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畢業典禮結束,已經是上午十點,陸睢被校方領導請去參加校慶活動。
據說這次一百五十週年校慶,為表隆重以及向社會彰顯實力,校方這次請了不少商界、政界的名流參加校慶活動,像宋修閱這樣的學渣肯定是沒有資格進入會場的。
安秋逸作為安惠的總裁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他聽說宋修閱今天畢業,特意將彤彤也帶了出來,請宋修閱帶彤彤在A大校園裡參觀參觀,宋修閱一口答應。
其實彤彤在和宋修閱學習彈琴的過程中,性格已經變得開朗了不少,加上年齡增長,心智和思想會漸漸成熟,能看出來,她也想努力從過去的黑暗中走出來,只不過還需要時間。
陸睢和安秋逸他們在學校大會堂裡參加校慶活動,宋修閱就帶著彤彤逛校園。
時值盛夏,宋修閱怕烈日把彤彤曬黑了,撐了一把巨大的遮陽傘,把兩人遮得嚴嚴實實,一點陽光都曬不到。
不過他們只逛了一會兒,一大一小兩個人畏熱貪涼,在學校小超市買了兩支冰淇淋,躲在了圖書館外面的樹蔭底下,坐在長椅上,一邊吃棒冰,一邊看湖邊的金魚游來游去。
宋修閱早早就把自己手上那根棒冰吃完了,沒事做折了手邊的一根柳枝,伸進湖邊逗金魚,這裡的金魚似乎經常有人喂,一聽到岸邊有腳步聲,就都從湖心往岸邊聚攏,以為柳枝是什麼吃的,爭先恐後地張著嘴咬柳葉。
這裡的金魚被餵養得又大又漂亮,彤彤看得興奮不已,躍躍欲試也想拿柳枝去逗金魚玩,卻被宋修閱攔住,「彤彤可不能玩,我和你說啊,這湖底下住著一個金魚王子,彤彤這麼漂亮,萬一被金魚王子看中了,把你拖進湖裡當王妃怎麼辦?」
沒有小女孩不喜歡王子公主的童話故事,彤彤果然很感興趣,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想聽宋修閱繼續講下去,可宋修閱故意當沒看懂,笑瞇瞇地問:「看著哥哥幹嘛?彤彤想幹什麼,得說出來我才知道。」
彤彤知道宋修閱是故意逗她,想讓她說話,可她又說不出來,於是仰著小臉,鼓著臉頰氣呼呼地瞪了宋修閱一眼,也不看金魚了,跳上長椅上坐著,轉過身子不去理他。
宋修閱好笑地坐到她旁邊,攬著小女孩纖瘦的肩膀把人轉過來,溫柔地說:「彤彤長大了,馬上就要上學了,你想不想以後也考哥哥的母校啊?」
彤彤猶豫了一下,打量了一下A大校園裡優美的環境,心裡還是有些喜歡的,便輕輕點了點頭。
「可彤彤如果不說話,要怎麼和學校裡的老師和其他小朋友交流呢?彤彤難道不想和他們一起玩嗎?」宋修閱循循善誘,「其實說話並不難的,如果彤彤感覺說出口有些困難,試著把要說的話唱出來也可以啊!哥哥上次教了你一首歌,是什麼歌還記得嗎?」
彤彤點點頭表示記得,宋修閱指著游在淺水區的金魚說:「這裡沒有別人,彤彤要不要試一試唱出來,唱給這些小金魚聽?」
彤彤走了過去,小臉上的神情很緊張,抿了下嘴唇,皺著小臉試著張了張嘴,可還是發不出聲,從表情上看,可以看出來她已經十分努力,可心裡那道防線卻始終突破不了。
自閉症患者打開心扉重新接受外界是十分困難的,很多成年人都過不了心裡那一關,何況彤彤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幼童。
宋修閱也沒真的指望彤彤會一次成功,但她肯嘗試,那就能看到希望。
小女孩的臉上因為開口說話失敗有些沮喪,宋修閱摸了摸彤彤的頭,溫和地說:「沒關係的彤彤,我們可以以後再試,一次不行,兩次三次……彤彤一定可以開口說話。」
「你還真是有耐心,為了巴結安總,知道在他啞巴女兒身上下功夫。」
從宋修閱和彤彤兩人身後突兀地傳來一個譏誚的男聲,宋修閱回頭一看,不禁斂起眉心,沒想到在這裡都能碰到討厭鬼方淮。
哦對,宋修閱想起來方淮也在校慶活動受邀之列,圖書館旁邊就是大會堂,在這裡碰到方淮也不奇怪。
「你嘴巴放乾淨點。」宋修閱站起來面向方淮,安撫地拍了拍彤彤的背,冷冷地說,「彤彤不是啞巴,你這麼說你上司的女兒,就不怕被他知道?」
方淮雙手抱著胸,從柳樹後面走過來,輕笑道:「那就要看,如果他知道了你是什麼樣的人之後,信不信你說的話了。」
宋修閱挑了下眉,今天的方淮好像和以往他見到的不太一樣,以前方淮見到他,都是那種表現在臉上的討厭和不屑,還有一點點他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但在宋修閱看來很明顯的不甘和嫉妒。
上次被宋修閱和陸睢無意當中撞見方淮和他母親的事,以方淮自傲的脾性,宋修閱還以為他會有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不敢面對自己,沒想到他竟然會主動找過來。
方淮臉上似乎帶有得色,有點反常。
宋修閱實在對這樣表裡不一的人沒有好感,懶得和他多費口舌,低頭對彤彤說:「彤彤,有討厭的人在這裡,真是煞風景,咱們走吧。」
彤彤跳下長椅,抓著宋修閱的手,戒備地看了一眼方淮,方淮出入過安宅幾次,她當然認識,大眼睛裡有些疑惑,為什麼經常給她帶玩具和零食哄她的哥哥會罵她「啞巴」。
「被揭穿了心虛,所以想走?」方淮側身攔在他們面前,嘴角噙著冷笑。
宋修閱差點被他氣笑,腳步一頓放開彤彤的手,學方淮的樣子抱胸,抬起下巴看他:「你是不是有臆想症?你覺得你能揭穿我什麼?我又有什麼好心虛的?」
方淮輕蔑地說:「你以為你的秘密永遠不會被人發現嗎?」
自從上次酒會上遇到了宋聞佑,他無意中說的話方淮回去之後仔細想了下,宋家是家族企業,陸睢就算再出色,宋老爺子再怎麼喜歡他,宋家其他利益相關的人怎麼可能同意把航遠交給陸睢管理,其中一定有什麼隱秘。
他想通之後,便開始著手暗中調查陸睢,這件事他不敢交給別人做,只能自己去找蛛絲馬跡,原以為會十分困難,卻沒想到調查進行地格外順利。
方淮負責和航遠合作的一個項目,航遠那邊的部門經理恰好是宋家一個遠方親戚,一次酒桌上,那經理喝高了,自誇在宋家輩分高,就算以後陸睢上位,按輩分那也得恭恭敬敬叫他一聲表叔公。
方淮故意說,陸睢是個外人,和宋家的人到底沒有情分,如果他不買賬,怕是表叔公也不頂用。
經理頓時急了,臉紅脖子粗地說什麼「血濃於水,打斷骨頭還連著筋,憑他陸睢再怎麼厲害,沒有他們這些叔伯支持,他一個人能把航遠扛起來嗎?!」
方淮聽出蹊蹺,又灌了他幾杯酒,他便把陸睢和宋修閱兩人陰差陽錯的身世都給吐了出來。
方淮聽完內心震驚得無以復加,他一直以為陸睢和自己一樣,身上背負著沉重的家庭負擔,和宋修閱結婚是借他擺脫這樣的命運向上爬。
所以,他對陸睢一直存有惺惺相惜之感,不相信陸睢是真的喜歡宋修閱那種蠢材。
可誰想得到,陸睢才是真正的宋家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長房長孫,和他是雲泥之別!
得知真相的方淮更加疑惑,明明宋修閱鳩佔鵲巢佔了陸睢二十年順風順水的人生,為什麼陸睢還會和他結婚。
想來想去,得到的猜想便是,宋修閱的身世被戳穿,他為了保住目前的榮華富貴,勾引陸睢,又或者是仗著宋家夫婦對他的寵愛,逼陸睢就範。
方淮想到這裡,內心對宋修閱的鄙夷和嫉恨就更深,他佔了陸睢的身份,還能和陸睢結婚,上天何其偏心,他本該只是一個平民的兒子!
方淮以為拿捏住了宋修閱的把柄,心中暗自得意,他要看看宋修閱還怎麼在他面前裝得不可一世。
宋修閱當然不知道方淮已經知道了抱錯的事,只當他是故意挑釁自己,不屑一顧道:「都被人知道了,那還叫什麼秘密?方淮,你一個大男人怎麼也學的跟那些八婆一樣,想說什麼直接點,別浪費我的時間。」
方淮哂笑一聲,慢條斯理道:「你還真會裝這副高人一等的嘴臉……」
宋修閱嘴上也不饒人,搶白道:「笑話,我不用裝也比你高。實話告訴你,和你這種忘恩負義的人多說一個字,我都嫌噁心。」
方淮臉上成功被宋修閱氣得一陣紅一陣白,咬牙道:「呵,好厲害的一張嘴!你就是靠這張嘴留在宋家,哄得陸睢和你結婚,然後現在又把安總的女兒哄得服服帖帖,借此促成安宋兩家合作討好陸睢的嗎?!」
「你他媽什麼意思?」宋修閱反應再遲鈍也聽出來方淮他是知道了什麼,心裡一驚,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想逼問方淮是哪裡聽來的這些事。
「怎麼,想動手?這可不符合你貴公子的人設。」方淮緊了緊領帶,好整以暇地說,「什麼意思你是想讓我說的更明白些嗎?狸貓換太子的故事聽過沒?不要自取其辱吧!」
宋修閱回過神來看著方淮如同小人得志的模樣,不怒反笑,活動了下手腕,冷笑著說:「就算給你知道了這些,你以為我就會怕了?不要用你那骯髒的心思揣度我和陸睢的事,聽清楚了,你不配。」
方淮大怒,為什麼宋修閱的秘密都被自己戳穿了他還能這麼雲淡風輕,他這副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模樣簡直就是在侮辱自己!
「哈!我可以滾,但是等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冒牌貨的時候,希望你的人能和你的嘴一樣硬!」方淮的笑容是帶著一絲怨毒的暢快,可惜還沒維持多久,就被身旁一聲在六月聽起來仍然冷如冰霜的聲音給驚醒了。
「如果你把這件事散播出去,我保證上海不會再有你的立足之地。」
方淮剛剛說得正得意,沒有注意到旁邊陸睢走過來,看見陸睢的臉色沉如寒潭,背後莫名一陣涼意,胸膛起伏了一下穩住了心神,脊背挺直努力不讓自己的氣場被陸睢影響,扯了下嘴角,諷刺道:「威脅我?是啊,你們宋家財大氣粗,要趕一個無權無勢的人出上海那還不簡單。可是你們堵得了我一個人的嘴有什麼用,堵得住所有想看你宋家笑話的人的嘴,那才叫本事。」
「剛剛還很得瑟,怎麼現在賣起慘來了?方淮你究竟有幾副嘴臉?你是不是在四川老家學過變臉?」宋修閱氣得手癢,因為這裡是學校,動手被人看到對於學校的形象不利他才忍著沒把方淮揍一頓,但方淮再逼逼叨的話,他就不敢保證自己忍得住了。
「陸睢,你本該是天之驕子,被這個人平白無故奪走了順風順水的人生,你能甘心?我不信。」方淮看到陸睢越來越冷的神色,握著拳努力保持鎮定,「甚至現在,宋家也沒有對外公佈你的真實身份,你覺得外界會怎麼看你?」
陸睢冷著眉眼走到宋修閱身旁,牽過他的手表明態度,甚至沒有再看方淮一眼:「我不在乎外界怎麼看我,出身於我來說,也並不重要。方淮,是你魔障了,一個人如果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出身,別人又怎麼會看得起他?」
方淮臉色慘白,他一直擔心自己出身於貧困家庭的事情被人發現,這些年一直想要抹去身上原生家庭帶給他的印記,甚至與父母都很少往來,努力學習怎麼融入進這個城市,想把自己變成一個上流精英,擺脫過去。
可陸睢和宋修閱無意當中發現了自己的秘密,陸睢這麼說的意思是,看不起他嗎?
方淮既羞又恨,銀牙差點咬碎,陸睢這麼維護宋修閱,那他再說什麼在陸睢耳中也是不值一文,他面帶冷笑:「很好,非常好,你們一唱一和當真是精彩,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即使我不把你們的事情抖出來,你們也瞞不了太久,我就等著看你們宋家的這一齣好戲。」
方淮放完狠話,轉身就想走,可誰知道身後居然還站著個人,看清是誰的瞬間,方淮腦門上的冷汗涔涔直下,「安、安、安總!」
宋修閱看見安秋逸也到了,不由得大樂,看方淮還怎麼裝,故意說:「方淮,剛剛還能言善道,怎麼這會兒結巴起來了?」
安秋逸也不知道站在那裡聽了多久,但面色鐵青,尤其左臉上還有傷疤,就顯得臉色更加難看,彤彤看見爸爸來了,夾在三個大人唇槍舌劍之中忍了很久的情緒終於爆發,嚎啕大哭撲向了安秋逸,哭得小臉通紅,上氣不接下氣。
安秋逸心疼地把女兒抱起來,大手撫摸女兒的臉頰替她拭去淚水,眉頭皺著哄道:「彤彤別怕,爸爸在這裡呢!」
彤彤摟著安秋逸的脖子,哽咽地轉頭看了一眼面色狼狽的方淮,然後又哭了起來,安秋逸拍著女兒的後背,「彤彤不哭,沒事兒,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彤彤用力點頭,伸手指了指方淮,又指了指自己嘟起的小嘴,委屈地直掉淚,安秋逸冷冷掃了方淮一眼,「小方,到底怎麼回事?」
方淮緊緊抿了下唇,他心中忐忑,也不知道安秋逸到底聽了多少,吸了一口氣說:「安總……可能是,剛剛我們說話,言辭有些激烈,嚇到了彤彤……」
「哈?哈哈!」宋修閱拍了拍手,為方淮拙劣的演技捧場,「方淮,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你剛剛是怎麼說彤彤的,怎麼當著人家安總的面,就不敢承認了?」
「我沒有!你少含血噴人!」方淮其實也不是想針對彤彤,只是看見彤彤和宋修閱感情好,他一時意氣,就想借彤彤來刺激宋修閱,不過是圖嘴上痛快。
彤彤是安秋逸的命,方淮當然不可能承認自己罵彤彤「啞巴」的事,就算宋修閱說出來,他也可以把事情推到是他們發生不快,宋修閱故意這麼說抹黑他。
宋修閱真是被這個人噁心壞了,他不承認無非就是仗著彤彤不能說話,簡直卑鄙到了極點!
「你不承認沒關係,我也不屑和安總重複一遍你這個卑鄙小人說過的話。」宋修閱上前指著方淮說,「你縮著腦袋等著,彤彤只是暫時不能說話,不是永遠說不了話,刀總有掉你頭上的那天!」
安秋逸在商場打拼多年,大約猜到了怎麼回事,方淮也算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年輕骨幹,只知道他平時在工作中爭強好勝了點,但年輕人不服輸也算好事,他就一直也沒提點方淮這方面,卻沒想方淮和宋修閱鬧了起來,還拿自己的女兒當攻擊武器,這是他不能忍的。
「小方,我以前和你說過,人得為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情負責。今天的事,即使你不說,我也有辦法知道。我以前一直覺得你是個踏實穩重的年輕人,怎麼你會變成這樣?真讓人失望!」
方淮心虛地不敢看安秋逸,眼神飄忽地後退了兩步,「對……對不起,安總,請您聽我解釋……」
「安總,」沉默了許久的陸睢忽然開口,語氣淡淡地說,「航遠和安惠的合作正處於重要階段,我不希望由貴公司人品打上問號的員工插手我們的項目,還希望安總能夠重新選擇合適的人選。」
「陸睢!你!」方淮心驚膽戰,陸睢這是要斷了自己的前途!
「陸總請放心,我會慎重考慮這件事,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安秋逸看也不看方淮,對宋修閱點頭笑了一下,「謝謝你陪彤彤,她現在心情不好,我們先走了。」
宋修閱上前摸了摸彤彤的頭,「彤彤不哭了啊,忘了不開心的事,下次哥哥帶你去遊樂場玩好不好?」彤彤趴在安秋逸肩膀上點了點頭,宋修閱才笑著對安秋逸說,「安總慢走。」
安秋逸抱著彤彤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方淮失魂落魄地面對另外兩人,他有點想不通,明明有備而來的是他,可為什麼所有人都在偏幫一個冒牌貨?憑什麼?!
宋修閱看見方淮那張面無血色的臉,心中並未感覺到多少痛快,不想再和這種人耗下去,對陸睢說:「咱們也走吧,天氣這麼熱,勸某些人還是哪涼快哪兒待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