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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什麽都有》第一百四十二章(“我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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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的清晨, 陽光正好,黑板上映著風裡的花影。

按國際慣例,在老班進來前, 三年四班教室嘈嘈雜雜。

班長陳嘯之破天荒地站在沈晝葉桌前,以卷起的試卷在她課桌上一敲。

“交作業。”這位陳姓班長欠揍地道︰“沈晝葉,你默寫改錯還沒交。”

“……”

他們語文老師非常變態。這位人民教師在課堂上默寫文言文翻譯,錯一個字就得連原文帶翻譯地罰抄一遍。

而少女沈晝葉剛從國外回來, 別說文言文翻譯了, 連正經漢字都寫不利索,她的‘真’字裡永遠只有兩橫, ‘滿’字能寫成上下結構,創了記錄,一場默寫下來, 得罰抄十遍。

沈晝葉正拿著個空白本子, 畫她課題的構思圖,聽了這句話,慢吞吞地抬頭瞥了陳嘯之一眼。

陳嘯之伸手,漫不經心地說︰“十遍, 少一遍都不行。”

魏萊嘀咕道︰“你他媽有病吧,怎麼突然逮著沈妹妹欺負上了, 語文老師又不看改錯……”

結果, 沈晝葉啪地甩出一本凱撒雙線本。

那個雙線本封皮上寫著‘9月27日語文默寫糾錯’,當日改錯寫滿了一個本子,裡頭滿滿當當, 連紙都寫卷了。

整整十遍, 一遍沒少。

“……”

“…………”

然後沈晝葉看都不看陳嘯之,低下頭去, 繼續畫設計圖了。

-

中午十一點五十,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悅耳地響起。

初中的時候這群蘿卜頭正長身體,一個賽一個的能吃,別說正餐了,課間都斷不得零食,從打鈴前十分鐘就開始系鞋帶準備沖刺了。

沈晝葉搶飯經歷幾乎為零,跑到食堂時,是最後一個排上隊的。食堂落地大窗戶透進燦爛的陽光,沈晝葉排在隊伍尾巴處,連食堂都沒進去,還排在大樓梯上,看了看前頭的大幾百號人,覺得自己今天恐怕連肉湯都沒得喝了……

沈晝葉認命地蹲下系鞋帶,接著她身後突然出現了一雙籃球鞋。

還有人比我更慢?

沈晝葉充滿好奇地抬起頭然後看見了陳嘯之。

“……”

怎麼哪哪都有這人啊!沈晝葉冒出了滿頭的問號。

沈晝葉站起來,專心排隊。

陳嘯之就在她身後站著沈晝葉實在不曉得他為什麼在這兒,因為陳嘯之和她不一樣,他跑得都挺快的,再者陳嘯之這麼大一群哥們,恨不能遍布初三各班,去找誰插隊不行呢?非得排在尾巴麼?

但是,他想找誰插隊,都和沈晝葉沒關系。

打飯的隊伍一點點縮短。

陳嘯之在她身後,把重心從左腳換到右腳,不安地以腳矬牆,沈晝葉隻低著頭髮呆,思考到底該用什麼公式去推,不知不覺地就排到了打飯的窗口。

“喂?”大媽用杓子一揮道︰“哎!小姑娘發啥呆呢?你吃啥呀?”

沈晝葉嚇了一跳,慌張道︰“番茄炒炒蛋,半份米飯,肉菜要魚香肉絲和紅燒獅子頭。”

大媽麻利地把飯打了,在刷卡機上摁了兩下,說︰“八塊。”

沈晝葉一掏校服兜,兜裡空空如也,連飯卡的影子都沒有。

“……”

沈晝葉求救地望向遠處但是魏萊今天肚子不舒服,沒下來吃飯,此時她連借飯卡都不知道問誰借。

打飯的大媽催道︰“快刷啊,別人還等著打飯呢。”

沈晝葉猶豫道︰“我……”

她剛想問大媽能不能借了卡來刷,可還沒等她開口,陳嘯之立刻拈出張飯卡,傲慢地道︰

“沒帶卡?刷我的。”

沈晝葉想到那句石破天驚的‘離他遠點’,脊背一陣發麻,不知道他訴求是什麼。

“不用了。”她立刻拒絕,並加上稱謂劃清界限︰“班長。”

陳姓班長︰“……”

這位班長比沈晝葉高出一個頭,此時修長手指拈著飯卡,僵硬地站在打飯窗口前,半分鐘前極其傲慢的氣焰已經逐漸凝固。

沈晝葉渾身上下寫滿抗拒,推了他的手一下,飯也不吃,直接跑了。

-

下午三點十五。

陽光斜斜落在黑板上,物理課如火如荼。

教他們物理的老師叫做李正廷,是個二三十歲的、脾氣很好的男教師,畢業於北大核物,現教初三物理。據他自己說,這是讀書沒能改變命運的典範。

李老師正拿著燈泡並幾個電池組,在課堂上演示串聯電路與並聯電路,加上他講課風趣,因此大家都聚精會神地聽著課,心裡暗搓搓地等待著電池組爆炸。

而沈晝葉十一二歲就在旁聽自己母親給華盛頓大學Sophomore們上的基礎電力學,初中這些知識她在益智讀物上就學完了,因此乾脆趴在桌上,用電子詞典嘰嘰嘰地玩貪吃蛇。

魏萊在她胳膊上戳了戳。

“晝葉,”魏萊氣聲比比︰“陳嘯之這是去哪了?”

沈晝葉回過頭一看,陳嘯之位置上空無一人,書包卻還掛在掛鉤上。

沈晝葉充滿惡意地推測︰“上廁所沒帶紙被關廁所裡了吧?”

“……,”魏萊梗了一下說︰“他上節課就不在了。”

沈晝葉玩著貪吃蛇,惡毒溢於言表︰“那他就是在廁所坑裡被困了兩節課真慘,真慘啊。”

“……你對陳嘯之的態度轉變也太快了吧!”

“那不然咧……”

魏萊沒說完,李老師手裡捏著個綠燈泡,猛地抬起了頭。

“沈晝葉,魏萊?”年輕老師看著倆小姑娘,擰著眉頭道︰“怎麼,課桌的舞台不夠你倆發揮?悄悄話說這麼大聲,這課你們來講算了。”

沈魏同桌二人︰“……”“太囂張了,”老師斥責道︰“太囂張了。你們這個組還能不能行?陳嘯之吧陳嘯之帶頭翹課,你們倆吧倆人嘀嘀咕咕說小話,徐子豪?徐子豪你幹嘛呢?”

徐子豪一個哆嗦,將正在打勇者鬥惡龍的NDS合了起來……

“不著調。”物理老師擰著眉頭道︰“徐子豪把你那個遊戲機給我送上來!”

接著,物理老師將燈泡捏在手裡,宣判了沈晝葉的死刑︰

“沈晝葉?”

老師道︰“下課和陳嘯之一起,來我辦公室一趟。”

和誰?沈晝葉不想和陳嘯之一起,竭力分辯︰“可是他現在不在……”

“那你就等他回來,”

物理老師說。

“跟他一塊兒。今天下午,來我辦公室報道。”

-

陳嘯之回來的時候,恰是課間。

他回來的時候拎著個袋子,顯然是不知去了哪裡玩,一路跑回來的。那袋子裡叮呤 啷的,一看就是吃的東西。

沈晝葉盯著那小袋子咽了咽口水,真實地覺得自己太淒慘了。

她中午為了在陳嘯之面前裝逼,沒吃飯,餓得肚子都扁扁著,下午上課時隨便說了兩句小話,卻還沒說幾句話就被物理老師點名批評,如今居然還要和陳嘯之一起,去初三物理教研組挨批。

和陳嘯之沾邊就倒霉……難怪那封信上不讓她和陳嘯之走得太近。

……

下午四點。

沈晝葉推開初三教研室的門的瞬間,肚子適時咕地一聲,她忍不住揉了揉肚子,神情慘淡地朝裡看了看。

教研室頗為乾淨,陽光金黃,窗邊立式空調上長著片瀑布似的綠吊蘭。

陳嘯之不受控制地瞥了眼沈晝葉毛茸茸的發旋兒,又欲蓋彌彰地冷靜道︰“老師好。”

李老師從教案抬起頭︰“進來吧。”

下午最後一節課,有課的老師去上課,沒課的老師都提前下班接孩子去了,此時教研室只剩一個伶伶仃仃的李正廷。

十五歲的沈晝葉︰“老師……”

“先坐下,”李老師嚴肅道︰“你們兩個都坐。”

陳嘯之拿了倆凳子,人模狗樣地分給沈晝葉一個,兩個人在老師面前坐了下來。

李老師穿著件格子襯衫,捧著個摔得凹凸不平的、刻著北大校徽的保溫杯,平和地問︰“小沈,潘老師和我講,你是國外回來的?之前在哪個國家呀?”老師居然和班主任通了氣!在國內讀書上課說小話的後果這麼嚴重嗎……她誠實答道︰“之前在美國,爸爸媽媽都在那邊工作。”

李老師沉吟片刻,問︰“我記得你爸媽是搞物理的?”

沈晝葉又點了點頭。

這下完了,沈晝葉要命地想,物理老師肯定會覺得我仗著以前有底子,爸媽都是搞物理的,就不聽他的課……

“我媽是納米工程的,”沈晝葉坦白︰“我爸是天體和粒子物理方面的。”

陳嘯之忍不住看了沈晝葉一眼,沈晝葉給了他個充滿抗拒的後腦杓兒。

李老師養生地捧著保溫杯,慢條斯理地問︰“在以前的學校學過什麼?”

沈晝葉不敢露鋒︰“電學熱學光學力學,都了解過。”

“力學學到哪了?”李老師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卻追問起了細節︰“經典力學的進度如何?”

沈晝葉誠實地道︰“都看過了。”

這答案太普通了可沈晝葉一般只會說到這。

這是她在聖喬治亞諾中學讀書時就養成的習慣。

沈晝葉早慧的不只是頭腦而已。

她曉得周圍大多是普通的同學,如果與他們聊起自己平時看的書,會招致討厭的道理。因此她不到萬不得已時,不會提及自己早就有所涉獵的更深層次的學科,更不會提及自己曾在大學旁聽的事情。

李老師沉吟片刻,在夕陽下,擱下保溫杯,又探究地望向她旁邊的陳嘯之。

少年眉毛一揚,半邊臉沐浴在橙紅的陽光裡。

李老師隔著眼鏡片,目光終於現出一絲銳利,問道︰“班長,你呢?看到哪了?”

陳嘯之點頭,回答︰“該看的都看完了。”

沈晝葉一愣。

她終於發現,李老師讓他們二人前來教研室,不是為了興師問罪。

可以確定的是,物理不是簡單的題。

哪怕是對聽起來十分假大空的理論物理而言,它也不只是理論而已哪怕是思想實驗,也是以現實為藍本,建立一個隻存在於理想中的實驗條件。

……

那天下午是個實驗課,目的是令學生們熟悉這學科。

大雨中,梧桐虛弱地垂著葉脈。外頭咕隆響過一聲響雷,豆大雨滴砸在窗上。

陳嘯之進實驗室時,室內開著十分足的冷氣他直接去找了他的直系前輩,混進了前輩的組裡,一對對的同桌或同學各自找到自己的試驗台……然後沈晝葉孤零零地走了進來。

陳嘯之這次直接把沈晝葉丟下了。

午休時陳嘯之淋得一身透濕,手裡還提著個滿當當的塑料袋,結果那學長一勾手,沈晝葉就拋下他,去素不相識的學長那裡午休。陳嘯之這輩子沒經歷過這種事兒,看著沈晝葉那毛茸茸還透著委屈的小腦袋,看了一眼,冷漠地別過了臉去。

沈晝葉臉上還有被課桌壓出的紅印兒。她穿著個細吊帶,顯得格外單薄。實驗室裡冷氣開得足,因此這小姑娘一進來,就凍得一哆嗦。

陳嘯之眼角余光瞥見,這女孩兒好像剛睡醒。

沈晝葉看了看周圍,全都是有搭檔的人,跑到陳嘯之面前,求助般小聲道︰“班長……”

陳嘯之說︰“組裡人滿了,抱歉。”

-

他的直系學長陸之鳴拿著實驗器材清單回來,看了一眼教室,忽而疑道︰“陳嘯之,那小姑娘不是你們班的麼?”

他指的是站在門口的沈晝葉。

被點到名的人不置可否地嗯了聲。

“挺可憐的啊,”陸之鳴感慨道︰“你不去跟她一起?跟我一組不太好吧?”

陳嘯之禮貌道︰“不了,我還要臉。”

“……,”陸之鳴說︰“陳嘯之,我認識你這麼多年,知道你平時挺好說話一人……但是,這小姑娘有沒有得罪過你,我必須打個問號。”

陳嘯之清點實驗器材,沒搭陸之鳴的茬兒。他心說這丫頭片子把我人生都給得罪了,沈晝葉五歲的時候能跟我扯著頭髮乾架,十五歲就能對著我的人生給我添堵。

“為什麼?”陳嘯之慢條斯理地問︰“哥,你都沒跟她說過話。”

陸之鳴看看那個孤零零的小姑娘,又烏雞鱍魚地瞥陳嘯之一眼,終於道︰“她挺漂亮的,漂亮小姑娘一般得罪不了人。”

“……”

這也叫理由?!要臉嗎?

陳嘯之耳根都有些發紅︰“哪裡漂”

陸之鳴立刻打斷他︰“這他媽還叫不漂亮?你這代人要求也太高……”

可陸之鳴還沒說完,他也被帶實驗的老師打斷了。

暴雨聲中,老師拍了拍手,實驗室的喧囂戛然而止。老師問道︰“同學們,各自都有搭檔了沒有?”

稀稀落落地有人答應著,說有了。

老師指著一個角落,問道︰“你有沒有搭檔?沒有的話我給你指派個……那個女同學,說你呢。”

老師說的是沈晝葉。

陳嘯之終於發覺,沈晝葉仍站在角落裡,背對著他,單薄的肩膀甚至在發抖。

十五歲的陳嘯之冷冷看著女孩兒的身形,心想她是活該。

……

沒有必要,阿嘯,沒必要和女孩子計較這個。一片寂靜中,天使小人 一聲出現,趴在陳嘯之耳邊,這樣說。

沒必要計較嗎?你記不記得那袋零食。惡魔小人也砰地出場。

天使小人立刻在陳嘯之腦袋上打轉︰她又不知道那袋零食!

惡魔小人不甘示弱,用魔鬼尾巴戳戳陳嘯之的耳朵,說,她不知道的事兒還多了去了呢,比如她知道你是誰麼?她知道你對她掏心掏肺好過……

天使小人安靜了一會兒,說了六個字︰

「可是阿十會哭。」

“……”

惡魔小人支吾半天說不出話來,仿佛天使犯規一般,可是那句話又確實無法反駁惡魔小人砰地消失,實驗室的喧囂終於撲面而來。

陳嘯之看著沈晝葉,無聲翕動嘴唇。

可他還沒說出第一個字符,就被一個平直的聲音打了回去。

“老師。”梁樂舉起手,平淡道︰

“我和她搭檔。”

-

怎麼,上趕著想和她一組,陳嘯之你犯賤呢?

沈晝葉是個和誰搭檔都無所謂,和誰做同桌都沒關系的人,心大得很。何況對沈晝葉來說,陳嘯之這名字只能和“班長”二字劃等號。

陳嘯之沒有任何干涉沈晝葉的決定的立場,但他可以保留對沈晝葉翻白眼的權利。

放到今天下午的場合,就是拒絕拉她一起做實驗。

這很合理,他想。

“啊啊!”

這聲音屬於一個女孩子,聲色清亮,陳嘯之十分熟悉。

沈晝葉和他隔了兩個過道,陳嘯之扭過頭時正好看見她用兩張抽紙拚命擦著自己的實驗記錄本她應是把紅墨水灑在了本子上。陳嘯之漠然心想,她等死吧。

那個學長梁樂,走了過去。

陳嘯之便隔著兩個過道,冷漠地看著他倆。

梁樂這人,特別不適合做搭檔。

只要不是轉學生,應該都會知道這件事。梁樂原本就是從他們人大附升上去的,當初初中時期就為人孤僻,人緣不好,有時甚至極為刻薄惡毒。這梁樂突然去找沈晝葉,難道是以為她好欺負?

不過沈晝葉願意,陳嘯之懶得干涉,甚至生出一種‘我老惦記著她是不是我腦子有病’的想法。

……梁樂為什麼找她?

正是那一剎那,陳嘯之突然感覺到了不對勁。

下一秒。

他清楚地聽見那“一向待人尖酸刻薄”的梁樂說︰

“你手上都是墨水。”他道︰“看這兒。”

然後梁樂在沈晝葉細白的指頭上點了點,示意她張開指縫,他一手拿著濕巾在陳嘯之的角度看來握住了,少女柔軟指節。

然後細致地擦了起來。

-

……

除去紅墨水事件,那天下午過得非常安靜,也不太堵心,沈晝葉同梁樂一組,順順當當地把實驗做完了。

“學長,”沈晝葉拿著打孔機好奇地問︰“你為什麼不和同學一起呢?”

她問得非常直白,不和他兜圈。

梁樂斂起眼睫,漠然道︰“同學太吵。別bb了,給我弄缸水來。”

“可我也挺吵的,你也嫌我bb。”沈晝葉一邊去拿水缸,一邊自嘲笑笑,“要不然也不會這麼招嫌棄了。”

梁樂擺弄著手裡的設備,搖了搖頭,直白地說︰“你雖然bb得多,但嗶出來的話聽起來不太煩。而且我判斷你是被欺負了。”

……欺負嗎?沈晝葉想,也可以這麼說吧。

梁樂又將設備懟了下,問︰“他為什麼這麼對你?”

沈晝葉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將三分之二缸水放到實驗台上讓梁樂做實驗,設備就位,梁樂也便不再問詢。

沈晝葉正打算打開課本,梁樂卻突然開了口。

“保護自己應該成為自己的本能。”

梁樂淡淡地說︰“知道會受傷的話,就離壞人遠點。”

-

實驗室真的太冷了,放學後,沈晝葉哆哆嗦嗦回教室,拎起了自己的書包。

教室裡所有人幾乎都走光了,只剩零星幾張桌上還擺著東西。

沈晝葉的桌上空著,隔壁桌上則擺著陳嘯之的東西還有一個全家的白袋子。沈晝葉將自己的書包收拾完,不小心動了一下陳嘯之的便利店袋,裡頭居然咕嚕嚕滾出一包小熊形狀的橡皮糖。

這個班長居然吃這麼可愛的零食嗎?沈晝葉頭上冒出個問號。

沈晝葉給陳嘯之把糖塞回去,背包走人,出門時正好撞上了這個班長。

陳嘯之連一眼都沒看她,目光傲慢地掠過沈晝葉,仿佛她只是背景中最無關緊要的部分。

沈晝葉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她永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得罪了陳嘯之他有時候會展露出一點溫柔,可是那大概只是曇花一現︰大多數時候他都十分冷漠,甚至有一種沈晝葉是他的仇人的樣子。

沈晝葉以前還想爭取一下,但如今,她已經開始看開了。

只是心裡,會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高中部的位置,較之他們初中部要偏不少,校門口緊靠著幾條窄小的胡同,人群繁雜。

沈晝葉撐著傘,走出這條街時,撞見了幾個流裡流氣的、敞著懷穿花襯衫的,人高馬大的□□。

□□和平常人的區別是很大的,普通初三學生也很難見到這群人,但是一見就能分辨出來。他們顯然不會在學生放學時活動他們目標太大,而且這條小街上學生與家長川流不息,這群人活動起來非常不方便。但是如今學生已經放假了,這群人便紛紛出來收租。

其中領頭的男的約莫三十多歲,頭髮下都是青龍紋身,左臉一道刀疤。

十五歲的沈晝葉頭一次見頭上的紋身,視線剛不受控制地飄到那人頭上

“瞅什麼?”

那男的立刻吊起眼楮。

-

早晨,快樂同桌的位置上。

梁樂的紙橋承受不住最後一本奧賽試題的重量,從中間垮了,成為了一堆廢紙,只剩沈晝葉的斜拉橋堅挺地矗立在桌上,上面擺了一堆書,還有兩個青橘子和一個橘子皮。

梁樂吃了瓣兒橘子,溫和笑道︰“你爸也太會玩了吧。他是做什麼的?工程師?”

沈晝葉想了會兒道︰“我剛學會說話的時候問他,他說他是佔星師。”

梁樂︰“……”

梁樂問︰“你幾歲學會說話的?”

沈晝葉誠實回答︰“一歲半。”

梁樂感慨道︰“……我是個特別討厭承認他人比我聰明的人,但是你真的很討厭。”

“你爸跟你說你的職業你難道不會記得嗎?”沈晝葉反問︰“他信誓旦旦跟我說自己是看星象的,我可羨慕了呢。Stargazer,這個單詞知道嗎?”

梁樂︰“撕什麼給折?”

梁樂觀察了一下沈晝葉的表情,又道︰“英語差點不及格,諒解下。”

“……”沈晝葉心情復雜地看著他︰“是佔星師的意思,聽起來就特別酷炫。”

梁樂︰“……”

梁樂畢恭畢敬地嘲諷她︰“差點兒忘了,您是個海龜。”

沈晝葉說︰“你在嘲諷我!我聽出來了!你們北京人真的很討厭啊啊啊!”

北京人梁樂把這當誇獎收了,片刻後又問︰“認真點,你爸是做什麼的?”

他是真的在認真發問。

“他後來才告訴我的,Philosophy Doctor of Astrophysics。”沈晝葉也就認真回答︰“天體物理學Ph.D。”

梁樂神情變得肅然︰“夢想家。”

沈晝葉笑道︰“是啊。”

“我從小就想成為和我爸一樣的人。”沈晝葉直言不諱︰“科學家,探索未知的人,將來的星門建造者。我最向往的人就是他。”

“可是這專業太冷門了吧?”梁樂笑了起來︰“天體和核物,理論物理,是個人都知道有多難。相比之下凝聚態物理之類偏向應用的就吃香多了。”

沈晝葉點了點頭,溫暖一笑︰“嗯,都這麼說。”

在那個2008年的下雨天,十一假期即將結束的那個清晨,競賽的教室裡。

十幾歲的孩子來來往往沈晝葉的桌上堆著她深藍的外套和類似玩具的紙橋,紙橋上還有倆圓滾滾的青皮橘子。

這個少女生得眉目素淡,笑起來時眼楮裡卻閃爍著星辰般的光芒。

“然而星辰大海總要有人去看。”少女說。

她說那句話時是那樣的向往,以至於讓人油然生出一種錯覺‘她生而屬於更遼闊的時代’。

梁樂贊許地看著這個學妹,開口道︰

“我會等著,見證這一刻。”

-

‘那我會等著看到那一刻。’

這句話,十五歲的沈晝葉聽過無數次。

她如果談起自己的夢想,那些溫柔的大人和同學們總會這麼說。沈晝葉從她的科學老師處,從那些友善的學生處,從父親的年邁同事處還有她兒時的玩伴,甚至她爸爸那裡,都聽到了這樣的鼓勵。

沈晝葉媽媽喜歡泡在實驗室裡,相當務實,爸爸卻有種天馬行空的浪漫。從小到大,沈晝葉的一切稀奇古怪的知識,幾乎都是跟著爸爸學的,因此也將爸爸的魂兒學了個十成十。

她爸爸曾經給小晝葉打印了如山的一摞摞小說和中文童話,幾乎全是從那年代的什麼什麼文學網上下載下來的,他會用一個訂書機整齊訂好,裝進公文包,帶回家給自己一句話裡能帶三個錯別字的女兒看。

那男人,曾經是家裡最堅實的壁壘和最浪漫的柔情。

如果有人在那天上午敲敲沈晝葉的耳朵,她的耳朵裡會掉出無數本書和一堆拆掉的天文望遠鏡零件,總之沒在聽課。

……

沈晝葉的思緒遠離現實,於是教室遠去,一切變得昏黃,記憶的長廊中,胡同磚瓦飛速壘砌,百年楊樹拔地而起,沐浴十年前的夏風。

多年前知了蟬鳴,北平盛夏。

小姑娘趴在楊樹下的小石台上發呆,水晶涼鞋一下下撞著她的腳後跟兒。一個小男孩的聲音,自遙遠泛黃的過去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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