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從南諸星星艦即將到達的消息發出到正式抵達目的地，只用了十幾分鐘的時間而已。但是就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凡是周邊有空的居民，竟然全部聚集在了這裏。從空中看去，當真是烏壓壓的一片，非常的壯觀。

　　透過視窗看到腳下這個場景之後，段珩夜都不由得被驚了一下。看到他的反應後，孟錦淮也走過來向下看了一眼，顯然他也沒有想到，今天這裏竟然來了這麼多的人。

　　“今天的事情在星際影響很大。”孟錦淮說完之後將視線從視窗邊移開，接著想了一下轉身對著艙內的另一個助理吩咐道：“等會先別急著降落，圍著停靠坪飛一圈。”

　　現在星艦已經即將到達目的地，孟錦淮的命令發出去不久，那些在周圍圍觀的民眾便發現，眼前這一架巨大的星艦並沒有急著降落，而是重新調整了方向，出現在了自己的頭頂。

　　一開始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架星艦是在做什麼——畢竟軍部的星艦行負載著不少的武器，肉眼看去非常具有壓迫感。不過沒過多長時間，終於有人摸出了孟錦淮的意思。其實元帥大人正在以這樣的方式，和人們打著招呼。

　　不同於今天星艦上那些遠離戰火的貴族們，真正生活在帝國邊緣行星上的居民，比任何人都懂得和平的不易。今天星艦選擇降落的這顆星球是燁天帝國無數普通居住行星中不起眼的一個，甚至有的人不能完整的將它的名字念出。

　　但是居住在這顆星球上的人卻對軍部有著極深的感情。雖然不是軍部屬星，但是這裏的安保依舊由南諸星負責。這顆行星上並沒有什麼珍惜資源，經濟水準也非常一般。而因為所處位置靠近帝國邊緣的緣故，這裏的安保工作卻比大多數星球都更加複雜。

　　站在視窗邊的段珩夜看到，就在星艦在人群之上飛行的同時，下面也在無比熱情的朝著這裏尖叫和招手。

　　近段時間，段珩夜在有意識的補習帝國歷史還有地理知識。所以他知道，因為所處位置特殊的緣故，孟錦淮近些年來也來過這裏不少次。顯然，南諸星沒有忽視這裏，而這裏的居民也永遠不會忘記南諸。

　　腳下的場景實在是太過震撼，段珩夜的手不自覺的貼到了冰冷的視窗之上。就在他靜靜的看著星艦下風景的同時，孟錦淮的雙手也分別搭在了段珩夜的肩膀之上。明明現在段珩夜和孟錦淮所處的艙室不止有他們兩個人，但是兩人之間的氣氛卻自然的將他們與其餘人分成了兩邊。剛才也在順著視窗往下看的隨行助理，現在也默默的將自己的視線挪到了一旁去。

　　結束幾圈飛行之後，星艦重新向著停靠坪飛去。

　　現在降落的這顆星球畢竟條件有限，軍部並沒有給每一個嘉賓分別聯繫星艦，而是將他們分成了幾批。雖然平日裏都是乘坐豪華私人星艦往來於太空的，但是現在卻沒有一個人挑剔。

　　等到星艦降落之後，第一批人便立刻跟隨著軍部的工作人員走了出去。現場畢竟有些混亂，段珩夜與孟錦淮都沒有再露面。而就在這個時候，段珩夜所處的艙室忽然收到了一條進入申請。

　　是段珩星發來的。

　　看到這個名字之後，段珩夜雖然有些意外，但還是同意了這條申請。

　　剛才登上星艦之後，段珩夜便換了一身便裝。這是一件簡單的黑色T恤，雖然很適合此時星艦艙內現在的氣溫，但是當肩膀上搭著的那兩隻手離開之後，他卻突然感覺到了一點寒意和不舍來。

　　轉身之後，段珩夜視線在那裏停頓了一下，之後才向著門口處看去。

　　正巧在這個時候，段珩星也走到了門口處。和平常那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相比，今天段珩星身上的氣質格外正經。在同一時間，正處於這個艙室內的軍部工作人員也看到了段珩星。

　　這些工作人員與段珩夜已經很熟悉了，至於段珩星，工作人員們之前也都在宴會或者星網上見過他的樣子。但是直到今天，在這個猛地一回身之後，他們終於第一次發現了段珩星和段珩夜的相似之處，接著意識到他們兩人無比緊密的關係。

　　站在門口處的段珩星一隻手輕輕地搭在門邊，目光落在了段珩夜的身上。看到段珩星的表情之後，孟錦淮看了一眼段珩夜，接著便走出了這間艙室。而見孟元帥都離開了，其他幾個工作人員也對視了一眼，跟在孟錦淮的身後走了出去。

　　一會之後，整間屋子裏就只剩下了段珩夜和孟錦淮。

　　段珩夜記得還己自己上一次和段珩星獨處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剛才情況危急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但到了現在卻不由得感覺有些尷尬。等到這間星艦艙室內其他人都離開之後，段珩星終於慢慢的走了進來。

　　段珩夜這個時候才發現，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段珩星今天穿著正裝的緣故，整個人看上去也比之前成熟了不少。

　　明明剛才站在門口的時候還一臉鎮定，但是等到艙內人走光之後，段珩星也局促了起來。此時段珩夜和段珩星分別站在房間的兩頭，中間隔著一張沙發。

　　段珩夜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接著說道：“先坐把。”

　　“額……”聞言，段珩星走過來坐到了沙發上，他不由得抬眼看了一眼段珩夜，接著緊張了起來。

　　段珩星一臉緊張的樣子當然沒有瞞過段珩夜的眼睛，他坐下之後先是等了一會，估摸著段珩星的情緒已經平復，這才猶豫了一下問道：“怎麼了？”

　　說完之後，段珩夜便覺得自己這個頭起的不太好。不過看段珩星這樣子，他倒是沒有被段珩夜這個問題給噎住。其實兩人之前的交流就是這樣，生硬和直擊重點。

　　“嗯……我想來給你說一下謝謝。”段珩星的語速很慢，說話的時候兩隻手也緊緊地攥在了一起。雖然動作不怎麼明顯，但還是被段珩夜看到了眼裏。

　　剛才看到段珩星站在門口的時候，段珩夜心裏就已經有了一點點的準備。但是真正的聽到這兩個字出現在段珩星口中的時候，他竟然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說完這句話之後，還沒有等段珩夜反應過來，段珩星便忽然長出了一口氣，接著就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段珩夜看到，段珩星現在的神情輕鬆了不少。看來剛才那句話說完之後，他心底裏的大石頭也隨之一起落了下去。

　　此時站在段珩夜對面的年輕男人，整個人身上都透著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看到段珩星起身，段珩夜也跟著一道站了起來。兩人剛才分別站在沙發的兩端，起身之後依舊保持著一段不遠也不盡的距離，看上去有幾分無法忽視的客氣和疏離。

　　段珩星沉默了一下，接著說：“你很厲害。我之前……說的一些話的確有些可笑。”他講前一句的時候，直視著段珩夜的雙眼，看上去非常的真誠，而說到後面的時候，眼中便帶上了幾分無法忽視的失落。

　　不得不說，剛才段珩星的話叫段珩夜感到意外。但是還沒有等他想好自己應該怎麼回，就見對方吸了吸鼻子，接著神情一轉說：“好了，那我走了。”相比起剛才緊繃而緊張的語氣。這一刻的段珩星是放鬆的，說完之後他便向段珩夜點了一下頭，接著直接走出了這間艙室。

　　等到段珩星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門口之後，段珩夜終於後之後覺的發現了一件事。

　　在今天之前，他和段珩星的每一次見面幾乎都是不愉悅的，並且大多只會在對方問自己要錢的時候才會發生。而在之前那些次的見面中，段珩星基本上都會叫自己“哥”——儘管語氣時常帶著嘲諷。但是這一次，段珩星沒有這樣叫自己。他們兩就像是陌生人一般，無比客氣的完成了這段對話。

　　段珩夜和段珩星的對話結束之後，孟錦淮也忙完別的事情走了回來。推開門看到走廊另一邊正朝著自己走來的孟錦淮，段珩星禮貌的和他點了一下頭，接著便按照身邊工作人員的指示，走到了星艦的出口那裏。

　　“怎麼了。”進門之後星艦的艙門重新關上。

　　聽到孟錦淮的話，段珩夜慢慢的搖了搖頭，接著微微皺眉對孟錦淮如實說道：“段珩星剛才過來和我說了‘謝謝’。”說話的時候，段珩夜的指尖不由得輕輕蹭著沙發的邊緣處。

　　雖然段珩夜只是簡單的將段珩星剛才的話復述了一遍，並沒有多加自己的看法。但是而等他說完，孟錦淮便立刻明白了段珩夜想要表達的意思。

　　雖然段珩夜對於小時候的事情已經沒有記憶，並且和段珩星之前僅有的幾次相處也不愉快。但是剛才離開的那個男人依舊是段珩夜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親人，“謝謝”這兩個字既是感謝，也是生疏的體現。

　　段珩夜有些落寞，並不是為了段珩星這個人落寞，而是為了自己的孤單而落寞。

　　這是孟錦淮猜到的，而他猜不到的是，因為這種情緒，段珩夜再一次的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親人。因為星際沒有非常標準的“年”的概念，段珩夜對於自己來這個世界的時長也記得不是很清楚。再加上忙碌的工作，他時常會忘記回憶從前。不過剛才段珩星那番疏離的對話，卻叫段珩夜想起了記憶中那些開始慢慢模糊的面孔。

　　想到這裏，孟錦淮伸出手去拍了拍段珩夜的肩膀，然後低下頭去輕輕的對他說了一句：“還有我，沒關係。”

　　聽了孟錦淮的話之後，段珩夜緊皺著的眉頭鬆開，接著微微笑了一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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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家族屬星上發生的這件事，開始的轟轟烈烈。落幕的卻有一些過於倉促。

　　等到南諸星的星艦將皇后送回屬星之後，她便和其他家族成員一道被軟禁在了這個星球上。雖然因為事件發生時的那些混亂新聞，皇室也受到了史無前例的質疑。但是事情就像段珩夜和孟錦淮想像的那樣，暫時被皇室將所有的責任都甩到了皇后家族的頭上。

　　段珩夜過了一陣子之後才知道，就在自己和段珩星在星艦艙內說話的時候，孟錦淮與皇后也進行了交流，不過他並沒有問孟錦淮與對方交談的結果與內容。

　　至於人們關注的重點。似乎也在很短的時間裏由事件本身，轉移到了“段珩夜竟然會駕駛機甲”這件事上。因為事情發生的太過緊急，並且事發地在星際無人管轄區的緣故，並沒有影像資料流出。不過越是這樣，人們對事件的好奇便越大。

　　沒過多長時間，星際上便有媒體按照當時被俘嘉賓的文字，還原出了那天的事件。視頻發出後沒多久，就迅速的傳遍了整個星際。不過還沒有等多長時間，便有不少目擊了這件事的人轉發，接著指出類比視頻裏面的操作不比現實的十分之一。

　　星際上的熱點來的快去的也快。明明之前大家還對星盜事件無比關心，但是等視頻一出，之前的事便被人們於腦海之中沖淡。只是……這個速度似乎快的有些過分。看到星網上的討論之後，段珩夜便升起了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故意模糊這件事的疑惑。實際上他的猜測是對的——在事件發生之後不久，南諸星便開始有意引導起了網友們的討論。

　　乍一看這是在模糊重點，不過實際上卻是在暗暗的埋下一顆炸彈……

　　幾天之後，皇室關於事件的報告終於在帝國之前毫無存在感的議會的催促下出爐。不過要段珩夜看的話，這個報告真的非常糊弄人，只要是對事情稍微有些瞭解，便會發現其中的漏洞。

　　報告出來的時候，孟錦淮正在南諸星上進行會議。軍部其餘工作人員看到，在暫停會議閱讀完報告之後，孟錦淮忽然對著光屏冷冷的笑了一下。

　　在場的軍部工作人員都是與孟錦淮一道從戰場上走下來的，已經不知道見了多少次對方滿身殺氣的樣子。但是今天卻不同，除了殺氣以外，孟錦淮的身上更多的是寒意。

　　如果說之前的孟錦淮是一隻在草原上稱王的雄獅的話，那麼今天的他則更像是一個隱匿在叢林之中的巨蟒。

　　看到孟錦淮現在這個樣子，于心闌不由得看了一下坐在對面的東方和聞。雖然兩人都沒有說話，但是多年一同工作積累下來的默契卻叫他們在第一時間裏達成了共識——孟錦淮大概已經給皇室準備好了一份“厚禮”，只等合適的時間到來，便會送出。

　　因為孟錦淮這個表情，軍部會議室裏的十幾個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個。一會之後，元帥大人終於伸出手去將光屏上的畫面從皇室的報告中退出，接著回到了剛才的會議內容。

　　皇室通報中的敷衍實在是太過於明顯，見孟錦淮沒有多說什麼，一名坐在他身邊的工作人員猶豫了一下才問道：“請問元帥大人……我們需要做什麼嗎？”

　　聞言孟錦淮搖了搖頭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再等一等。”

　　——孟錦淮在等待藍淨遲解決掉最後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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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珩夜體內的毒素實在是有些複雜，儘管有藍淨遲的加入與一整個研究院的配合，解藥依舊不能在短時間內造出。

　　因為正式加入了南諸星下屬研究院，並且開始主持解藥解藥工作的緣故。藍淨遲也知道了段珩夜和皇室，以及皇后家族之間的事情。雖然之前就覺得段珩夜是一個非常神秘的人，但是藍淨遲卻沒有想過，他的背後竟然還藏著這樣一段往事。

　　在等待解藥製成的這段時間裏，段珩夜常常會去南諸星或是下屬研究院所在星進行定時體檢。和上次不同的是，這幾次體檢不是在檢查他體內器官受毒素影響情況的，而是在檢測毒素的含量和移動規律。

　　從幾個月前起，藍淨遲便已經開始進行臨時解藥的調整工作。雖然每一次的調整都不大，但是通過幾回體檢能夠發現，段珩夜身體裏原本靜止不動甚至在不斷加深的毒素終於有了移動的跡象。

　　這是一件好事，但也是一件非常冒險的事情。

　　作為曾經半隻腳踏入反派行列的男配，藍淨遲造起解藥來說也是大膽的很。大概現在整個星際上，除了藍淨遲以外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對段珩夜使用“以毒攻毒”的方法了吧……

　　剛開始聽到藍淨遲的思路之後，段珩夜也是被嚇了一跳，並且猶豫了一段時間的。但是最後想起書中對藍淨遲的描述，以及看到對方胸有成竹的表情，段珩夜還是接受了對方的建議，藍淨遲的確是一個不會叫人失望的人，經過一段時間的試驗服用之後，段珩夜體內的毒素開始移動，並且逐漸減弱。但是因為藥物與毒素相互攻擊的緣故，在毒素日益減少的同時，段珩夜的身體又一次的肉眼可見的虛弱了下來。

　　雖然知道這是解毒的必經過程，但是孟錦淮還叫段珩夜暫時將自己工作的主要場地從研究院所在星轉移到了南諸星上。

　　在現在這個時代，異地工作早就已經不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只是因為機甲研究工作需要保密的緣故，研究院的普通工作人員必須使用院內光腦進行研究，以防止發生資訊洩露事件。

　　但是誰叫段珩夜不是一般工作人員，至少他是不用擔心資訊洩露的。

　　儘管陣地轉移，但是在回到南諸星開始工作之後，段珩夜依舊每隔上一天就會和研究院的工作人進行視頻會議。因為兩地之間有時差的緣故，每次開會的時間都是研究院所在地的下午，段珩夜這邊的早晨。

　　昨天段珩夜剛才服用了藍淨遲研究出來的新一階段的藥物，雖然精神依舊像以往一樣飽滿，但是身體卻有些過分虛弱。早晨他的生物鐘沒有起作用，要不是之前就設置好機器人的話，段珩夜八成會直接睡過會議。

　　不過雖然是趕在會議開始之前起來了，但是這個時間依舊有點趕。

　　段珩夜腳步有些虛浮的從床上走了下來，洗漱完畢之後便已經到了會議開始的時間。於是沒有時間去辦公室的段珩夜只好走到了位於臥室角落的辦公桌前，接著在睡衣上批了一件大衣便打開了會議程式。

　　研究院的視頻會議參加者，只有蘇明歌還有幾個比較重要的研究組組長。一段時間的工作下來，不僅僅是蘇明歌，大家都不再像以前那樣對段珩夜抱有著懼意。甚至在開會的時候，還會不時的與他開開玩笑。

　　但是今天，在段珩夜罕見的延遲一分鐘打開視頻之後，看見視頻畫面的人卻統統嚴肅了下來。視頻打開的時候段珩夜還在調整光腦，所以他沒有第一時間出現在畫面之中。

　　不過桌後那堵米白色的牆壁卻告訴視頻對面的人，段珩夜現在不在之前那個辦公室——緊接著，蘇明歌便通過段珩夜背後的一盞落地燈判斷出了他現在所在的位置。

　　“……段珩夜，你現在在臥室？”蘇明歌先是猶豫了一下，接著這樣問到。

　　聽到他的話，段珩夜不由感到一些驚奇。調整好光腦後，他便走來坐在了辦公桌便，然後一邊整理會議文件，一邊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剛才洗漱的時候有些著急，段珩夜沒有注意到，自己今天的臉色就像他的狀態一樣不佳。如果非要類比的話……在蘇明歌看來，今天的段珩夜和在自己眼前暈倒的那次很是相似。

　　還沒等段珩夜抬頭，他面前光屏上的畫面忽然一變。其餘工作人員的影像消失，只剩下蘇明歌一臉嚴肅的佔據著一面光屏。

　　這是發生了什麼？還沒等段珩夜反應過來視頻那邊出現了什麼問題，他便聽到對面的蘇明歌無比嚴肅的，像是在拷問自己般的一字一頓的問：“段珩夜，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要瞞著我。”

　　雖然蘇明歌沒說什麼，但是段珩夜總覺得對方又在亂腦補了——畢竟蘇教授可是一個曾經當面問過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