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陳綉與幾位女郎坐於院中坐榻上, 齊力將一幅仿來的仕女圖打開——
見畫中小亭碧水, 美人憑欄。那憑欄的美人儀姿身好,一身素白色深衣, 襯得氣質高邈出塵。烈風冷月, 吹得她深衣略揚。而那露出的側容,掩在陰影光照下, 也是沉著古艶。那樣靜謐, 與景相映,刹那間, 令人心生美夢遽醒的悵然意。
女郎們一時看怔, 然後討論:「是哪位名士畫的?風骨甚佳啊。」
「這便是北國洛陽的名姝陳雪麽?聽聞只是一介琴女, 然這氣質, 難怪能入名士畫……」
七嘴八舌的贊嘆, 認同。陳綉臉色也露怔意,手指拂過畫中美人的面容。得名士賞識不易,入仕女圖更不易。陳綉自詡才女,她連續多年「花神」,憑的便是才, 也因此入名士所繪的仕女圖。仕女圖千萬, 然陳綉不以美見長,頂尖的美人排名, 陳綉更是遠遠追及不得……
因此對羅令妤一腔妒意。
現在又多了一人, 洛陽陳雪。
觀畫中, 女郎們紛紛贊嘆後, 一女小聲說了微妙的畫:「這樣乍看,果然與陸三郎有些相似……」
衆女沉默,心中或多或少皆有驚疑之意。她們倒幷非懷疑陸三郎男扮女裝,此驚世駭俗之事,一般人都不會想到。她們暗自想的,不過是陸三郎和此女是何關係?難道洛陽還能有陸家遺孤?陸家是南國建業名門之首,陸家的遺孤若是出現在北國洛陽……其中代表的政治涵義,令人不寒而栗。
建業的女郎們出身如此,或多或少都有些政治敏感。是以一人說「與陸三郎相似」,其他女郎只是抿唇,笑而不語。心中却想這樣的事回去定要讓家中父兄看看,其中或許有些蹊蹺。
然這實則不過是陸三郎倒黴。
本來無事,入了名士的畫,反倒給他生出一群意外來。當日將名士們救出洛陽,陸昀也要求摧毀陳雪的畫作,只要名士不畫,陳雪的名就不會遠播。陸昀幷不打算將陳雪在洛陽的痕迹銷毀,他自覺這條綫難說後來會不會有用。然陸昀沒想到,滿口答應幫他守口如瓶的名士,其中一人被救後離開了南陽,游學時,此名士捨不得摧毀陸三郎的畫。此人不與人分享,隻自己獨處時拿此畫自娛自樂,暗笑陸三郎也有這樣狼狽的時候。
不想有一日,名士所居的屋捨出了盜賊。其他財務損失也罷,這幅名士自己留下來悄悄觀賞的仕女圖,也流傳了出去。
再有洛陽太守被貶,太守離開時守口如瓶,堅决不提自己的小妾陳雪爲何不見。洛陽的民衆們還以爲陳雪女郎仍在洛陽……
仕女圖傳出,在洛陽,又有趨炎附勢之人爲表示自己和名士關係好,自己曾看過仕女圖,便拍胸脯保證自己見過陳雪。陳雪消失,之前見過陳雪的人也開始誇陳雪之美。北國戰敗後,洛陽舊太守離開後,洛陽氣氛低迷,討論陳雪之美,竟成爲了一種畸形的洛陽民衆自我安慰的方式。
種種巧合下,衆人將陳雪傳得有鼻子有眼,好似此女真的存在一樣。
多少人信誓旦旦稱見過陳雪,多少人炫耀自己曾和陳雪把酒言歡,還有人以曖昧的語氣編纂出自己和陳雪的風流韵事……南北兩國有地理距離,遠在建業的陸三郎陸昀哪裡知道,陳雪都被洛陽人傳成了絕代佳人。
越是沒人再見,越是驚鴻照影。
傳到南國,只有仕女圖,對陸昀來說,已是幸運。
女郎們和陳綉一道賞畫、神色各异時,管事匆匆進了院子,告知女郎陳家被陸三郎帶軍包圍了。陳綉臉色大變,沒想到陸昀竟這樣大膽。女伴們驚愕時,陳綉向外走去,厲聲問:「憑什麽包圍陳家?我陳家哪裡可曾作奸犯科?陸三郎不可能這樣對我……他還向我父親討論過學問,他和我……」
管事苦笑,急道:「女郎,別犯傻了!陳家私軍已經去抵抗了,但是陸三郎帶的軍可是大司馬寺下的,他……」
說話間,兵器碰撞聲和打鬥聲從前院傳來。陳家人去年離開建業,原說是爲避暑,後來再未回來。陳大儒多次至信到建業,讓女兒去找她。去年時陳綉堅决不肯,今年在陸三郎成親後,陳綉黯然後,心已軟化,已開始變賣家業,準備去找父母……誰知在她離開前,出了這種事!
陳綉心中不信,爲陸昀找了千萬條藉口,她與管事奔到前院,心驚地看到抵抗的陳家私軍已落敗,陸昀帶領的大軍包圍了這裡。軍隊制住陳家軍和侍從後,向陳綉這邊奔來。陳綉面色煞白,却見軍隊目不斜視,直接越過她——「搜!將每個人的資料調清楚!一個人也不許離開!」
陳綉駭然下,看到軍隊搜圍,她茫然不知他們在找什麽,隻咬牙恨怒:「住手,停下!你們好大的膽子,你們敢搜陳家,你們……」
她話戛然而止,因她看到軍隊後,走來的陸三郎。
上身廣袖白袍,下身黑色裳,束玉冠,腰金帶。陸昀目色清冷,立在陳家大院門口,他面無表情地眺望整座百年大院時,陽光照在面上和身上。芝蘭玉樹,面如冠玉,那樣氣質悠遠的面容輪廓,見之忘俗……陳綉一望之下,定了睛,顫聲:「三郎!」
陸昀:「……」
陸昀看向她,眸色微暗,依然面無表情:「陳娘子勿驚慌。司馬寺遭人舉報,知有些流民在建業城中作亂。今日不過是來陳府查那些流民,問些話。陳家不受影響。」
陳綉神情冷澈,管事在一旁暗急,被她以眼色斥下。她挺直腰背,走向陸昀:「這便是你搜陳家的原因?你如此不將我放在眼中,莫非是怕什麽?你我昔日情意,你絲毫不放在眼中。你如此對我……」
女郎那樣的高傲,盯著他不放。
陸昀開始覺得頭痛了。
還是這樣。
陳綉還是這樣。
她總以爲他與她是一樣清高之人,然她是真的,他却是爲了不惹麻煩上身而裝模作樣。陳綉不說陳家,隻提自己,和之前每一次都一樣。陳綉不肯接受陸昀不是她以爲的那種人,她自覺二人近十年的感情,陸昀心中不會平靜無波……
陳綉眸中冷而帶火,泪意若有若無。她對陸昀懷有一腔委屈之意,顫巍巍地伸手,想去拽陸昀的袖子:「陸三郎,你竟搜我家……」
陸昀身後傳來一含笑女聲:「都說是例行公務了,陳姐姐還這麽傷心作什麽?」
陳綉伸出的手猛地僵住:……天啊,這噩夢一般的聲音,這般耳熟!
她僵硬著看去,見女郎跨過門檻,裙裾曳地如掃梅。妝容精緻,眉目明雅,羅令妤行走間風姿綽約,抿笑望來,陳綉心中尖叫,瞬間想起了以前無數次與羅令妤對手後的慘敗。
陳綉聲音變了:「你來做什麽?!」
她不可置信,看陸昀:「……陸三郎,你、你這樣羞辱我麽?!就這樣厭我麽?」
明知她和羅令妤不對付,明知她心慕他。他娶了羅令妤,還在今日、今日帶羅令妤一起來,看她笑話,羞辱她……
陸昀最煩陳綉如此了,往日他爲擺脫此女糾纏,總要浪費精力。現在羅令妤在,陸昀給羅令妤使了個眼色,羅令妤甚懂地點頭。在陳綉看來,那二人便是當著她的面眉來眼去。陳綉氣得渾身發抖,又羞愧難言,她渾身發冷時,羅令妤親熱地挽住她的手,言笑晏晏:「姐姐想什麽呢?姐姐真的不要多心,我和夫君都沒有惡意的。我就是怕姐姐誤會,才來解釋。我多怕姐姐疑心重啊……」
陳綉推她。
羅令妤强硬無比地拽著她手臂,不放。
陳綉羞怒:「你走開!我……」
她扭身要回後院看情况,羅令妤拽著她自然不放:「姐姐不要急,那些流民去年就給姐姐惹了禍,讓陳家和陸家生了不少齟齬。姐姐怎麽還要吃虧,還管著他們。」
陳綉冷笑:「我自然不是你。你倒是救濟難民隻爲博名,我却善始善終。」她一頓,再次望向陸昀,口中殷切,「三郎你看,你娶的女人……」
羅令妤打斷,委屈十分:「陳姐姐,我不知你爲何總對我有這樣多的偏見。我做什麽你都以惡意猜測,你多次詆毀我,我都躲去南陽了,你還不放過我。陳姐姐,陳家現在只有你一人,起干戈有什麽好處?我還是在幫你,你却又誤會我……」
羅令妤一下子說了好多話。
陳綉對她顛倒黑白之口舌嘆爲觀止,她不住地用焦灼目光看陸昀。奈何陸昀站姿穩如山岳,巍然不動,全然似沒聽到她這邊二女的爭執一樣。陳綉幾次想擺脫羅令妤,去後院看流民,她聽著聲音亂哄哄,心也不自在,難免多想。可是這個羅令妤糾纏她不放,說話還委屈噠噠,陳綉想吐血。
陳綉:「放開我!」
羅令妤微笑,目含怯意:「陳姐姐,你又吼我。我代替夫君爲你道歉好不好?我們坐下喝喝茶作作畫吧……」
兩人後方,後院中幾個來找陳雪玩的女郎看情形不對,也奔了出來。一路奔出,幾女見軍隊如蝗,到處抓人,女郎們駭然間,却無人攔住她們。出了院子,便見前院陸三郎堵著門,羅令妤和陳綉拉拉扯扯,吵鬧不住。
幾女慌然,低頭便要掠過幾人逃出陳府。
站在府門口的陸昀堵著門,本是震懾之意,眼看陳家出來幾個女郎,低著頭悶走。陸昀望去,緊盯著她們,心中判斷是否該放行。他心中自覺今日查流民的目的是打草驚蛇,讓建業的細作們動起來,但也說不得有細作頭腦笨拙,會在今日落網……
陸昀盯著這幾個女郎,判斷她們是建業人士,還是細作時,幾女被他看得更加慌亂。被陸三郎這樣的玉郎盯著,幾女面紅耳赤,不自覺地抬頭望去。成婚後的陸三郎風采如昔,建業到處有陸三郎的傳說,但陸三郎已經很久沒在女郎們面前露面。
被這樣俊美的郎君看著,他眼若星辰,衣袍漫揚……一女慌張下,手裡抱著的畫軸掉了出來,「啪」一聲砸在地上,畫也鋪開了。
陸昀俯眼而望,待他看出畫中是何時,面色猛變。那個女郎慌亂地蹲下身收自己的畫,畫軸另一端被陸昀扣住。女郎掙不掉,又看陸昀臉色不對勁,以爲是畫中人的緣故。她羞紅著臉喏喏:「這、這是仕女圖,此女是洛陽名姝,大名鼎鼎……」
陸昀手指在畫上一擦,指腹上當即沾上一層細粉。他臉色更難看了:「……這是贋作?不是真迹?」
……贋品傳出,可見世人之趨之若鶩。
他看向那女郎:「女郎知道此畫真迹在何人手中?」
……他絕對不能讓陳雪的畫作傳得到處都是!
羅令妤雖然故意纏著陳綉,但她眼觀八方,很快發現那邊陸昀蹲在地上,和一女郎似在爭一幅畫。她隨意一望,他側臉緊綳,神色……不太好。羅令妤當即走去,柔聲:「夫君,怎麽……啊。」
她俯眼,看到了畫中的「陳雪」,心裡微妙停住。她顫著肩俯眼,咬唇拼力忍住心中狂笑之欲——陸雪臣,哈哈哈你也有今日!看這贋作畫的這麽好,真迹還不知道被多少人看過哈哈哈……
那女郎還在解釋:「我也不知真迹在何處,只是張大家的畫很有名,我尋關係借來的贋作……」
陳綉也走過來,瞬間明瞭這邊發生了什麽事。她瞥目,看到陸昀滿面寒霜,羅令妤盯著畫,美目中興致盎然、泪光點點。幷不知羅令妤雙肩顫顫在努力忍笑,陳綉以爲羅令妤在俯眼看畫,心中之怒尋到了發泄口。陳綉哼一聲:「建業城中,總有人見識淺薄,誇羅娘子是見過的最美女郎。我看未必,不提那宜城周揚靈女郎的神秘,羅娘子比不上的人,多的是……」
宜城周揚靈。
羅令妤目色暗了一下,心裡哼笑。沒見過周揚靈,自然不屑一顧。陳綉說還有其他人,羅令妤心中更是不服氣:比她更美?不信不信!
陳綉:「我便說一人,你未必比得上。」
羅令妤這時忘了照顧她夫君的難堪情緒,陸昀心知要來一幅贋作也無用,他沉著臉站起,便聽自己的夫人又在和人鬥口氣。陸昀神色難明地瞥去一眼,羅令妤壓根不看。女郎唇角微翹,興味十足地問:「哦?你說誰,我比不上?」
陳綉嘲諷地看她,俯眼示意地上扔著的畫作。陳綉一字一句:「洛陽陳雪,你便未必如她美。」
陸昀在旁一震:「……!」
羅令妤眉目緩緩向上揚起,形成一道驚魂攝魄般的影。睫毛掀動,眸心微漾,她與旁邊的陸昀對視一眼。羅令妤慢悠悠地捧著桃腮,眼中波光流動,再轉過來看陳綉。陳綉篤定羅令妤好强好妒,不承認自己不如人。
誰知羅令妤含笑:「哦……你說陳雪啊。陳雪姐姐呢,我自然是信服,自然是服氣的。我對陳雪姐姐,可是甘拜下風啊。」
「那豈是一般的女郎?」
她越說,陸昀臉色越臭。
陸昀:「閉嘴!走,不要說了。」
羅令妤頗有談興,想拉著茫然的陳綉多說兩句,但她被陸昀拽住手臂拖走了。陸昀在陳府待不下去,吩咐軍士搜人有結果後告知,他硬是拖拽著他那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夫人,將羅令妤帶走了。
羅令妤:「哎,哎,哎!討厭,幹嘛拽我不讓我說?我明明和陳姐姐相談甚歡……難得和陳姐姐尋到共同話題,陳姐姐我們改日再聊啊!」
被丟下的陳綉迷茫的,看那對夫妻來去匆匆。陳綉性傲,一直不甘,此時也迷惘地與旁邊幾位女郎討論:「……他二人躲什麽?」
繼而失落。
院中亂糟糟的,陸昀在的時候,陳綉要作對,不許他搜;但他走了,她被羅令妤拉扯半天,也看出陸昀不是針對陳家。心中放下,心口又在看到那夫妻一唱一和時生澀:陸昀和羅令妤之間,有她插不進去的關係。
她不願承認,但她現在想,陸昀是真的喜歡羅令妤吧。
……真的,應該放下了。
……
陸昀和羅令妤坐回了長檐車中,看羅令妤失望無比,陸昀咬牙切齒:「讓你是去幫忙,你竟這樣添亂!不在人前詆毀我,你是不是很失落?」
羅令妤白他。
想駡他兩句,但看他臉色不好,她轉念一想,心中又生了同情。羅令妤微妙一笑,幸灾樂禍般地撅起了嘴:「哼,你還說我。你不得討好我麽?」
陸昀揚眉。
羅令妤:「大名鼎鼎的陳雪仕女圖傳到建業,建業多少人熟悉陸三郎的相貌啊。陳雪姐姐若是一般美人也罷,還能和我爭美……陸雪臣,你等著被人不停問吧。你若是不想被人知道你的丟人事,你不得尋我幫你遮掩麽?你還敢駡我,得罪了我,誰幫你?」
陸昀:「……」
他臭著臉,僵坐在車中。他垂目思索,要趕緊將建業的畫作全都摧毀。但是之前看過的人……難怪近日總有人看著他,欲言又止。
陸昀思量一番後,忍氣吞聲,凑到羅令妤面前,噙著笑討好她:「還請夫人相助,莫要將我的丟人事宣傳得天下皆知。」
羅令妤瞥他:「那你該如何求我?」
陸昀笑:「草的夫人舒爽可好?」
羅令妤:「……!」
她伸手就在他胸口一捶,怒駡:「你這個下流胚……」
却被陸昀抓住機會抱到懷裡,她纖痩婀娜,胸封腰細,身量那樣好。被陸昀抱坐在腿上俯臉親,他挑逗般地親她,密麻的吻從耳後向後脊落,細雨一樣,酥酥軟軟。羅令妤仰頭,喘得劇烈,他的手就伸了進去。
羅令妤一驚,隔著衣衫按住他在她小衣內亂摸的手。她驚:「我們不是在討論陳雪的事怎麽解决麽?!你爲何、爲何……」
突然就開始禽.獸了?
陸昀聲音低啞,吮她通紅的耳珠,與耳下冰凉的、貼著頰畔一晃一晃的墜子:「妤兒妹妹膚如凝脂,嫩得可掐出花汁……哥哥哪有心情討論什麽陳雪?隨便吧,哥哥現在就想要妹妹……」
他含笑,臉埋於她胸部,聲音含糊。他喘息時,氣息浮在她玉頸上,羅令妤顫抖著,肌膚瞬間紅透。聽他似吟似嘆:「想要妹妹在哥哥身下哭……」
車晃動中,羅令妤抓著他的手,聲音抖著:「這是、這是外面,是車裡……你別亂來……雪臣哥哥,你別鬧……」
陸昀不爲所動。
他的手按著她平坦的小腹,與她親吻,目光越發暗了:「夢中時,你這時已經有孕了……現在却得讓你避孕,真是可惜……」
羅令妤哼:「我就知道,你是要我給你生孩子。我是你生孩子的工具!」
陸昀:「……」
他似笑非笑:「是不是工具你還不知道?哥哥巴望著妹妹永不孕呢。妹妹這腰,這腿……」他嘶一聲,將她往自己懷中按,似舒服似難過,他緊摟著她:「真帶勁兒……」
……
「郎君、女君,到了!」外頭趕車的車夫恭敬道後,拉開了車門。
車中女聲急促尖聲:「別……」
車夫才打開車門,驚鴻一眼,車門迅速啪地重新關上。車夫一楞,然後低下頭,耳紅了,訥訥不敢言。
片刻後,他聽到車中一聲巴掌。無人說話,之後車門打開,他們那美麗無雙的女君不等人凳,直接跳下了車,快步在前走。郎君慢慢地隨後下車,車夫仰頭,看到郎君手擋住臉,好似有巴掌印……陸昀瞥來,車夫立即重新低下頭,當做什麽也沒看到。
……
當日陸家就知道陸三郎和新婚夫人回房後大吵一架,幷且好似大打出手。
陸昀告病,幾日不肯出門見客。陸昀心虛,這一次爭執後對羅令妤好聲好氣,但據僕從回話,陸昀和羅令妤已經分房多日。使得想要抱曾孫的陸老夫人暗自著急。
那架吵得非常神秘,羅令妤幾日板著臉,陸老夫人都沒問出神秘。陸老夫人多說了兩句,羅令妤一聲冷笑。
陸老夫人:「……」
於是連陸老夫人都不過問小夫妻在吵什麽。
陸老夫人再次過問陸三郎的房中事,是因爲建業城中,陳雪的畫像開始被摧毀。但陸家自然有人聽到了風言風語,特意找到了一幅贋作,將陳雪的事捅到了陸老夫人面前。外人疑心陸家是不是有遺孤在洛陽,連陳王都問陸昀,被陸昀堅定反駁後才半信半疑地壓下疑惑;陸老夫人却知道沒有陰謀,陸家不可能有遺孤在洛陽。
陸三郎不肯出門見人,是以尋來羅令妤問話。
而羅令妤正與陸昀生氣,氣他胡來、差點被僕從看到,陸老夫人問話,她心裡冷笑後,就楚楚可憐地跪了下來,泪如雨下。
陸老夫人和陸夫人等人驚疑。
看羅令妤哭得梨花帶雨,哽咽道:「祖母,伯母,你們以爲我爲何與夫君吵架?正是因爲那陳雪……昔日在南陽,夫君爲執行一任務去了洛陽,和那個陳雪春風暗度,不清不楚……我好不容易說服他,讓他顧忌陸家名聲,不要鬧出醜聞。他被我勸回來……誰知這一次在建業看了那陳雪狐狸精的畫,他又鬧著要納那個狐狸精作妾!他要納一琴女作妾,祖母,嚶嚶嚶……」
羅令妤嗚嗚咽咽,哭倒在陸老夫人懷中。她一邊抹泪裝小可憐兒,一邊心中暗想:要借此機會消去陸昀納妾的可能性。起碼近幾年,都不能讓陸家長輩催陸昀納妾!
陸老夫人震怒:「三郎好大的膽子!令妤莫哭,祖母爲你做主……讓三郎給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