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
第五章
“二少,我還記得小時候,有一回陪你回去拿拉鏈,總飄把子看你一身又濕又髒地回家,他氣得拿起板棍,狠揍你一頓,當時我都嚇呆了,不知道如何是好,而且我也是打那一次才瞭解展家的少爺,原來並不好做哩!”
展千帆的眼中閃動光芒。
“那件事兄我也記得,而且記憶猶新,深刻鮮明,畢竟那件事其錯在我。”
“其錯在你?”
“對!那天我出門留馬前。我爹才千叮嚀萬交待,要我小心衣裳,論我回家之後,便要帶我和我可去拜訪一位父執。”
“可是我一到江邊,便將我爹的叮嚀交代,全都扔到九霄雲外,一丁點兒也沒擺在心上,弄得一身一塌糊塗之後才想回家收拾,所以也難怪我爹,那天會大發雷霆,狠狠地抽我一頓。”
“不過我常常在想,那天若不是展夫人抱住二少,我懷疑二少會不會被總飄把子打瘸了腿。”
展千帆聽罷,不禁呵呵大笑。
“珍堂,我這身是銅筋鐵骨,若說會瘸,恐怕早瘸了,還由得你在這兒牽腸掛肚嗎?”
沈珍堂也莞爾一笑,然後他向展千帆欠一欠身,道:“二少,小的還有活要干,不能陪你聊了。”
“你去忙你的,我不耽誤你。”
沈珍堂返身離開。
一旁的許姓老者,拿著枴杖顫巍巍移至展千帆的身邊。
“年輕正是好事兒,力氣大,手腳靈活,做什麼都好。”
“許爺爺,您八十有三的高齡,目明齒在,能說能走,教多少人羨煞了。”
就在這時。
江心駛來一艘中型的漁舟,漁船上有一名半百老者,與四五名壯丁,正向展千帆揮手招呼,展千帆也振臂以回。
許姓老者望著那艘船,道:“那不是郭大福一家嗎?”
“是的,許爺爺。”
“提起大福。我就覺得他的名字取得真好。你瞧瞧,六個兒子全都長大能幫活了,目前又擁有自個兒的船,吃穿是不愁哩!”
“是呀!冰老爹現在是蠻不錯,不過,想當年他夫妻為了拉拔這六個兒子長大,也著實吃了不少苦頭,一直到這兩年,買下了自個兒的漁舟,才算熬出頭了。”
“說到大福的漁船,據大福告訴我們,那還是打二相公的幫忙,才能順利買到手的。”
“郭老爹太客氣了,我哪兒能幫上什麼忙。”
“二相公,您別謙虛,郭大福當時買船的款子,還差了那麼一點兒,是二相公先替他墊上的。”
“二一個月之後,郭老爹便悉數還給我了,所以說,那還是靠他自個兒的努力掙來的成就,我不敢居功。”
“可是二相公為了挪這筆款子,與大相公一塊兒,在展當家的前頭拍了胸脯擔下來的哩!”
“唉?”
展千帆意外地道:“這種事兒怎麼會傳出來?”
許姓老者笑道:“展家船塢是這裡的一塊天,就算是芝麻綠豆點兒大的小事,也會讓人渲染出來,成為大多兒茶餘飯後的閒聊話題。”
展千帆臉上笑得開朗,心頭卻壓了一塊重石。
他對許性老者揮手致意之後,身形躍起,藉著幾艘船當墊腳石,幾個起落之後,踏上郭大福的船。
“二少!”
郭大福上下打量展千帆:“您這個年紀,還調皮玩水嗎?”
展千帆笑了一笑。
他知道郭大福的問題,是針對他的濕衣裳而發。
“就算我到了一百歲,我也照樣玩水哩!”
“橫豎我是管不動你!”,郭大福轉個話題,問道:“你可是來打聽陸公子和連姑娘的情形?”
“郭老爹,我今兒清早,貿然便帶了兩個朋友去打擾您們一家,多少總會給你們添些不便,如果有任何讓你們為難的地方,請盡避跟我開口。”
“二少,您這麼說就太見外了,別說您才帶兩個朋友來老爹家裡,再多我一樣照單全收,將他們招待得賓至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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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
正如許姓老者所言,郭大福有六個兒子,其中除了老三及老四差兩歲之外。其他的兄弟都是間隔一年出世。
郭大柱今年二十一歲,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而郭二柱,郭三柱也分別有一個孩子,郭四柱則準備在年底娶親。
由於郭大福擁有自個兒的漁船,在一般的漁戶當中,也稱得上是家境不錯的,所以連十五歲的郭六柱,都有媒婆頻頻上門探聽口風心意,當然就更遑論長他一歲的郭五柱了。
展千帆才打完招呼,郭一柱已經探頭艙外,扯著嗓門,呱呱大叫:“二少爺,您的下半截怎麼全濕了?”
“我才濕半身,有什麼好稀奇!”展千帆笑道:“瞧瞧你們,混身上下哪一處是乾的呢?”
郭二柱跟著道:“咱們打漁的,濕是應該,可是二相公您是中過舉的讀書人,怎麼能夠跟咱們粗人比呢?”
展千帆握起拳頭,晃在郭二柱的眼前。
“二柱子,你認不認得它?”
郭二柱聳動鼻尖,嘿嘿地道:“熟得很,二少君。”
“想不想味道?”
“改天吧!”
展千帆舒拳為掌,拍在郭二柱的背上。
“老四和老五呢?怎麼沒看見他們?”
“娘和老四進城去採辦成親的東西、老五則留在家裡看家。”郭大柱走過來:“二少,您多替咱們出出氣,教訓一下那根狼牙棒,省得他整天尖嘴利齒,惹人討厭!”
郭二柱連聲怪叫:“我惹誰討厭了?”
“還用問嗎?”郭大柱轉向其父:“爹,咱們這就回去吧!”
郭大福允首道:“早點兒回家也好,不然我會被你們長不大的孩子給吵死了。”
展千帆忙道:“老爹,別是為了我,我原本還打算幫你們撒撒網的。”
郭大福笑道:“二少爺,若說咱們是為了你收工,那也是藉口,其實大多兒還不是想趁機偷一下懶。你也知道家裡那些母大蟲一向管得緊,如果沒有理由提前回去,耳根子便不清淨了,難得二少今天上了我的船,蓓芳也不致於怪我放縱兒子不顧家,七早八早趕回去。”
展千帆笑了一笑。
郭大福的懼內在這一帶是出了名的。
不過展千帆瞭解郭氏夫婦,一向恩愛情深,與其說郭大福懼內,倒不如說他尊重這位嫻淑詩書,通達禮儀的妻子。
郭大福妻子的娘家姓關,芳名蓓芳,原是城內大戶湯員外府裡的書婢,而郭大福幼時也曾經唸過幾年的私塾,與妻子談得上話,明白妻子是個識大體的女性,所以凡事卻讓妻子三分。
可是真正遇到需要決斷事情的時刻,郭大福這個一家之主說出來的話,比什麼都來得有份量。
展千帆想著八年前認識郭家,如今八年的歲月不短,當年十三歲的郭大柱,已經由一個睜眼東張西望的毛孩子,轉變成一名強壯結實,技術高超的打漁郎了,非但如此,他同時也成為一個丈夫及兩個孩子的父親了,而郭大福原木全黑的頭髮,亦在不知不覺中添上了銀絲。
下了漁舟的展千帆,熟絡地朝關蓓芳打招呼八年後的她,身材有些兒發福,然而她的嫻淑和秀氣,卻不曾因為歲月的流逝而稍減。
“今兒早你堅持不肯留下來用餐?”茄蓓芳的手搓擦在身上的圍上:“今兒晚則不許再推託了。”
“若要推托。”展千帆笑道:“我何必皮厚揀這個時候來。”
關蓓芳怡然而笑。
展千帆跨進屋裡,抱起一位三歲的小男孩,那是郭大柱的長子郭冬來。
“冬來跟帆伯伯打招呼,親親帆伯的臉。”
“帆伯伯!”郭冬來抱住展千帆的脖子,故意親他的耳朵。
展千帆哈哈大笑,將郭冬來的身體,在他的手臂上繞了三百六十度,逗得小傢伙格格發笑。
另外也引來了兩歲左右,剛學會走路的,一名小男孩及小女孩,男孩是郭大柱的次子——
郭明仁,女孩是郭二柱的千金郭小霞。
“伯伯!抱!”
“伯伯!抱!”
兩個孩子分別擁住展千帆的腿,兀自在那兒叫嚷。
展千帆放下郭冬來.同時抱起郭明仁和郭小霞。
“帆伯伯一起抱!”
“繞!”郭明仁不斷地擺動小手,表示他也要和堂兄一樣翻圈子。
郭冬來則在展千帆的身邊直蹂腳:“帆伯伯!還要!”
郭大柱的媳婦兒馮秀珠趕忙跑來,抱起郭冬來。
“別吵,冬來,帆伯伯抱過你了,不能撒賴。”
“還要嘛!”郭冬來在母親的懷中扭起性子。
“伯伯剛下船,累了,不能一直抱……”
展千帆這兒則為了公平起見,將兩個孩子各自在臂上旋轉一圈。
郭二柱的媳婦兒林雪娘,也等在一旁,將叫嚷中的郭小霞接過來。
“小霞乖,要學哥哥懂事,不能一直吵帆伯伯。”
郭三柱的媳婦兒金麗娥,一手抱著小嬰兒郭小真,一手拿著一杯茶水,遞給展千帆。
“二少君,看來您下回來時,得向雜耍的戲班子調兵遣將了。”
“你提醒我了。”
展千帆接過茶,喝了一口:“我每次來都是兩手空空,下回兒,我請一家戲班子來唱出戲,順便熱鬧一下。”
“饒了我吧!二少!”郭大福忙不迭地道:“我已經養了一群混世魔王了,您可別再帶頭使壞了!”
“帶頭使壞?”
展千帆一臉詫異:“怎給我這麼大的罪名?”
“可不是,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