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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明之罪》第33章
第33章

  回程也是一條長路。

  不過陸汀心中那塊大石基本已經落地,這顆玄之又玄的魔方,他已經見過最核心,也基本弄清楚了構造原理,而且鄧莫遲要找的東西看來也已經拿在手裏,因此當他又一次路過那片黑暗中的菩提時,心中也不再覺得懾人抑或邪門了,反而橫生出許多親切。

  他問鄧莫遲:“我能摘幾顆果子帶回去嗎?還有嫩枝,我想看看這一棵摘下來的拿去扡插能不能活。”

  鄧莫遲聞言,把手電筒插在地面上的根系縫隙中,朝他伸出手。

  “老大?”陸汀停下爬樹前的摩拳擦掌。

  “我抱你上去。”鄧莫遲說。

  陸汀差點僵在原地,這樣一句話,被鄧莫遲面無表情地說出來,卻仿佛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有殺傷力。

  最低的樹冠離地大概有三米左右,要是鄧莫遲抱著他的腿,確實很方便折枝摘果。

  但陸汀紅著臉搖了搖頭:“我還是自己爬吧……”

  “不用客氣。”

  “你那麽抱我,我可能會——”

  鄧莫遲臉上顯出疑問。

  陸汀破罐子破摔:“下雨!我不知道!”

  鄧莫遲放下手,眉間的疑問變成了然:“哦。”

  陸汀又好笑又好氣,只得瞪他兩眼。

  菩提屬於榕屬,枝條交纏縱橫,對於他來說攀登難度不算太大。但陸汀爬得小心翼翼,他挑了一塊能容身的空隙,看準了才輕手輕腳地往上挪,哪怕是騎在杈子上擡手摘果,他也把兩腿努力夾緊,避免底盤不穩,弄出太大的動靜。

  沒有別的原因,他只是總覺得這棵樹太有靈性,仿佛傷了會哭疼了會叫,那些窸窣抖動也都是抗議,既然自己已經騎到人家身上了,就該自覺一點,別晃下去太多辛苦長出的葉片。果子只摘了三顆,20厘米左右長的樹枝截了兩條,接二連三丟下去,鄧莫遲就穩穩地接住。

  陸汀垂頭去看,迎上鄧莫遲的視線,心想,我跳下去你會接住嗎?

  心裏的答案是,會。

  但陸汀還是老老實實地順著樹幹自己滑了下去。他最近明顯地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敏感,那發情期又沒個準頭,他可不想關鍵時刻鬧笑話。只見鄧莫遲已經蹲下了身子,正在對付那只密碼箱,他就拍拍西褲上的碎葉,挪到一旁一塊蹲著。

  “現在就打開嗎?”

  “拿出去可能會死,”鄧莫遲指的應該是那些脆弱的果實和嫩枝,“箱子是防輻射的。”

  “是哦,我剛才還沒想到,”陸汀註視著他開鎖的那只手,似乎有多重密碼,長串的數字在那五指之下流暢地變化,“老大,你真的是個很細心的人。”

  “沒有人這樣說我。”

  “那我就是第一個,”陸汀笑道,又忽地皺了皺眉,“對了,我剛才截樹枝,你會疼嗎?就是那種……連通感?”

  鄧莫遲擡頭,看了他一眼:“不會。”

  “那就好。”陸汀舒了口氣。

  “你以前老是疼,各種各樣的,不能養成習慣,”他又道,“以後不會疼了。”

  鄧莫遲慢慢眨了兩下眼睛,又低下頭,繼續開他的鎖去了。陸汀一共數出來三道,但他其實也沒法確定這數量是否正確,總之鎖得很繁復就是了,隨後那只箱子被攤開,金屬表面硬邦邦地磕上樹根,電筒光柱一落,滿箱的銀白被照了個清楚。

  那是一些金屬小球,直徑大約五厘米,少說一共也有五十粒,被分裝在玻封試管中,固定在箱子**,之間夾著深灰色的海綿。

  “這些是……鉑嗎?”陸汀試探著問。

  “嗯。”鄧莫遲拆開幾只硼酸玻璃試管,把其中兩顆小球倒進手心,放到別的試管裏,再往空出的試管塞入那三枚微型西瓜似的菩提果。

  陸汀又找了兩條試管間的細縫,把他的樹枝塞好,輕聲說:“但願能種活,除了玫瑰地,我把畢宿五最好的土壤留給它們。”

  鄧莫遲卻遞給他一管鉑珠,道:“私人攜帶這麽多,足夠判刑了吧。”

  “是夠,”陸汀接過試管,目光卻還是釘在鄧莫遲臉上,“但是你明知道——”他頓了頓,“以後不要再和我說這種話了。”

  “我不想讓你有負擔。”鄧莫遲垂下眼。

  “我沒有負擔,我知道這些對你肯定有很重要的用處,”陸汀抓上他的手腕,急切地說,“老大,其實你可以一直不打開這個箱子,那我就不會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但你打開了,幫我裝果子,為了不讓它們被輻射死。所以你不要老覺得自己是個壞蛋!”

  鄧莫遲忽然笑了,手電筒的亮白光線下,眼瞼蓄起淡淡的陰影,眼窩,眼尾,那種分寸和弧度,全都不見平日的寒冷,他看著陸汀說:“警察確實不適合你。”

  菩提的枝葉也開始輕顫。

  陸汀不好意思地忽閃著睫毛,把試管塞回箱壁上的卡槽,道:“隨它去吧,反正我就是那麽想的。而且聯邦成天管制這個又管制那個,本身就在違背市場規律,不但沒能控制資源,還助長黑市發展。”

  鄧莫遲靜靜地聽他發牢騷,合上行李箱又關好各個鎖扣,提著箱子站起身來,“修飛船需要用到大量鉑金。”

  “我猜就是。”陸汀跟著他,“耐腐蝕抗氧化,熔點又特別高,好多航空零部件都得用。現在動不動就有人上天,所以它才這麽稀缺了。”

  “加上鈷,可以制備強磁體,比焊接牢固,”鄧莫遲推開樹屋的門,“還有熱電偶,我需要用它測溫,1200至1750攝氏度的區間內。”

  縱使他說得簡潔明晰,一如平時解釋那些冷門知識時那般耐性十足,但這次的內容未免有些過於高深莫測,陸汀預感自己的智商即將掉線,於是問道:“那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鄧莫遲想了想,道:“沒有。”

  陸汀不甘心:“機床、設備什麽的,我能弄到更先進的。”

  鄧莫遲道:“沒必要。”

  陸汀心說怎麽沒必要?無論從安全性還是效率方面來說,不都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看著鄧莫遲頸後的碎發,對這人的嘴硬程度的認知又加深了一層,驀地靈機一動:“我還能把它們都裝在飛船裏,懸在海面上,這樣你就不用回第四區的工作室或者回家加工,把時間浪費在路上了。”

  鄧莫遲回過頭來:“裝得下嗎?”

  陸汀靠近,挽上他的手臂,笑瞇瞇道:“我還有一架更大的非戰鬥款,叫Elnath,借了金牛座第二亮星的名字,它也停在畢宿五裏面,”他又去搶行李箱的提手,想幫人拎一會兒,“可以用來環球旅行……或者開Party?就是平時覺得不方便,所以不怎麽用。”

  搶到手裏才發覺,這箱子沈得要命——裝了那麽多高密度貴金屬怎麽可能不沈?

  陸汀正好空乏一身力氣,他決定短時間內不還給鄧莫遲。

  鄧莫遲看懂了他的好意。大概一直是看得懂的。他說:“你要一起嗎?”

  “什麽?”

  “和設備一起,”鄧莫遲斟酌著措辭,“在海面上,等我。”

  “歡迎嗎?”陸汀湊近他的耳朵。

  “嗯。”

  “那我當然要去,可以在Elnath裏面換著花樣做飯,給我們大工程師搞好後勤,”陸汀樂滋滋地盤算,“但我也想和你一起下海,不然離那麽近還老是見不到面,我會孤單的。”

  “好。”鄧莫遲目視前方。

  陸汀攏他的下巴:“答應事情的時候,要真誠地看著對方。”

  “我正式邀請你。”鄧莫遲十分配合地轉臉,無比真誠地看了過來。

  “我正式接受!”陸汀一臉愉快,把箱子轉到左手拎著,右手一本正經地和他相握。

  兩人就這麽優哉遊哉地一路向外,途經旋轉的走廊,也路過許許多多奇怪的房間,有廢舊管道交叉穿過的空屋,也有堆滿銹鐵的機器人墓地,陸汀膽子壯了,也比來時要磨蹭,碰上什麽都要看上幾眼,再問上幾句。

  在一般情況下,鄧莫遲不喜歡沿路參觀這種活動,哪怕不得已陪弟妹閑逛,他也會時不時神遊天外,但每當陸汀在身邊,他心裏好像就不只有終點。

  於是他耐心地回答那些問題,理所應當地做著自己認為缺乏意義的事情。在某些旋轉的拐點前,他知道其他方向會引向怎樣的空間,也憶起之前的兇險,心中卻只有平靜。不是他長存於心的漠然和麻木,而是真的靜,是寧靜。

  鄧莫遲想,有些事情確實過去了。

  再也不用去回憶了。

  雖然他的記性總和他本人作對,稚嫩的、柔軟的,全都莫名其妙地忘幹凈,留下來的都是茫然和乏味,以及許許多多有關危險的警告,度過時間是艱難的,生和死都是疲勞,他接受這個事實,但他現在感覺到了變化。

  他想記住一些好的東西,想記住許多。

  比如當下這一秒。

  原路返回的最後一站就是來時那片亂糟糟的市場。路過一家雜貨鋪時,鄧莫遲停下腳步,走到了櫃臺前。

  看店的那位顯然和他相識,招呼道:“又來給小弟小妹買東西啊,前兩天進了點小玩意,還有小金魚小蝌蚪什麽的,我拿來看看?”

  “不用了。”鄧莫遲兀自在幾只竹籃前翻找,陸汀挨過去一看,都是些小飾品,胸針耳環發繩摻在一起,還有形狀各異的吊飾。鄧莫遲挑得很仔細,動作也輕柔,修長的手指在零碎堆裏撥動,拎出來放在手心裏的不多。

  有幾粒是金色的,銀色也有,但最多的是一種柔和的灰,某些光照角度下會散出青藍色的光暈,像雲母。

  陸汀細致地看,發覺這些碎片吊墜都造得精美,不過小指大小,都是星月的形狀。

  只能是送給妹妹的,那我就給弟弟選點東西,養小孩最忌諱區別對待,陸汀這樣琢磨著,挑了一盒跳棋和一只電子老鼠,一手拎著行李箱,一手把老鼠盒端著,把跳棋盒費勁地夾在腋下,前往櫃臺結賬。

  他覺得回去可以用老鼠逗狗,從而達到逗小孩的目的。

  卻見鄧莫遲已經站在臺前,正在結算自己選的東西,除去那些小小的星和月之外,他還拿了一塊細網紗,半透明的純白色,邊緣綴著細細的蕾絲,大小和單人桌布差不多,或許它的確就是一張桌布。

  陸汀和他之間隔了一人排隊,剛想開口問上兩句,就見前面那位大漢主動錯開了身子,“你們是一起的吧?”他問道,給陸汀讓出位置,“我不著急。”

  “啊,真是謝謝您了。”陸汀朝他微笑,結賬時被告知不能電子支付,他就從西裝內袋掏出自己半潮的錢包,八百年沒碰,這一打開才發覺裏面鈔票還挺厚,找零花了些時間,鄧莫遲就提著自己的塑料袋,以及從陸汀手中拿過的箱子,默默站著一旁等他。

  “咱們待會兒先回畢宿五換衣服吧,”往出口走時,陸汀提議道,“然後去你家看看,要是水太大,真的就得把倆小孩接到我那兒去,學校也別上了,耽誤什麽課程,我請老師補習。”

  “先看看吧。”鄧莫遲說。

  “或者咱們倆補習也行,”陸汀笑了,“你補數理化,我補生物……和英語?法語西班牙語日語也可以。我絕對行。”

  鄧莫遲側目看他,似乎也有一點忍俊不禁。

  然而這絲笑意卻立刻冷了下來,鄧莫遲突然停步,貴重的箱子隨手放在地上,他推了推陸汀的肩膀讓他背對自己,在他領後端詳,低頭時額發也在陸汀後頸輕蹭。

  “……怎麽了?”陸汀又開始莫名臉紅。

  “在這種地方不要露富啊。”鄧莫遲靠近他耳邊,用氣聲說。

  “露、露富?”陸汀還有點沒搞明白。

  鄧莫遲卻不再說話。西裝的肩領被連著扽了扽,像是什麽東西被抽了出來,陸汀隱隱有這種感覺。回頭卻見鄧莫遲還是一聲不吭,直接疾步往回走去,他趕緊拎上箱子追,兩人回到那家鋪子,方才讓位的那個大漢竟還沒走,胳膊肘支在櫃前,正和店主聊著天。

  “怎麽回來了?”店主熱絡地招呼。

  鄧莫遲並不搭理一句,只是立在大漢身側,握住他的右手,把手指逐個扳開,待到那只厚掌攤平,一個小東西就被放了上去,粗細和長短都和牙簽差不多。

  陸汀呼吸一滯,他看清楚了,他也認得這種東西,警校的反偵察課上提過,是一種微型芯片,價錢極其昂貴,因為它的功能著實可怕,不但具有追蹤功能,還配了萬能鑰匙,攜帶它經過密碼門等安保設施,相關安全數據就會被自動復制竊取,一般來說有70%的成功率,也就是說70%的私人領域對所有者來說都是進出自由。在市面上,此芯片是嚴厲禁止的違法設備,重點查抄對象。

  現在看來,它剛才是被卡在了自己領子後面。

  “這,這……”大漢支支吾吾。

  “我說那個,黑骨,這回就算了吧……”店主也打起圓場。

  鄧莫遲還是專心看著那人,竟懶洋洋地笑了笑:“你把它吃了,我們就算了。”

  大漢大驚失色,開始口齒不清地爭辯,鄧莫遲則把芯片掰成四小塊,放回他手中。

  “快點啊,”店主已然換了口風,“還要人餵嗎!”

  大漢的表情驚恐得就像這是四顆毒藥。這確實也是,陸汀清楚地記得,這芯片的儲存材料中含有劇毒成分,傷口都不能碰。眼見著大漢已經顫抖著把手舉起來,對準張開的嘴,鄧莫遲卻沒等看他咽下,拉上陸汀直接走了。

  陸汀恍然心知,他這是放了那人一馬。確實罪不至死,想必以後也不敢再犯了,至少不敢再招惹他們。陸汀總有這樣一種感覺,在這顆魔方裏面,沒人想被鄧莫遲記恨。

  他也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感到抱歉。直到開著飛船離開這棟建築,鄧莫遲始終保持安靜,寡淡地看著前方未知某點。天已經快要黑了,盡管來時還是中午,在這無聲沈默中,兩人穿過厚重的雨幕,謹慎地移動著,逐漸離開這片廢棄的建築群,向上攀升。

  特區密布的紛亂光線很快回到視野之內,廣告牌、豪華的賭場商場大劇院,再大的熱鬧隔了層水去看,也朦朧得失了真。

  經過一處圓頂時,鄧莫遲忽然開口:“這是什麽?”

  圓頂前是一塊巨大的招牌,“chorus”,這樣六個字母,華麗的斯賓塞字體。陸汀看著大束大束青藍品紅相間的光線,道:“是舞廳,這個詞在拉丁語裏好像是舞蹈的意思。”

  “確實是。”鄧莫遲確認道。

  “上次在婚禮廳,我說我喜歡跳舞的那個地方,就是這兒,”陸汀把船速降得極慢,他和這座舞廳就要擦肩了,這是他在特區中,少有的覺得可愛的地方,“因為大家都戴著面具,遮住一半的臉,我沒有舞伴就不會難堪,大家都各跳各的,也不像那種復雜的社交場合,會被硬塞奇怪的舞伴。”

  鄧莫遲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但我現在,是不是有舞伴了?”陸汀忽然問。

  鄧莫遲也在這時望向他,空氣有一瞬的凝滯。

  “我是不是有了?”他卻突然變得勇氣可嘉,一步站到副駕駛座旁,雙手搭上鄧莫遲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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