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愛之夢》
元霄知道夏目漱石曾把「我愛你」翻譯為「今夜月色很好」,可他根本沒有想過,白問霖會是這個意思,畢竟他和白問霖原本是如同家人一般的關係,現在雖說時過境遷,可本質上不會變。元霄認真地盯著夜空看了好一會兒,說:「那邊有幾顆星星。」
緊跟著,漆黑的夜幕上忽然綻放出一朵煙花,不在市中心,有些遠,但大半個天空都被那些接連二三的煙火點亮了。
白問霖低頭注視他,看見他的仰著頭的眼中,盛滿繁星。
第二天元霄就自己回國了,他翹課太久有些心虛,所幸的是他性格內向沉默,老師也不記得他,所以也沒有被發現。
白問霖沒有跟他一起走,說自己有事,自然是非同一般的大事。
他想弄清楚自己那個第二人格忽然出現的原因,更想通過某種方式,讓他最好永遠也別醒來。
他的醫生告訴他:「可以使用催眠的方式,讓你的另一個人格永遠沉睡,但嚴格意義上來講,這不僅違反了法理、也有違人倫和我的醫德。」
白問霖才不管什麼法律不法律的:「催眠需要做什麼準備嗎?」
「首先你的另一個人格必須要出現,」醫生看了他一眼,「我會給你注射一點藥,還需要做一些準備,讓你孤立無援,不得不向我求助。你知道你的另一個人格最害怕的是什麼嗎?」
白問霖思考都沒有:「我怎麼會知道他在想什麼?」
「你再想想?我必須對他多一點瞭解,否則催眠很容易失敗。」
「不會的,他很蠢。」
醫生:「……?」
白問霖非常篤定:「他意志力非常薄弱,只要……」他忽然頓住,旋即道,「我想我知道他害怕什麼了。」
狂犬病日復一日地等著元霄回來,隨著時間推移,他出來的次數越來越少,時間也越來越短。現在突然這樣頻繁,是什麼壯大了他的意志?
再清楚不過了。
白問霖戴上監測生命活動的手環,等待著阿爾的出現,結果等了半個月,那傢伙也沒有出來。
就好像……洞悉了他的預謀。
另一邊,在國內準備著期末考的元霄,白天寫論文,晚上做編曲,在製作《光年》插曲的同時,他非常快速地把作業裡的編曲任務全部完成了。元霄發現自己完成作業的速度,比以前更快,說明他對編曲的熟練度上升了,而且元霄打開硬碟,聽了自己以前所作的音樂,也發覺自己的確是進步了,比以前好了太多。
但他仍然對自己的作品很不滿意,這可能是和白問霖待久了的緣故,他對自己的要求不由自主的變得很高。人們常說和優秀的人交往,也能使得自己變得優秀,這句話沒錯。
距離袁皓制定的死線越來越近,元霄前前後後把之前製作的曲子改了四五個版本,只是仍然沒有太大的把握。
他發給柯勤聽,柯勤讚不絕口:「你現在進步好大!周毅修肯定會後悔的,他放走了一個人才!」
元霄問他:「你聽的時候,腦海裡有什麼畫面浮現嗎?」
柯勤說有:「我現在在擼串,喝可樂,戴著耳機聽這首歌,有種身處法國私人酒莊,桌上擺著一杯波爾多外加……那種幾千刀一克的牛排的感覺,大氣!」
「……有這麼貴的牛排嗎?」
「應該有,反正我書裡都是那麼寫的,主角吃飯必須要貴,要是一頓沒有六位數,就是作者沒有見過世面,反正我主角喝的紅酒都是一百萬起步。」柯勤邊喝可樂邊說,「你可能是太鍾愛古典樂了,你的風格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但是說實話,是很好聽的。」
元霄說:「實際上這首曲,是為了電影裡男女主重逢所譜的,可是我沒抓住那種感覺。」
柯勤:「硬要說缺點,節奏有些慢,重逢得是轟轟烈烈的。」
「我弄了幾個版本,都給你聽聽。」
柯勤聽完後選了一個,開始在電話裡向元霄傳授初戀相逢的經驗:「……太多了,電話裡說不清楚。」
元霄打了個車,趕到柯勤正在喝酒的酒吧。
柯勤給他點了一杯雞尾酒,隨後開始講他的小說:「你說的這個破鏡重圓梗,我他媽寫過啊,寫過好幾次了!」他正準備說,元霄打斷:「等等,我錄個音。」
元霄打開手機錄音,接著掏出了一個巴掌大的筆記本和鋼筆,一副好學生聽講的模樣:「你說。」
柯勤:「愛情是什麼?愛情就是……」他先吟了一段詩,隨即道,「這種破鏡重圓梗,玩的就是長情。曾經在一起過,他們又因為某些原因分開了,後來時隔多年又遇上,會在一起一般只有兩個原因,性的吸引,或者心裡還忘不了對方、或者對方變得更加優秀、更加吸引你。」
元霄認真地低頭記筆記。
「不過,」柯勤喝了不少,大聲說,「哪怕我這樣寫,可是我一點也不相信!哪有過了十幾年,依舊長存的深愛呢?假如真這麼愛,當初為什麼會分開呢?」
元霄:「可能……有不得已的原因?」
「不可能,沒有這種人,我初戀出國讀書的第二個月,就開始跟白人約會。」柯勤提起傷心事,趴在桌上說,「你知道十幾年還不忘初戀,是一件多難得的事嗎?也只有書上才會這樣寫了。」
元霄卻驀地想到了白問霖。
雖說稱不上是愛情,可情感都是相似的,他為什麼……為什麼能那麼久、那麼久以後,還記得自己呢?
「如果,我說如果,A和B曾經……在一起,」元霄為了讓柯勤更好理解,用了「在一起」這個詞,「但是B死了,可是A一直……一直沒有忘記他,最後過了十幾年,B出現了……」
「我靠,假死?」
「可以這麼理解,反正A就是以為B死了,死得透透的。B一出現,他就上來了,對他……非常好。」
柯勤:「十幾年沒有找對象?」
元霄越聽越奇怪,點了點頭。
「那他手臂肌肉肯定很發達。」
元霄點頭。
柯勤:「這種人,如果是真事,不是假的,這個A不發瘋精神肯定也有問題。」
元霄不得已,又點了下頭,覺得柯勤好厲害,什麼都知道。
柯勤笑:「你怎麼什麼都點頭?」
元霄:「你全都猜對了,他精神有點……問題,可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不是猜的,推論懂嗎,深愛的人死了,十幾年念念不忘,那這一定是很大的折磨,你能想像你最愛的人死了十幾年,這期間你一直靠手嗎?」
「什麼?」元霄一臉的茫然。
柯勤看了他一眼,做了個手勢,元霄秒懂,尷尬道:「他應該……不是那種人。」
「男人都有需求的,憋不了的,這哥們是個忍者神龜啊!」
元霄在酒吧跟柯勤聊到很晚,淩晨了,他終於結束和愛情專家的對話,捧著記滿筆記的小本本,在酒吧一條街外面跟柯勤分開。
他定位了位置,正準備在手機上打個車,一輛熟悉的車慢慢停在他面前。
窗戶分明還是關著的,可元霄心裡就是知道,車上的人是誰。
分別了二十天,白問霖又回來了。
元霄上了車,看見了昏暗車廂裡的白問霖,心裡想到柯勤的那句:「世界上沒有這種人、不,沒有這種忍者神龜的,要相信科學。」
元霄自動忽略了後半句,畢竟他對柯勤的描述是有加工的,白問霖有沒有需求、是不是「忍者神龜」,他並不太清楚。
可他明白,這種歷久彌新的感情有多珍貴。
元霄問他:「事情都忙完了嗎?」
白問霖說還沒有,阿爾就是不出現,他沒有辦法讓催眠師對他催眠,而且催眠師說,如果催眠過程出現了失誤,很有可能會拖他這個主人格下水,造成不可挽回的精神損傷。
聞到元霄身上的味道,他問:「喝酒了嗎?」
「就喝了半杯,是雞尾酒。」元霄酒量不算很差,不過上臉,一張臉通紅。
白問霖盯著他紅得能滴水的臉頰,看見他手裡的本子:「這是什麼?」
「戀愛寶典。」
白問霖:「?」
「我不是不會寫愛情片插曲嗎,就去跟我朋友討教了一下,他很懂的。」
「我能看看你的……戀愛寶典嗎?」
元霄就給他看了,白問霖只翻了幾頁,裡面的理論很有些啼笑皆非:「愛情都是盲目的。」他照著元霄的筆紀念了一句,隨即道,「記筆記沒有用,你不實戰,永遠沒有用。」
元霄沒搭話。
白問霖把筆記本還給他:「放假了嗎?」
元霄說:「還有一堂考試,我明天下午去學校把馬克思考了,就算放假了,」抬頭看了他一眼,柯勤的話又出現在了耳邊,「問霖,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就買兩張回呼倫貝爾的票,我們一起去,你如果沒有時間的話,我……」
「我有時間。」白問霖直接打斷,「你想坐火車去?」
元霄覺得坐火車有些委屈白問霖,就說:「也不是非得坐火車……」
「那就火車吧。」隨後,車子停在幾個月前,那間白問霖帶元霄來看過一次的別墅的車庫內。他說:「現在可以住人了,一樓的錄音設備都完善了,以後你可以在這裡工作。」下車時,他自然地伸手去牽元霄的手心,元霄坐在車裡,抬頭望著站在路燈下的白問霖,他非常高,他站著、自己坐著時,這種高大得像山一般的可靠感,非常強烈。
白問霖從小,就給他很可靠的感覺。
白問霖見他出神一樣盯著自己看,挑眉道:「不出來嗎?手給我。」
元霄本來就紅的臉更紅了,應了一聲,把手放在他手裡:「我的東西還在那邊。」
「明天考完試去搬吧。」
不知道白問霖是不是故意的,他把別墅所有的非承重牆全部敲掉了,只保留了一間臥室、一張床。
喝了酒,夜也深了,所以元宵洗澡後爬上床就睡著了。
白問霖聽著他的呼吸漸漸均勻,渾身散發出一種很強烈的、吸引他的香氣,忍不住湊過去、湊得很近,注視了有幾分鐘,慢慢壓下頭去,在他嘴唇上碰了碰。
把手伸到他的背後,白問霖將他攬入懷中,現在的元霄,比以前的他更結實,抱在懷裡很充實,他身上有股奶香氣,漸漸侵蝕了白問霖的夢境。
元霄第二天下午要考試,他調了早上的鬧鈴,想早點起來複習。
迷迷糊糊醒來後,元霄立刻發現自己的睡姿很不好,他完全睡在了白問霖身上,彷彿把他的胸膛當成了枕頭一般。元霄心虛極了,見他沒醒,正打算起來,卻敏感地發現了不對勁。
他其實不是第一次發現,但是貼得這麼近,近到感覺那東西貼著他的腿,很清晰的杵著他的腹部,還是第一次。
元霄猛地想起,昨晚柯勤說的:「這哥們是個忍者神龜。」
他更心虛,心虛又尷尬,同是男人,為什麼會這麼尷尬?元霄想,這可能是因為白問霖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太過崇高。
他正準備偷偷起來,不驚動白問霖,可兩個人是抱著的姿勢,他一動,白問霖馬上就醒了,甚至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蹭了兩下。
他睜開眼看見元霄那張紅紅的臉,過了幾秒,就感覺到了那種肉貼肉的刺激,但元霄是不是被他給嚇到了?
他的第一反應卻是……嫁禍。
白問霖努力睜大眼睛,望向元霄,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慢慢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
元霄立刻看出——這次出狀況的是阿爾。
不知怎地,竟然沒有那種心臟快要燎原的緊張了,反而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