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月光」奏鳴曲》
「送花,還有呢?」白問霖神情無波地坐在後座,聽菲力浦彙報昨天發生的事。
哪怕殺人的心都有了,他也從來不在人前顯露情緒。
「然後……」菲力浦觀察著他的神色,「您手指受傷了,被玫瑰刺扎了一下,肖恩少爺看見後,就……」
「嗯?」
菲力浦硬著頭皮道:「就把您的手指含在嘴裡了。」
白問霖渾身忽然一繃,只是很快,他就恢復如常,眼底藏著捉摸不透的情緒,像暴風雨來臨前波瀾不驚的海面:「還有呢,還發生了什麼?」
「還有,在休息室的時候我被您趕了出去,然後……」菲力浦一五一十說了。
「你聽見了什麼?他們在裡面接吻?」
菲力浦內心狂吐槽,「他們」是什麼形容詞,分明就是你們啊!兩個人格不還是您麼?不管是接吻還是幹別的,佔便宜的都是一個人啊!
「我不確定是不是……」菲力浦偷聽了下,裡面哐啷作響不知道在幹什麼,等出來後他看見元霄的頭髮和衣服亂七八糟,臉紅撲撲的,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曖昧的事。「我沒有親眼看見發生了什麼,所以不能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菲力浦道。
白問霖的神情從頭至尾,幾乎沒有絲毫的波動,冷然地說:「我知道了。」
元霄翹的課程有些多,代課的同學很好,還幫他記了每節課講了哪本書哪一頁的知識點,元霄早先把他們的專業書啃過一遍,只需要簡單複習就行了,考試問題倒是不大。
他們元旦放三天,元霄就打算三號回國,不過這一次,白問霖沒有強硬地要求跟著他了,而是說:「你先回去,我有些事要辦,最多一周就好。」
元霄聞言睜大眼:「你還是……」話還未說完,白問霖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了:「你不喜歡跟我在一起嗎?」
「也不是,就是……」元霄頓了頓,又抬頭看了他一眼,猶豫了幾息,終於坦白心扉,「問霖,你知道我們之間的差距有多大嗎?你在這裡,」他用手比了一下,仰望著高大的男人,「我在這裡。我怕……」元霄說不出口了。
「你怕什麼?」白問霖逼近他,「怕我看不起你,還是你自己看輕你自己?」
元霄一下被戳中了心事,彷彿被撕開遮羞布,羞赧得一塌糊塗,頭都埋了下去。
換做以前,他和少年時的白問霖還沒有多麼多麼大的差距,他們是平等的,那時候元霄只是滿心想著要見證他成才,從未考慮過差距這回事。但是時間一晃,十二年過去,白問霖一下成長起來,無論從哪一方面,他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哪怕對於元霄而言,十二年的時間是被折疊起來的,可當他面對一個全新的、陌生的、和以前幾乎沒一點相似點的白問霖,面對他突如其來的示好,內心深處難免充滿著患得患失。
他可沒有做夢妄想著憑藉這段關係就抱上大腿、走上人生巔峰。
白問霖見他低頭不語,那副強硬的面孔便難以維持下去了:「我知道你一隻耳朵聽不見了,」他伸手,手指探入元霄的耳窩,把黃豆大小的助聽器取了出來,「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白問霖捏過他的下巴,讓他抬起頭來,目光直視進他的眼睛:「我什麼時候讓你失望過?」
元霄張了張嘴,像是完全被他震懾。白問霖湊得更近了些,幾乎快要親上來:「平安夜那天晚上,我說要送你一件禮物,我原本要送你的。」
只是很顯然,被不可抗力阻攔了,或許是魯道夫深知元霄最想要什麼,所以阿爾才會時隔接近一年時間,忽然醒來,而且彷彿如同歷經長久的冬眠後,戰鬥力非比尋常,短短幾日接連出現了兩次。
白問霖不敢想,如果阿爾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會怎麼樣,這是除了元霄以外,唯一一件他無法掌控的事,這件事讓他控制不住地暴躁。
「你知道我想送你什麼嗎?」
元霄感覺他的呼吸打在臉上,也不禁屏住呼吸:「是、是什麼?」
白問霖兩隻手臂穿過他的腋下,將他抱起來,抱下了床,元霄暈乎乎地站直,看見白問霖打開了黑膠唱片機。
一首陌生而婉轉的圓舞曲在安靜的房間裡響起。
白問霖走到他面前,而後退後兩步,彎腰做了個邀請的的手勢,那雙永遠過分冷靜的湛藍眼眸微微抬起:「能請你跳個舞嗎?」
自黑膠唱片機流出的旋律鮮明突出,並非白問霖一貫的演奏風格,這一首要更溫柔,更柔和,像流水,像絲絨上溜走的珍珠——比元霄聽過的任何圓舞曲、包括施特勞斯,都要更動人,白問霖的天才之處在於,他可以用鋼琴演繹整個交響樂團,可以使鋼琴像大提琴獨奏那樣歌唱,也可以不使用重擊而獲得震撼人心靈的濃厚音響。
元霄穿著睡衣,低頭看了眼自己光著的腳,又抬頭看著同樣穿睡衣、同樣光著腳的白問霖,有些不知所措。
白問霖維持那個姿勢不變,哪怕元霄一句話也沒有說,他也沒有失去耐心。
在元霄的記憶中,他少年時耐心非常好,總是溫柔待人,但在現今的傳聞中,他脾氣和耐心都很差勁。
眼前的白問霖,有部分和傳聞能拼湊上,也有一部分,能和元宵記憶裡少年的他重合上。
房間裡彌漫著浪漫的曲調。
元霄張了張嘴,忍不住問:「這首圓舞曲……」
白問霖回答他:「是為你寫的,還沒有起名。」以前他也曾為元霄作過圓舞曲,那時候他總有源源不絕的靈感,能徹夜地作曲。但自從元霄「死後」,他就失去了這種蓬勃的靈感,很少能寫出滿意的作品,更可怕的是,他根本提不起作曲的興致。
最近,他的靈感和興致又回來一些了,施特勞斯感染了他,他順手就寫下一首圓舞曲。
白問霖保持著邀請的姿態,一手背在身後,一隻手伸出,手心攤開:「請問我有這個榮幸,邀請你共舞嗎?我的小王子。」
元霄鬼使神差地就把手給了他,等伸出去,被抓住並被男人摟到懷中,元霄才有些醒悟地臉紅起來:「跳、跳什麼?」
「探戈。」白問霖將他抱起來一些,頭深深低下來,貼著他的耳朵低語,「踩在我的腳上。」
「我不踩你腳,我會跳的。」簡單的探戈元霄是會一些的,白問霖十七歲的時候,帶他在樓下花園裡的噴泉池裡,穿著冰刀玩滑冰,只是滑著滑著,白問霖便把噴泉池變成了一個舞池。
元霄正是在那一年裡失明的,白問霖想盡了一切辦法哄他高興。
他一點也看不見,黑夜裡更是一片漆黑,白問霖摟著他的腰,一邊低低地哼著沒有名字的調子,一邊抱著他在冰上緩慢地滑出探戈舞步。
元霄問他在哼什麼,白問霖說不知道:「我想應該是一首圓舞曲,還沒有人聽過,你是第一個聽見的人。
他抬起頭來,忽地低聲說:「你知道嗎?」
「什麼?」
「今晚的月色很好。」
元霄那時看不見,只能依靠白問霖的描述去想像著月光,白問霖說,他們是在月亮上跳舞。
穿著睡衣,白問霖一隻手放在他的肩膀,一隻手放在他的腰後,幾乎是完全將他整個人抱在懷裡,在地毯上旋轉幾圈,走到窗戶邊。
又對他說了同一句話。
元霄下意識看了眼維也納今夜根本沒有月亮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