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抱
盛夜行剛貼著他坐下,屋內瞬間鴉雀無聲,其他人都往他這兒看。
看什麼看,沒看過帶未成年隔離不良資訊的?
“得了吧哥,這叫‘超級馬里奧’。”展飛扔了顆花生米在嘴裏嚼起來,“你沒碰過這遊戲就別淨化心靈了。”
盛夜行沉默了幾秒,說:“有沒有黃金礦工?”
“沒有。”顧群山驚得掉下巴。
“……”盛夜行又咬碎一口冰塊,說:“森林冰火人。”
顧群山:“真沒有!”
盛夜行:“狂扁小朋友?”
“老大你饒了我吧……”顧群山又開了瓶啤酒和可樂兌在一起,“你這真的是大愛無疆,捨己為人。平時這種血腥戰爭遊戲不是你最喜歡的嗎?你還說你一拿武`器爆頭就特別爽,每次打玩遊戲你眼睛通紅,跟磕了藥似的。現在你來跟我說太血腥了不行?要玩那種4399小遊戲?”
怎麼著,小自閉對這些過敏?
被叨叨的人倒沒搭理他,咬了個濾嘴不吭聲,絲毫不受干擾,摟過路見星就直接退出現有介面去找益智類遊戲入口。
“喏,打遊戲前先喝點酒,”展飛吹一聲口哨,“方便發揮。”
顧群山開始吹牛逼了,“操,超級馬里奧這種遊戲,我喝斷片兒了都能打通關。”
展飛倒了酒,興奮起來又吹口哨。
“再吹要尿了!”
顧群山抓抱枕去捂嚴實他的嘴。
“喝!”展飛躲開攻擊,把見底兒的啤酒瓶砸地毯上,“今兒喝不翻你我改名兒叫展降落。”
“劃拳,三局兩勝。”顧群山說。
展飛拿手肘撞盛夜行,“賞臉參與一個?”
盛夜行起身去拿開瓶器,壓低了嗓在展飛耳邊說:“我要是喝醉了,你背小自閉回去?”
“背?”展飛嚇懵了。
我操,盛夜行給人當保姆了?
“不然你以為……我這腹肌怎麼練出來的?”盛夜行笑一聲,“就只有我背得動。”
他把路見星當小菩薩似的供著,對方也把他牽進了自己的世界裏。
他一喝酒就興奮,啤酒灌多了有點上頭,等他回到路見星身邊坐下,發現路見星還在望桌上的啤酒。
盛夜行是不太想路見星碰酒的,但他以為對方是口渴了,就問:“要一點啤酒嗎?”
“遊戲有蘑菇。”路見星說。
已經習慣了他這種思維不在一條線上的回答模式,盛夜行倒是見怪不怪,繼續問:“如果要就告訴我,或者我給你一點可樂。行麼?”
“手機信號差。”
路見星眼神直勾勾地看著手機螢幕上李定西模糊的臉,又小聲逼逼一句。
都卡成ppt了!
“路哥說什麼呢?來,拿著。”
顧群山喝得有點兒高,沒仔細聽路見星講的話,倒了一杯啤酒加冰塊遞過去。
路見星接得快,晃了晃酒杯觀察一遍金黃色氣泡,再伸舌頭舔一下杯沿,含了冰塊在嘴裏翻來覆去地咬,左邊腮幫和右邊腮幫都藏了冰塊,鼓起來像個倉鼠。
路見星不是沒喝過酒,只是很少喝啤酒。
他以前初中那會兒因病長期失眠,就拿家裏當爹的白酒喝,逐漸喜歡上暈暈乎乎的感覺,也喜歡洶湧襲來的睡意。
但他很有度,不會讓自己斷片,免得給父母添麻煩,自己腸胃也不太好。
今天,他望著小出租屋內一群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人,突然想醉那麼一回。
盛夜行多少能看出來他發白的臉色,皺眉道:“要不要回去?”
沒想到路見星沒吭聲,反倒第一個扶著沙發站起來,舉著啤酒杯,看了看盛夜行。
屋內的人一看是路見星主動要碰杯,全都趕緊手忙腳亂地站起來,展飛更是連花生米都沒嚼完,一口吞了一顆下去,嗆得手都在發抖。
“啊……那我來說幾句。新的一年到了,大家能聚在這裏我也非常開心,嗯,該說的話也在迎新晚會上說過了,歡迎路見星來市二,也希望你早日康復!”
顧群山爽快地說完,被展飛一個眼色瞪過來砍個半死:你傻逼啊,這病他媽的康復不了。
“啊……那,”顧群山是真喝得有點兒高,撓撓頭道,“那就為我們無處安放的青春,也為我們迷茫的未來,乾杯!”
展飛冷漠地吐槽一句:“你是青春疼痛電影看多了。”
盛夜行再火上澆油地提醒一句:“為了青春又為了未來,那你應該再幹一杯。”
顧群山聽得嗆了一口酒。
把整杯啤酒直接灌下肚,路見星擦擦嘴角抬起頭來,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但他發現所有人都在等他開口,努力了一下想說點什麼,還是沒說出來。
他像突然被阻斷了表達能力,只得握著空酒杯又坐下。
出租屋裏的燈已較為老舊,光線昏昏暗暗,灑在路見星的鼻樑上投出淺淡的影。
也許是他乖順得久了,盛夜行還有點兒不太習慣他能一口氣幹掉一杯,也快忘了他是那個能開學第一天直接在寢室裏爆室友腦袋的人。
說不出話的感覺讓路見星感到煩躁不安,他拿了桌上的果汁、可樂、雪碧一通亂兌,再加一瓶小的絕對伏特加進去晃晃,仰頭一口就悶了。
“他……真沒問題?”顧群山他們又開始在打遊戲了,“老大,你不管他喝酒?”
“他想喝就喝。”
說是這麼說,一玩兒起罰酒劃拳這些活動,盛夜行就要去攔顧群山他們遞給路見星罰的酒。他想讓路見星參與社交活動,又不願意讓路見星喝酒,就直截了當地說了,路哥的酒都我來喝。
展飛看他這麼攔酒,不樂意了,“哪有你這麼玩兒的,路哥願意讓你擋嗎?”
盛夜行說:“我喝他喝都一樣。”
一直沒吱聲的路見星動動嘴唇,眉心都擰起來了:“喝個屁。”
“嗯?喝醉了怎麼還罵人,”盛夜行低低地哄他,樂得想笑,“路冰皮兒,你這裏頭是黑芝麻餡兒還是草莓餡兒的?”
路見星看他一眼,又把眼神往天花板上拋。
哎?小顧家這個燈還不錯!
幾番“輪回戰”下來,出租屋內的空易開罐倒了一地,冰桶內的冰塊全化成了水。餐巾紙鋪在桌面上,全被浸得都不能用了。
淩晨三點半,整棟樓裏所有的窗戶都熄滅了燈,全世界像唯獨他們還醒著。
展飛癱在沙發上發撲克牌,手軟得不行,喝到最後乾脆不發了,把撲克牌朝空中一灑,“我不行了。”
“孬。”盛夜行笑一聲。
手臂搭在顧群山肩膀上,展飛說:“把剩下的瓶子喝空了就結束戰鬥吧!”
路見星一個人蹲在一邊兒,正拿啤酒當飲料喝。
他一聽要結束戰鬥了,趕緊把手裏的酒喝見底,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雪碧。
“你不要喝了。”盛夜行從桌下伸過手。
也許是酒精作祟,盛夜行第一次沒經過路見星同意就親密地觸碰了對方的身體。
他捋開路見星衣擺,悄悄摸了摸他小腹,湊近了低聲耳語道:“肚子都喝鼓了。”
路見星趕緊收腹。
盛夜行一聲不吭地用手腕將他的腰攬過來,動作強硬得不容商量。
屋內燈光太黑,又都喝得快不省人事了,壓根兒沒有人注意到他倆在桌下做了什麼小動作。
“哎,群山,別喝了。”展飛看顧群山還在添酒,急了。
“老大,你還記得嗎……上次我跟你說我加了群,還笑嘻嘻地跟你講……”
顧群山根本不停誰勸的,手裏的啤酒瓶還在往外漏酒,“我看他們那些發病的行為覺得好笑,然後發現自己其實也是這樣……我一輩子都逃不開這些症狀,我每天小心翼翼的,好怕被陌生人看出來我不對勁……”
“加群挺好玩兒的,我覺得我自己也挺搞笑。”盛夜行冷笑一聲,語氣聽不出情緒,“誰又不是呢。”
沙發上躺著的另一個男生幹完最後一口,說:“新的一年,又要開始喪了。”
“又他媽要開始喪了。”
顧群山複讀完一遍,抹掉嘴邊的酒漬,嘟嚷道:“冬夏你要這麼說才夠表達情緒……路哥你聽見沒,適當爆點兒粗,特別為你的語句增添力度!”
“少亂教。”盛夜行踹了個空啤酒瓶過去,知道自己喝得也有點高了。
啤酒瓶在地毯上滾兩圈兒,停下,盛夜行又踹一個滾過去,一環撞一環,躺倒在地上的空啤酒瓶清脆地響了好幾聲。
像是他們的生活破碎了再碰撞的聲音。
原本就磕磕碰碰的生活。
展飛奪過酒瓶放到冰箱上,轉身過來扶人,邊扶邊吐槽:“喝醉了怎麼還搞彙報演出呢,你們班這群人每次喝多了就出洋相!”
“得了,我和路見星進雜物間去睡,我記得有個小床。”
盛夜行看路見星喝得快坐著睡著了,站起身來扶人,“展飛,你和冬夏、群山進臥室睡,群山床大,能睡三個人。沙發上倒得全是酒,濕的,睡不了人。”
“你和路見星擠?”展飛站起來脫短袖,“你比我們四個都壯,會不會太擠。讓冬夏和路見星睡吧。”
盛夜行直接說:“沒有我路見星睡不著。”
展飛:“……”
一群喝醉的男生擠一個洗漱間簡直就是災難,盛夜行乾脆帶路見星在客廳裏等他們完事兒。
等待期間,盛夜行實在是有點犯煙癮,脫了上衣就咬煙,含在嘴角也不點,時不時用眼神勾路見星一下,以尋求准許。
他知道路見星不會準確接收到“我能不能抽煙”這種資訊,但就是想鍛煉對方的這種互動,說不定哪一天路見星能在和他對視一眼後,點頭說可以。
等展飛拖著兩個洗漱完畢的酒鬼進主臥,盛夜行才裸著上半身進了浴室。
喝酒喝到一半他就覺得熱了。
衣服越脫越少,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
他迅速洗漱完畢讓出空位,招呼路見星進來洗臉刷牙,自己則擠進了淋浴間。
盛夜行最終沒忍住點燃了那根煙。
他知道自己喝得有點多了,路見星也是。
而路見星正一臉懵地站在洗漱台前,把擠好牙膏的牙刷往嘴裏送。他咬著牙刷動了幾下,嘴裏含住白泡沫,扭頭朝淋浴間裏看。
他只知道盛夜行脫了上衣穿著長褲,正開了熱水在雲煙氤氳的淋浴間裏抽煙。
熱水不斷地沖刷過瓷磚,與撣下的煙灰形成漩渦。
盛夜行咳嗽了幾聲,嗓音低沉又性感。
在呼吸驟然變快的須臾間,路見星看見對方精壯緊實的肌肉隱沒在霧氣裏,腦子裏有點亂,突然迷糊到不明白下一步該做什麼。
然後,他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抬起手把自己的上衣也給脫了。
這下盛夜行也傻了。
他叼著燃盡的煙屁股開玻璃門出來,抓過乾淨毛巾用熱水打濕。
“抬頭。”他對路見星說。
路見星抬頭,盛夜行努力克制住往人半裸上身轉移的目光,將毛巾捂到路見星臉上擦了一圈。
換過了一次水,盛夜行拿香皂給他擦了擦耳後,確定酒氣削減一半,這才放心地準備帶他回房間。
出浴室前,路見星扔了一團紙巾。
但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扔紙巾時,路見星轉過身去彎了腰,大半個偏白勁瘦的後背暴露在浴室的霧氣中。
他微微濕潤的發梢、脖頸、乃至腰線以下被運動褲包裹的臀,讓盛夜行有了點狀況。
完了。
後者只是深呼吸,拽住了準備往房間走的路見星,“先把衣服穿上再睡覺,好嗎?”
“不。”路見星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盛夜行看他掙扎開了,忍不住吼道:“路見星!”
小自閉頭也不回。
特別拽。
出租屋就那麼點兒大,雜物間更是小。
盛夜行在洗漱間門口來不及抓住人,只得拿了路見星的衛衣跟著進去。
一進屋,盛夜行就把門反鎖了,再把自己的衣服全部穿好。
路見星半裸著身子坐在床頭,伸手管盛夜行要衣服:“冷。”
“我脫你就脫,我穿你也穿?”盛夜行發現了這個問題,沿著床邊兒坐下來,“你睡裏邊兒,我怕你半夜滾下床了。”
“貼。”路見星說。
盛夜行搖搖頭,眼睛紅得厲害,“今晚不能貼著睡,背對背吧。”
路見星不吭聲,脫了鞋襪躥上床,非要睡在外面背對著盛夜行,睡下沒幾秒就往後瞧瞧,隨時等著盛夜行像往常那樣貼上來給他當一堵牆。
“背對背睡。”盛夜行轉過身去不看他。
路見星張張嘴,喉嚨裏發出一聲“啊”,又湊過去動作輕輕地鬧他。
幾次請求無果,路見星煩躁得翻了好幾個身,“貼,貼。”
“睡覺。”
“貼……”
“路見星,你貼著我也一樣的,不一定非要我抱你。”
“貼!”路見星叫起來,“貼背!”
盛夜行半睜著眼,啞聲道:“你貼我背,一樣的。”
“要正面,”路見星說,“要抱。”
“別動,”盛夜行喘著粗氣,整個人快爆炸了,“我認識你沒多久,說得最多的話就是‘別動’、‘慢點兒’、‘說句話’……有時候我說了你也不聽,聽也聽不進去,該怎麼折騰怎麼折騰,誰都治不住你。但這次,你是真的別動。”
病症導致的某些方面亢奮讓他緊張得無所適從,酒精帶來的刺激又難以控制,渾身開始發燙,連著後脖頸那一片的神經都在顫抖。
脹痛、發熱,又激動。
他的後背在流汗,並且止不住地發抖。
路見星懵著“嗯”了一聲,趴在床上不動。
他根本不知道躲。
他喝得睡到衛衣都捋起淩亂一角,腰腹被窗外晨光的亮度照得極為白皙,皮膚汗涔涔的,偏淺的頭髮也揉得亂糟糟。
路見星翻身,鼻息間發出一聲悶哼,衣物被自己壓錯位了也不知道扯扯,直接露出半個背。
盛夜行反復深呼吸幾次。
就是這個背,這張臉,讓他快犯病了。
他再回過神時,路見星已經被自己壓在身下,安安靜靜的,像是絲毫不覺得難受。
望著路見星那截兒曾經讓他覺得“脆弱”的後脖頸,盛夜行低頭,往上啄了一下。
他在忍住想咬上去的衝動。
他有反應,快要爆炸了。性`亢奮,是他不能避免的過激症狀,也是他極少爆發的糟糕狀態。
而且路見星明明就還沒有閉眼。
他乖乖趴著也不反抗,只是抓攥著床單,不知道在想什麼。
像清醒,又像迷糊。
“今晚你喝太多了,我也是……”
盛夜行將壓制的動作改為後抱,啞著嗓子說完最後一句,“睡吧。”
被人圈在懷裏,路見星頭昏腦脹,別的什麼都再思考不了了,只感覺自己的一條胳膊正被壓在身下,磕著非常疼。
他迷迷糊糊地翻過身去擁抱眼前的熱源。
五分鐘都沒有,兩個人的姿勢就從後背抱變成了正面相擁。
路見星把臉埋在盛夜行的頸窩附近,將雙臂交叉起來,開始莫名地貪戀眼前的溫度。
“你這樣睡不好,轉過去,背對著我。”盛夜行頭痛,眼前陣陣發黑,暈得根本看不清什麼情況,只能憑本能地去推拒路見星的過分親近。
路見星還是固執地重複最開始的話:“抱。”
“轉過去,我抱你。”
“這樣。”路見星想說,就這樣。
他本來是想要被後抱的,但現在可以正面抱著睡了,自己就想要親密得更多一點。
面對盛夜行,他幾乎是愛上了肌膚接觸的感覺。
盛夜行歎一聲,並不妥協,“轉過去。”
現在,他們交纏在一處的呼吸都太過於炙熱。
“盛夜行。”
路見星暈暈乎乎的,低聲喚了這麼一句。
幾秒過後,盛夜行屏息凝神,不再動了。
酒是個好東西,他想。
但我不是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