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色已經濛濛亮了。
仲聆一宿未睡,此時正披著衣服,在客棧的床上打坐。
客棧小二剛剛送上來煎好的湯藥,並撤走了仲聆房間裡的浴桶。
仲聆喜潔,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他都會將自己收拾得乾淨整潔。他在山裡流浪幾天,如今才有機會沐浴,他避開左肩傷口,將自己的身體和長髮用熱水洗過,才換上了一套乾淨衣服。
他自從到了石楠山的土匪村後,這幾天裡就沒有好好休息過。
他知道自己應該睡一會兒,但是身體太疲憊,精神太緊張,他竟然無法入睡。
仲聆少見的舉棋不定。
今天是他和飄兒約定的第三天。
他該走了。
朝廷那些傢伙,是不是以為房塢逃到了江北來,才在元港城設下了佈防?
可笑他們殊不知房塢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不久前剛剛宰了他們的丞相。
關若韻也應該到了房塢身邊,她「墜崖身亡」的消息,不知道有沒有被那個從土匪村逃出去的太監,順利的帶給皇帝?
江那邊的情況,他一概不知。
進入冬季,江邊的天氣就變得十分難測,即使是最有經驗的船員,也不能給出完全肯定的判斷。
他再磨蹭幾日,若是天氣不好,就會被困在江北。那就要等到第二年春,江水化凍時才能重新渡江。
可他若是留在江北這邊,能在這裡準備不少事,提前替房鄔摸摸江北的水深。無論是這邊的官府構成、城鎮情況,還是胡寇動向,都能有第一手瞭解。
誠然,班青會房家絕學一事,必須要仔細調查,但仲聆還沒有想好,該以何種身份與班青毫無芥蒂的相處,才會不引起他戒備的打探此事?
可是班青那小傻瓜,恐怕連他是男是女,到現在都還是一頭霧水吧?
等到再過幾個月,房塢會需要他,西雁關諸事繁多、非比尋常,很多事情上,他都是房塢唯一能信得過的人。
私心裡……仲聆想離開。房鄔是他的家,在他身邊,才有真正的放鬆。
是去是留,這是一個很重大的決定。
仲聆還是不習慣先斬後奏,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是很想和房塢聊一聊,聽聽他的意見。
如果他立刻過江呢?
若是時間來得及的話,他和房塢制定好計劃後,在入冬前趕回江北,運氣好老天又照顧的話,也不是不可能的。
仲聆心頭紛亂,靜坐冥想,讓自己靜下心來。
他應該和等在渡口的飄兒先碰一面,互通消息。他還不知皇宮那邊的人是否撤出江北,現在都是什麼動向。
仲聆想的入神,卻聽見窗外這個城市的人,已從睡夢中醒來。
小車在石板路上小心碾過,傳來一陣鍋碗碰撞的細微聲音,水在鍋裡滾了起來咕嚕作響,那是街對面一個起早的小商販支起了鍋,燒起了炭盆,在鍋裡倒了湯,煮起了餛飩。
從這條街開始,早起的人已開始忙碌,沒過多久,那煮餛飩的小販,就已經迎來了清早第一單生意。
這個繁忙的港口城即將甦醒。
班青在與他相鄰的客房裡呼呼大睡,隔著一堵牆,仲聆依然能聽到班青細微的鼾聲,這聲音帶著一種奇妙的安平祥和。
這一刻,他竟然有些羨慕班青。因為他很少能睡得這樣安心。
是不是在班青的世界裡,沒有什麼煩惱,什麼也不去擔憂,他才會像個孩子一樣,在這樣陌生的環境裡,依然能睡得如此香甜?
仲聆站在班青的房門前,手放在屋門上,他維持著這個姿勢,沒有進一步的行動。
半晌後,他把手收了回來。
算了,何必告別?
他們會再見的。
仲聆下來樓,在客棧掌櫃處支付了房錢,沒有多說什麼,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客棧。
他出了門,看到那樓下的餛飩攤,他過去吃了一碗餛飩,連個包裹也沒有,就這樣兩袖空空的啟程了。
蘭善堂離客棧不遠,仲聆從蘭善堂門口經過時,便想進去看一看步龐。
孰料人沒看到,店舖的夥計迎了上來:「您是半夜過來的那位客人?您送過來的那個公子,已經被他的隨從接走了嗎,臨走前,他托我向救他那位漂亮姑娘道聲謝。」
「他何時走的?」
夥計道:「差不多一個多時辰前吧,那位公子支付了自己的藥費,特地囑咐我把您墊的藥錢還給您。」
仲聆便說:「知道了。」
也好,又少了一個需要操心的人。
他從蘭善堂走了出來,問了方向,就朝著江邊的渡口趕了過去。
三日前,他和飄兒約定於此,如今不知道飄兒在哪裡,他們能否順利相見?
可是他才剛剛走了一會兒,就發現有人盯上他。
仲聆故意走到城中繞了幾個彎,確定這一夥人就是沖著他來的,看身手行事,都是受過這方面訓練的。
這就耐人尋味了,仲聆極少來江北,怎會有人來尋他的麻煩?
而跟蹤他的這幾個人被仲聆甩丟,繞幾圈互相碰了頭,就明白自己行蹤已經暴露。
幾人居然不再糾纏,十分乾脆的就地解散,放棄了追蹤後沒入百姓人群。
仲聆在後面偷偷跟上其中一個,卻發現這人是往渡口走去,竟與他不約而同的同了路。
江邊人來人往,商販雲集,十分擁擠繁忙。
這人一頭扎入繁華熱鬧裡,就徹底消失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仲聆放慢了腳步,他總覺得這裡有什麼不對。
不遠處的一個茶水鋪裡,飄兒穿著男裝,神色憔悴的坐在其中一桌上,滿心擔憂的四處張望。
當她看到站在街對面的仲聆時,頓時大喜,幾乎是喜形於色的從座上跳了起來。
而仲聆與她對視一眼,就冷漠的移開視線,彷彿像根本沒看見她一樣,無視著她,從她面前走過。
飄兒愕然的停下了腳步。
仲聆在渡口邊一個小攤停了下來,他翻看著攤上的荷包。
他聽到身後聲響的時候,他沒有動。
喉間一涼,一把小刀從身後伸出,架在了仲聆的脖子前。
仲聆幾乎是順從的跟著挾持他的人離開,他們沒走多遠,轉進了江邊一家雜貨店。
兩層小樓的雜貨店別有洞天,仲聆被帶到了地下密室。
在這裡,他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不久前還一臉死人樣的步龐,在池大夫的妙手醫治下已經還了陽。見到仲聆便咳了幾聲,從榻間掙扎著起來,一副又急又氣的樣子:「這位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叫你們請她來,怎能如此粗魯?」
仲聆不說話,就靜靜的看著他演。
步龐手下紛紛請罪。
他急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快......」
仲聆彷彿知道他要說什麼一樣,打斷了他:「不用。」
步龐沒出口的話,就這樣被他憋了回去。
仲聆眼睛也不抬一下:「你該清楚,我只是來看看是誰想對我下手,跟著你的人直接過來,我會知道的最快。」
一瞬間,幾乎沒人看清仲聆是怎麼動的手,他身後那人慘叫一聲,橫在仲聆頸前的刀就脫了手。
小刀貼著步龐的臉頰飛了過去,鋒利的刀鋒切斷他幾根頭髮,然後插進他身後的牆壁中。
過來阻止仲聆的人,連他衣服邊也沒摸到一下,就這樣看著他大馬金刀的一撩長衣衣擺,坐在了不胖身邊的椅子上。
仲聆:「說吧,你這是想幹什麼?」
步龐的胸膛急促喘息,一半是因為他體虛,一半是因為被嚇的。
刀鋒貼臉而過的冰冷寒意,似乎仍留在他臉上,他怎樣也沒能想到仲聆的身手是如此莫測。
在明白自己的屬下沒有一個是仲聆的對手後,步龐靜了片刻,擺手叫他們都退出去。
屬下著急的叫了一聲:「將軍!」
反對無效,步龐態度堅定,到了這個地步他依然勉強鎮定,有幾分魄力的把他們都趕了出去。
屋子裡只剩他兩人後,步龐坦白道:「之前我說過我好像見過你,不是我隨口瞎說。就在離開蘭善堂不久後,我就想了起來......我的確見過你。」
仲聆漠然:「哦?」
步龐臉色十分難看:「正是因為想起了你是誰,我絕對不能讓你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班青別睡了快醒醒!你家親愛的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