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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什麽都有》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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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裡, 加州牌照的轎車踩了急剎,飄移了九十度。

那下幾乎是玩命,將空無一人的、漆黑的路堵得嚴嚴實實, 風雪四起,那車上,走下來了個衣著單薄的男人。

沈晝葉一瞬連呼吸都停止了。

那男人個子很高,隻披了件正裝襯衫,一看就知道連半點風都擋不住,卻穿過暴風雪與狂風大作的天穹, 緩慢地向她走來。

他呼吸的每一口氣,都白得像峰頂蒼雪, 走的每一步, 都像踏在即將碎裂的冰面。

車燈慘白地照在陳嘯之身上。

雪風漸薄, 沈晝葉終於看見那男人滿頭風雪,面色蒼白, 甚至步履都蹣跚了,甚至令人生出一種感覺,仿佛再踫他一下,這人就會垮在當場似的。

女孩子心都被絞緊了, 眼淚一下又汪滿了眼眶。

克裡特島有個傳說, 曾有一個牛頭人身的怪物被國王米諾斯關了起來。

那迷宮是國王米諾斯專門找到傳說中的天才建築家代達羅斯, 要求他為怪物建造的。代達羅斯建完了它, 並承諾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從迷宮中逃脫。於是殘暴的米諾斯說好, 就由你以生命證明迷宮的不可突破,將代達羅斯與他的兒子一起丟進了關押著食人怪物的迷宮之中。

那迷宮九曲回折, 幽深浩瀚,身處其中的人斷無逃脫的可能。

像是命運。

沈晝葉隻覺自己在迷宮的深處, 痛苦至極,無論怎樣掙扎都逃不開命運的掌心。

她心疼陳嘯之,又難受自己無論如何都狠不下心十年,二十年都忘不了這麼一個人,走了多少路見了多少人都忘不了。他是心口永恆的朱砂痣白月光,又是每個無風無月的午夜夢回,行了萬裡路也不曾離開原地一步,甚至都這樣了還無法一走了之。

沈晝葉百無一用。

她不願和陳嘯之講話,但看著他在風雪中躅躅的模樣,卻仍是不受控制地下了車。

沈晝葉穿著高跟鞋踩在薄薄雪面上,被風吹得險些一個趔趄。

下一秒,陳嘯之伸手,牢牢地抓住了女孩子的手腕。

那下甚至有點偏執到極點了的意味,牢牢扣著沈晝葉的手腕,沈晝葉回過頭去看,看見陳嘯之面白如紙,眼眶卻紅得像要滴血一樣,嘴唇乾裂,微微動了一下︰

“為什麼?”

“……”

他眼眶紅得更厲害,像塊要碎裂的浮冰,手上用力更大,聲音卻更平︰

“為什麼,你總要告訴我。”

“……”

沈晝葉隻覺得胸腔被一塊巨大的悲哀堵住,連呼吸都被壓製,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陳嘯之死死地盯著她,他滿頭的雪,嘴唇都在發抖,襯衫被吹得獵獵作響,姿態甚至十分脆弱,像頭等待被射殺的鹿。

他執拗地盯著沈晝葉的眼楮看。

沈晝葉眨眼時都覺得疼,連呼吸都酸痛,艱難地張嘴︰“……我……”

“……我……”沈晝葉淚水滾了下來︰“我不……”

下一秒,陳嘯之絕望嘶吼︰“□□媽你能不能說一次!!”

那怒吼泣血,連回聲都出來了,如果天穹聽到,連天都為這痛苦要落下淚來。

“你他媽一直這樣,”

陳嘯之目眥欲裂︰“一直都這樣,想什麼永遠都不說,是句話就憋著,天生悶葫蘆然後自己覺得受傷了就逃,我□□媽沈晝葉你還是個”

“你還是個人不是!”

沈晝葉眼眶疼得像要裂開了似的。

“我對你不好麼,”陳嘯之死死盯著女孩兒濕潤的眼瞳,逼問︰“我還不夠疼你?就你乾的這些事你要是我親戚家小孩我早打死你了,只有你,只有你,這麼多年我一根指頭不舍得踫,捧在手裡他媽的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我有時候真想把你嘴給撬開,”陳嘯之聲音發著抖︰“用鞭子抽你,看看你肚子裡到底有什麼意見。”

然後他在漫天風雪中,撕心裂肺道︰

“你能不能,他媽的開一次口?”

沈晝葉淚眼朦朧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她看見青年人赤紅的、燒灼般的眼眶,絕望到好似山崩地裂的神色,單薄襯衫長褲,他的發間落了廿年的雪。然後她透過淚簾,看見青年人的淚重重墜了下去。

陳嘯之沒聲沒息地哭了。

那下沈晝葉心都要碎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哽咽難忍︰“你要我怎麼辦?”

“陳陳嘯之,”她眼淚吧嗒吧嗒地滾了下來,沒頭沒腦地說︰“你要想讓我怎麼……怎麼面對你……呀。”

“我該怎麼……怎麼面對你?”沈晝葉在席天卷地的風中哽咽道︰“你對我一會兒冷淡一會兒熱切,我一會兒覺得你愛我,一會兒又覺得我可有可無。我想和你說點什麼,卻總是無從開口……好像錯過了最好的時機似的。我時時刻刻都在意識到,我們不是十五歲的小孩了。”

那句話說出口的瞬間,沈晝葉突然感到沒什麼可怕的。

愛意。歲月。無法訴諸語言的雜亂思緒。對真理及榮光的向往。這一切,在那一剎那如發源巴顏喀拉的洪流,沖破了柵口,滔滔奔流向它們本該流向的海。

她仰頭看著陳嘯之通紅的眼眶,酸楚地問︰“時間是這麼可怕的東西嗎?”

你告訴我,陳嘯之。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這麼多年過得怎麼樣?”沈晝葉聽見自己的聲音前所未有地堅硬,像無法被摧毀的第谷石板,幾乎是逼問道︰“為什麼不解釋,不和我講你見過什麼人,不告訴我你這些年走過哪些路?”

男人鼻尖通紅,一滴淚滴了下去。

“你什麼都不告訴我。”她說。

沈晝葉將滿腔的委屈都倒了出來,哽咽道︰“我們沒討論過以後,也沒商量過將來,你想回國的事沒和我透口風我就認了,可你連決定不回國了也不和我商量,想留在斯坦福你至少也得告訴我一聲,把我搞得像個傻子……”

陳嘯之當即一愣。

沈晝葉幾乎收不住逼問,心裡卻覺得怎麼講怎麼小兒女態。

明明是兩人積累已久的矛盾爆發,如今卻像是普通的情侶吵架哪是這麼簡單的問題?沈晝葉心酸得要命。

但這竟是頭一回。

他們之間慣常拌嘴,但其實沈晝葉習慣了退讓,陳嘯之則習慣了包容,交往這麼長時間,竟連情侶吵架都沒吵過。

長夜落雪,雪花飛過黑茫茫雲杉,沈晝葉擦掉面頰上的淚,大聲喊道︰“陳嘯之你告訴我,有我們這樣的情侶嗎,你為什麼連對我都若即若離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和我搞曖昧別人當炮友都比我們強,不對,就是比我們強”

沈晝葉想到那些她的糾結,難過得耳根都泛了紅。

“你好像不在意這東西,所以我總告訴自己這些都是虛的,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在乎我。”

陳嘯之︰“……”

“……可我也想要。”女孩子幾不可聞地說。

“我想要親密無間,一起窩在沙發上商量未來。”沈晝葉嗓音沙啞酸楚︰“哪怕只是買個花瓶,或者商量早上吃什麼。我想要心有靈犀,毫無隔閡。”

女孩子覺得自己的淚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以至於每個字都如同沾著血從心裡掏出來的。她笨拙地對面前的男人說︰“我想和我們小時候一樣,甚至更親密。你明白嗎陳嘯之,不是現在這種……”

“這種……”沈晝葉停頓了一下,哽咽道︰

“我們明明這麼近,卻無法交談的感覺。”

“我要求太高了嗎?”她問。

成年人是否不應該再期待年少的熾熱?人在歲月裡學會了妥協,學會了低頭,學會了不粘人,學會了一人生活,於是少時的甜蜜和難舍難分、稚嫩的海誓山盟都成為了眾矢之的。於是少年的真心流露被貼上‘幼稚’的標簽,成為了被鎖住的黑歷史。

可我還想要。

我要與他肆意地談起宇宙裡穿行的、相愛的瓦力與伊娃,聶魯達和阿多尼斯的詩,濟慈與王爾德。吹進發間的春風。

我要和他講將來我們要征服的麥田與土地。談論暗物質的泯滅與時間與空間在數學尺度上的相會。折疊在一處的十一個空間維度和踫撞的粒子。微觀上上帝的隨機骰子與宏觀精妙勻稱的萬物。貧窮,與不滅的夢。

我要與他講起橫貫寰宇的、必然存在的,宇宙的真理。

我懷念我們貧乏而熱烈的幼時,想念那些促膝長談的夜晚,想念回歸的候鳥與墜落的星。

女孩子於獵獵寒風中抽噎不止。

她耳朵被寒風凍得泛紅,像是將十多年的委屈都哭了出來,眼楮像水裡浸泡的花苞。

“你說我作也好什麼也罷……”那花骨朵潺潺道︰“可我就是這麼想的。”

然後她看著陳嘯之,將自己的手腕向外掙,酸楚地說︰“你是來開車接我回去的吧?”

陳嘯之眼眶赤紅,不發一言。

“你放心……”她看著陳嘯之澀然道。“沒事了,我也不是必須得怎樣的。”

她竭力忍著自己的苦楚︰“……你來接我了,我跟你回去。”

還能怎樣呢。

沈晝葉曉得自己嚇到了陳嘯之,從他連外套都沒穿就沖來攔人就可見一斑,而自己的決定是一時沖動,連半點兒理智的痕跡都沒有,這情況下最穩妥的方式就是跟他一起回。

而以沈晝葉對陳嘯之的了解,他是會把今晚每個字都往心裡記的。

記完了後,也許他今晚會開車送沈晝葉回家或回宿舍,然後在假期裡和她仔細規劃這假期的出遊。這個結局也不算壞只是太過理性。

然而下一秒鐘,沈晝葉被重重拽進了陳嘯之的懷裡。

“對不起……”他聲音嘶啞,顫抖著撫摸沈晝葉的發絲。

陳嘯之摟得非常緊,沈晝葉聽見他心跳猶如雷鳴,他壓著沈晝葉的後腦杓,把她牢牢扣在懷中,喘的氣盡數化為濕冷的白霧。

他的懷抱很涼,如同掠過廣袤大地的風。

“對不起,”陳嘯之聲音發著抖,不住道︰“對不起……”

那聲音任誰聽了都覺痛楚到了極點,猶如一塊將碎的冰的獨白,又似是春天來臨前的、最後一個冬夜。

“無論發生過什麼,”他喘著粗氣說︰“我都沒有過任何傷害你的意圖。”

“葉葉,”他喚道。

“沈晝葉,看著我。”

沈晝葉淚眼朦朧地抬起頭,與陳嘯之對視。

他們兩個人的淚水自此無法遁形。

她看見陳嘯之鼻尖上掛著的淚水,陳嘯之也看到她的,兩個人狼狽至此,沒有半點成年人的遊刃有余,甚至看上去像個小孩。

“我們會解決的。”陳嘯之沙啞地重復︰

“我做的不好的那些,我做得沒那麼好的那些,都會解決的。”

沈晝葉哭得不住倒氣,用陳嘯之的外套擦臉上的眼淚水兒。

“你既然說出來了,”他道︰“我就會解決給你看。”

沈晝葉哽咽著道了聲好。

黑夜裡,陳嘯之看著她問︰“你相信我嗎?”

大雪紛飛寒風凜冽,沈晝葉發著抖擦去眼淚,抬頭望向他的雙眼。和以前不同,如今她毫無退意,像是要看見對方眼底的靈魂。

“嗯。”沈晝葉說。

然後萬千雪花紛紛揚揚,蓋住了人間。

-

……

“現在你得給我解釋下了。”

沈晝葉一愣︰“誒?”

陳嘯之拉開車門,大衣上全是雪。暴雪已經看不清前路,而兩輛車都沒綁防滑鏈,隻好明早再說,如今倆車都停進了野地,沿途風滾草積了雪,安靜地成為千萬個白色的雪球。

好像兔子,沈晝葉看著窗外,想。

“你得給我仔細解釋。”陳嘯之砰地關了車門︰“你剛剛說的那些大意我都明白了,但細節還得和你落實下。”

沈晝葉大義凜然道︰“你講。”

“什麼叫我不告訴你這十年的事情,”陳嘯之眯起眼楮︰“你問過一次沒有,就說我不告訴你?”

沈晝葉︰“……”

沈晝葉理虧值+10……

她靜了三秒,隨即抽噎一聲︰“你好凶哦。”

陳嘯之︰“…………”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陳教授立即連半點脾氣都不敢有,語氣軟了下來,憋屈地講︰“你但凡問我一次的話,我怎麼會不說呢?”

沈晝葉抱著自己的小抱枕,小小地哼了一聲,讓他自己去品味那一聲冷哼。

陳嘯之覺得她哼哼唧唧的特別可愛,也不介意這個小混蛋是不是心虛理虧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說︰“今晚我們就睡在車裡了,可以吧。”

沈晝葉任由他揉著卷卷毛,呆呆地問︰“可以,怎麼睡?一人一邊車子嗎?”

陳嘯之︰“前座放倒就行。”

然後他把沈晝葉的副駕放倒,女孩子籲了口氣,眨巴著眼看向陳嘯之。

“我們明早回去嗎?”沈晝葉卷了卷自己的外套問。

她剛一問完,忽然生出一種好像在小學生春遊一般的感覺,有種難以言說的幼稚。

陳嘯之訝異地看了她一眼。

然後他說︰“不回去。”

沈晝葉︰“……?”

“你不是要去華盛頓?”陳嘯之皺起眉頭︰“我送你回去幹嘛。”

沈晝葉︰“…………”

我誰都沒告訴,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啊,不對他怎麼什麼都知道,沈小師姐迷惑得不行,下一秒陳嘯之放平了自己的座位,掖了掖她的外套,一抬頭,看見沈晝葉一副你是不是在我手機裡裝了定位系統的懷疑神情。

“……”

陳嘯之開口︰“你以為你是個什麼?”

沈晝葉正要罵回去,陳嘯之就冷漠無情道︰“人家腦回路用python寫,你腦回路是個流程圖,收了那短信還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你自己用腳想想這可能嗎?自己不反省一下?”

沈晝葉︰“……”

沈晝葉罵不回去了,飽受打擊,顫巍巍地拿出殺手 ︰“你好凶……”

這時候又來這一套,陳嘯之氣不打一處來,終於忍不住了,他單手壓住沈晝葉的車座,中指一屈,咬給她一個腦瓜崩。

一團熹微的光中,沈晝葉蜷縮成一小團,又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陳教授。

溫暖光暈落入女孩子的眼裡,映亮世上最溫柔的湖水,搖晃了最甜蜜的楓糖,連她的呼吸都近在咫尺。

“……”

陳教授要彈沈晝葉腦瓜崩的手,遲疑一瞬。

春天的花苞破土而出,男人心臟緊繃又散落開來,像個毛頭小子似的,每個細胞都叫囂著想抱她,想吻她。

還是要彈她這下的,陳嘯之竭力告訴自己,姓沈的已經膨脹壞了,距離上房揭瓦就差這麼點兒。

而下一秒,姓沈的小聲喚道︰

“……之之?”

陳嘯之︰“嗯?”

“你現在是要吻我的。”她說。

女孩子說完,耳垂泛著紅,像凌霄花在晚春垂落下來。

-

陳嘯之那瞬間,連呼吸都不穩了。

十年的歲月,不,二十年,他們有過許多親吻也有過許多擁抱,可在這正在落雪的平安夜裡,二十五歲的陳教授又一次覺得,自己是個連女孩手都沒牽過的毛頭小子。

陳嘯之不受控制,低下頭親吻他的青梅。

他拚命克制著呼吸,心跳如雷,好像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一個他正親吻的女孩;她還愛嬌得要命,連親親都不安生,非要用腦袋拱他幾下。

唇分,姑娘家揉了揉唇小聲抱怨︰“就親一下這麼點小事,你怎麼總要我提醒的。”

陳教授訥訥的,居然連一個字兒都說不出。

“你還說你會做到,”沈晝葉氣鼓鼓道︰“你做得到個屁。”

陳嘯之別開臉去,耳根泛紅,不搭理她。

沈晝葉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又很幼稚地嘲了他好幾句。陳教授統統不予理睬,沈晝葉嘲沒了詞兒,乾脆從陳嘯之帶來的包裡抽了根數據線,把手機戳在空調邊兒上充電。

陳嘯之忽然說道︰“……葉葉,你真的,很介意……這個?”

沈晝葉一驚︰“啊?你說的是什麼?”

“我……我是說,”陳嘯之每個波峰波谷都透著糾結忸怩︰“就是,我不太踫你,不太愛親你這事兒。”

他說著,像是怕她鬧別扭似的,伸出手來牽住了沈晝葉的爪子,又輕輕地晃了晃。

沈晝葉︰“……”

沈晝葉心想這問題問得好哇我給你看看我的PubMed搜索記錄怎麼樣不瞞你說我已經是半個內分泌和心理學專家了……但是她忍住了自己惡毒的欲望,誠懇回答︰“是。”

“……”

“非常介意?”陳嘯之荒謬地問。

……這問題你問我不如問我的瀏覽器……沈晝葉克制了第二波惡毒的欲望,從善如流答道︰“沒錯。”

陳嘯之懵了。

“肯定會介意啊,怎麼可能不往心裡去,”沈晝葉認真地解釋︰“我喜歡你,而且那種喜歡一直都是一樣的,我想和你長長久久地在一起,想和你膩在一塊兒,無時無刻不想踫踫你親親你,不正常嗎?”

陳嘯之︰“……”

“而我這麼想的時候,”沈晝葉羞赧起來,卻幾乎從未如此坦誠,說︰

“是希望你對我,也有同樣想法的。”

他啞口無言,看向旁邊的女孩兒。

陳嘯之躺在放平的主駕駛座上,沈晝葉則躺了副駕,兩人並排躺著,隔著扶手盒牽手。落雪靜謐無聲,車窗凝了一層霧。

外面寒冬臘月,裡面卻溫暖如春,女孩子牽著男朋友的手晃了晃,誠實地說︰“所以我曾經故意賴在你辦公室裡,有事沒事就踫踫你,希望你有一天開竅。”

“……”

“……但你對我好像就沒這種沖動……”沈晝葉有點委屈,泄憤式掰著陳嘯之的手指,道︰“哪怕裝著想親親我抱抱我也不行嗎?我都不要求更進一步了,你這樣我真的很懷疑我們能”

陳嘯之憤怒道︰“什麼鬼屁話,他媽給我打住!”

沈晝葉立即生氣︰“憑什麼!”

“你”陳教授被怒火燒得不行︰“你自個兒聽聽這說的還叫人話?我連沖動都沒有?你自己你自己不看看自己什麼樣嗎?”

沈晝葉委屈巴巴︰“我怎麼了,我胸小有什麼錯……嗷!”

陳嘯之恨鐵不成鋼,敲了她一個爆栗。

沈晝葉捂住自己的腦殼,委屈巴巴地看他。

“這他媽的和胸圍有什麼關系,”陳教授難以啟齒道︰“半點關系都沒有。別想太多,我怎麼可能……”

他深吸了口氣,在落雪之下幾不可聞,且別扭地說︰“……我怎麼可能不想抱……你。”

沈晝葉眨了眨眼楮,示意他繼續說。

陳嘯之沉默三秒,決定惡人先告狀,羞恥至極地怒吼︰“你這麼想,到底把我當什麼了?!”

生什麼氣呀,當然是Victim of Westermarck effect,Patient of Erectile Dysfunprobably caused by mental ay,intensively low level of testosterone,requires methyl-testosteroakes or even intramuscular iion……沈晝葉眼前閃過浩浩蕩蕩一長串文獻和診斷內容,將這一串韋斯特馬克效應勃∣起功能障礙肌注甲基睪酮之類的屁話憋在了肚子裡,面對著陳嘯之,露出了個天真爛漫、溫柔可親的甜美微笑。

陳嘯之眯起眼楮看了她三秒,道︰“你他媽查數據庫了。”

沈晝葉大喊︰“沒有!”

“你要是查了你就等著。”陳嘯之嘲道︰“我弄不死你。”

沈晝葉哼哼唧唧地滾了滾,腹誹你連對我連一指頭狠的都不敢戳,我信你個鬼……然後側過身來,看與她並排的陳嘯之。

車頂的燈已關了,雪卻映亮了一切。

兩個人在一片靜謐中安靜對視,陳教授眼神清亮,映著雪光,耳根泛著羞赧的紅。

“所以……”沈晝葉在夜色裡小聲問︰“到底是為什麼啊?”

陳教授沉默半天,道︰“……我老覺得我不該踫你。”

“?”

陳嘯之︰“你……太乾淨了,和小時候沒兩樣,你自己可能注意不到,但……我……每次連摸摸你都覺得……”

他聲音變得羞恥起來︰“……都覺得,好像在玷汙你似的。”

沈晝葉撲哧笑了。

“我怕嚇著你。”陳嘯之幾不可聞地講︰“連摸都得謹慎著,更不敢太快了……萬一你覺得我是變態怎麼辦?所以就想一步步來。以前有多慢,現在還是多慢。”

猶如學生時代懵懂純情的男孩,又像是剛打開寶物匣子,連寶貝的羽毛都不敢踫的冒險者。

他的姑娘甜甜一笑,對竹馬伸出一隻手。

“牽牽。”女孩子哄他似的說。

陳教授耳根發紅,慢慢地伸出一隻手,捏捏他同年生的小青梅,與她十指相扣。

這世上再不會有更繾綣溫柔的牽手了。

他們一牽手,風滾草就化為雪原上如絮羊群,積雪之下孵起一整個溫熱的、草葉徜徉的春天。

“你臉紅了。”青梅梅耳朵尖兒都紅了,卻對他這麼說。

陳教授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知道。”

然後他安靜地湊過去,在他的春天裡,親吻他的小青梅。

小青梅笑了起來,於是他也忍不住笑,耳根曬得像通紅的蟲豸。

“我們進一步吧?”女孩子輕緩甜蜜地對他說。

陳嘯之說︰“……好。”

於是他們在雪下得紛紛落落的夜裡擁抱,女孩子身上聞起來像某種水果糖,陳嘯之迷戀地磨蹭她的額角,感受女孩胳膊環繞住他的脖頸,撒嬌一樣湊上來吻他的唇。

“你的貓為什麼叫阿屎?”女孩子親完他,抱著他的肩膀小聲問。

陳嘯之沒回答,只是與她擁抱。

-

吉普車窗起了一層白霧,影影綽綽,並不看得分明。

…………

……

許久後。

“……睡吧。”

陳嘯之睡意朦朧,輕輕撫摸沈晝葉的後腦杓兒。

小青梅被順毛順得極其舒服,眼楮都睜不開了,模模糊糊地恩了一聲。

平安夜雪如鵝毛,紛紛揚揚。

天地靜謐,其中沉睡著一對溫熱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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