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下)
從乾清宮出來,許嘉玄又被太子的人請到了東宮。
太子坐在大殿中,面前桌案擺著棋子,他一手捏著子,在跟自己對弈。
“見過殿下。”許嘉玄行一禮,“不知殿下召臣前來有何吩咐。”
“可不敢吩咐副使什麼,沒得又把我坑溝裡。”
太子收起平常對臣子的那種溫潤謙和,張嘴便是帶刺。
許嘉玄木著一張俊臉,眸光幽暗,讓人覺得他深沉莫測。
“殿下此言差矣,如若臣也列於他們彈劾中,如何走江南一趟,為殿下掃清前邊的荊棘。”
太子倏地抬頭,眼底閃過厲色,曬笑道:“以前只知道許副使武藝高強,如今算是知道許副使不但會耍嘴皮子,那些個陰謀詭計也耍得好。敢情還是我錯怪副使了。”
簡直就是強詞奪理!
許嘉玄對這些貶義的話照單全收:“殿下是君,自然只有臣子的錯。”
太子氣得劍眉倒堅,半會都沒有說話。許嘉玄一會就要出京,也無心跟在這裡對峙,知道太子就是氣不順被推出來當了靶子,但他剛才說的卻也是句句實情。
他一拱手:“如若殿下沒有別的吩咐,臣身上有差事,就此告退。”
就在他要轉身的時候,太子喊了聲:“等等。”
他一抬眼,有什麼朝自己甩來,伸手穩穩接住發現是個精緻的袖箭。
他不明所以,太子已經再轉向看棋局,寬大的袖子掃過桌沿,繡紋斑斕起伏。
“帶著防身,我命人新研製的,能五十步外禦敵,近身威力自不用說。以防突發狀況。”
太子語氣淡淡,許嘉玄握著那袖箭眸光閃爍不定。可能是他許久沒說話,太子又轉過頭來,正好對上他投來的視線,又撇過頭冷漠地說:“若不是考慮到長姐,斷不會把這東西便宜了你。”
許嘉玄看著太子,不知怎麼就想自己剛成親的時候,在梓妤跟前的樣子。
多半也是這麼彆扭不討喜吧。
他低低笑了聲,收好袖箭:“謝殿下,臣會保重。”
太子沒理會,等他離開將手中的子往棋盤上一丟,靠進椅子裡,嘴角往上揚了揚。
這煞神,也不是那麼討人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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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嘉玄從宮中歸來時便見梓妤在院中擺弄花草。
一株早開的杜鵑嫣紅,她用綢綁了寬袖,露出小截白玉胳膊蹲在花壇邊,額間細碎的汗珠在陽光下晶亮。
他走上前,梓妤聽到他腰間佩刀碰撞的聲音,抬頭果然見到他彎腰。
“你回來了,先前沒發現,這杜鵑居然開花了。”
剛才在北鎮撫司看著他的人幹得熱火朝天的,自己也起了興致來松鬆土,剪剪枝。
他去握了她手,也不嫌棄上面沾著泥土,取出帕子給她慢慢地擦掉,慢慢地說:“我要離京一些時間。”
梓妤臉上的笑依舊,嗯了一聲:“要帶些什麼,我給你收拾。”
她多一個字也沒過問,許嘉玄心裡更不自在了,搓著她手指頭的勁兒明顯變大:“你也不問何事。”
“你要了那些流寇到詔獄,定然是要走下一步,下一步當然是離京。還需要問嗎?”
他就被噎著了。
娶了一個聰慧的女子似乎也不太好。
許嘉玄拽著她進屋,把門關的砰一聲,還留在院子裡的李媽媽和綠茵一眾丫鬟面面相覷。
梓妤已經被他抵在門板後,高大的身子將她籠罩得嚴嚴實實的,彼此呼吸可聞。
“就不知道說幾句關心的話?”
她原還覺得這氣氛挺好,要不要親他一口,結果被他一句質問逗笑了。
她抿唇低笑,眉眼彎彎,姣好的容顏便是姹紫嫣紅杜鵑花都不及萬分之一,許嘉玄迷醉的晃了片刻神,低頭去吻住那張發笑叫人恨的小嘴。
柔軟的丁香舌似乎帶著甜香,讓他勾住便不想鬆開,鼻間她身上幽香亦越發的盛,撩得他口乾舌燥。
他突然鬆開她,一把將人橫抱起來走向內室。
梓妤勾住他脖子,眸光皎潔若輝月,在被他放到床榻間壓住的時候反客為主,按著他肩頭坐到他身上,抽了發間的簪子。
長髮披散下來,她俯身像平時他吻自己那樣吻他唇角,又輕輕去咬他耳朵:“把帳子放了……”
她細滑的長髮掃過他臉頰,有幾絲落在他脖子間,叫他渾身都打了激靈,身上的血液都為之沸騰。
那嫣然含笑的女子,仿佛化身入夢來的妖精,妖嬈多情。
許嘉玄喉結滾動,她手指輕輕碰在上頭,點了點:“放呀。”
青天白日的,便是在家中,她再大著膽亦覺得不太好意思。
梓妤就見他伸手摘了她發間的兩顆珍珠,叮咚兩聲清脆的敲擊聲響,帳幔便從金勾中散開。
眼前光線暗了下去,梓妤想再去親他,卻是聽到刺啦一聲,他居然將她衣裳直接就撕了。
“你——”
怎麼那麼粗魯!
然而一聲責問沒發出來,一陣天旋地轉就被他給壓回身下,腰帶也跟著遭了殃……
梓妤在一床的碎綢緞中,聽著帳內的低喘和隱隱水聲羞紅了臉,身子更是被他撞得都要散架了,揪著被子恨不該剛才那樣引誘他,這人一衝動起來根本就不懂憐香惜玉!
許嘉玄為她幾乎是失了理智,任何一個男人若是看到她剛才那種風種,也不可能會有理智。他狠狠地征伐,在她低泣淺吟中都願意死在她身上。
所謂色令智昏便是如此。
屋內的動靜叫李媽媽也紅了老臉,把丫鬟都給趕到後邊,拉著綠茵去備熱水,世子一會還該趕路呢!
如若不是時間不允許,許嘉玄估計都要胡鬧到天黑。
梓妤被他從淨房抱出來的時候腿還在打顫。許嘉玄又從床頭小暗格裡取出上回醫婆給的藥,細細幫她上藥,心中懊惱。
一時激動就苦了她,好在後邊回過神,才沒又鬧出上回那樣嚴重的來,但也夠讓他心疼的。
許嘉玄低頭吻了吻她如同染著胭脂的臉頰,動作又輕柔了主許多,歎道:“這麼嬌氣可怎麼辦。”
梓妤是不想動,也沒多少力氣了,不然非得將他踹一邊去,咬著牙恨道:“給你個鐵做的,也經不住你那麼莽撞!”
許嘉玄聽著她的用詞忍峻不住,噗地笑出聲,彎腰去抱了抱她,沒皮沒臉地說:“言下之意,夫人是覺得我能禁得住鐵磨,對為夫還是很滿意的。”
“呸——”這個不要臉的臭流氓!
梓妤啐他一口,扯過被子要睡覺,許嘉玄卻不能再耽擱出城了,收起藥膏準備自己撿兩件換洗衣裳就出發。
她聽到開櫃子的動靜,到底是忍著腰酸趿了鞋子下床給他收拾。
他就在她身後圈著她的腰,她走哪兒黏哪兒,氣得她罵狗皮膏藥也還不撒手。
收拾的時候,他看到了又被收到櫃子裡的玉佩,是他在成親前去陳府時,她給要走了。
前陣子似乎是放在妝臺上的,怎麼又收起來了。
他伸手去取了玉佩,因為是亡母送的,他都沒有離過身。
他拿著玉佩摩挲了片刻,在梓妤踮腳要給找腰帶的玉扣時又放了回去。
等收拾好簡便的行裝,許嘉玄又去正院跟父親辭別。
威武侯已經習慣了他常在外跑,叮囑一句萬事小心。
梓妤送他出府,劉氏則帶著許嘉恒送他到正院外。許嘉玄來到院門的時候停留了片刻,看著前方蔥蔥綠竹,想到梓妤先前的用心和自己在她睡夢中許下的承諾,到底是轉身破天荒地朝劉氏一拱手,這才大步離開。
劉氏愣在門口,許嘉恒見到兄長的身形都已經不見了,娘親還沒動,抬頭一看卻是驚道:“娘,您怎麼哭了,大哥很快就平安回來了。”
劉氏抬手一摸,才發現自己竟是落了淚,把兒子摟著懷裡,又哭又笑:“是,你大哥哥很快就平安回來了。”
梓妤與他走過遊廊,細細地問他:“大約要停留多久,都帶誰去?是暗探還是領了明旨?”
“去時肯是走水路,快則一月,慢則兩月。此事牽扯本就大,自然是暗探,怕走了風聲。”他說著低頭,“北鎮撫司不能沒人鎮守,萬一周錦成比我先回京,那不得一團亂。魯兵留下,我帶走幾個百戶,江南那邊也有我這頭的人。”
“那你行事當心,切莫衝動。”梓妤剜他一眼,還記恨剛才他的粗魯。
許嘉玄在她唇間偷了個香,惹得丫鬟們都忙轉身,六喜牽來馬,也不好意思的傻笑將韁繩給到主子手上。
“家裡的事,一切都要你多費心了。”他翻身上馬,交待一句,勒了韁繩就出了府。
梓妤聽著遠去的馬蹄聲,扯了扯嘴角,他倒是俐落瀟灑,慢慢順著遊廊再回屋。
本想再繼續去理那株杜鵑,門房卻來報說是武安伯老夫人哭喪似地賴到門口了,口口聲聲兒子在詔獄要被打死了,要見孫子。
梓妤低頭看了看自己拿著的剪子,難得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朝綠茵說:“上回買回來的猴呢?”
綠茵一愣:“還在園子裡的籠子關著呢。”
“牽來,到門口去。”
武安伯老夫人在御前丟了老臉,但皇帝看在老伯爺的份上,並沒責罰,算是何存了她的顏面。她知道小林氏如今自己是動不了了,唯獨只能前來要孫兒。
關在牢裡的是他親爹,如若他不出來便是不孝,就是先承了爵也要怕外人的唾沫!
武安伯老夫人覺得自己主意打得極好,終於哭到侯府打開了門,正要得意,卻是迎面被丟了什麼東西過來,耳邊聽到吱一聲尖叫,發現自己竟是跟猴兒抱成一團。
那猴為了馴服,就沒有好好地喂,這時逮著人就暴躁一頓亂舞爪子要出氣,把武安伯老夫人直撓得滿地打滾,就差喊猴爺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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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有送來消息嗎?”
離著河南越來越近的平王世子近日脾氣也十分好,看著心腹的眼神如冰渣子一樣刺人。
心腹自打那晚見到世子被老鼠尿了一臉,就一直戰戰慄栗的,但這幾日自己也沒有被責罰,這才算是有些精神。
聽到主子發問,他低著頭忙回道:“並沒有,想來這幾日京城也沒有重大的事情。”
平王世子卻是暗自掐算著時間,片刻後說:“找人盯住往江南的水陸兩路,許嘉玄肯定是要走一趟。”
“世子的意思是……”心腹忐忑地請示。
這還要他明說嗎,當然是找機會讓那許煞神回不來!正好借此事再嫁禍到四皇子身上,又能除去太子一個幫手!
平王世子見他那張臉就來氣,罵了句蠢笨如豬,抓起手邊的硯就要砸過去,卻不想眼前一黑。
他忘記剛剛寫了字,反倒被裡面的墨汁澆了一臉。
心腹看著只剩下牙是白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