高超而完美的技巧裡,但又有那麼一絲的不同,他的復調有著驚人的鮮明清澈,左手彷彿有一個屬於它的大腦,音樂中散發出勃勃的生機。
元霄站在旁邊聆聽的時候,頗有些不可思議,怎麼可能有人超過一年的時間沒有碰過鋼琴,卻還能彈得這麼出色,甚至比以往更好?
他的音樂裡傳達出一種資訊,是一種佔據主導位置的悲傷,白問霖的這種情緒能通過音樂進入元霄的扁桃體,那是大腦的一部分——音樂甚至代替了語言,告訴元霄,他在想什麼。
元霄的的確確地感覺到了,在旁邊聽了很久。
他想起自己這裡還有白問霖的手稿,提起這件事:「你作曲從來不讓我知道,我不知道你居然寫了那麼多。」
白問霖坦然:「你在錄音室裡做音樂,我也在外面作曲。」其實他們的時間都是一致的,元霄要花數個小時投入自己的工作,而白問霖每天是至少八小時的練琴。
除了這一段時間,其餘的時候,他們互相都是屬於對方的。
「我把你的那些手稿都收了起來,你等等,我現在去找出來。」元霄爬上了閣樓,這裡收著一些錄影帶,還有白問霖的手稿,以及他自己的手稿,厚厚的一大摞筆記本,上面記錄一些雜亂無章的靈感。
元霄蹲下翻找出防水檔袋,這時,他聽見白問霖順著爬梯爬上來的聲音,閣樓的地板在微微晃動。
「我找到了!」
緊跟著,就是「咚」的一聲巨響,元霄回過頭,看見白問霖正捂著腦袋微微彎著腰,臉上露出一絲疼和幾分茫然,在元霄的眼裡,就好像是連白問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撞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