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高高瘦瘦的男人走了過來。

　　雖然光線很暗，看不太清，但宋蔭可以辨出……路為珀是笑著的。

　　「小蔭……」他在宋蔭面前站定，打招呼，「好久不見。」

　　儘管早就已經猜到這件事是對方做的。但是如今親眼看到了，宋蔭發現他還是心冷的難以接受。

　　宋蔭沒有開口，路為珀伸手想扶他一把，他碰也沒碰，從地上站了起來。

　　班克還沒有意識到不對，看見真的是路為珀，喜上心頭：「路隊，這個犯人抓了我們，現在還想騙我們說他沒有。他把我刺傷了，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是誰幹的？」

　　路為珀笑了一聲：「嗯……有道理。」

　　白茭也看見了路為珀，眼前的情況瞬間變得撲朔迷離。

　　「路哥哥……你、你來了。」

　　白茭看著宋蔭受傷的傷口，還往下淌著血，一時間不知道應該相信誰才好。

　　路為珀上前一步，宋蔭立刻後退一步。

　　他把白茭護到他身後，小聲道：「我喊跑，你就使勁跑，這裡是地下，你想辦法往高處跑！好嗎？」

　　「可是路……」

　　「不要相信他。」宋蔭咬牙。

　　白茭也覺得路為珀的確看上去不太對勁，她急問：「那你怎麼辦？」

　　宋蔭說：「不用管我。」

　　路為珀朝他們不疾不徐的走過來，散發出強大的氣場。

　　「往哪兒跑？」他道。

　　就在這個時候——

　　「白茭，跑！」宋蔭大吼一聲，朝路為珀撲了過去，把對方瞬間按倒在地，然後用全身的力量壓著，為白茭爭取時間。

　　白茭在原地猶豫了一秒鐘，轉過身立刻從一個通道跑了。

　　「你小心啊！我會找人回來救你的！！」

　　路為珀沒有掙扎，他露出笑，看著宋蔭，眼睛裡都是邪惡的光：「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只聽一聲低吼，班克從身後衝過來襲擊了宋蔭，一棍子打在宋蔭的後背。宋蔭防不勝防，悶哼一聲，一下失去了力氣，壓著路為珀的力量瞬間鬆了。

　　路為珀的表情凝固，心臟驟停：「誰讓你打他的？」

　　班克：「他不是……」

　　路為珀起身一腳把班克踹倒在地，踩在他腰部的傷口上，面部陰沉：「我問你，誰他媽讓你動的手！」

　　宋蔭咬牙又從後面撲過來，扯著路為珀，朝班克喊：「還不明白嗎？傻x！你快跑！」

　　班克被路為珀踹的吐了一口血，身上劇痛，終於反應過來不對勁。趁著宋蔭拖住路為珀的時候，連滾帶爬的跑了。

　　路為珀看著班克被放走，聲音徹底沉下去：「宋蔭，放手。」

　　宋蔭道：「路為珀，你冷靜一點！」

　　路為珀大罵：「那個人是怎麼對你的，他想要你死！你還要把他放走，你他媽的傻不傻？腦子裡裝的都是水嗎！」

　　他想看著宋蔭墮落，最好陷入最深的泥潭，然而此刻眼前的對方卻不計一切的也要放走別人。

　　他覺得自己和宋蔭的差距越來越大，他怎麼樣想拉近都沒有辦法。

　　路為珀深吸了一口氣：「你真以為我不會對你動手？」

　　宋蔭一怔。

　　路為珀把宋蔭掀翻在地，動作粗魯的扯開他的襯衫，用衣服把他綁在一截鐵管上。

　　宋蔭胸膛上下起伏，劇烈的掙扎：「路為珀，你放開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路為珀沉默不語。

　　宋蔭道：「我知道你為什麼要找我。但我已經告訴你了無數遍……我不是宋蔭。」

　　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淌到鼻尖，宋蔭的語氣越來越沉穩：「這個身體的主人是宋蔭，但現在和你對話的這個我，不是宋蔭。你不得不相信，我是借屍還魂。」

　　「閉嘴。」路為珀不想再聽下去。

　　宋蔭卻執意說完：「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原來的名字，我不敢說，但現在無所謂了……我叫加百列。」

　　「加百列·奧科斯特。」

　　路為珀的表情一瞬間變的十分難看：「你別告訴我你是那個亞特星死了的小皇子……」

　　「我是。」

　　汗珠從宋蔭的鼻尖直接滾到路為珀的手腕上。液體流動的感覺就像血一樣。

　　宋蔭看路為珀的表情不為所動：「要我怎麼說你才相信？我……」

　　「我相信了。」路為珀突然朝他笑了一下，「我早就相信了。我早就知道了，你不是他。」

　　「那你……」

　　路為珀的笑意沒有傳到眼底，「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捨得這麼對你？」

　　宋蔭怔住。

　　路為珀沒有管宋蔭的反應，他把衣服扔到地上，重新拿了手銬把宋蔭拷在鐵管上，然後沿著一個通道口離開了。

　　過了許久，通道深處傳來兩聲槍聲。

　　宋蔭的心沉了下去，他故意和路為珀拖延了一些時間，卻還是沒讓白茭他們跑掉。

　　他想從束縛中掙脫出來，但一隻手使不上勁，只能眼睜睜看著路為珀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那兩個人重新抓了回來。

　　白茭再次陷入了昏迷，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而班克被路為珀扔在地上後也是苟延殘喘。

　　宋蔭艱難的嚥了嚥氣，拿出最後的籌碼，對路為珀道：「如果『他』回來了，你會不會放過他們兩個？」

　　路為珀冷笑：「憑我心情。」

　　宋蔭說：「這本來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和他們兩沒有關係，他們是無辜的。我告訴你方法，你放過他們。當我求你。」

　　路為珀被宋蔭的低聲下氣弄的十分惱怒：「你憑什麼和我談條件？」

　　宋蔭直直的看著他，嘴裡說出的話彷彿和自己完全無關：「殺了我。『他』回不來的原因，是我佔了『他』的位置。」

　　路為珀的心臟微不可查的抽動了一下。

　　「你說的是真的？」

　　「路隊，你不如試……」宋蔭語氣絲毫沒有一點退怯，下一秒，他的喉嚨被路為珀扼住，再也說不出話來，男人的手漸漸收緊。

　　宋蔭的臉色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很蒼白，路為珀離他近了，這才發現他的體溫涼的嚇人。

　　這裡本來就是半夜的地下，頭頂上就是湖水，整個廢棄工廠的溫度都極低，宋蔭又一直在斷斷續續的流血，他能撐著不暈過去就已經是意志力驚人了。

　　最後幾秒的時候，路為珀突然鬆開了宋蔭，笑道：「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宋蔭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在原地劇烈的咳嗽，他看著那笑，心裡突然產生了巨大的恐懼。

　　「人都是會變的……他即使回不來又怎麼樣？」

　　「我不介意把你變成他。」

　　路為珀從袖口裡抽出一把鋒利的銀製匕首：「我要你當著我的面，把他們兩個殺了。」

　　宋蔭難以置信，毫不猶豫的說：「不可能！」

　　「這兩個你不殺，」路為珀靠近在他耳邊說，「兩個月之後，我會讓你親手殺了亞特星的人。也許那裡才有你最想殺的人，比如說，艾德里——你的親生哥哥。」

　　宋蔭睜大眼睛，不相信路為珀居然會用這樣的手段來侮辱他，但他卻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逃脫。

　　「乖，把刀拿著。」路為珀引誘道。

　　宋蔭顫顫的伸出手，握住了匕首的柄。然後路為珀溫熱的手心包住了他整個手。

　　「我對你說的，從來都是真心話。包括，我喜歡你。」宋蔭突然道。

　　路為珀頓住。

　　「路為珀，我曾經特別特別特別喜歡你。」

　　宋蔭垂下眼眸，想像身旁的人還是以前的路為珀。會替自己的隊員挺身而出，怎麼調侃他也不會生氣，作為隊長的時候，他會讓所有人都覺得安心，但私下卻有一副總恬不知恥的模樣，還動不動調戲他。

　　宋蔭牽強的笑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我上輩子沒有喜歡過人，這輩子也只全心全意的喜歡過你一個。但是現在……我收回這句話。」

　　「反正，你也不需要。」

　　「……」路為珀怔怔的愣住了幾秒，尤其是當他聽見最後兩句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有莫名的怒氣，「誰允許你收回的？」

　　地上昏迷的白茭這時突然睜開了眼睛。

　　「跑！」宋蔭大喊一聲！手銬早就被他拆下，他手中的刀一下便換成了左手拿著，刀尖朝裡直指自己。

　　白茭從地上爬起來，頭也不回的朝宋蔭來時的路跑，淚水從眼睛裡源源不斷的流出來。

　　在看到宋蔭把刀對著自己的時候，路為珀便顧不上旁人，劈手去奪宋蔭的刀，卻被一下躲過，他當即感覺不好。路為珀不料宋蔭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放走白茭，可以對自己可以狠下那樣的心——

　　泛著冷光的刀刃劃開皮膚，就像劃開了一個血袋，血從身體裡爭先恐後的流出來。

　　刀從鎖骨劃到胸膛，傷口又長又深。

　　宋蔭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手上的刀再也拿不穩，噹的一聲掉到地上。他整個人也隨之摔在了地上。

　　路為珀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眼前混著血色的黑暗。宋蔭倒在他懷裡，呼吸都十分微弱，彷彿下一秒就會斷掉。他幾乎不敢想像那樣的後果。

　　「我死了，才能讓他回來……你能放心了。」

　　路為珀看著宋蔭閉上的眼睛，身上觸目驚心的傷口，和滿地的狼藉，感覺胸口有什麼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發生了什麼，怎麼會弄成這樣。他只是想讓宋蔭理解他，為什麼他不能好好的和對方說，而是要用這種方式來逼他。

　　遠處有不少腳步聲傳來，然後聲音越來越近——

　　「找到了！他們在那裡！」

　　路為珀忽然發現自己，似乎從一開始就做錯了。

　　然而一切都已經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