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裁員(二)
接下來的三四個月, 因爲研發進入最終衝刺階段, 思恒的CEO一直在忙,沒時間見投資爸爸,甚至沒時間想,就連每月一次的常規彙報她都是來去匆匆,邵君理總想說什麽,但見阮思澄那個樣子又什麽都沒說。他也去過思恒兩次,能感受到緊張氣氛。
唯一一次額外交談是在12月, 新年之前。
彙報完畢, 阮思澄輕咬著下唇, 問邵君理:「邵總,今晚有活動吧?」
「對。」邵君理說,「有個慈善晚宴。」
「果然,早上坐車看到新聞,說今年的『愛華』慈善晚宴將由您替老邵總去參加。」
這基金會由企業家發起、建立,開展社會救助,促進慈善發展,邵君理他爸爸也是理事之一。往年晚宴都是邵城親自出席,今年有事, 叫邵君理承擔責任。這叫「愛華」的慈善晚宴外界的人不大知道, 可是,它每年的善款金額都有幾億, 比那些個噱頭十足的晚宴多幾十上百倍。
邵君理的眼皮一抬:「這種新聞不常見吧——你沒事兒搜我名字?」
阮思澄:「……」
爲何這都可以發現??!!
「『愛華』不搞廣告宣傳, 一般只有揚清慈善主頁, 澎湃、愛未慈善主頁,還有財經媒體才會刊發報導。」
「……」
她確實是忙中偷閒,早上坐車搜了一下他的名字。
「邵總,」阮思澄挺好奇地問,「您要捐贈什麽東西?」
「藏族唐卡。」邵君理道,「15年揚清曾舉辦過『非遺傳承』系列活動,保護藏族文化。當時一家博物館受某著名的畫師所托,將幅唐卡送給我父親老邵總。據說,它是畫師帶著60來個學生耗費5年做的,就送給揚清了。」
「哇……」阮思澄又問說,「所以到時,大家捐的拍品一件一件上去,企業家們坐在下面,喊價、競拍?」
「想去?」
「可以嗎?」
「可以。」
「咦,針尖大的CEO也可以亮相?」
「針尖大的CEO不可以參加,」邵君理的聲音低沉,帶著一點蠱惑味道:「但是我的女伴應該可以。」
「不、不了。」阮思澄慫,幷不敢。
邵君理也沒有强迫,回到剛才那個問題:「差不多吧。也不光是企業家,還有藝術家,比如畫家,還有明星。」
「明星也算藝術家吧。」
「兩回事。」
「哦……」阮思澄做心裡建設,終於問出她的問題,「邵總,那些明星您都認識?」
邵君理答:「認識幾個,不多,名册上面有一大半沒有交集。我只是個副總,不是大CEO,也犯不著出席太多社交場合。」
「我猜也是……」不知怎的,有點兒……哎,擔心。邵君理是碼工,平時都在工作,然而今天晚上却要參加晚宴。他這樣的到女人堆,簡直就像落入狼堆的小綿羊,要被搶的。那個出席名單簡直是集中了全國帥哥靚女。女明星們長相好、身材好、聰明、多金,自己拿啥beat人家啊。
邵君理望看對方,好像能看穿心思:「放心,不坐一起。做生意的坐在一起,當明星的坐另一張桌。」
「……」
邵君理隨口道:「不然全程錄像?這樣放不放心?」
「別開玩笑……」阮思澄也不再操心,轉而變得十分好奇,「邵總,您都認識哪些人啊?有微信嗎?我能看看朋友圈嗎?能八卦嗎?」
「沒記名字。」邵君理將手機解鎖,打開微信,點選「標簽」,又選「路人」,拉了一個菜單出來,聲音冷漠,「你自己看,一個個過,裡面有些歌手演員。」
阮思澄忙凑上一瞧:「…………」
這一長溜菜單上的微信ID備注非常規律:
【路人甲子;
路人甲醜;
路人甲寅;
路人甲卯;
……
路人丁子;
路人丁醜;
路人丁寅;
路人丁辰;
……
路人庚子;
路人庚醜;
……】
「…………」阮思澄伸出細細長長的食指,慢慢滑動,一個個看。
幾秒鐘後,她說:「臥槽!伊安!她好美的!仙女!現在紅炸天了!去年真人秀裡艶壓其他人呢!」頓頓,給出難以置信地問,「你管她叫『路人丙申』???」
邵君理在皮椅當中,胳膊撑著大辦公桌,手指輕輕搭在唇下,微微偏頭,看著阮思澄,似笑非笑。
「臥槽,」阮思澄又說,「韓宣宣,這個不是柏林影後?窩的天,你管她叫『路人己未』???」
「不用記得。」
「……」阮思澄有理由懷疑,邵君理不十分正常。
「邵總,」想了想,阮思澄又婊婊地問,「所有明星都在這個『路人』分組?」
「嗯。」
「全是美女,您就沒想……?」
邵君理還保持剛才那個姿勢,用狹長的眼睛鎖住阮思澄,道:「沒想。因爲沒有共同語言,她們不懂寫code,我也不懂演戲。」
「……」阮思澄僵硬地扭過她的腦袋,又艱難地拋出一個問句,「您……喜歡碼婆???」
「算。」
「…………」阮思澄又問,「您找女友的標準是特會寫code?」
「也不用特會寫。」邵君理道,「但得比較會寫,至少可以討論新的科技成果。」
「…………」阮思澄被深深雷到。
幾秒種後,想到男人的劣根性,阮思澄繼續問:「是不是……還得長得可以?」
邵君理沒回答,等於默認。
那怪不得一直空窗,阮思澄想:要碼婆,還他媽得臉蛋漂亮身材又好,上哪找,確實不易。計算機系女生已經很罕見了,至於美女,比大熊猫還少。
「問完了嗎,」邵君理還是皮笑肉不笑,手指碰著唇下,露出一截健壯有力的手腕來,「還得有趣、可愛、天真、正直、好强、固執,够了嗎?滿意嗎?」
阮思澄的耳朵紅紅,覺得自己又瞎jb撩。
每回都是這個結果。
她低著頭,又翻微信,很快便找到了可以用來轉移話題的東西,說:「邵總,爲什麽路人丁寅後面是路人丁辰?路人丁卯呢?」
邵君理的問句永遠都是降調,能把空氣冰上八度:「你猜是誰。」
阮思澄見對方那個眼神,懂了:「我、我嗎?」
「嗯。」
「雲京人工智能峰會社交酒會的那一次?」
「對。」
「那我現在已經脫離路人組了?叫什麽了?」
「自己找。」
阮思澄便取消標簽,回通訊錄,發現她這老乾爹的備注方式非常統一,就是姓名加上公司,比如邢笑佳,就是「邢笑佳—笑天製造」,陳一非就是「陳一非—思恒醫療」。
「唔……」很快,阮思澄在星標朋友組裡見到自己頭像。
看看後面備注,她的臉又熱了。
就一個字:【阮。】
而在下面也有別的姓阮的人,全部都是姓名加公司的格式,就她例外。
阮思澄把手機反扣在桌子上,故作輕鬆:「對了,邵總,晚上慈善晚宴,您有打算拍下的嗎?」
「無所謂,都可以,反正總得拍點什麽。」說到這裡,邵君理微微一頓,抽出一本名册推到對方面前,「這是拍品目錄名册。」
「哦。」阮思澄有點好奇,打開來一頁頁翻。
拍品不多,一共只有18樣,然而每樣都能說出不少門道。
其中一串寶石項煉吸引住了她的目光。不太能戴出去,然而非常漂亮。看看簡介,是喀什米爾藍寶石的,主石足足有10克拉,水滴形狀。描述上說,喀什米爾藍寶石礦1887年便被開採殆盡幷且停産,大的寶石非常難得。
不懂……
快速看完,阮思澄把目錄名册合上、還回。
邵君理淡淡地問:「有想要的嗎。」
「???」阮思澄說,「沒有。」毫不猶豫。
「行。」
「那,邵總,我先走了,思恒醫療還有事情。」
「行。」
「拜拜。」
邵君理略一點頭。
等阮思澄離開以後,邵君理將目錄名册翻回到了項煉那頁,把圖和文掃了一遍——他注意到阮思澄在翻看時曾停留數秒。
…………
除去這次,阮思澄、邵君理幾乎沒有閒聊。
新年跨年那天晚上,阮思澄給邵君理髮祝福短信,說:【祝揚清在新的一年蒸蒸日上,也祝您投資的思恒前程錦綉,讓您賺到好多好多!!!】
邵君理回:【已經賺了。】
很多很多。
他指的幷不是金錢。
…………
醫院病歷開張以後,再談合作就容易了。阮思澄用雲京兒童醫院、J省人民醫院、雲京P大三院做例子吹牛逼,又拉來了一些合作,基本都是外省市中電子病歷程度高的摩登醫院。它們對IT友好,却又沒有被太多的公司「騷擾」過。
到二月時,陳一非帶隊將「急診胸痛」部分全部做出來了。
一切都在計劃當中。
資金還能再挺大約兩個來月。他們需在一個月內完成測試、改bug、完善,同時阮思澄與投資公司接觸,等産品一出來立即演示、融資。
就一個月可以融資,時間真的相當緊了。這說明,阮思澄要立即簽termsheet(投資條款清單),催人家做盡職調查,簽投資交易文件。等拿到了過橋貸款,才可以鬆一大口氣。
在測試時,阮思澄、陳一非、石屹立等人都非常緊張。
對於早早便完成的頭部以及部分腹部,思恒醫療已經完成程序測試。他們將80%的患者病歷用於訓練多層神經網路,20%的患者病歷用於測試最終的準確率,都沒問題。
現在,思恒醫療需要做的,就是測試剛做好的胸部還有剩餘腹部,以及綜合起來的全部腹部。
而這些恰恰是整個項目當中最困難的部分,說不擔心絕對是在撒謊扯淡。
但阮思澄也幷不算特別害怕——陳一非的方向、框架沒有問題,邵君理都說了,非常清楚乾淨。
他們將胸痛患者的心電圖、CK-MB、肌鈣蛋白等等信息輸入軟件,又把許多急性腹痛患者的檢查數據、CT片子、B超視頻也輸入進去,屏住呼吸,拿到AI給他們的診斷結果,急急忙忙地與患者病歷上的「標準答案」比對。
結果如同晴天中的一道霹靂,扇了思恒醫療每個人一耳光。
甚至打得他們耳朵裡面嗡嗡直響。
不准。
而且,完、全、不、准,診斷的正確率大約只有一半。
他們用看救命稻草般的眼神看急診醫生CSO石屹立,石屹立一一複查,神情同樣痛苦,表示,對於有分歧的患者,病歷上面三甲醫生給的診斷是正確的,而AI給的診斷,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