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托馬斯跑到三公里後，體力開始嚴重不支。

　　訓練場場景不斷更替，厲嘯惡劣極了，一旦發現新兵們適應氣候，立刻變化。

　　這一秒的高溫讓他們汗流浹背，下一秒嚴寒就能把汗濕的軍裝凍上，片刻之後，狂風呼嘯而來，氣壓低的彷彿置身於五千米高的山峰上，呼吸困難。

　　半個小時後，伊森第一個跑完全程，那些體力好的新兵也陸續跑完五公里，他們被允許登上另一邊的觀察室休息，早點脫離這噩夢一樣的訓練場。

　　托馬斯連羨慕的精力都沒有，氣喘吁吁地拖著身體往前挪，好不容完成五公里的任務，還有三圈等著他。

　　訓練室剩下的人不多了，全部是受罰的人。

　　第一圈跑完的時候，托馬斯告訴自己：你可以的，為了安寧。

　　第二圈過半，訓練室裡只剩下三個，而他，是唯一的Alpha。

　　托馬斯咬緊牙關，即便雙腿猶如被灌了鉛，視線模糊一片，他依舊前進。

　　不能放棄，這才剛開始。

　　漸漸地，訓練場又有人離開了。

　　一個，兩個。

　　最後，只剩下托馬斯一個人，而他還剩下半圈。

　　精疲力盡的托馬斯身體漂浮地繼續前行，跑步速度連正常人的走路都比不上，而他依然拖動早已麻木的雙腿，即便嘴唇乾裂，即便喉嚨乾燥發疼，即便頭暈目眩。

　　厲嘯仍在變幻場景，這對托馬斯而言，毫無意義。

　　他已經察覺不到任何溫度了，腦袋一陣陣的發懵，唯一清楚的就是還有兩百米就能完成任務。

　　一百五十米……

　　一百米……

　　伊森趴在窗戶邊上吶喊道：「加油啊，托馬斯。」

　　新兵們被他感染，一起為托馬斯加油。

　　可惜，托馬斯根本聽不見，視線越來越模糊，意識也逐漸迷離。

　　厲嘯著急的吼聲傳入他耳朵裡：「還有五十米，衝刺！衝刺啊！」

　　托馬斯當然也想，可所有的力氣好像被人抽走放進打包袋裡，藏在他身體的某個角落裡。

　　托馬斯想要打開它，但封口的繩子太複雜了，他竭盡全力，繩子卻更緊了。

　　怎麼辦？我打不開它。

　　托馬斯腦子裡亂成一團，雙腿機械地前進，腦袋裡全是亂七八糟的繩子。

　　走開，這些令人心煩的繩子。

　　托馬斯揮了下手，繩子被他丟得老遠，安寧的臉孔毫無徵兆地浮現在眼前。

　　他的聲音沉靜，帶著他特有的清冷。

　　「過來，我在終點等你。」

　　安寧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眼底的鼓勵讓托馬斯身體深處忽然湧起一股力氣，支撐著他邁過終點。

　　不，更確切地說，托馬斯是撲過去的，撲向他的Omega。

　　然而，安寧不在那裡，全部都是托馬斯的幻覺。

　　他狼狽地撲倒在地，緊跟著，眼前一花，意識消失之前，他想：真好，我跑步的時候，想的也是你。

　　這次的跑步讓托馬斯在新兵營裡一戰成名，他不僅是全場最後一個完成任務的，更是唯一一個暈倒的人，這在部隊歷史上都是第一人，就連Beta，都比他強。

　　其他人要訓練，他孤零零地在醫療室吊完生理鹽水，回宿舍時，大家剛結束早上的訓練。

　　幾個Alpha和Beta向他投去鄙夷的目光，Alpha天生身強力壯，尤其是在崇尚武力的部隊，他像是個異類。

　　伊森走到他身邊，拍著他的肩膀關心道：「身體怎麼樣了？」

　　托馬斯精神不濟地點點頭：「好多了。」

　　「休息那麼久，能不好嗎？」

　　「厲教官都被他嚇懵了，厲害。」

　　「丟死人了，我都不好意思說，我跟他是一間宿舍的。」

　　「他到底是不是Alpha，連信息素都沒有，別是個裝A的Omega。」

　　嘲諷聲接踵而至，伊森反唇相譏：「有本事你們做一百個俯臥撐再去跑啊，少在這人說風涼話。」

　　「比就比，老子三十一分鐘跑完，他一小時三十一分鐘？」

　　班長走進來，蹙眉呵斥道：「夠了，都閉嘴。」他來到托馬斯身邊，問他什麼樣了。

　　托馬斯抱歉道：「我給大家丟臉了。」

　　「沒那回事，有人體能差，訓練訓練就好了。」班長寬慰他幾句，讓大家去吃飯。

　　托馬斯沒有胃口，但不吃只會讓身體更差，他硬塞著吃了一些，下午跟著大家一起訓練。

　　厲嘯見到他，開門見山道：「你這身板經得起嗎？」

　　「已經恢復好了。」托馬斯聲音悶悶的，他體力差，但恢復力一直都很好，中午睡了一覺，所有不適感不翼而飛。

　　可大家看他的眼神，帶著顯而易見的不信，彷彿很快又要看他上演暈倒大戲一樣。

　　起床時，伊森也曾不放心地問他要不要多休息半天，這是教官准許的。

　　托馬斯搖頭說：「不用。」

　　伊森捏了捏酸脹的胳膊，齜牙咧嘴地說：「別勉強自己啊。」

　　「真的。」

　　「你手腳不酸嗎？」

　　「已經好了。」

　　伊森看他的眼神，分明帶著懷疑，大概是出於為他可憐的自尊心考慮，沒有挑破，只是好心地提心他：「下午的訓練，一旦有不適，立馬喊報告。」

　　托馬斯「嗯」了一聲。

　　厲嘯站在他面前，也說：「別勉強自己，不舒服就說。」

　　托馬斯一模一樣的「嗯」了一聲。

　　下午的訓練在室外，全是一些普通的體能訓練，雖然練到後面略微費勁，但托馬斯全程堅持下來。

　　晚飯之後，班長帶領大家學習內務條令，托馬斯一學就會，尤其是疊被子的項目，那四四方方的軍被，就連班長都誇他，比自己疊的還好。

　　伊森捅了捅他，托馬斯扭頭一看，看到他豎起的大拇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他常年一個人住，家務事根本難不倒他啊。

　　班長說得差不多了，便到了洗澡洗衣服環節。

　　浴室裡，伊森看著光溜溜的托馬斯，「哇」了一聲。

　　托馬斯被他看得不好意思。

　　伊森說：「你這樣，我都不好意思在你面前脫衣服了。」

　　托馬斯又窘迫又無語：「別裝得好像你沒看過一樣！」

　　伊森嘿嘿笑起來，他其實是看托馬斯心情低落，故意活躍氣氛的。

　　兩人站在挨著的淋浴頭前衝澡，托馬斯五分鐘完事，先出去洗衣服。

　　伊森洗完澡出來，托馬斯已經進入尾聲。

　　「竟然是手洗？」伊森不可置信地看著水池前的分離洗衣服的戰友們，「沒有洗衣機嗎？」

　　托馬斯說：「顯然沒有。」

　　隔壁正在和髒衣服搏鬥的新兵深有同感：「訓練老舊，為什麼連生活設施也這麼老舊啊！我穿越回一百年前了嗎？」

　　「瞎叫什麼，把厲教官引來，小心他讓你體驗高科技洗衣服。」

　　早上的高科技跑步歷歷在目，水池前的眾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激靈。

　　一想起那張變態的臉，伊森趕緊閉嘴，拿起洗衣粉胡亂地往盆裡撒。

　　「夠了夠了。」托馬斯見他快倒完半袋子洗衣粉，趕忙提醒他，「一點點就夠了，你這夠洗一個宿舍的衣服了。」

　　「……」

　　伊森抓起多餘的洗衣粉往水池裡丟。

　　「你在幹什麼？」

　　伊森詫異道：「你不是說多了嗎？」

　　「倒回去就行了，你會不會過日子？」

　　伊森再次無語，嘴上說著「不會」，手上依舊按照托馬斯說的，一點點把乾的洗衣粉裝回袋子裡，看剩下的差不多了，就著水攪了攪，又揉了兩把，就要沖洗。

　　托馬斯震驚了：「這就洗好了？」

　　伊森比他還震驚：「不然呢？？？」

　　托馬斯：「……」

　　一個步驟一個步驟地教伊森怎麼洗衣服。

　　「領口和袖口汗水積攢的最多，先洗，然後……」

　　伊森在他的指導下，依舊沒學會。

　　托馬斯想起怎麼都學不會煎溏心蛋的安寧，人都是有自己擅長和不擅長的，伊森大概就是不擅長洗衣服的那類吧。

　　托馬斯教他洗衣服，比自己洗還累，最後直接說：「我幫你洗吧。」

　　伊森墨綠色的眸子一亮，如同兩顆閃閃發光的綠寶石：「好啊！」

　　「……」竟然連句客氣話都沒有。

　　「你那什麼眼神。」伊森側過身，撿了個乾的地方靠著，「我是為你來的部隊的，你有責任幫我洗衣服。」

　　又是這番說辭，托馬斯懶得和他爭辯，吐槽道：「我看你是個少爺吧。」

　　「對呀，我一個好好的少爺不當，為了你來這種地方吃苦受累，感動不？」

　　托馬斯不為所動，面無表情地說：「感動哭了。」

　　「嗯嗯。」伊森朝著自己的髒衣服比劃比劃，「給我洗乾淨點，尤其是貼身的衣服，少爺我身嬌肉貴。」

　　托馬斯配合不下去了，控訴道：「你跑步第一！」

　　伊森立刻反駁道：「體力跟皮膚又沒關係。」

　　托馬斯無言以對，只好低著頭洗衣服。

　　等他們回到宿舍，班長帶著大家複習完一遍內務條例，就要拉燈了。

　　臨拉燈前，班長特地走到托馬斯床前：「昨晚謝謝你了。」

　　托馬斯一臉懵逼，他還以為班長為了他暈倒的事，要找他麻煩：「謝啥？」

　　「夜裡集合幫我叫人起床，當時我凶你，是怕你遲到，讓教官對你印象不好。」

　　他是唯一一個因跑步而暈倒的弱雞Alpha，厲嘯對他的印象，能好到哪裡去？

　　托馬斯哭笑不得道：「現在已經不好了吧。」

　　「厲教官不是這種人，他在部隊待了很久，見過各種各樣的人。剛來的新兵，體能不好的大有人在，我剛來時比你……」說比托馬斯弱，一聽就不能讓人信服，班長頓了頓，改口道，「呃……比你稍微強一點，你看，現在不是照樣考核全優。你放心，部隊是個好學校，三個月的新兵生涯會讓你脫胎換骨的。」

　　語重心長的安撫讓托馬斯好了很多，他想要找伊森說兩句，一偏頭，那貨早就睡得死沉死沉的了。

　　托馬斯摸出通訊器，想給安寧發信息。

　　新兵營休息的早，這個點安寧還沒有睡覺。

　　可是，說什麼好呢？

　　聊他糟糕透頂的第一天訓練嗎？

　　托馬斯僅有的那點大Alpha主義，讓他實在沒臉說。

　　糾結中，通訊器亮了一下，托馬斯低頭一看。

　　！！！

　　安寧發來了信息！

　　安寧：今天怎麼樣？

　　托馬斯想了想，決定不說實話。

　　托馬斯：還不錯。

　　安寧：身體還好嗎？

　　托馬斯：很好，我的恢復力，你懂的^_^

　　他特地加了個笑臉。

　　安寧：嗯，早點休息。

　　托馬斯：晚安，麼麼噠。

　　安寧：晚安。

　　幾秒鐘後，托馬斯尚未完全暗下的通訊器再次亮起來。

　　安寧：麼麼噠。

　　安寧竟然回了他一個麼麼噠！

　　托馬斯傻乎乎的對著屏幕笑起來，調出安寧的照片，使勁親了屏幕兩下。

　　另一頭，正在加班的安寧放下通訊器。

　　莫林站在桌前，不久前，他剛向安寧彙報了托馬斯的情況。

　　莫林好奇道：「你的小火車怎麼說。」

　　就連這個外號，他也打聽到了。

　　安寧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你猜對了，他沒跟我說實話。」

　　「這不用猜，是個Alpha就有大A主義好嘛！」

　　安寧擔心道：「我要怎麼辦？」

　　莫林建議道：「你只要多關心關心他就夠了。言語上不行，就行動上，沒有什麼比滾床單的安撫效果更好了。」

　　「嗯。」安寧認真地記下了。

　　莫林好奇道：「陛下為什麼要這麼幹？」他指的是把托馬斯丟去部隊的事。

　　「不知道，她不說。」

　　「吃醋嗎？也不像，陛下雖然博愛……」莫林撿了個好聽的形容詞，「但從不強求人，她這麼做有她的道理。」

　　然而，希爾達的心思沒人能懂。

　　安寧對她的心思也毫無興趣，可事情一旦牽扯到托馬斯，他必須弄明白。

　　那是他的Alpha，他必須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