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裁員(三)
對於AI來說, 讓結果從「不准」到「准」, 不是十分容易,與傳統的「找bug修bug」模式全然不同。
目前在對AI的爭論當中,一個常常被提起的問題就是「算法黑箱」。也就是說,人類不能解釋它的工作原理。
人工智能的核心是「神經網路」。科學家們模仿人類神經系統,讓機器進行學習。「神經元」們一層一層分布下來,每個單元都能接收部分數據,再將結果向上傳給其他單元。
還是用「猫」來打比方,第一層可以將圖片切割、降維, 得到許多小圖, 第二層在每個維度利用色差尋找邊緣, 三四五層根據勾勒出的邊緣確定各個器官形狀,六七八層通過各個部分顔色判斷毛色、花紋,瞳色……最後頂層得出答案:這是猫、狗、兔子、其他。
2006年多層神經網路出現以前,機器學習都隻處於初級階段, 需要人工提取特徵。而2006年後, 它進入到「深度學習」的大時代。人類不監督、半監督, 機器自己分析特徵、獨立思考。給一萬張猫的圖片, 說「這都是猫」, 它就懂了,再給一張它沒見過的,問「是不是猫」, 它會說是。人們給它正確答案的數據集, 它便可以進行學習, 「看」的越多會的越多,不斷優化自身能力。因此,「人工智能」定義十分清晰,區別是真•人工智能還是噱頭只需要看它有沒有模仿人腦。
然而,對每一層都在提取什麽特徵,以及機器爲何要做這些事情、爲什麽能得出結論,人類無法解釋。根據輸出,有些提取簡單易懂,比如勾勒邊緣、模糊圖片、突出重點、銳化圖片……可是,在很多時候,人類完全get不到!看著某層下來以後圖片所變成的樣子,只能叫一聲「什麽鬼!」有時人類只能提出幾個特徵,AI分出好幾百層!
它給了人空前的可能,也給了人無盡的困惑。
就像人類無法摸清大腦的工作原理一樣,他們同樣無法摸清AI的工作原理。
訓練AI這種方式爲何能行?它是如何學的?信息存在哪裡?爲何下此判斷?不知道。
它好像在玄幻境界。碼工時常覺得自己正在養蠱,賊刺激,給蠱蟲喂個這個、喂個那個,一掀蓋子,謔,出來一個超厲害的東東!
有人說,讓AI向人解釋一個東西,相當於讓人向狗解釋一個東西,聽著so sad。
人類歷史充分表明,只有一個决策可以解釋、分析,人才可以瞭解它的優點缺陷,評估風險,知道它在多大程度能被信賴。
很多專家說過「必須質疑人工智能爲何做出一個决定……」「難道,無人汽車每回出事,企業都說不知原因、AI讓它這麽幹的?」
何况,不幸的是,如同大腦會出錯,AI也會出錯。
於是問題來了:我們能信任AI嗎?我們能在多大程度上相信AI?我們能在生死攸關時信任AI嗎?
當然,也有學者表示:「它能做到就足够了!」「大腦一直爲你工作,你也一直都信任它,即使幷不知道它是如何工作的。」
目前,各國科學家正致力解開黑箱,政府、行業協會也對此有要求,已經取得一些成果——不少東西都是數學。
阮思澄是一直覺得,這種現象十分正常,沒有那麽邪乎。在人類的文明當中,往往實踐先於理論。比如,老祖宗在打造刀劍時、發明火-藥時,清楚地知道原理嗎?NO!都是東西先出來了,能work了,大家才開始研究原因。
AI也是啊!慢慢來嘛。
不過,雖然如此,攻城獅們寫程序時,也能根據他人經驗,知道大概該怎麽做。AI能自己學,但是,攻城獅們需要設置許多參數,比如用哪一種激活函數;如何搭建網路結構;分別設置多少卷積層、池化層、全連接層,如何排列架構;用多少個卷積層;用哪一個池化方式;選擇多大以及多少卷積核、多大卷積步長和池化步長、多大學習率,又分別從哪層開始、到哪層結束……[注]。也因爲沒道理可講,各種奇奇怪怪的結構都有了。層數絕非越多越好,層數越多,說明運行時間越長、傳遞錯誤幾率越大。
出於這個原因,對算法的調整、修改,經常就是瞎jb試,比較最終結果。
調參數能有效還好,數據也有可能不行!要知道,輸入數據的大小、像素、嗓聲、甚至亮度和對比度、翻轉變換、旋轉變換、位移……都可以對最終結果産生影響!爲啥?還是,不知道。
因此,現在「經驗」幷不好用,結果一塌糊塗,可阮思澄和陳一非對於修改全無頭緒。
他們甚至無法估摸不准到准需要耗費多長時間。
…………
阮思澄從貝恒那兒繼承了個降壓方式——搓臉。
她搓了搓,撥打內綫叫陳一非,一起開會。
「一非,」阮思澄問,「這個結果……要多久能調整過來?」
氣,她想:如果錢納貝恒現在都在公司思恒醫療不會陷入這種困境。罷免錢納奪回公章耽誤了一個月,貝恒接手、不會,消耗了兩個月,接著招聘、挖人,等陳一非入職,又是一個月。
陳一非答:「思澄,目前……沒有頭緒。如果說一個月就能全部搞定肯定是胡扯淡。」
阮思澄:「……」
「咱們必須有B計劃。」陳一非又開口說道,「公司賬上還有200萬,能堅持到兩個月後。也就是說,將將巴巴能擠出來一個月完善産品,一個月出門融資。下個月要還是不准,思恒醫療就會走到窮途末路。」
「我知道。」阮思澄說,「我問問邵總王總,是否行使增資權利。」
「行。」
按照投資協議,邵君理和王選擁有增資權利,有權利但無義務在産品初版出來後以2億估值再投5%,也就是1000萬。其實現在邵君理和王選股權已經太多,34%,但也沒辦法了,只能以後想方設法强迫天使以低估值出售股權,或者勸誘對方往期權池扔回一點。如能進入A輪,這點應該不難。
「如果邵總王總拒絕……」
陳一非的臉孔還是白胖白胖,笑容十分職業,讓人非常舒服,可語氣中却無半分和藹可親,他說:「儘早裁員。」
裁員!!!
阮思澄只覺得自己頭皮一麻!!!
她抬起頭,沒有說話。
陳一非說:「行政崗位全部裁掉,A輪進來再重新招。産品經理、UI設計,現階段也可以不要,還有早前從事頭痛腹痛的工程師,通通裁掉。」
頓頓,又道:「我這兩月不拿工資,補貼公司。」
「一非,咱先別提裁員。」阮思澄笑,心裡發凉,「我打電話問問增資。」
「好。」在出現問題時,陳一非幷不如貝恒一般逃避,而是依然帶著氣場,維護著他CTO的體面——貝恒都恨不得把自己給縮沒。
…………
阮思澄在自己肚裡打了整整十遍腹稿,終於按下投資爸爸辦公室的電話號碼!
秘書接進去,邵君理磁性的聲音很快響起:「在。」
「邵總,」阮思澄的聲音當中帶著不安,「我想彙報一個情况。胸痛部分,還有腹痛部分……我們剛把測試集給輸進去了。」
「不好?」
「是……」阮思澄道,「有一大半心臟疾病……AI幷沒有診斷出來。」
邵君理的聲音一頓,而後才又重新響起:「我期望的結果是比人類醫生更快更准。」
阮思澄咬了咬下唇。傳統算法對於波的識別有局限性,而思恒的機器,用CNN和RNN,可以和人一樣,將 P-QRS-T作爲完整波群進行分析,看數字,看波形,看各種指標,還能根據患者特徵讀的更好!甚至知道瘦人該什麽樣、胖人該什麽樣、小孩該什麽樣、老人該什麽樣、孕婦該什麽樣,比人類醫生懂的更多!
每年許多心臟病患無法確診被送回家,阮思澄本希望AI可以幫忙。
而事實是,現在,它失敗了!!!
阮思澄長呼吸了口:「而且……另個部分也不如意……本來,P大易均團隊做最難的超聲,應該取得最差的結果,可事實上,這一部分在測試中挺靠譜的……貝恒離職以前弄出來的東西反而不行。」
「腹部本就是不易的。」邵君理道,「不僅僅是圖像識別。」
「嗯。」阮思澄也清楚,畢竟圖像識別發展相對較快。
「具體說說測試結果。」
阮思澄的思路清晰,一項一項仔細說了,包括哪種病准,哪種病不准,準確率是多少,如果不准,AI都給看成什麽了。
邵君理聽完,想:太差了。
真的,太差了。
准的都是容易看的。
「邵總……」阮思澄又弱弱地道,「我們正在修程序呢……」
「嗯。」
「可是時間真的好緊,思恒只剩200萬了。您……如果是您,有沒可能投資pre-A輪……或者天使輪加?」
阮思澄幷沒有想到話筒那邊一陣沉默。
「邵總,」阮思澄道,「請您實話實說。」
足足過了七八秒鐘,邵君理才講出答案:「這種情况,我不會投。」
一分都不會投。
在邵君理看來,生意歸生意,感情歸感情,他在這些方面有著99%的理性。
難道每年投資1000萬陪小姑娘玩兒游戲?瞞著哄著?對誰好呢。資本市場不講感情,甚至不講道德、人性。
事實上,自從錢納離開公司,他就不看好了。
工作3年的小姑娘當公司CEO純屬扯淡,等到産品進入市場更是够她喝一壺的。
然而2000萬投都投了,也不可能再收回來。
可是現在,産品de摸一塌糊塗,寄希望於後期調整,或者說,寄希望於撞個大運。陳一非方向、思路沒有問題,依他水平選的肯定也是已知道的最優參數,能調好的可能微乎其微。
「投的公司捉襟見肘,A輪融資還沒頭緒」其實是天使投資人們常常會碰到的情况。這個時候,創業公司往往絕望地求助於天使,希望對方再掏點錢讓公司撑一下,繼續尋找投資。
於是天使深陷泥潭,直到某天如夢初醒。
換了過去絕不會投,該斷則斷,讓那公司自生自滅。
可是……
一想到阮思澄失望難過的樣,邵君理的心裡其實幷不好受。
再說吧,先讓公司自然發展,等真到了生死關頭,再說吧。
「邵總,」阮思澄叫,「我明白了,您別爲難。」
她挺瞭解邵君理的,知道對方絕不會把公事私事混爲一談。
「阮……」
「邵總,」阮思澄在心裡算算,「思恒醫療打算裁員。」
「是個辦法。」
「嗯。」
除了「嗯」,她也不知能說什麽。
邵君理却异常冷靜,給予指導,甚至有點雪上加霜:「把你打算裁的人數,乘2,重新决定裁員名單。」
「!!!」阮思澄的心臟一跳!
沒等女孩問爲什麽,邵君理便繼續解釋:「阮,如果正正好好裁掉『够用』的人,你一定會發現,你要二次裁員。」
「……」
「尤其是你,重義,心軟,能不裁就不裁,風險太大。對於公司來說,裁員一次尚不至於引起恐慌,留下的人可能反而暗自慶幸,而一旦確定二次裁員,員工一定人心渙散,公司就會分崩離析。因爲……大家都會覺得還有第三次第四次。」
「邵總……」
「按我說的去做。」
「……」
邵君理稍頓了一下:「阮,我早說過,出來創業,你的心要變得冷硬。如果沒有這個覺悟還是回到大公司吧,或者當個豪門闊太。」
邵君理想:這樣也好,不管最後增不增資,也該讓她經歷經歷這種艱難殘忍的事。現在不經歷,以後定會遭遇千百倍的打擊。
這是逐夢者的要交付的門票。
「我知道。」阮思澄的泪花開始若隱若現,「我想想。」
「嗯,記得及時彙報。」
…………
王選也是不想增資。
放下電話,阮思澄的力氣仿佛全被抽空。
她的右手攥住自己握過話筒的手指頭,仿佛剛剛碰了什麽不詳之物。
幾天以前那股讓她酥麻的興奮凝結成了冰冷的失落,一路滑到脚尖,令她四肢輕顫。
她轉過頭,看著街上男女老少,不禁想問:你過得幸福嗎?人生順利嗎?在工作中有沒有過幾近崩潰的時候呢?爲什麽我每隔幾月就來一次?我真的是獨一份嗎?
她去洗了洗手,打開水龍頭,激烈的流水聲却掩不住耳中血流澎湃。
必須全力撑著、修改程序,直到公司走到死前最後一刻。
她不到黃河心不死。
回到辦公室,阮思澄又算了算帳。
公司賬上還剩200萬,自己也有一些存款,大約60萬,一共260萬。目前開銷是一個月100萬左右,剛才陳一非說了,他不拿工資,自己也不拿工資,每月可以少花8萬,再……裁員,一個月省下27萬,够挺4個月。
她開始擬裁員名單。
一邊哭一邊寫,眼泪打濕了紙。
明明說好,大家都是一家人的。明明說好,大家永遠不分開的。明明說好,一同經歷一輪一輪融資成功時的喜悅,一同感受一份一份收購報價飛來的快-感,一同閱讀媒體的誇贊、醫生的好評、患者的感激,一同到納斯達克去聽上市時的那聲敲鐘。
結果,才走幾步,就又要經歷離別。
而且這回,不同於錢納貝恒,那些兄弟姐妹什麽錯都沒有。
阮思澄手慢慢地寫,一筆一劃,好像要將每個名字永永遠遠記在心裡。
張升……
陳師良……
樊勝男……
吳九如……
財務專員、市場專員、産品經理、UI設計、軟件工程師、機器人工程師……
終於,凑到27萬。
裁了3個行政人員、兩個産品經理、一個UI設計、6個工程師、兩個經理,一共14人。
不多不少三分之一。大部分人工作時間不到半年,因爲這樣只需要支付相當於半月工資的補償金。
…………
阮思澄在辦公室裡拖著、等著。
她心頭有千鈞重物。它就躲在黑暗當中孜孜窺視,既不出來,也不離開,就只是盯著她。那重物的下面像還拴著什麽,如果真提起來,就不得不面對比之前的重物大得多的東西,那是「裁員」背後所象徵的失敗。
然而逃避不能解决任何問題。終於,阮思澄咬咬牙,站起來往出走,速度極快,步步生風,不允許自己有一絲一毫反悔。她到走廊,微微調整情緒,對格子間裡坐著的某工程師說:「張升,來一趟會議室。」
「啊?哦……」
張升是個典型碼工,30多歲已經半禿,每天穿著連帽衫牛仔褲,以前是學C加加的,爲了跟上時代步伐痛下决心轉做AI,連孩子都沒顧上要。
會議室裡,阮思澄的手指冰凉,說:「張升,我想你也已經聽說了,産品目前不太準確。」
張升說:「我知道。劉經理剛說了,大家都得過去幫忙,爭取早日解决問題。我OK的,會努力,今晚開始看心臟書。」
阮思澄心又悲又凉:「不是這個事情……陳升,公司賬上沒資金了,只能再挺兩個月了,剛剛……已經决定裁員。你做的很好,非常好,然而不是公司現在最需要的。」
張升長著嘴巴,楞楞的,沒反應。
阮思澄狠著心:「抱歉……我給你寫推薦信吧,突出你的優點、能力,解釋裁員這件事情。你面試時給對方看,可以增加說服力的……哦,還有,我讓HR幫你修改簡歷,增加通過幾率。」
她希望給所有的人寫推薦信,改簡歷,讓他們都早點走出艱難時刻。
陳升:「……」
他喜歡晃腿。而一旦開始晃了,就連肩膀、手臂、手掌也都開始搖動,像在顫抖。
「上月工資馬上發了,補償就按規定的來。雖然你沒幹滿一年,但是咱們也按一年算,補償一個月的工資,行嗎?」
「哦……」碼工張升比較木訥,說,「謝謝阮總……」
「對不起……」
「哦……」
一個一個談了過去,到UI設計樊勝男時,終於,阮思澄被駡了一頓!!!
樊勝男叫「樊勝男」,却是女生。聽說裁員的事情好後,因阮思澄不再是CEO、頂頭上司,樊勝男的眼神當即變得冰冷:「阮總,這可馬上要過年了!」
「對,」阮思澄强堅持說,「在老家多待幾天吧,陪陪父母。」
樊勝男一聲嗤笑:「敢情還得感謝你唄?!!謝謝,我代我爸媽也謝謝你!!!」
阮思澄也覺得自己話沒說好:「我幷不是那個意思。」
「真行!」樊勝男說,「連個年都不能讓人好好兒過!!!」
「抱歉……」
「阮總真能講情懷啊,」樊勝男道,「當初招聘,說的比唱的都好聽,什麽兄弟姐妹,什麽同舟共濟,現在裁得可溜著呢!!!」
「……」
阮思澄覺得真刺耳,但她自己也是活該。
「所以就是利用人唄~~~這種公司合該倒閉!!!祝早日黃了!」樊勝男離席前狠狠撂下一句。
14個人,足足談了三個半小時。
出乎意料,阮思澄剛回辦公室,樊勝男就帶著幾個剛沒反應過來的人衝進來了。
「不是,阮總,這不公平!!!我不服氣!!!」工程師陳師良說,「我們做的東西沒有任何問題,結果很好,結果反而要被裁員!他們做的部分準確率才50%,却能留下???」
「因爲那一部分需要他們修改。」阮思澄也站起身子,「最瞭解程序的就是他們自己。陳師良,大家,我承諾,一旦公司融到A輪或者pre-A輪,我會立即聯繫大家,請你們再回來工作,還漲工資,好嗎?我的人品你們知道……公司實在沒辦法了,只能堅持兩個月了,但凡還能再撑一撑我也不會出此下策。」
「回來工作?」樊勝男說,「哈哈哈哈!」
「……」
她帶著人又駡一頓,阮思澄是極爲尷尬,但也不能喊保安來,只能儘量解釋、安撫,中間還鞠躬兩次。不過大部分人如陳師良只是有話不吐不快,說完就算,倒也沒有特別難聽。
20分鐘以後,他們終於走了。
接著到5點時,又有兩個男生氣不過、進房間,幷說,阮思澄必須再補償兩個月的工資,否則他們就告到法院,就申請仲裁,阮思澄說思恒醫療合理合法。他倆沒有辦法,改變策略,又威脅說要出去攛掇還在的人一起離開這個公司,讓她完蛋。
阮思澄幷沒有同意支付額外的補償金。
結果,等人離職,陳一非來苦笑著說,剛才那兩個程序員報復性地删毀程序,幸虧都有備份,沒有真的出事。
阮思澄點點頭,說知道了。
接著她抬起來,看著外面正好空了三分之一的格子間,覺得好像連心都被生生挖掉一塊血肉。
剩下的人小心翼翼,氣氛冷肅,與平日裡截然不同。
她低下頭,伸手捂住自己的眼。
泪從指縫當中涌出,順著潔白的小臂滑到手肘,在桌子上洇成一灘。
她不爭氣,還是哭了。
可是,已經不若貝恒離開那時哭的那般厲害。
阮思澄想自己大約是成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