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六
他沒在意,把袖子卷高了些,領扣打開,應該好些了!但理雖如此,事卻不然。
就在這轉眼工夫中,他一張臉竟紅似八月丹楓,人熱、臉紅,但是沒有汗,額上連一點濕意都沒有。
納蘭覺出不對了,猛可站起來,憑他這身修為,居然沒站穩,身子搖搖欲倒,他連忙伸手扶住了桌沿。
也就在這轉眼工夫中,他人更不對了,全身發抖、牙齒打戰、額[:繃起了青筋,一雙目光厲芒暴射,望之怕人,尤其一雙手,緊扣著桌沿,為之嗤嗤作響,木屑下雨似的紛紛落下。
納蘭他是突然得了什麼病,還是一碗銀耳湯中了毒?
他喉間發出了低吼,從牙關裡送出,話不成聲,但隱約可以聽出是:“來——人——”
來人了麼?來了,進來了一個人,帶著一陣香風,美豔絕倫,但一張嬌靨卻煞白。
她,赫然竟是德瑾格格。
德瑾入目納蘭神態,似絲毫不覺意外,沒感詫異,只不帶絲毫感情的問了一句:“納蘭,你怎麼了?”
納蘭竟機伶暴顫,目光似欲噴火,帶著一聲低吼撲了過去。
他一身修為高絕,按說德瑾絕躲不過這一撲。
無如,他此刻身子不穩,德瑾輕易躲開了,躲開後,帶著一陣香風,避到裡頭那間;
布簾為之輕擺:
納蘭望著那輕擺的布簾怔了一下,低吼聲中,跟著撲了進去。
剎時,外間陷入了寂靜。
剎時,裡間響起了幾聲布帛撕裂聲……
天亮了,日光已照上窗簾。
外間的燈,不知什麼時候,也已經熄滅了:
假如掀開布簾往裡頭那一間看,你一定可以發現,裡頭是間臥房,精雅的臥房。
此刻的臥房,景象誘人,但卻又是那麼不調和。
軟榻上,一片零亂,被子成堆的掉在地上。
納蘭還穿著衣裳,但等於沒穿,爬伏在那兒,很安靜,似乎睡得很香甜。
德瑾坐在軟榻的一邊,身旁地上是一塊塊撕碎的衣裳,她圍著一塊白綾,赤露著香肩,肌膚凝脂,晶瑩如玉。
她一頭秀髮蓬散,大部分垂落在背後,臉色還是那麼木然,卻更見蒼白。
一切是那麼靜,一切是那麼安詳。』
但一切卻是那麼不凋和。
突然,趴伏著的納蘭功了一下,旋即他睜開了眼,接著,他一怔。
因為,他看見了德瑾的背影。
此刻,德瑾的背影一定是十分誘人的。
但納蘭不是這種感受,他陡然間一臉驚容:“誰,”
德瑾不會沒聽見納蘭的喝問,而她像沒聽見,一動也沒動,就像一尊玉雕半裸女神像。
納蘭翻身坐廠起來,這一坐,他超越了德瑾的身側,因之,他也看見了德瑾。
他猛一怔,失聲叫道:“格格!”
德瑾仍像沒聽見。
看看德瑾,再看看自己,納蘭機伶一顫:“我,我做了什麼了?”
“……”
納蘭如遭雷殛:“格格,難道我——”
“——”
“不可能,不可能,我怎麼會——”
納蘭驚駭地想子一下,翻身下床站起,連忙伸手拉住下衣,他要往外闖。
“站住。”德瑾開了口,其聲冰冷。
納蘭忙停步,驚駭回頭。
“你以為你逃得掉?”
“不!”納蘭忙道:“我不是要逃,我只是叫人來問問。”
“問什麼?還有什麼好問的?”
“問明白,我為什麼會這樣,格格怎麼會在這兒?”
“你是怕別人不知道?”
納蘭機伶暴顫,倏然住口。
“納蘭,你知道你這是什麼罪?”
“我——”
“你知道還會連累你阿瑪,儘管他是個大學士,一樣要抄家滅族。”
納蘭當然知道,他為之駭然:“格格——”
“納蘭,你打算怎麼辦?”
納蘭競嚇呆了。
“納蘭。”
納蘭驚醒了,忙道:“格格——”
“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辦?”
“我——”
“你怎麼樣?說。”
“我——格——”
“說呀?”
納蘭苦了臉,儘管他統領京畿鐵衛,權勢兩大,威風八面,不可一世,但是,這時候,他卻是英風盡失,不但神氣不起來,簡直就成了待罪羔羊:“格格,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德瑾柳眉一豎,冷笑道:“什麼,都已經這樣了,你居然說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我去問你阿瑪,或者是入宮晉見老佛爺,他們一定知道該怎麼辦?”
“不!”納蘭忙道:“格格,您誤會了,我不是不知道該怎麼辦,而是我不敢奢求——”
德瑾道:“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麼不敢奢求的,既然不敢奢求,當初你就別做這種罪該滅門抄家的事,做都做了還說不敢奢求,你這不是分明想賴,分明想害死我麼?”
納蘭額上的汗都出來了,急道:“不,不,格格,您又誤會丁,我——”
“我”了半天,仍然沒能說下去。
德瑾一嘆說道:“女兒家貞操重逾性命,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只要你能給我個交待,我也就不再跟你計較了,縱然滅了你的門,抄了你的家,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其實,以你的家世、人品、所學,也不算辱沒我——”
納蘭在不得已的情形下,原就想做這麼一個了結,但是德瑾貴為皇族,他卻是真不敢高攀,原以為這下滅門抄家的大禍是定了,如今聽德瑾這麼一說,他如逢大赦,死裡逃生,心裡一鬆,大喜欲狂,不由自主地砰然一聲跪丁下去,顫聲道:“格格的大思大德,我粉身碎骨不足報——”
德瑾嘆了口氣道:“你也不必這麼說了,起來吧!”
“謝格格,謝格格!”
納蘭手腳皆顫的站了起來。
德瑾道:“你我現在雖無夫妻之名,卻已有夫妻之實,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總該給我個信物。”
納蘭道:“這——格格,我身邊的東西拿不出手。”
德瑾道:“既然這樣,你就寫幾個字給我啊!免得你日後。
心生反悔,害我走上死路。”
納蘭忙道:“不,格格,我求都求不到,怎麼會心生反悔——”
德瑾一搖頭,截口道:“人心是很難捉摸的,畢竟你我發生的這種事,不是兩心相許,兩情相悅,現在你一萬個願意,只怕獲滅門抄家之罪,誰敢擔保錯過現在,你不心生反悔,你一旦反悔,我手裡一點憑據都沒有,到時候讓我找準去?”
納蘭遲疑道:“這——”
德瑾變色道:“現在你連寫個憑據都不願意,我還能指望什麼日後?既然這樣,納蘭,我也不要活了,乾脆嚷嚷開來,我陪你跟你的家人一起死了吧!”
說著,她就要挪身下床。
納蘭嚇得兩腿一曲,雙膝又落了地:“不,不,格格,我寫——一”
德瑾流淚道:“納蘭啊!你已經佔了我的身子,我現在不但不計較,反而要嫁給你,憑我的人.我的家世、爵位,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納蘭忙道:“格格,我該死,我該死——”
德瑾道:“還不快去寫。”
“是,是,我去寫,我這就去寫。”
納蘭爬起來奔了出去。
德瑾突然淚如泉湧,雙手掩面,為之失聲,但是,很快的,她住了聲;放下手,抬起頭,再看時,嬌靨上一片怕人的冰冷之色。
納蘭奔了進來,雙手捧著一張素箋,墨漬未乾,顫抖著雙手,遞向德瑾:“格格,您過目。”
德瑾緩緩伸手,接了過來,面無表情的看看,冰冷的道:“為什麼你不寫明你是為什麼要娶我的?填上去!”
她遞出了素箋。
“格格——”
納蘭臉有苦色,沒接,但當他一觸到德瑾那兩道霜刃般目光的時候,連忙答應,接過素箋又奔了出去。
轉眼工夫,納蘭進來遞過素箋.德瑾看了一眼,道:“你出去一下,我要穿衣裳。”
“是,是!”急忙答應聲中,納蘭欲退。
“等一等。”
納蘭忙又停下來。“我的衣裳都給你撕破了,你讓我穿什麼?”“這——”納蘭為之一怔,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德瑾道:“還不去給我找穿的衣裳來,”
納蘭一驚道:“格格,這麼一來,不就讓人知道了麼?”
德瑾道:“只我不說什麼,你還怕什麼別人知道,這兒的人都是你的、難道你連讓他們別多嘴都不會。”
納蘭忙道:“是,是,我會。”
納蘭要出去,但是旋即他又回身抓起了自己的衣裳奔了出去。
德瑾的目光又落在那張素箋上,突然之間,她的臉色變得好怕人——
納蘭辦事快,不到一盞熱茶工夫,他已經捧著一套衣裳奔了進來。
不是德瑾原來穿的式樣,卻是皇族親貴女兒家平常穿的,而且是新衣裳。
德瑾道:“你出去一下。”
納蘭答應一聲,連忙放下衣裳退出。
他在外間坐著等,但卻總坐立不安。
沒一會兒工夫,德瑾出來了,不只是衣裳穿好了,而且連頭髮都梳好了,看不出什麼異狀,簡直就像沒發生過什麼事。
納蘭迎上去道:“格格是不是要回去?”
德瑾道:“不急,找還有話跟你說。”
“是,是,格格請坐。”
德瑾坐了下去,道:“你也坐。”
納蘭還猶豫。
德瑾道:“納蘭,現在咱們已經是夫妻了!”
納蘭應了一聲,忙坐了下去。
德瑾道:“納蘭,我想請你為我做件事。”
蚺蘭道:“格格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