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
樂家倩笑吟吟地道:“以為你早起來了,進來一看你還在睡,沒敢打擾你八成兒,昨兒晚上你回來得很晚。”
似乎,她把昨天的不愉快,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
紀珠道:“今天天亮才回來。”
樂家倩微一怔:“哎喲,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紀珠還帶著睡意,沒說話。
樂家倩又道:“我聽乾爹說了,找到萬能手了麼?”
紀珠道:“找到了。”
“情形怎麼樣?”
紀珠道:“還好,我沒中人嫁禍指刀之計。“
樂家倩訝然道:“沒中人借刀嫁禍之計!這話怎麼說?”
紀珠道:“萬能手是八阿哥那邊的人沒有錯,但是白雪庵兩個不是二阿哥那邊的人,在‘山海關’劫持他們的也不是八阿哥那邊的人。”
樂家倩忙道:“那麼他們都是誰的人?”
紀珠道:“白雪庵他們,跟劫持他們的,都是四阿哥那邊的人。”
樂家情一驚,嬌靨色變,覆地站了起來:“你是說——”
紀珠沒說話。
樂家倩接道:“怎麼會有這種事兒,你怎麼知道他們都是老四那邊的人?聽萬能手說的?他的話怎麼能信,他是八阿哥那邊的人,當然會幫他的主子說話。”
紀珠道:“樂姑娘,萬能手的話本就不可信。”
樂家倩道:‘那你——你不是聽萬能手說的?”
紀珠道:“我找到了白雪庵兩個,他們兩個親口承認的。”
他沒提鐵英。
樂家倩道:“原來你——那就不會錯了,該死,怎麼會有這種事兒,你在哪兒找到白雪庵他們的,你怎麼會知道他們沒被劫持,又怎麼知道他們藏在哪兒?”
看來,姑娘是打破砂鍋問到底。
紀珠道:“我原就有些懷疑。”
樂家倩道:“可是那只是懷疑,北京城這麼大,你怎麼會知道他們躲在哪兒呢?一找就找著了。”
紀珠道:“樂姑娘,北京城裡,我有朋友。”
樂家倩“哦”地一聲,道:“我忘了你是遼東李家的三少爺了,你的朋友是——”
紀珠不想說,但又不好不理,道:“幹什麼的都有。”
樂家倩道:“那麼,把他們躲藏處告訴三少的,是三少的朋友裡幹什麼的呢?”
紀珠目光一凝,道:“樂姑娘這是盤問我,”
樂家倩瞟了他一眼,道:“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我只不過問問,你想想,你現在被安插在鏢局裡,白雪庵兩個人被劫持的事,不能算小事,上頭一定會追查.要是上頭問起來,我們父女總不能不說出個什麼來呀!”
紀珠談然道:“樂姑娘放心,這件事自有我往上回話。”
這一句,姑娘不愛聽了,也著實有點忍不住了,眉梢兒一揚,就待說些什麼。
只聽一個話聲傳了過來:“三少起來了麼?”
聽話聲,是總鏢頭樂振天。
樂家情臉色頓時就是一變。
紀珠道:“總鏢頭,我已經起來了!”
步履聲到了門口,門被推開了,樂振天滿臉笑,一步跨了進來,一眼望見樂家倩,臉色覆地一變,但是剎那間恢復了正常,又堆上一臉笑:“丫頭,你在這兒呀!”
樂家倩瞼色冷冷的,沒答理。
樂振天旋即帶著那臉笑,轉望紀珠:“三少起來了!’
這一老一少的神態表情,紀珠全看在眼裡,他正在想姑娘萬海若的話,聞言含笑道:“是的,起晚了。”
樂振天那一句,不過是開場白,紀珠一答話,他馬上就轉上了正題:“三少昨兒晚上什麼時候回來的,情形怎麼樣?找到萬能手了麼?”
紀珠還沒來得及說話,樂家倩已冷冷接口:“別問了,人家跟咱們藏了心眼兒,問什麼都是掏半包兒。”
樂振天做一怔。
紀珠卻道:“承蒙總鏢頭的指點,萬能手倒是找到了,他也確是八阿哥的人,不過根據我查證的結果,白雪庵兩個並沒有被劫持,這完全是四阿哥那方面的嫁禍借刀計。”
樂振天又一怔:“則怎麼回事兒?”
紀珠聽過姑娘萬海著的話,儘管對這一老一少又動了些疑心,但是他也想到鐵霸王說的,這種事瞞不了人,任何人只一想,就會知道,毛病一定出在鐵霸王這些人身上,所以這回他沒有隱瞞消息的來源,把找到白雪庵藏身處的經過說了一遍,只沒提姑娘萬海若。
樂振天靜靜聽畢。
樂家倩那裡臉上變了色:“你什麼意思?為什麼我問你的時候你不肯說,你是瞧不起我呢?還是存心跟我過不去。”
紀珠道:“只在證明,我沒有白了心眼兒、掏半包兒。”
樂家倩沒再說話,白著臉,擰身出去了。
樂振天忙向紀珠賠著笑臉,道:“她就這麼不懂事,都讓我給寵壞了,三少幹萬別跟她一般見識。”
紀珠道:“好說,總鏢頭言重了。”
樂振天眉鋒一皺道:“沒想到會有這種事,二阿哥身邊竟會有別人的人臥底,這太可怕了,我得趕緊往上報。”
紀珠道:“總鏢頭,事由我起,這件事還是由我來辦吧。”
樂振天馬上又賠上了滿臉的笑,道:“也好,憑三少的能耐,辦起來一定比任何人辦得都漂亮——”
紀珠道:“那倒不敢——”
樂振天抬手一攔道:“三少別客氣了,這件事咱們暫且不談,昨兒個我不在,回來的時候天也已經晚了,沒來得及,今兒個如今天也快晌午了,我想請三少上外頭吃個便飯,就算是給三少接風——”
紀珠忙道:“總鏢頭,好意心領,不用了。”
樂振天道:“那怎麼行,飯總是要吃的,我這不成敬意。只是聊表寸心。”
紀珠道:“總源頭這麼說,我就更不敢當了,我還有頭改天再說吧!”
“怎麼,三少還有事兒?”
紀珠道:“就是這件事,我總得給二阿哥一個交代。”
樂振天遲疑了一下道:“既是這樣,我不敢耽誤三少的正事,那就改天,改天三少可不能再推辭了。”
紀珠含糊的應了兩聲。
樂振天也沒多說什麼就走了,一出紀珠房,他加快步履往後走,進了姑娘樂家倩的房,姑娘寒著瞼,神色怕人,一見樂振天進來,她砰然拍了桌子,道:“李紀珠他可惡、可恨。”
樂振天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上他屋幹什麼去了?不是自己找的麼,人家這位李三少,可是什麼樣的女人都見過。”
姑娘樂家倩霍地轉過瞼來,臉色鐵青裡微泛紅意:“你這話什麼意思?”
樂振天冷然道:“我這話什麼意思,是你知我知,當然不管論哪一樣,我樂振天是比不上他,可是就算我不吭聲,人家未必願意。”
樂家倩鐵青著臉,忽然笑了,笑得怕人:“喲,敢情你捻了酸、吃了醋了,你憑的是哪一樣,我是典給你了,賣給你了?”
樂振天道:“是典是賣,你自已明白,我憑的就是這。”
“你也配?”樂家倩咬著牙,道:“咱們倆外頭說說去,我是你的乾女兒,你是我的干老子。”
樂振天瞅了她一眼,哈哈笑道:“說或許能說可是不能抖露呀,一旦抖露出來,不能做人的可不只一個人呀,我是個男人家,也入土半截了。我還不在乎啊。”
姑娘樂家倩花容失色,臉色慘變,戟指樂振天跺了腳:“姓樂的,你有半點良心沒有?你還算人麼?拿我給你掙功勞,沒有我,你哪有今天,背地裡跟你睡一張床,當著人還得叫你聲乾爹.讓你佔盡了便宜,你還——”
樂振天道:“別問我有沒有良心,只要你對我死心塌地,我對你可也不薄——”
“呸。”姑娘樂家倩壓著嗓子叫道:“你對我不薄,你給了我什麼了?不過是供我吃穿而已,就憑我,只把給你的付出去一半,我到哪兒不能吃喝,還准比你這兒強。”
樂振天雙眉一聳道:“那你就去呀,還在這兒守著我幹什麼?”
樂家倩的臉色大變,一指樂振天道:“好,姓樂的,這話可是你說的。我就等你這一句,也等了多少年了。”
~擰身,邁步就走。
樂振天忙橫身攔住。
樂家倩道:“你幹什麼?我不欠你的,也沒帶走你一針一線,閃開。”
樂振天突然賠上了笑臉:“姑奶奶,我是逗著你玩兒的,你怎麼當了真?”
樂家倩臉色又一白道:“你是逗著我玩兒的?哼,哼,姓樂的,你真行呀,你是逗著我玩,我可不是——”
擰身就往外闖。
樂振天兩臂一伸,攔腰抱住。
姑娘急了,連打帶踢。
樂振天閉眼受了,就是不放。
突然,姑娘既不打了,也不踢了,居然掩著臉哭了,哭得好傷心。
樂振天挨打受踢能閉著眼一動不動,可是如今,他驚了神,忙了手腳,左賠不是、右賠小心,最後,他竟然雙膝落地,跪在姑娘面前。
姑娘騰出了一隻手,水蔥似的玉指往樂振天的額上一點,差點沒把樂振天點仰過去:“你真有良心,姓樂的,你真有良心,你怎麼就不想想,多少年了,你戴了多少頂綠帽子了,又哪在乎多戴這一頂,你怎麼就不想想,咱倆是誰的人,他是來幹什麼的,我這是為了誰,我要是能把他拉過去,不又是你的大功一件,這件大功不比往年的哪一件都大——”
樂振天猛一怔,急道:“真的?你是打算——”
樂家倩道:“你以為我是干什麼的,我要是真想另打主意,真有二心,還會便宜你這麼多年麼!”
樂振天忙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麼?你除了吃飽了,睡足了纏我,別的你還知道什麼?”
樂振天的手抱住了姑的樂家倩的雙腿,道:“哎喲,姑奶奶,你真是我的王母娘娘活菩薩,你要是真能把他拉過去,讓我給你用響頭,叫你一聲娘,我都願意,只是,你可不能跟他動了真的——”
姑娘抖手就給了他一個嘴巴子,沒用多大勁兒,也不怎麼響,恨恨的說道:“我恨不得咬下你一塊肉來,你把我害成了這個樣兒,我還能跟誰動起真的來,就算我一百個、一千個願意,誰又會要我。”
樂振天延瞼笑道:“最好沒人要,到頭來全是我一個人的。”
姑娘樂家倩道:“我算倒了血黴,也不知道前輩子做了什麼孽了,還不快起來去報信兒去,這件事裡有北六省江湖道插手壞了事,要上頭小心提防。”
“是,是!姑奶奶,我去,我這就去。”
樂振天一骨碌爬起來走了。
樂家後坐著沒動,嬌靨上浮現了令人難以意會的異樣神色。
樂家倩跟樂振天走了之後,紀珠才有工夫漱洗,這裡剛激洗完畢,有個鏢局的趟子手進了屋來,笑嘻嘻的,挺客氣:“李爺,秦五爺找您。”
秦五爺!秦五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