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競爭(二)
諸般疑惑揮之不去。
阮思澄又伸手點開職場社交網路「領英」, 幷且搜到「陳一非」的個人主頁, 看到「公司」還有「職位」兩個地方全都爲空。「上個公司」那裡寫著「思恒醫療」, 在職日期是2019年6月到2020年11月。
奇怪……他不可能沒工作的。既然更新個人狀態, 表明已從思恒離職, 爲何不把新的公司以及職位寫上去呢?
沒錯, 她在懷疑前CTO。也許只是多疑、敏感,然而她在親眼看到市面上的相似産品時, 不能不多想想。這幾年來, 有權知道思恒急診全部算法的, 只有錢納、自己、貝恒、陳一非和葉鳳毛。錢納貝恒早就走了, 不會知道那麽多事, 因此,能完整copy的,只有一非和葉鳳毛。阮思澄在心裡希望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陰暗、該打,可還是得仔細確認。
阮思澄把陳一非的主頁邊上「看過本頁的會員還看了」列表裡面的人挨個點了,發現其中好幾個是「深度醫療」的工程師。也就是說,很有可能, 在陳一非入職「深度醫療」以後,公司的人摸到領英查看他的工作經歷,又順手看了別的同事,才造成了這種狀况。
阮思澄的一顆心臟砰砰直跳, 宛如皮球, 連它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會彈到哪兒去, 或許是好的一邊,又或許是壞的一邊。
如何才能直接證實?
阮思澄又偷偷打開陳一非的朋友圈,發現,果然,陳一非已不讓自己再看他的朋友圈了。阮思澄氣,點到資料設置,也在「朋友圈和視頻動態」一欄裡面選擇了「不讓他看」。
切。
阮思澄的手裡邊有陳一非的身份證號和電話號,當然可以讓邵君理在揚清後臺查看對方揚清賬戶。一大溜兒産品服務看下來,手握他的各種信息,比如最近一段時間收件地址、社交網路PO的照片,肯定可以猜出一非的新東家,不過她却不想那樣——這些屬個人隱私,以後萬一被人曝光對邵君理非常不好。
就在這時,以前清水鄉衛生院的李莫群發來微信:【阮總,聽沒聽過「深度醫療」?】
阮思澄說:【正在發愁。李大夫回雲京了嗎?在清水鄉您曾說過「今年年末,就滿五年。」】
【謝謝,回了,在望京的急診科裡。】望京醫院也是三甲,不過名聲不如雲京一二三院、P大一二三院。
阮思澄與李莫群的見面次數其實不少。在宣布「農村包圍城市」的峰會上,李莫群對思恒急診很有興趣,想要引進。而阮思澄,也將初戰定在清水鄉衛生院。她和一非親自帶隊,將AI接上PACS等系統。接著,因爲Z大博士乙撑亞胺急性中毒,阮思澄又跑到清水瞭解狀况,再次接觸。在隨後的採訪當中,李莫群在談話當中多次提及思恒醫療,「一分鐘內讀了1000篇中毒報告」等等言論對思恒的發展有著重要作用,阮思澄也一直感謝。
不過,因爲對方想過追她,二人後來沒有聯繫。阮思澄也只知道對方年末要回雲京——因幼年時他的媽媽身患急症,在轉院時沒吊住命撒手人寰,李莫群在畢業以後作爲醫生回了老家,發誓幹滿五年爲止。
阮思澄說:【恭喜~加油!】
李莫群却又把話題扯回「深度醫療」:【最近,「深度」正在接觸望京醫院。功能雷同,性能相似,各項服務非常到位。】
【我知道……】
【那就好。】
【等等。】阮思澄將對方叫住,【既然「深度」正在接觸望京醫院,那你們有深度醫療銷售人員的名片吧?】
李莫群說:【當然。】
阮思澄問:【能不能把銷售人員姓名、郵箱給我看看?放心放心,只是看看,我什麽都不會做的。至於以後合作思恒還是深度,你們出於個人考慮就可以了,我理解的。】
李莫群道:【那就好,只是說下。】
說完,他發來了一張名片。照片拍的有點兒糊,是標準的直男水準。銷售人員叫作「劉放」,公司郵箱地址是「流fang@身瀆.com」。
「……」阮思澄想:深度醫療員工郵箱,是「姓名拼音@身瀆.com」嗎……
她想了想,打開揚清官方網站注册了個郵箱小號,接著,深深吸一口氣,擺正鍵盤,點擊「寫信」,十根手指飛速敲打:
【專業討債!
困難債務,全國追收。
死纏爛打,老賴剋星。
律師帶隊,高效合法。
清債熱綫:1358435……關經理。】
爲了做出真實效果,她還淘寶了一下下,給出一個真實電話,廣告也是煞有其事。
阮思澄在郵件題目那一欄裡隨手填上「專業討債」四個字,又最後看看,在地址欄鄭重打下「chenyifei@身瀆.com」,手指一動,發送郵件。
屏幕出現系統通知:【您的郵件已發送。】
阮思澄在椅子上等。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沒有收到任何退信,沒被系統bounce back。
如果「chenyifei@身瀆.com」這個郵箱幷不存在,她會收到系統退信。
阮思澄又打開郵箱的發件箱,看到最近一封郵件「專業討債」在「已發送」靜靜躺著,前面沒有感嘆號。
說明這個郵箱地址真實存在。
阮思澄心拔凉拔凉。某些東西正在碎裂,讓她覺得疼。從頭到脚,根根骨頭似已分離,只是機械地排列著。
她用一封假的郵件試出一非就在「深度」。她相信,一非沒有那麽敏感,即便收到一封廣告,長期以來所形成的思維慣式也會認爲這只是個騷擾郵件。作爲CTO,他必然要注册一堆有的沒的産品服務,郵箱便被泄出去了。
「……」阮思澄又打開深度官方網站,拉到最下,看公司的聯繫方式。
那裡寫著:【郵箱:contact@身瀆.com;電話:010……;地址:雲京市××區……】
阮思澄在瞬間决定,不能死心,必須親眼見到一非走進深度。作爲曾經的戰友,她不應該捕風捉影。只要沒有充分證據,就不可以給他定罪。雖說到了這個份上,從領英和郵箱地址已經99.9%能肯定猜測,可……萬一深度還有叫作「陳一非」的呢?只看名字當不得准,需要自己親耳聽親眼看。
直接電話不太合適。打客服電話,未必可以接進高管的辦公室,這個念頭裝親戚也不好使了。
還是到那守著好了。原本,阮思澄幷沒有打算到「深度」去等著的。她不知道深度醫療上班時間,想要確保「抓」到一非,怎麽也得從早8點就開始蹲,一直到10點,而深度離思恒挺遠,單程就要一個小時。阮思澄忙,不想這樣折騰自己。
然而此時,她根本就無心工作。
哎……
還是……
拿定主意,阮思澄給投資爸爸打了電話:「邵總,是我。」
邵君理:「嗯。」
「想問問,您除了Tesla Roadster,還有什麽別的車嗎?」
「嗯?」
「想借車。」
「理由。」
「覺得一非就在『深度』。」阮思澄的聲音不大,「我要到了『深度醫療』公司郵箱組成格式,是姓名拼音@身瀆.com。我剛剛給chenyifei@身瀆.com發了郵件……沒有被bounce back。」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我不死心,想親眼看。」阮思澄說,「陳一非他怎麽……怎麽……怎麽會想拿走技術,另起爐灶,借助愛未打垮思恒?!他應該有感情的呀。思恒幷未對不起他!只是最後沒有讓他拿走功勞、當上『核心』,就要這樣報復大家嗎……??」其實,某種程度上講,她也理解一非不爽,可她幷不覺得後悔。對方過於好大喜功,他們只能告別、再見。
想了想,她繼續道:「一非認識我的本田,也認識您的Tesla。想在『深度』守株待兔,最好別開這兩輛車。」
邵君理頷首:「有。」
「能借嗎?」
「可以。還有一輛蘭博基尼Centena日o,我媽弄的。」
「那是什麽?」
「16年在日內瓦車展上推出的,紀念品牌創始人Ferrucio Lamborghini誕辰100周年,全球限量40輛來著。」
「……我開這車跟踪別人???」
「還有一個法拉利,也是限量。」
「……」
「別的沒了。我15歲到美國念書,回來一直開電動車。」
「哎……」阮思澄再次確定,邵君理是典型IT男,技術狂人,喜歡Tesla,對於「花錢」沒有興趣,什麽灣流550、蘭博基尼,都是他媽塞給他的。
邵君理道:「我爸車多。」
阮思澄:「請不要說都是豪車。」
「……」沉默許久,他終於道,「最便宜的也上千了。」
「算了算了,我租一個。」阮思澄早已經知道,他們都是省略「萬」字的,上千的意思是上千萬。
「別自己去。」
「沒事兒,」阮思澄道,「您別陪了,我不下車,就從窗戶看看門口,最後不管有沒有結果都會直接開回來的。創業園的一大早上,兩個人在車裡擠著反而顯得非常詭异。您還是個大老爺們,也不太好喬裝改扮。」
「那小心些。」
「知道知道。」
…………
第二天的一大早上,阮思澄脚踩著豐田,扎了一個高的馬尾,穿著T恤和牛仔褲,戴著墨鏡,把車倒停在「深度醫療」創業園區的第一排,正好可以看到門口。
而後,她打開了手機照相,對著門口,放大鏡頭,一個個篩進出員工。
有時不太能看得清……難道需要中午來嗎……可是大家經常叫外賣吃,不定出來,晚上天黑又看不到了。
算了算了,先看看吧……萬一能逮到什麽呢?
結果,老天眷顧,在大約8點55時,她看到了前CTO!他從另外半邊過來,五官正對著阮思澄!
太明顯了!
陳一非!
因爲天冷,陳一非的身上穿著白色襯衫灰色毛衣,低著頭,正抱著胳膊往樓裡走。
他的身軀一如既往,高高大大白白胖胖。阮思澄在以前老是覺得對方沉穩可靠,可現在呢,忽然發現,他像一塊巨型年糕,捧在手裡又白又軟,然而只要晾一會兒,就硬的跟石頭似的。
她也終於徹底死心,悲哀瘋狂地釋放著。
陳一非!陳一非陳一非陳一非!!!
他真的copy走了技術,做出盜版思恒急診,而後憑藉金主撑腰,强勢出擊,對抗自己!
爲什麽?!
阮思澄忍不住回想起了兩年以前得知陳一非接受offer時她內心的狂喜。當時自己手指發顫,胸腔當中好像有個火球即將爆裂,恨不得對每個人吼「陳一非要來當CTO了!」「思恒醫療要有救了!」
短短兩年,物是人非。
回到思恒,阮思澄把葉鳳毛給叫到自己的辦公室,將陳一非沒離職時親自定的策略改了,然而,急診病症有輕重緩急,思恒醫療也不可能因小失大,去做那些輕的、緩的,總體而言倒也幷未改變太多。
接著,她給邵君理髮了微信:【陳一非在深度醫療。】
邵君理說:【猜到了。】
【今天能來思恒醫療嗎?商量商量應對策略。】
【可以,9點。晚餐有局。】
【好。】
阮思澄:「……」
安心了點。
對阮思澄個人來說,只要邵總還在身邊,事情就能柳暗花明,永遠不會山窮水盡。
…………
晚上九點,邵君理乘電梯到了清臣大厦33樓,「思恒醫療」。
他打指紋走進公司——因邵君理是投資人,時不時會進出公司,COO把他的指紋也錄入了門禁系統,省得他被關在外面。
公司已經空無一人。外面幾個辦公區的感應燈已盡數熄滅,只有CEO的辦公室正透出亮光,劈裡啪啦的打字聲一陣一陣傳進靜謐。
邵君理在門口站定,沒有出聲,往裡面看。
阮思澄的眉頭微皺,一會兒敲敲鍵盤,一會兒點點鼠標,一會兒按按計算器,一會兒查查桌上資料。
她還不時拎起電話向手下人問些數字。
邵君理就靜靜地看,覺得,自己真是喜歡這個聰明、能幹的姑娘。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阮思澄又看看手錶,目光渙散發了會兒待,接著抬頭望向門口,却在看見邵君理時露出了十分明顯的意外表情,站起身子,探頭,叫:「邵總!」
「嗯。」邵君理一手插兜,走進屋子。
阮思澄則繞過桌子在對方的面前站定。她望著邵君理那雙一貫冷淡、此刻却是帶著點溫柔的眼睛,忽然覺得十分委屈,嘴角向下一撇,說:「老公……」
正常來說,這是公司,該叫「邵總」,該用「您」字,可她就是分外委屈。
邵君理笑:「在這兒。」
他覺得,這個在私下裡外向、活潑的姑娘,他也喜歡。
說完,邵君理把阮思澄的兩隻手腕給抬起來,讓她的手輕輕按在自己肩上,一摟,把阮思澄給抱起來,緩步走到桌子背面,把人放在桌子上邊,輕輕掐掐她的臉頰:「在幹什麽?」
「做預算。看看增加急診醫生,每個檔位——平均120秒應答,平均180秒應答,平均240秒應答,都分別要多少資金。還有,增加技術支持,每個檔位又分別要多少資金……最後,如果每個月都用到費用上限,對於各個組合方式,思恒急診最多可以進入多少三甲醫院和基層醫院……」
這是一個突發事件。在平時,阮思澄喜歡爲每天分配主題,周一專注公司內部,周二專注推廣、營銷,周三專注合作夥伴,周四專注技術、産品,周五專注其他事情。除非發生突發事件,否則不會朝秦暮楚。她經常要中斷節奏,再回歸到當天主題。
「嗯。」
「邵總……」阮思澄還坐在桌上,十指交叉,放在腿上,「陳一非是CTO,他在入職思恒醫療時簽署過競業協議。按照規定,兩年以內不得加入其他AI醫療公司。基於他的競業協議,思恒可以提起訴訟。思恒醫療還在支付陳一非的競業限制經濟補償,如果告,陳一非要立即退回經濟補償,支付違約金,幷且離職深度醫療。」
「大概率贏不了。」邵君理把他的雙手撑在對方身體兩邊的桌面上,聲音是一貫的平穩以及磁性,「競業條款是有很多方法可以規避掉的。比如,與某勞務派遣公司簽署合同,再由勞務派遣公司派到深度。這樣,他就不算深度醫療正式員工,也沒有與深度醫療的勞動關係。至於股份,過了兩年競業限制再給就好。再比如……」
「我知道……」阮思澄說,「可是,還是得告,表明思恒對『競業』的嚴肅程度。要是以後高管都把競業條款當成廢紙,那還得了?」
在互聯網行業當中競業協議非常普遍,因爲「人」是公司核心。法律也規定了,只要公司願意支付經濟補償,且競業期不超過兩年,就支持企業保護自身技術。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各個公司爲挖人才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區區一個競業條款又算什麽。
邵君理同意:「嗯。」
「爲什麽呢……」想了一天,阮思澄却依然沒有想通這事,「陳一非對思恒醫療應該是有感情的,對公司下屬看著也是有感情的!他隻跟CEO一個人有根本矛盾,怎麽會想copy技術,另起爐灶,打垮思恒?!讓所有人幾年心血付諸東流?!爲了報復CEO一個人,他會做到這種程度?!邵總,我覺得自己看人還挺准的。陳一非雖然有些好大喜功,但本質上不是壞人,按理說他幹不出來突破下限的事情呀!!如果他是這樣的人,我也不會挖他來了!只是因爲對我不爽,就讓別人跟著遭罪嗎?我真的又看走眼了???」
被老朋友殺將回來一刀捅進心口深處,這種感覺真是酸爽。她又嘆氣,灰沓沓的,撲在邵君理臉上,土一樣嗆人。
邵君理的眼睛鎖住阮思澄的,緩緩地道:「阮阮,再說一次。第一,不要相信誰的『人好』,在這圈子,一切都有可能發生。不要相信人品、道德,而是學會承認人的貪婪。第二……」
「什麽?」
「我這邊有一個猜測,可以解釋一非、愛未兩方面的真正動機。我的想法如果正確,那陳一非還真沒有針對別人,而是單單在針對你——『抹殺』他的心血、功勞的阮思澄。其他人幷不受影響。我想,陳一非是真的認爲他對思恒作用更大,而且也想讓周圍人都承認他。」
「……啊???真正動機???」雖已經是成熟的CEO,可是她的見識肯定還不能跟邵君理比。
「算了,」邵君理的下頜緊綳,「目前看不出來什麽特別的,我也先不誤導你們。否則,萬一發展與我想的不同,你會受到負面影響。」
「嗯。」阮思澄非常地乖,沒有追問「究竟是什麽猜測」「不許把話只說一半」。她百分百相信對方,既然現在投資爸爸認爲不講對她來說是最好的,她就不問,同樣相信「不講」對於思恒就是最好的。
頓頓,她問:「那,您對應對深度醫療的策略有什麽看法?深度醫療來勢汹汹,壕氣衝天,會診中心裡面都是大三甲的主任醫生,對基層的誘惑很大。而且,醫生工作巨忙,技術支持接電話快,不用人等,也是一個超級優勢。還有軟件更新、維護……邵總,您認爲,思恒醫療要跟他們比砸錢嗎???」
阮思澄一邊說話,一邊扭過身子,伸手去够她的鍵盤。她剛才坐在桌子背面,此時懶得下地,便直接滾了半圈,屁-股側面壓著桌子,上身側的更加厲害,幾乎趴著,伸手從她桌子正面的托架裡掏出鍵盤,面對自己擺在桌上,也不用看電腦屏幕,直接按下「ctrl」加「P」,把她剛剛正在做的Excel表給打印出來:「比砸錢……依照思恒現在規模,想跟深度同等效果,每月要花2500萬呢。如果繼續擴張規模,那更多了。」這可真的花的比燒的快了。
邵君理幷沒太聽清。
因爲這個怪异姿勢,阮思澄的毛衣滑上去,露出一截細細的腰,白到簡直晃人眼睛。這裡常年不見太陽,比臉和手脚還要更白。毛衣、皮膚中間露著一條小縫,暗暗的,讓人想要看看裡面還有什麽。
因爲天冷,她難得地穿著褲裝。褲子綳在小屁-股上,完完全全將裡面的那個形狀勾勒出來,還扯出了幾道褶皺。圓圓的,挺有彈性。脚在桌子外面垂著,褲子早就扯上去了,露出一截皓白脚腕。因爲上身正在用力,一晃一晃。
阮思澄叫邵君理把幾頁A4紙全拿過來,重新坐好,說:「新的預算寫在這裡。」
「嗯。」把思緒全部收回,邵君理垂下眸子。
阮思澄問:「難道真的要跟他們比砸錢嗎?AI醫療這個東西盈利絕非指日可待。如果不能在技術上拉開距離,單純比拼各種維護還有服務,就會陷入一個僵局。您曾說過,『産品』本身才是核心,別的全是附加屬性。」
阮思澄真覺得憂傷。
在AI急診這個方面,她設想的「在技術上拉開距離」,指的就是起步更早、經驗更多,始終都比競爭對手先進一點。然而現在,計劃亂了!陳一非把技術帶走,讓另一家迎頭趕上!思恒醫療沒秘密了!思恒、深度兩家站在同一條起跑綫上了!
這就好像一場3000米跑。自己已經把對手給套了一圈,然而,後面突然來了一輛四輪跑車,載著對方攆上自己,再放下來,讓他們倆繼續比賽!而裁判說,這樣可以!簡直能把人氣吐血!
邵君理隻淡淡看看他手裡的Excel表格,道:「不,這回咱們就比砸錢。」
「……啊???」
在技術上有突破前阮思澄也沒啥辦法,畢竟市場不能全被深度醫療給搶了去,只好先把自身短板用資金來補齊,然而,在她聽到邵君理的主意同樣是如此簡單粗暴的「砸錢」之時,還是感到不可思議。在阮思澄的心目中,邵君理跟神一樣。
「嗯,」邵君理略一沉吟,「愛未那邊,似乎十分希望思恒燒錢競爭……那就順了他們的意,看看對方葫蘆裡面究竟是在賣什麽藥。」
阮思澄:「???」
「不出意外,砸兩三個月,愛未就會有動作了。」
「???」
「所以先砸兩三個月,到時候再隨機應變。如果對方沒有動靜……再想下步該怎麽辦,目前不用考慮太多。對了,在這期間,技術上面不能鬆懈。咱們比較具有優勢,P大、揚清都在AI根基深厚。」
「嗯。」
「行了,其他的事你自己都可以解决。」邵君理知道,阮思澄早不再需要任何人去手把手教了,她比絕大多數的人更能勝任這個位置。
「嗯。」
邵君理果然把話題給轉移了:「對了,邢笑佳的『笑天科技』最近進展相當不錯。用CNN,圖像識別,已經可以分辨雜草。機器人做精准除草,一顆顆噴,節約藥劑保護環境,剛在國外拿了大獎。明年應該會融B輪,揚清這邊打算領投。」
「笑佳主意一向挺多。他其實對AI醫療不敢興趣,部門黃了,自己去做AI農業,倒起飛了。」他們真是全組創業,連朱天球都正大著肚子在搞AI教育,還說,如果産品能做出來就不再回澎湃科技,要是公司半路夭折,就當自己只是休了一個産假,不耽誤工作。
邵君理道:「笑佳還行。」
「君理,我有一點好奇……」阮思澄問,「你喜歡投什麽樣的初創公司?現在那些『平價産品』都超火的,各種平價電腦手機非常燙手,但你好像不感興趣。」
「是不感興趣。」邵君理說,「都不過是衆多公司中的一個,這個世界有它沒它是一樣的,沒有它也有別人。它們手上沒定價權,我不會投這種公司。」
「那……」阮思澄的兩隻眼睛亮晶晶的,「當時决定投資思恒,是覺得,這個世界有它沒它是不一樣的?思恒會有定價權?」
「嗯,不過其實沒有想到,這個世界有它沒它是不一樣的,我自己的世界有它沒它更是不一樣的。失策了。」
阮思澄笑。
邵君理把眸子垂下,十分奇怪,把阮思澄正穿著的闊脚西褲一折一折挽了上去,一直挽到膝蓋上面,露出小腿,動作緩慢而又斯文。
阮思澄:「???」卷起她的褲腿幹嗎???
邵君理却幷未停手,而是移到另外一邊,如法炮製,露出小腿。
阮思澄的脚踝纖細,宛如一捏都能碎掉。小腿雖細却不乾瘦,弧綫柔美而又光滑,肌膚細膩,一個毛孔都看不到,好像半截雪白蓮藕。
接著,邵君理把自己身體卡在對方雙膝中間,伸手掐著阮思澄的下巴一扥,揚起脖子,吻上紅唇。
他含住了對方下唇,掃蕩、吸吮,還時不時輕輕咬著,向後拉,直到對方下唇彈回,通紅一片,透著水光。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探入齒縫,一邊用力勾著她的舌尖,不斷按壓、嬉戲,一邊捏著對方小腿。他手很大,手指很長,溫溫熱熱的手掌心在腿外側和腿肚子上面來回,力道很大,好像可以點起火來。
阮思澄覺得,她這「爸爸」還真的是……
交往幾個月,臉頰、頸子不用多說,連有時候露在外面的小臂、小腿,也都被他……
比如現在……
阮思澄的臉又紅了,煮熟的鶏蛋在向日葵花粉裡滾過幾圈一樣。
因爲兩腿自然垂著,又微微發抖,她脚上的高跟鞋子一只一隻掉落下去,露出兩隻白白的脚,脚趾圓潤,塗著藕荷色的指甲油。
邵君理還仰頭吻著,頸部喉結特別性感。他一邊舔對方上牙膛,讓阮思澄覺得好癢,又刺激,一邊捏著對方小腿,上下摩挲。他手指張開,拇指以及另外四指正好分別按在對方小腿骨的左右兩側,手掌則是緊緊貼著小腿肚,感受得到軟軟的肉。
與男人的肌肉不同,軟且細膩。
他的兩手從上至下,指腹、掌心留下火星,而後撒手,翻到前面,兩手由橫著變爲竪著,四指幷攏,手心向阮思澄,手背向著自己,四指指腹沿著對方小腿脛骨正面緩緩地滑上去,再捏著下來、滑著上去,循環往復,一寸地方都不放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邵君理的手移上去,放在女孩膝蓋骨上,修長有力的手指頭挑起折起的闊脚褲腿往裡面探,不意外地碰到一點更光滑的大腿肌膚。然而因爲褲脚擋著,只能伸入一根手指長的距離。他用力探,却不可得,這種渴望以及急切讓阮思澄靈魂發抖。
她感到神奇。對於人類來說,最高級、複雜的情感,與最低等、簡單的東西,竟然可以如此統一。
阮思澄的脚趾蜷縮,雙手把著對方肩膀,覺得舌尖已經麻了,一直延伸到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