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而那位帶孝的女子在看見展毅臣的時侯,也同樣被展毅臣那份昂軒堅卓的氣概所震撼,兩個人的視線不自覺地交纏在一起。
“在下展毅臣,特來拜祭斐老英堆!”
“展當家俠駕當前,小女子斐雲璣若有怠慢之處,萬請展當家諒解。”
“姑娘忒謙了,展某眼拙,不識得姑娘便是斐老英口中的明珠寶貝,玉樣孫女兒,實在慚愧得緊。”
斐雲璣目露奇光。
“小女子雙親早逝,一直寄養在世伯家中,先祖若非至親好友,絕計不談小女子之事,展當家既然能知賤名,想必與先祖忘年稱交。”
“不瞞斐姑娘,“展家船塢”能有今日之局面,多賴斐老鼎力相助,而今南極星沉,在下無以追報,僅能在其靈前弔念致哀,虧負斐老良多,心實不安。”
兩年後
這位明豔照人的女子,便成為展毅臣的妻子,而他們伉儷情深,形影不離,被稱為武林中的神仙眷侶。
結婚後的三年間,斐雲璣生下兩個漂亮的男孩,長子展千舫,索以惇厚謙和見稱於鄉里,而次子便是今日在錦陣花營都帥頭的展千帆。
不過,一提起展毅臣教子之嚴,督子之厲。九江城裡或許是首屈一指,無世其右。
以展千帆為例,他雖然已經二十朗當,關逼而立,可是他一旦有什麼蠻短流長到展毅臣的耳裡?仍難免不了會遭到父親的板棍拳頭。
在過去,當展毅臣大發雷霆時,還有斐雲璣能夠安撫他的情緒,然而在七年前,當斐雲璣因肺癆不治,與世長辭之後,便沒有人能夠在展毅臣盛怒時,澆熄那座火山了。
偏偏展千帆野馬不羈,率性奔放,那付浪蕩笑傲的調調兒,便常常惹得老父動籐條、馬鞭,已經無法算出他究竟吃過父親多少棍子了。
幸虧展千帆極得老太君的寵愛,是好是歹,總有老天君在一旁為他稱腰。
另外,展家的長公子也時常為這個惹禍的兄弟緩頰說項。
不過,當展毅臣動起三昧真火,氣在頭上時,那些軟語慰勸反而成了助焰薪材,沒有丁點兒的用處。
凡是在展家待過的人都知道,一旦風暴湧起,哪怕是太上老君臨凡,觀音菩薩顯靈,也甭想開口討情面。
正因為天威難犯,所以也難怪信兒會如此的憂心忡忡、侷促不安了。
第三章
展千帆和方浩威一行三人來到了碼頭,一名美婢立刻迎上了展千帆。“婢子小娟見過展爺、方爺。”
展千帆目光微凝:“姑娘你是……”
“我家小姐為免俗客驚擾,故而泊舟江心,特遣婢子在此恭候展爺的大駕。”
展千帆順著小娟所指的方向望過去。
但見夕照江帆,一葉畫舫輕覆珠簾,曼朧煙波,對岸的楓風似火,更襯托得一片淒美。
“船離江岸遙遠,令主人可是要展某人祈翼登舟?”
小娟微微一笑,“婢子備有小舢一隻,不過我家小姐說展爺是天塹神龍,應該用不上婢子的舢扳。”
展千帆雙眉攸揚,旋即笑道:““展家船塢”什麼不多,破船倒是有幾隻。”
展千帆回頭對信兒說道:“備舟橋!”
信兒銜命而去,不多時江邊兒郎一陣忙碌,只見舟舟首尾相連,直奔畫舫。
展千帆和方浩威踏舟而行。
畫舫上歌聲悠揚,燈火已燃。
一位豔麗絕倫的女子,端坐在琴台之前,玉指纖纖如筍,撩撥岑弦,逸出音符。
她抬起明眸,望著登舟訪客,漾起笑容,恍若春陽。
“昔年展大少,飛楫救美,成就了一對姻緣佳偶,傳為武林美談,掬歡這次造訪江州覓跡琵琶,竊想機緣見識展二少的神威,不意塞翁得福,目睹了二少串舟成橋,踱板相會,果然是豪情風流,匠心獨運,不愧為江右才子,掬歡能蒙江公子青睬,何幸如之!”
展千帆笑了笑,清吟道:“我之思兮,在水之央,奈佳人兮,高居雲上,彼為織女,我為牛郎,張望銀河,寒月清光,展某俗人,難求鵲橋以渡,而心繫佳人,欲睹朱容,總不肯教恨水長流,揉痕了這一懷的相思,說什麼也得引舟住棧,一嘗心願。”
竺掬歡婉轉餘韻,起身置撥。
“人稱展二少輕狂舒放,今日相見,果然軒昂不凡,更甚聞名。”
竺掬歡走到展千帆和方浩威的面前,微施一禮。“掬歡驕恣,未曾遠迎,望公子恕罪!”
展千帆發出朗朗笑聲,也為這一夜歡敘拉起了序幕。
且看此刻,波光鱗鱗,流水蕩蕩,畫舟外,金烏沉江,月照桅檣,畫舟裡,酒酣意揚,歌美曲甜。
在方浩威的慫恿下,展千帆拍案吟詠:“
世事短如春夢,
人情薄似秋雲,
何須計較苦勞心,
萬事原來有命,
幸運三杯美酒,
況逢一朵花新,
片時歡笑且相親,
明月陰晴未定。”
竺掬歡笑意燦然,跟著撫琴應曲:“
奉掃平民金殿開,
且將團扇共徘徊。
玉顏不及寒鴉色,
猶帶昭陽日影來。”
方浩威聽罷,連連搖手笑道:“不妥!不妥!掬歡姑娘已逢顧曲展郎,圓滿了宿願,豈能再翻此怨鳳吟,得罰一盅才行。”
竺掬歡含笑歡盡,只見她嬌嫣微紅,眸波帶醺,更增添了一番風采。
方浩威又繼續催她歌詠一曲,竺掬歡再轉旋律,銀鈴輕吐秦少游的鵲橋仙。
她歌聲婉轉,卻似帶幽怨與悲忿,因而詞與聲不太相襯。
展千帆神色微動,他飛快地瞟了竺掬歡之眼,雙唇乍啟,卻忽然間站起身來。
“江岸有異,我去瞧瞧。”展千帆走出艙外,佇立舷旁。
雖然此刻夜濃如墨,月隱星黯,他卻仍舊雙目如電,看出江岸上有一名漢子正挽著一個女孩兒奔向碼頭。
到了長堤之後,那名漢子攔腰抱起女孩,便朝向畫舫這兒縱身凌躍。
由於身上多了一個人的重量,那名漢子尚未到達伶舟,身體就開始往下沉,他當機立斷,將那女孩直拋入舟,自己則準備接受落水之危。
展千帆雙唇攸揚,順手拾起舷旁的繩索,凌空捲向那名漢子。
彷彿曾經演練過似的。
只見展千帆一隻手安然地接穩那名從天而降的女孩,另一隻手居然還能夠從容不迫的振揮繩索,纏繞住那名漢子的腰間,在他落水之前勾上甲板。
不多久
江岸又出現一群弁勇裝束的人,他們在江邊不停的巡搜流連,未幾,便聽到有人對江心發話:“這兒乃是九江府合錢大人麾下魏同德,請舟中主人現身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