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La Califfa》
袁皓看向駱元霄,倒吸了一口涼氣。
元霄不好意思地解釋:「菲力浦是我朋友,送送我而已。」
袁皓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戴迪通拿的帥哥,也不知該信誰的話,他自己也玩表,不過是個初級玩家,保羅紐曼迪通拿他從來只聽說過。不過這也可以說明,駱元霄並非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普通。
儘管是電影錄音專業的學生,但元霄還是第一次在現場觀看劇組拍攝,之前他看過袁皓導演的電影,袁皓拍MV出身,電影畫面唯美、但格局不夠大,正適合拍愛情故事。
他站在導演背後,觀看取景器。現在正在拍的一場戲,是男女主鬧矛盾,女主把男主送的所有東西,都還了回去,因為她認為兩人的價值觀不同,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男主不甘心,情感爆發後,對女主真誠告白,而後開著車離開,但兩個人都後悔了。
元霄在旁邊看著他們拍這幕戲,男主可能情緒太外放,怒吼的時候噴了女主一臉口水。
「卡——」袁皓說,「柏言啊,你不是馬景濤,情緒注意點。」
女主去旁邊補妝了。
這幕戲反反覆覆NG了十幾次,元霄卻一點……一點靈感都激不起。可能因為是拍戲,他只是個旁觀者,體會不到故事中男女主的複雜情愫。
隨後又拍了一幕戲,已經是下午六點半了,袁皓說:「休息一個半小時,大家吃飯,吃完飯拍下一幕。注意啊,下一幕是重頭戲,都給我打起精神。」
元霄正好也餓了,袁皓招呼他過去一起吃,劇組原本都是統一的盒飯,不過因為在國外拍戲,餐食規格提高了一些,都是餐廳點的外送。
吃完後,袁皓去給演員講戲了,元宵窩在車廂裡,戴著耳機一邊聽歌,一邊手握紙筆,潦草地在五線譜上畫一些音符。
夜幕降臨,初遇戲要開拍了,元霄下了車。
這時,場務忽然湊到袁皓耳邊來,說了句什麼。
袁皓眉頭緊蹙:「什麼?臨時有秀?說不來就不來?」
場務:「沒說不來,就是……就是……」他臉色發苦,「就是可能會很晚……」
袁皓壓制著怒火:「那什麼時候來?」
「要……四五個小時,好像……」場務汗都下來了。
袁皓面無表情:「讓他滾。」
「換演員!米蘭這麼多模特,找個男模還不簡單?」他說完打了個手勢,示意過一會兒拍。
十分鐘後,場務大汗淋漓地打完電話回來了,說:「聯繫到了兩個,一個堵車,要一個小時過來,另一個好像就在附近。」
「那等一會兒吧。」
元霄問了副導演一句:「怎麼了?」
「有個演員沒來,今天這場戲是男女主重逢。」副導演解釋了下這幕戲,「女主陪她的上司去參加一場耶誕節日酒會,酒會上,一位認識女主的男模特見她喝醉,主動送她回家,糾纏了下,被男主看見,男主英雄救美,完了才發現這是女主。」
元霄心裡吐槽這劇情的狗血程度。
等了二十分鐘,袁皓耐心散盡,在片場破口大駡了兩句,正想說不拍了,他卻驀地看見了不遠處,端著咖啡在喝的貴公子。
神似布拉德·皮特和馬特·達蒙結合體的大帥哥,不輸男模的身材臉蛋氣質。
「小駱!」
元霄回過頭去,袁皓已經走到跟前來了,說:「剃……菲力浦,能把菲力浦借給我用一下嗎?」
元霄一愣,袁皓說:「情況你都知道吧?我們臨時缺一個演員,我看菲力浦就非常合適,他連衣服都不用換!不知道能不能客串一下……」他心想該給多少的片酬,可是對方是個戴迪通拿的超級富二代,怕是他給再多,人家都瞧不上。
袁皓:「你問問他願不願意?」
元霄轉述了袁導的意思,菲力浦顯然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他有點意外,接著說:「我很樂意幫忙,但是羅伊斯少爺很快就抵達到米蘭,如果我沒能準時去接他,他會不高興的。」
「欸?他要來嗎?」
菲力浦:「恐怕已經登機了。」
元霄又看了眼非常焦急的袁皓,最後道,「菲力浦,我會給他打電話說明情況的,謝謝你的幫助。」
菲力浦像個中世紀騎士那樣彎腰:「很樂意為您效勞。」
袁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看似平平無奇的元霄。
「這幕戲非常簡單,如果NG次數少的話,一個小時就能結束。」袁導對菲力浦道。
元霄就在一旁路燈下,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給白問霖撥通了電話,說:「菲力浦被劇組導演拉著去客串了,問霖,他不能來接你了,不過我可以打個車過來接你。你現在在飛機上了嗎?」
「馬上登機。」白問霖看了眼時間,「我大概兩個小時後到,不用來接我,劇組在哪裡拍戲?」
「聖瑪利亞修道院附近。」
白問霖應了一聲,元霄又問:「排練完了嗎?你怎麼忽然要過來呀?」
「今天是平安夜。」
元霄以為他的意思是,因為平安夜,所以樂團不排練。
電話掛了,元霄站在一旁看了會兒拍攝。菲力浦扮演一個花花公子,他有些德國人的拘謹,非常紳士,又高又帥,女主倒在他懷裡這一幕NG了無數次,每次NG完了就紅著臉道歉,讓人不禁懷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袁導來了氣,低聲跟副導說她是不是太花癡了點:「回頭電影上映,不知道是還以為我們把皮特請來客串了。」他嘿嘿笑了兩聲,只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男主演在菲力浦面前顯得非常弱小,儘管沒有矮上多少,但很顯然——菲力浦更像那個霸道總裁。
一場英雄救美、外加打臉戲,卻怎麼也拍不出袁導想要的感覺。
同時,元霄也沒有在拍攝過程中,找到那種「愛情」的感覺。他一看這還得拍一會兒,索性沒有繼續看下去,順著街道走下去,想給白問霖挑一個聖誕禮物。
沒有閒逛太久,在超市買了蘋果,二十多分鐘就往回走。等他回去,劇組還在拍攝,不過,因為男女主狀況頻出,袁皓把一場戲直接分成兩場,免得浪費菲利斯時間。
元霄認真地看拍攝,同時在心裡琢磨著,這樣一副初戀情人多年後忽然在異國他鄉相遇的場景,該配上什麼樣的音樂。
他一開始摸不準,找了很多的音樂素材,並用《La Califfa》的調性以及和絃做了改編,只是改來改去,他卻是越來越找不到門道,思維也越來越乾枯。
他現在越來越迷茫了。
元霄呆坐了一會兒,夜風吹得他有些冷,正打算回車上取一下圍巾,一回頭,便看見不遠處的餐廳外,站在聖誕樹前的男人。
聖誕前夕,整個米蘭都張燈結綵地彌漫著一股濃濃的人情味,街上到處都是流浪歌手,白問霖身後就有一個,抱著管風琴在深情奏著《Jingle Bells》。
可白問霖周身似乎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他很難融入節日溫情的氛圍,一個人站著,穿一件黑色大衣,孑然一身,整個人都是冷色調的。
元霄一看見他,就發現他的目光是放在自己身上的,沉默地注視著。元霄微微坐起身,朝他一揮手,正準備過去,白問霖就大步邁了過來。
這時,劇組忽然傳來聲響,原來是菲力浦的那幕戲終於拍好了。
元霄扭過頭去,看見袁導使勁地握了握菲力浦的手,熱情地說:「菲力浦先生,您不去演戲做大明星,真是太可惜了!您願意來娛樂圈發展嗎?」他心中一片火熱,到時候預告片放出去,肯定有觀眾會誤以為他們請了某個好萊塢大咖來客串。
菲力浦謝絕他的好意:「我已經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有一個很好的上司。」這時,他忽然抬頭,看見了白問霖,「抱歉,我得離開了,我的老闆來了。」
袁皓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元霄沒有注意到白問霖已經走到了,脖子上忽地一暖。低頭一看,是一條黑色的圍巾,帶著一股淡得幾不可聞的雪茄味道,和一種很甜、很奇異的香草味。
仰頭去,是白問霖垂著的英俊面龐,目光正凝視著自己。
白問霖暖和的手指摸了摸他的頭髮,最後指尖落在他的耳朵上,正是元霄戴著助聽器的那只左耳。
元霄維持那個著頭的姿勢:「你站在那裡多久了?怎麼不叫我。」
「幾分鐘。」白問霖一隻手放下去,拉過他的手掌,把他拉了起來,「我們回家。」
「去哪裡?」元霄站起來,回過頭看去,是跑過來的菲力浦,以及袁導目瞪口呆的臉——不知道是不是認出了羅伊斯。
元霄慌忙捏著他的手:「完了,袁導肯定認識你的,你先上車,我跟他說幾句。」白問霖正要扭頭,元霄一把將他推走,「別回頭,別看他,他真把你認出來了怎麼辦?」
白問霖便很順從地被他推到了車上。
元霄跑去跟袁導說話,袁導問:「我沒看錯吧?那個人怎麼有點像……就是給你圍巾的那個,長得很像阿爾伯特·羅伊斯。」他看了眼那輛車,看見菲力浦打卡車門坐到司機位,又看了眼面前的駱元霄。
元霄最不擅長撒謊,他哈哈哈了幾聲:「是很像,他們都是明星臉。」
「不是羅伊斯嗎?」
元霄說不是。
袁導還是有些懷疑,元霄趕緊轉移了話題:「袁導,關於插曲,我還得再思考一下,您有死線嗎?」
「劇組春節前殺青,節後就開始剪輯,上映怎麼著也得九十月。你四月前,再給我一個新Demo。」袁導露出了一種「我很信任你,不要讓我失望」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頭,又道,「為什麼不和‘威廉’合作呢?」
元霄頓了頓才說:「他有些忙……」
袁導感覺是不是有戲,立刻道:「小駱,商量一下,我們劇組花錢問他約一首能不能行?他到底是哪路大神?」
「他可能……」元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這樣吧,」袁導一咬牙,「十萬塊一首,你問問他成不?」
元霄撓撓頭:「恐怕他不會願意的……」
袁導肉疼地道:「十二萬?那十五萬呢?」難道一首歌要五十萬不成?
元霄不出聲了,心說你男女主的片酬合在一起都給他,他也不會來給《光年》作曲的。
「我會問問他的,但是袁導,他百分之九十九都不會願意的,您……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換做他人,早該為此生氣了,一個導演願意花高價請你幫忙給其他人帶話,卻不願意用你的作品,其中的差別對待可想而知。但對於元霄而言,他非常清楚白問霖有多麼厲害,哪怕匿名,也會被發掘,所以元霄不僅一點不舒服都沒有,甚至還特別驕傲。
袁導無奈道:「那好吧。」說完,他還捧了元霄幾句,希望他好好努力。
元霄給了他一個蘋果,說聖誕快樂。
上了車,元霄跟他說了這件事,白問霖果然不感興趣,說那導演沒有眼光:「他為什麼不用你的?」
「可能……還不夠好吧。」元霄說,「我會好好改的。」他換了個話題:「我們現在去哪?」
「快到了。」他說。
元霄發現車子越開越偏僻。
到了後,元霄才發現是一套湖邊的別墅,高大而恢宏,燈火通明地映照在湖上。
「這裡是?」
白問霖說:「科莫湖。」
十七世紀,德國公主卡洛琳買下這棟別墅進行擴建,幾個世紀以來,別墅修繕過許多次,漸漸變成了莊園規模,主人換了很多個——最初連拿破崙都來這裡住過。
十九世紀,羅伊斯家族買下了這棟房子。
下車時,元霄從牛皮紙袋裡,拿出蘋果分給菲力浦:「聖誕快樂。」
白問霖就掃了菲力浦一眼。
菲力浦頂著巨大的壓力接了過來。
菲力浦把車開走,元霄跟著白問霖走。到門廊下,白問霖忽然停下,微微抬頭望著古舊的門頂,掛著的槲寄生花環,紅綠交織,串著金色鈴鐺和深褐松果。
「元霄,」白問霖叫他的名字,「你知不知道,平安夜那天,在槲寄生下的兩個人,如果親吻就能永遠在一起。」
元霄也抬頭望向門廊掛著的槲寄生編織的花環:「好像聽說過。」他依稀記得好像在《哈利·波特》裡面看見過這樣的習俗。
白問霖聲音更低了些:「我能吻你嗎?」
元霄一愣,旋即把臉側過去:「臉頰嗎?可這個習俗不是只針對情侶嗎?」
「是啊……」白問霖垂下眼,沒說什麼了。
進了門,元霄發現與其說這棟別墅是住所、不如說是博物館更為恰當,他是個半吊子的藝術愛好者,認出來牆上掛著法蘭西斯科·海耶茲的人物油畫,拐角立著的雕塑似乎也並非凡品,很像是安東尼奧·卡諾瓦的作品。
元霄一路吃驚地爬上樓梯,期間白問霖一直沒有說話。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好像氛圍不太對。換了睡衣坐在床上,白問霖幫他關了窗戶:「外面在降溫,明天可能會下雪。」說完,他打算出去了,別墅很大,房間很多,白問霖沒有找理由跟他睡一起。
他出去前,元霄叫住他,拿了一個鮮紅的蘋果給他,蘋果的把上繫著一張小小的白色賀卡。
「我想給你買聖誕禮物,去看了一圈,似乎你什麼都有了。」如果是以前的白問霖,元霄會知道送什麼,可現在這個……元霄想不出來他會需要什麼。
白問霖低頭看了一眼,他翻開小賀卡,上面寫了一首拜倫的詩,是他從前很喜歡的。
元霄大概有些不好意思,垂著頭也沒說話。
「我不是什麼都有,」白問霖忽然變了主意,他俯身看著元霄,「我晚上睡這裡好嗎?」
「這裡?」
白問霖平靜說:「這棟房子好幾個世紀了,住過很多偉人,不過他們都死了。有的還在這裡病逝,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住一個房間。」
元霄:「……」
留了一盞燈,元霄躺在義大利式古床上,望著熄滅的華麗吊燈,在月光下流轉著細碎的光芒。
白問霖側身對著他:「我也有禮物給你。」
元霄扭頭。
「聖誕老人明天一早,會幫我把禮物帶給你。」
元霄就笑了,白問霖抬手從他的眉眼上走過,低聲說:「睡吧。」
白問霖記得,元霄給自己講過聖誕老人魯道夫的故事,不過元霄講故事的時候,把他當成了阿爾。
翌晨,元霄醒來,看見絲織窗簾微微拉開,縫隙裡,窗外飄著細雪。十二月的米蘭不常下雪,饒是下雪,也是這樣細細碎碎的。
他躺在枕頭上,側頭看見白問霖就坐在窗邊的長沙發上,他穿著墨綠的綢緞睡衣,頭髮微亂,光著腳踩在地毯上,正在啃一顆鮮豔的蘋果。
——那是昨晚上,元霄送給白問霖的,但白問霖說要留著明天再吃。
看見元霄醒了,他就停下來了,把啃了一半的蘋果放在旁邊。
元霄還沒睡醒,瞧了他一會兒,和他對視了幾秒後,反應過來……這應該是阿爾。
阿爾把問霖的蘋果吃了。
元霄坐起身來。
阿爾沒有動,只是那麼坐著、望著他,日光照著他的深邃側臉,他的目光像是穿越了光年,落在自己身上。
元霄覺得有些不對勁。
今天的阿爾……看起來怎麼不太一樣?
元霄沒細想,因為以前阿爾也經常這樣,今天這樣明天那樣的,他一直理解為精神分裂的緣故。
掀開被子,元霄彎腰去找拖鞋,卻忽然聽見阿爾有些啞的聲音說:「你回來了。」
他一下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