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黑暗的囚室被打開，光線從外面射入進來，接著一個人逆著光走了進來。

　　路為珀抬眼，看見來人，平靜的情緒微微波動。

　　「班剋死了。」宋蔭沒有再靠近，他在門邊的位置停下，然後坐到地面上和路為珀的視線平齊。

　　路為珀想到了什麼，但是沒說出來。

　　宋蔭眼底閃過黯然的情緒，他道：「我回了五區，找回了這個。」

　　宋蔭把煙點燃，用兩個手指捏著，舉在路為珀面前。

　　路為珀微微發怔。

　　「其實你應該從很久之前就懷疑我了，是吧。」

　　路為珀有些恍惚的看宋蔭，是的，其實他從很久之前就懷疑過宋蔭，只不過，他最後總能說服自己相信對方。他的靈魂飄蕩無依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遇到這樣一個人，即使蒙著自己的眼睛也要留住對方。

　　所以最後，當宋蔭和他說出自己真正身份的時候，他才會出離憤怒。

　　只不過真相遲早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即使是他，也沒辦法逃避。

　　宋蔭說：「我來到這裡的時候，就是被你救下的，所以我一直很相信你。但是你做出這些事，真的讓我不知道怎麼辦……」

　　半個月之前，當路為珀親眼看見宋蔭在他面前流血，他沒有因此感到絲毫愉悅，他就明白了。

　　他一點都不想傷害宋蔭。

　　他是一直活在仇恨的陰影之下，所謂對虐待折磨的畸形迷戀，只是他一直沒辦法原諒小時候虐待他的養父養母，和那個人販子。才他接受不了別人走進他的心裡。

　　路為珀感到有些難以呼吸，他試探的道：「如果我可以改了……」

　　「那天我說話太衝動……」宋蔭在路為珀說完之前，就快速打斷，「但確實是那是我的想法。」

　　宋蔭從地上站起來，朝角落裡的男人靠近，煙灰撲撲簌簌隨著宋蔭起身的動作，往下掉，「路為珀，等這支煙燃盡，我們……」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轟炸聲，蓋住了宋蔭最後說出的幾個字。

　　地面因為遠處爆炸的餘震而導致輕微的搖晃，囚室裡的燈同時瘋狂的閃爍起來。

　　宋蔭的腳步停頓，他走到外面，問了一句：「發生什麼了？」

　　外面看守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都不在了，狹窄的走廊裡擁擠著好多的人跑來跑去，神色慌張。

　　「媽的，亞特星的人打過來了！」

　　「聽說是艾德里親自帶隊！」

　　「什麼？他現在不應該忙著對付國會的人嗎，怎麼可能會過來？！」

　　宋蔭的臉色變了一下，他轉身和路為珀對視一眼。後者也聽見了那句話，立刻意識到形勢可能已經十分嚴重了：「你別……」

　　宋蔭沒說話，他重新走回囚室，把煙塞進路為珀的手裡，轉身匆匆出去。

　　「宋蔭！」

　　囚室的門被關上，空氣瞬間安靜，和外面的嘈雜完全隔絕。路為珀看著手裡唯一的亮點，燃的只剩半截，他心裡十分焦急，用指腹按滅了煙頭，珍而重之的放進衣服裡，便開始嘗試破開身上的禁錮。

　　宋蔭直接衝出了監獄外面，天空上黑壓壓的一片，全是準備出戰的戰艦。這裡還是七區，下面的人恐怕只會更亂。

　　「集結！集結！」

　　「現在召開緊急會議！」

　　宋蔭進了行政中心，一樓已經沒有人，他直接去了會議室，從後門進。

　　「根據前線初步判斷，艾德里親自帶領的冰霜軍團大概有兩百餘隻飛艦，正在對我們進行遠程火力壓制，地面上的出入口已經被他們打穿，我們根本沒辦法靠近！後續兵力未知，但對方這次來勢洶洶，保守估計，兩千戰艦。」

　　前線戰報說完，會議室下面的人臉色都白了一半，開始竊竊私語。

　　反亞特聯盟的首領正坐在首位，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但神情堅毅嚴肅，白將軍就坐在他旁邊，宋蔭第一次看見這些二區的人。

　　「路為珀呢！……」首領說完，自己也想起來路為珀剛剛被關押進最高監獄，「算了算了不提他也罷。露枝·阿格尼絲，你現在立刻帶著你手下全部的人，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務必先擋住艾德里第一波的進攻！」

　　「是！」露枝敬了一禮就退出了會議室。

　　宋蔭跟著露枝走出去，「露枝姐。」

　　露枝說：「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去看路隊了？」

　　宋蔭道：「我跟你們一起去地面上。」

　　露枝面色嚴肅：「這次不是開玩笑，你沒有經過訓練，我不可能帶你冒險。」

　　宋蔭道：「你們有幾成把握？」

　　遠處又傳來爆炸聲，露枝剛想說話，身子突然晃了一下，宋蔭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怎麼了？」

　　「沒事，」露枝面色無異的推開宋蔭，「總之你不能跟我們一起去。雖然我沒有路隊的本事，但是也不是吃素的，你在基地好好待著，千萬不要出來。」

　　宋蔭見沒辦法說服露枝，只能作罷，心裡思考另外的辦法。

　　結果等他們出去的時候，又是一陣地動山搖，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越來越近。天空從中間被撕裂出一道口子，鋪天蓋地的星艦從裂縫中湧進來，然後列陣鋪開朝著布里托諾的基地攻擊而去。

　　漢瑟就等在門外，焦急的朝露枝喊：「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現在！」

　　空中的一架飛行器從遠處飛過來，露枝躍起來一手抓住飛行器邊緣，翻身上去。漢瑟如法炮製，兩個人很快消失在宋蔭的眼前。

　　宋蔭立刻從原地跑出，往基地而去，但他突然聽見身後的人群裡傳來騷動。

　　宋蔭回頭一看，發現首領不知道怎麼了，突然雙目圓睜，倒在原地。人群中爆發出巨大的恐慌，因為首領突然在瞬間失去了呼吸。

　　與此同時，宋蔭感覺周圍有一股不同尋常的磁場波動，壓的他喘不過氣。

　　宋蔭立刻想到了首領死亡可能的原因。他感覺不舒服是因為體質特殊，但磁場波動對正常人是沒有影響的，所以最後只有一個可能性……反亞特聯盟的首領，其實是會受到磁場影響的人，也就是——

　　機器人。

　　而艾德里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這個消息，所以才會開局火力壓制，就是為了趁機控制布里托諾的地心輻射，直接把首領殺死。這同樣可以說明，他為什麼會突然攻入聯盟，因為他已經有了聯盟的秘密。

　　地面被頃刻攻陷，情勢越來越危急，後面的人群終於發現首領似乎並不是人類，有人大罵起來，更多的人四散逃開，不知道跑向哪裡。

　　宋蔭心裡對這次戰役湧上不好的預感，但他沒有選擇，只能轉身朝基地狂奔而去，希望來得及將這個消息告訴露枝他們。

　　「一艦集結！」

　　宋蔭趕到的時候，看見猛虎在前面喊，他迅速跟上出征隊伍的末尾。

　　有人認出了他：「你不是二艦的？」

　　宋蔭沒有解釋：「我和你們一起去。」

　　沒時間問，對方不再說話。

　　前線炮火漫天，巨大的能量連續爆炸，連空間都被微微扭曲。天空兩架大型戰艦進入同步速度，合二為一的那一刻，宋蔭一眼認出了這正好是二艦的飛船，宋蔭立刻衝進控制室。

　　「你怎麼……」

　　露枝看見衝進來的宋蔭，話沒說完，身體突然倒了下去。

　　「露枝姐！」宋蔭衝上去，用半個身體頂住露珠的身體，才讓她不至於倒在地上。而這個時候，他看向露枝的眼睛，才發現對方的瞳孔居然半暗了下去，收縮成一個暗紅的光點虛弱的跳動。

　　宋蔭心裡一驚。露枝居然也是……

　　「她怎麼了？」漢瑟在控制台前沒空轉身看，只知道身後的露枝突然沒聲音了。

　　宋蔭一隻手扶起露枝，勉強站直身體：「我帶露枝去治療，你們先頂住。我待會兒就回來！」

　　「什麼？！」漢瑟不知道露枝怎麼好端端的突然要治療了，但是事情緊急，他沒時間問清楚，也相信宋蔭。

　　宋蔭帶著氣息微弱的露枝降落在地面，布里托諾的磁場一直在不停的變化，他這一下可能救起露枝，但也可能害死她……

　　數秒之後。

　　露枝的瞳孔恢復正常，她看著面前的宋蔭，然後想起了一切。

　　「不要告訴別人，」露枝道，「我們回去。」

　　宋蔭點頭。

　　然而他剛一回頭，艙門被爆炸的餘韻整個掀飛。一架小型戰艦迅速的靠近，上面跳下來一個人朝著宋蔭舉槍便射。

　　「小心！」露枝大喊一聲。

　　宋蔭瞳孔急劇縮小，心臟驟停，千鈞一髮之際，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推開。

　　子彈鑽/入肉/體，裡面的能量爆炸開來，帶來的是蝕心銷骨般的疼痛。

　　「跑——！」

　　路為珀擋在宋蔭面前，汗水流濕了整個後背。

　　拿著槍的男人朝他們慢慢靠近過來。

　　他面目英俊威儀，穿著筆挺的軍裝，肩上的黑色斗篷在狂風中翻飛，神情桀驁張狂。

　　「路隊長……初次見面。你好，我是艾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