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下)
趙利咧著嘴,舔了舔牙,眼底閃過狠色,吩咐心腹:“晚上準備好。”
許嘉玄回到明面上買的那個宅邸,當即就吩咐六順:“讓人把夫人接過來。”
可是話才落,又說:“罷了,我自己去。”
又極小心的避開周邊潛伏的耳目,回到那個亂糟糟的地方。
梓妤在井邊正在洗衣服,許嘉玄進門就一愣,看著她坐在哪裡,拿著木棍一下下砸著。水花濺在她臉頰,在陽光折射中閃著光。
這樣的梓妤給他很奇怪的感覺,仿佛這樣的才是她,因為她動作再嫺熟不過,就連在邊上幫著倒水忙碌的綠茵都習以為常似的。
他就想起她孤身走玄靈觀的那麼些年。
她都是親手這樣洗衣裳的嗎?
他三步化兩步,走上前一把將她拽了起來:“水冷,別洗了!”
“你怎麼這就回來了?”
他拉著她,不由分說地往外走:“綠茵留下看家,你跟我回那邊一會。”
回那邊?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許嘉玄將人帶出門,門外就有轎子等著,將她又塞了進去,自己也進去讓起轎。
轎內光線昏暗,許嘉玄握著她還被井水泡得發涼的手,慢悠悠地說:“今日商行行長說要引我進門道,趙利晚上也要來做陪,所以你今晚上要出現。”
他心中隱隱覺得趙利不是四皇子的人,只是現在還不能確定,而且他的目的可能不純粹是逼他現身。
可能是因為他受玄真子的那些話影響,有些神經太過緊繃。
但還是一切小心行事為好!
梓妤覺得有些奇怪。
為什麼趙利來作陪,她也要露面。
本來她在趙利跟前就是個頑劣偷跑出來的少爺,不諳世事,她出現有什麼作用嗎?
她想問,抬頭卻撞入許嘉玄深幽的瞳孔中,她在他眼裡看到一種叫保護欲的情緒,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必要問了。
不管他是要做什麼,他肯定是有計劃的。
另一處的宅子,梓妤是首回見,她帶來的廚娘們都在這裡,比起那個小小的院子,這裡實在是熱鬧多了。
她被他帶到東邊臨街的院子,說:“這裡方便出入。”
梓妤四處看看,覺得他晚上是有什麼安排的。
她壓下疑問,去換上自己的男裝,那個懵懂少年再度出現,又貼好假喉結,把耳洞再堵上,再也沒有一點女兒家的痕跡。
可是許嘉玄又將她帶回了正房,啥也不做,和她耳鬢廝磨半下午。
趙利那頭下午卻還做了許多的準備,甚至是暗中去見了知府一面。
知府因為昨兒連著鳥也沒有見著,臉色正不好。
趙利心中對這幾年養尊處優,越發富態的知府不屑一顧,只不過因為對方現在還是只棋子,他不得不先哄著。
這些年,知府可是通過他的辦法搭上四皇子,才讓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的。
“你今天又來說布兵的事情,昨天就耍了本官,本官還去了信跟四皇子保證,一定要讓錦衣衛知難而退的!”
哪裡知道沒能逼人現身!
趙利暗暗罵了句蠢貨,面上笑著說:“知府大人莫要生氣,小的是要來給知府大人獻一計。那個許嘉玄的夫人也偷偷跟著來了揚州,那可是首輔的孫女,如若突然被許嘉玄這次假扮身份的利益對頭者給綁了,然後知府您幫他把夫人‘救回來’,您說許嘉玄是不是要承情。”
什麼利益對頭,什麼幫忙找回許煞神的夫人。
知府被他繞得頭暈,一臉不耐煩。
趙利又說:“許嘉玄今天下午要交易的那批綢緞會遇到阻礙,知府大人只要派兵救人就好。”
他就差挑明說讓知府自導自演了,知府總算聽懂了,雙眼一亮!
“高啊!”然而才說一句,又遲疑,“錦衣衛可也不是吃素的,我們怎麼能綁到她夫人!”
“今晚我會去他府上赴宴,只要把他灌醉了,有的是辦法把他夫人給偷出來。”
知府還是猶豫,不太敢搏這一次。
“知府大人,四皇子那頭就等著知府大人的好消息。您今年也要回京述職,如若叫許嘉玄查到什麼,大人,那您就是回去受審了。”
趙利壓低了的聲音如同突然落下的冰雪,讓知府不寒而慄,眼神都變得恐慌起來。
很快到了傍晚時分,許嘉玄已經在府裡準備好酒水席面,等來與商行行長同來的趙利。
趙利見到他的時候,先被跟在他身邊的梓妤給吸引了目光。
趙利見著那個笑得沒心沒肺的少年,眸色略沉,心裡頭想著主子的吩咐。
主子到底對許嘉玄這位夫人有什麼想法,怎麼會下這麼一個冒險的命令。
趙利的情緒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和許嘉玄親近的打著招呼。
行長看到那個秀美的少年,也略有詫異。
許嘉玄這才笑著給他介紹:“他實在是頑劣見不得人,行長不必理會他這毛小子。”
行長一聽是個還未涉世的少年公子,笑笑就當見過了。
一行人去了前廳,梓妤坐著陪了幾杯,許嘉玄就藉口她不甚酒力將她趕回屋。
趙利看著她離開,低頭把酒又喝了。
有了昨晚的事情,他可不相信許嘉玄還沒察覺到他的身份有異,肯定是已經將他拉到了四皇子那派裡。
所以今晚上,許嘉玄還是將自己的妻子拉出來坐了會,必然是有計劃的。多半就是先讓他看到人是在這府裡頭,想叫他不敢在這防衛森然對府邸裡頭動手,其實許嘉玄已經早把人給送了出去!
這個在京城人人懼怕的許煞神,聰敏是有,可是手腕也不過如此。多半是因為在揚州他要投鼠忌器,反倒讓他的心思暴露了出來。
趙利看清了許嘉玄設下的局,趁著許嘉玄不備的時候朝身邊人做了個手勢,那人很快就偷偷離開了片刻。
前廳裡的三個男人把酒言歡,酒過三巡後,行長終於說了正事:“林老弟先前不走揚州,有些東西並不清楚,老弟可知道官鹽?”
捏著酒杯的許嘉玄身子就往前一傾:“當然知道!漕運上走的,這是最厲害的!”
“老弟所言甚是。”行長笑笑,“如今卻有許多百姓買不到鹽,特別是往西邊往北邊走,所以有貴人就會托我們的一些船隻運送一些。”
許嘉玄眯了眯眼,裝作惶惶的樣子:“貴人?!可是這不是都有數的,都是官船押運!”
“所以說老弟還是年輕,只要老弟應下,貴人保准老弟南下北上通暢無阻!當然,貴人得占這七分利。但是走一遭,便是幾千兩上萬兩的銀子,除卻這些,等老弟熟悉水路了,還會有更多的好處。”
“這些都是看在趙兄的情面上才與老弟坦白,趙兄也是知道那宮裡頭的貴人的。”
行長把話拋給了趙利,趙利自然接過苦口婆心的說。
這頭正說著,外頭有人給許嘉玄稟報,說是今天中午的貨到了晚上對面來鬧,說是回去點了數不對。
許嘉玄站了起來,院子裡已經闖進來一堆的人,個個兇神惡煞的。
但是看到行長在這裡,領頭一愣,行長這會正拉著許嘉玄下水,自然是站他這邊幫著說話。然而後院又有人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說:“東家,東家!他們闖進後頭了。”
正打圓場的行長冷冷看看來人,對方也明顯傻眼了,他們什麼時候闖後頭了。
就在覺得要說不清的時候,後面的人被趕了出來,還真是前來找晦氣一家的,於是行長一頓冷言譏諷,罵他們目中無人。
最後這些人只能把自己的東家喊來賠禮談和。
事情鬧到這裡,趙利發現許嘉玄對後宅被闖絲毫沒有焦急,知道自己是猜對了,心裡想著自己的人多半要得手了。
“好了好了,一場誤會!貨不對,明兒再接著點,我林老弟不是那種人,我擔保,如若貨有一絲不對,我全給羅東家賠,成不成!”
趙利當即舉杯,把氣氛拉往和談的熱鬧裡。
許嘉玄沉著臉坐下和他們喝酒,一直喝到快要宵禁,醉倒在桌案上,連送人都沒能起來送。
趙利扶著醉眼惺忪的行長離開,剛上轎子就聽到有人來到旁邊說:“已經找到另一個住處了,那邊的錦衣衛不多,是否現在就行動。”
“錯過這次機會就更難了!知府那個蠢貨會幫我們把事情扛了,必然是會落到四皇子頭上,我們現在就動手!”
趙利一聲令下,來人鬼魅一般快速離開。
而此時許嘉玄所在的宅子突然起了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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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妤再被送回來後,心裡那股詭異感更甚,許嘉玄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
她換下衣裳,綠茵跟她無奈地說:“那個小哥又給您送來了兩個雞蛋,而且把帕子賣的錢錢塞回來了。”
梓妤看著雞蛋和錢袋子笑:“他的好意,收下吧,等離開的時候再幫幫他們。”
綠茵應好,說起打聽的事情:“揚州百姓都知道水寇的事情,說江裡有些船做了特殊的標記,是在船頭。但是官府從來不會抓那些水寇,都當成是普通商船給放行。百姓們都不敢靠近水路的。”
“居然倡狂到這種地步?”
梓妤吃驚。
可是話才落,她突然聽到外頭有什麼動靜,細聽說走水了。
她忙站起來,順手把小東西撈著走出去,外面街坊四鄰都在跑動叫喊,自己的門也被敲響。是隔壁的貨郎喊她快出來。
然而,梓妤見到貨郎想要說話的時候,就見到貨郎身後突然冒出來一把刀,她反應迅速將人一把就給拉了進院子。
綠茵已經上前補了一腳,順勢關門。
可是外邊的來人出乎意料的多,綠茵避開了刺過來的刀劍,朝梓妤高聲喊:“姑娘,快走後頭!”
那個貨郎是個普通百姓,哪裡見過這樣的架勢,嚇得半天都沒抬動腳步,是梓妤一把將人拖著就朝後頭走。
貨郎反應過來的時候,先是看到天空上的星子在倒退,然後看到自己一隻鞋子已經被拖掉了。
貨郎:“……”
梓妤此時確實大驚。
為什麼會有人來襲擊,而且是朝她來的。
錦衣衛呢,許嘉玄的人呢?!
難道他出事了?!
越來越多的猜想湧上梓妤心頭,黑暗中,一柄刀突然冒出來,帶著淩厲的風勁居然是朝她肩頭刺來。
她全身的血液都在這瞬間凝固,知道是後院也進了人,然而她想躲也要來不及。
就當她準備好受這一刀然後借力跟人拼了的時候,她聽到清脆的鏘一聲,要朝自己襲來的就被挑開,高高拋到了天空上。
緊接著她就被人摟入溫暖的懷抱裡,耳邊是他沉穩的聲音:“別怕……”
聽到他的聲音,她整個人都放鬆了,他身後也湧過來越來越多的火把,將這一片後院照得如同白晝。
而他就立在這一片光明中,卻比光明耀目。
把妻子好好摟在懷裡的許嘉玄,突然發現一個礙眼的東西。
他的女人手裡還拖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