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范五卻雙手互擊一掌,道:“照啊!照啊!這一種暗語,表示出他們還缺一樣東西……不對呀!他們如果是找東西,應該是怕人知道才對,為什麼這樣驚天動地、大張旗鼓,鬧得盡人皆知……”
這時,店小二已送上酒菜。
范五爺的菜雖叫得晚,但卻送上來很早。
那表示了范五爺在這裡的地位,確然與眾不同。
就在店小二送上酒菜的時候,一個鶉衣百結、滿臉油污的小叫化子,突然行近了金蘭,道:“夫人,賞我幾文……”
金蘭還未及回頭看,范五已大聲喝道:“走開,走開……”
小叫化似是受到很大驚駭,急急轉頭跑去。
金蘭感覺到左袖之內,似是飛入一物,不禁心中一動,站起身子,低聲道:“相公,我去去就來。”
這是襄陽第一名樓,分設有男女方便之處,一向粗枝大葉的金蘭,這一次,突然間變得謹慎起來。
便處無人,金蘭仍掩上木門,才由左袖中取出一個紙團,小心展開,只見上面寫道:
今夜初更,請到白沙渡口。
下面沒有署名,金蘭收好紙箋,整整衣衫,再入席位。
這時,席間除了范五爺之外,又多了范五爺一個朋友。
那是個四旬左右的青衫中年人,酒量好,也很健談,一面敬酒,一面不停地探詢劍南的出身和來意。
但劍南已提高了警覺,虛與委蛇地應付。
金蘭匆匆進了一些菜飯,忽然說道:“相公,咱們走吧!五爺給了咱們很大的面子,咱們總不能賴著不走啊!”
劍南推杯而起,笑道:“對!五爺,今日承蒙賞臉,改天再來謝過,告辭了。”
范五笑一笑,道:“怎麼?要走啊?”
劍南道:“不錯,五爺賞臉,這頓酒飯,算我請客。”
范五笑一笑,道:“就算你想請客,他們也不敢收你的銀子。”
劍南道:“那好!五爺的盛情,咱們心領了。”
轉身行去。
青衫青年人突然站起,一橫身攔住了去路,道:“李兄,酒未足,飯未用,怎能就走?我看,還是留下來喝幾杯吧。”
劍南已看出情形有點不對,一面戒備,一面示意給劍東、靈芝,口中卻冷笑一聲,道:“你姓朱,對吧?”
青衫中年人道:“不錯,兄弟朱成……”
劍南道:“朱兄,請讓讓路。”
右手一揮,直叩朱成的脈穴。
朱成沉腕反拿,應變十分快速,一面大笑道:“李兄酒還溫,菜還熱,李兄吃得嘴角油漬未乾,這就要翻臉動手。”
就這一陣說話的工夫,兩人已交手了十幾招。
范五冷冷說道:“朱成,閃開,不可對李兄無禮。”
朱成應聲收掌而退。
劍南取出一塊碎銀,丟在桌子上,道:“不敢再領這一餐酒菜之情。”
大步向外行去。
金蘭緊追在劍南身後。
劍東和靈芝仍然坐著未動。
這一陣短暫的搏鬥,使得漢江樓上的客人,走散了不少。
范五爺微微一擺頭,朱成迅快地追了出去。
劍東、靈芝,相互望了一眼,悄然起身,下樓而去。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們已經捲入一次詭密的漩渦之中。
初更時分,湘江白沙渡口,已經是野渡無人舟自橫的時刻,但現在卻站著兩個人。
是劍南和金蘭。
望望天色,劍南輕輕籲一口氣,道:“金蘭,初更了吧?”
“嗯!我想他沒有理由騙我們的。”
“金蘭,你想,約我們到這裡來的人,會是誰呢?”
“我想不起來,一個叫化子……”
劍南道:“我和東兄、北弟,在江湖走動的時間不多,也沒有結交過任何朋友,和丐幫也無淵源,怎麼有人……”
忽聽一聲輕輕嘆息,傳了過來。
劍南霍然回頭望去,冷冷喝道:“誰?”
三丈外一片荒草叢中,緩緩站起了一條人影,慢慢地對兩人行了過來。
劍南的右手,握在了劍柄之上。
金蘭希望是那個小叫化子,但可惜不是,他穿的是一套黑色的衣褲,不是那件百結的鶉衣。
“是我!你是金蘭姐姐?”
“是你,劍飛。”
“正是小弟。”
當年,在神劍山莊時,李劍飛和金蘭最為接近,情同姊弟。
十年了,兩個人都有太多的變化,金蘭由一個活潑的少女,變成了一個小婦人,李劍飛已成了一個英俊的少年。
但金蘭還記得那熟悉的聲音。
“那個小叫化子就是你!”
“是!小弟不能正式和你們相見,金蘭姐多多原諒。”
“劍飛,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是劍南大哥?”
“對!是我。”
“只有你和金蘭姐麼?”
“不!都來了,劍東哥、靈芝、劍北、我,還有白菱。”
“我知道你們會來的,我果然沒有猜錯,我告訴秀哥說,你們會來的……”
劍南焦急地說道:“劍飛,小主人在哪裡?老主人呢?主母呢?”
“老主人死了,主母一直沒有回來過,唉!說來話長,走!咱們先去看看小主人……”
他雖然儘量想使自己保持著平靜,表示出經過風雨大變之後的堅強、成熟,但卻無法控制兩行奪眶而出的熱淚。
劍南雙手高舉,互擊三掌。
清脆的掌聲,在夜暗中傳出很遠。
四條人影,如飛而至。
正是劍東、靈芝、劍北、白菱。
李劍飛也從口袋中取出了一個火摺子,迎風點燃,在夜暗中劃出了幾個圓圈。
一艘漁舟,悄然馳來,靠近渡口。
李劍飛低聲道:“各位兄長、姊姊,容小弟到船上,再行對各位見禮。”
當先帶路,登上漁船。
劍東等依序登舟,進入艙中,漁舟離岸,馳向江中。
李劍飛點起一支火燭,拉上窗口垂簾,才跪拜了下去,說道:“劍飛叩見幾位兄長、姐姐。”
劍東扶起了劍飛,道:“不聽你說話,真是對面相逢不相識,你已經長這麼高了。”
“十八歲了……”劍飛淚如泉湧,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他究竟還只是個十八歲的大孩子。
靈芝取出一方絹帕,幫劍飛拭去臉上的淚水,柔聲說道:“劍飛,我們都看到了你處事的精密,漁舟夜渡,保持了行蹤的隱密,你大了,而且,冷靜、沉著,超過了你的年齡,不要哭,慢慢地告訴我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月前的夜晚,一批人進入了宅院……”
靈芝接道:“小弟,一批人,大概有多少?”
李劍飛沉吟子一陣,道:“大概有七八個人。”
靈芝道:“是你看到的,還是猜的?”
李劍飛道:“我看到的,他們進入宅院時我已警覺,就隱在暗中查看……”
靈芝點點頭,道:“那時候主人……”
李劍飛接道:“老主人在他們進入庭院中時,就迎了上去。”
靈芝道:“他們圍攻主人……”
李劍飛道:“當時情形,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明白。”
劍東道:“兄弟,慢慢說,說明白所有細節。”
所有的人,都意識到,這是整個事件中一大關鍵,不允許有任何的差錯。
李劍飛也警覺到了,想了一下,才緩緩說道:“所有進入宅院中的人,都穿著天青色的衣服,其中有一個人,突然對主人說了一句話……”
靈芝接道:“說的什麼?”
李劍飛道:“聲音很低,我只聽到了‘青青’兩個字,然後,那人就一劍刺入了老主人前胸……”
劍東吃了一驚,道:“老主人沒有反抗……”
李劍飛道:“我不懂的也就在這裡了,主人中劍之後,仍未還手,只盤膝坐下,自己拔出刺在胸前的長劍,放在一側,說了一句:‘逃命去吧!’”
靈芝道:“那是告訴你們了……”
“大概是吧!我聽到這句話,立刻進入內間,背了小主人就跑……”
金蘭接道:“慢著,小主人活蹦亂跳的,為什麼要你背著跑?”
“金蘭姐,我忘記先說明了,小主人秀哥,兩年前雙腿突然癱瘓了,不能行動,我一直照顧他的生活……”
靈芝道:“為什麼呢?小主人一直很健康啊!”
李劍飛道:“有一天,我去買菜回來,小主人忽然躺在床上,說他兩條腿壞了。”
金蘭道:“好端端的人,怎麼腿忽然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