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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羅羅一味地向前奔馳。雖然身軀巨大,但也因為是在濕地上,所以奔馳的速度幾乎和蜥蜴人相同。濕地的水花四濺,發出啪嗒啪嗒的激烈聲音。
琥珀色的眼睛因為高溫而變得白濁,四個頭也已經有兩個頭失去力氣。
即使如此還是不停向前奔馳。
「火球」再次襲來,命中羅羅羅的身體。「火球」中的熱量瞬間爆開,侵襲羅羅羅全身。彷彿遭到不斷毆打的疼痛籠罩全身,眼睛無比乾燥,高溫的空氣燒灼肺部。
全身燒焦,從剛才就一直沒有停止的劇痛警告著羅羅羅:如果繼續中彈將小命不保。
即使如此——它還是繼續奔馳。
奔馳。
再奔馳。
它不斷往前邁進,沒有停下腳步。高溫讓鱗片剝落,底下的皮膚已經翹起,噴出鮮血,即便如此,還是不停前進。
如果是沒有智慧的野獸,理所當然會轉頭逃跑,但羅羅羅沒有這麼做。
羅羅羅的確是一種名叫多頭水蛇的魔獸。
魔獸有各種不同的類型,有超越人類智慧的魔獸,也有和一般動物沒什麼兩樣的魔獸。真要說的話,羅羅羅算是後者。
智慧只有一般動物程度的羅羅羅,竟然會在瀕臨死亡之際,依然向前——朝著給予自己痛苦的伊格法前進,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也太難以理解了。
事實上,連敵對的伊格法都難以理解,甚至懷疑羅羅羅是不是受到什麼魔法控制。
不過,事實並非如此。
沒錯,這並不是答案。
伊格法應該無法理解吧。
智慧只有動物程度的羅羅羅——它是為了自己的家人奔馳。
羅羅羅沒見過自己的父母,多頭水蛇並不是那種會拋棄幼子的魔獸。這種魔獸在一定的歲數之前,會與雙親的其中一位共同生活,在自然中學習生存之道。那麼,為什麼羅羅羅並非如此呢?
那是因為羅羅羅是畸形兒。普通的多頭水蛇,出生時會擁有八個頭,而且隨著年齡增加,頭的數目也會增加,最多可以長到十二個頭。
不過,羅羅羅在出生時只有四個頭,所以父母拋棄它,只帶著它的兄弟離去。
一出生就沒有受到父母保護的多頭水蛇,即使將來可能變成一隻強大的生物,但在大自然這個嚴苛的環境下,遲早還是會失去那幼小的生命。
如果當時沒有公蜥蜴人剛好經過,將它撿回去的話。
就這樣,羅羅羅得到一位既是父親也是母親,同時也是親密朋友的家人。
羅羅羅的思緒幾乎要因痛苦而潰散,這時它默默想起平時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自己的身體為什麼這麼大?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頭?
它看著自己的養父母時,偶爾會出現這個疑問。因此,羅羅羅也曾這麼想過:自己的一些頭或許會在將來掉落,身體會像長出草那樣,慢慢長出長長的手腳,變成像自己的養父母一樣。
若真變成那樣——要拜託他為自己做什麼呢?
有了。很久沒一起睡了,就拜託他陪自己睡吧。因為自己變大的關係,只好分開睡,所以它覺得有點寂寞。
火焰彷彿要趕走羅羅羅的思緒般,佔據整個視野,劇痛再次抽打全身。羅羅羅發出小聲的痛苦呻吟,劇痛已經遍佈全身。雖然它感受到背後有股近似安穩的溫暖感覺,但對遭到烈火焚身的羅羅羅來說,那感覺相當微不足道。
彷彿遭到無數鐵錘毆打的劇痛折磨著羅羅羅。
已經痛到完全無法思考。
羅羅羅的腳以痙攣的方式,不斷傳來阻止它前進的訊號。
不過——
不過——這樣就會讓羅羅羅停下嗎?
不會,它還是沒有停下腳步。
羅羅羅繼續前進,腳步確實變慢了。肌肉被火燒傷,因而變得緊繃,不可能保持平常的速度奔馳。
光是踏出一步就非常難受。
呼吸困難,光是吸氣都相當辛苦。或許連肺部都已經被燒傷了。
即使如此,還是不曾停下腳步。
現在只剩下一個頭可以動,其他一動也不動的頭已經變成單純的負擔。不死者再次從手中變出火球的景象,朦朧地出現在羅羅羅白濁的視野中。
動物的直覺讓它領悟到一件事。
只要被這一擊命中,絕對性命不保。不過,羅羅羅毫無畏懼,只是不斷地、不斷地勇往直前。
這是父母兼朋友的請託,所以,它不會停下腳步。
正當羅羅羅拚命地——但已經精疲力竭——以踉蹌的步伐前進數步時,紅色火球再次從不死者的手中飛出,劃破天空,朝著羅羅羅飛來。
這一擊勢必將羅羅羅的生命燃燒殆盡,這是不爭的事實。
也就是死亡。
一切將畫下句點——
不過——
沒錯——前提是那位公蜥蜴人沒有出現的話。
那位公蜥蜴人會眼睜睜看著羅羅羅陣亡嗎?
看著這種沒天理的事情發生?
這是不可能的事——
「冰結炸裂!」
從羅羅羅後方跳出,奔跑在身旁的薩留斯大叫一聲,同時揮出凍牙之痛。
在劍揮下的前方,空氣彷彿瞬間凍結般,在羅羅羅面前形成一道白色霧牆。那是極寒的凍氣,是凍牙之痛發出的冰凍氣流。
那正是凍牙之痛的能力之一。
一天只能使用三次的絕招——「冰結炸裂」,可以將攻擊範圍內所有一切瞬間凍結,給予重大傷害。
形成的凍氣霧牆像是具有實體般,擋住飛來的「火球」。烈焰火球與凍氣霧牆——魔法法則認為讓兩者互撞是最明智的判斷。
命中——
烈焰熊熊燃起,與白色冰霧展開激烈攻防戰。
兩者有如互鬥的白蛇與紅蛇,相互吞噬。經過瞬間的抵消後,兩者的力量便就此消失。
不死者大感吃驚,露出驚慌神色。這可說是看到自己發出的魔法被消滅時,最自然的態度表現。
兩者之間確實還有些距離,不過,已經能夠清楚辨識對方的表情及動作。在羅羅羅的努力堅持下,終於走完這段原本被認為不可能走完的距離,將三人毫髮無傷地帶到這裡。
「羅羅羅……」
薩留斯一時語塞。最後薩留斯從腦中浮現的千言萬語中,選了一句非常簡單明了的話。
「謝謝!」
大聲道謝的薩留斯留下羅羅羅,頭也不回地向前衝去。蔻兒修和任倍爾也跟在他身後。
後面傳來一道幾不可聞的微弱叫聲。那是對家人發出的加油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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瞠目結舌。自己的「火球」竟然被消滅了,他不禁將難以置信的想法化作言語。
「怎麼可能!」
伊格法再次發動魔法,當然還是「火球」攻擊。他不願承認,奔向自己的蜥蜴人消滅了自己的魔法。
發出的「火球」朝三名蜥蜴人飛馳而去。
「火球」被站在前方的蜥蜴人揮劍後瞬間產生的凍氣霧牆擋住,和霧牆一同消失。沒錯,和剛才的情況一模一樣——
「儘管攻擊吧!我一定會打消你的所有攻擊!」
蜥蜴人的怒吼傳進耳裡。
伊格法面露不悅地嘖了一聲。
(由無上至尊安茲大人親手創造的我,竟然會被區區的蜥蜴擋住魔法!)
伊格法拚命壓抑住因憤怒而沸騰的情緒。
「火球」已經派不上用場的可能性很高。不過,既然對方是躲在多頭水蛇後面接近,那能夠施展的次數應該有限。不過,或許還能使用十次,也可能每施展一次只是消耗體力,稍加回覆的話就能無限使用。
(該怎麼對付呢?可以的話,我是很想驗證那傢伙的說法……)
伊格法還能持續施展「火球」,但無法判斷蜥蜴人的說辭中有多少虛張聲勢。
伊格法和蜥蜴人之間的距離已經不到四十米。
而且,衝向這邊的蜥蜴人看起來像是戰士。伊格法是身為魔法吟唱者的不死者,不希望進行肉搏戰。
因此,「火球」就派不上用場了。他沒有笨到在這種狀況下,還去確認對方能擋下幾次。如果對方沒有躲在多頭水蛇後面——也就是沒有拉近距離的話,或許會實驗看看。不過,這個機會已經被那隻可恨的多頭水蛇給毀了。
「可惡……區區多頭水蛇。」
伊格法咒罵一句後,決定採取下個行動。
「那麼,嘗嘗這招如何?」
位置非常恰巧地幾乎處於一條直線上。伊格法伸出手指,指向衝刺過來——距離已經相當逼近的三名蜥蜴人。他的手指上面纏繞著雷擊。
「嘗嘗我的‘雷擊’吧!」
一道白色雷擊閃過,然後——
即使還有段距離,也能夠看見伊格法手指上的白光——「雷擊」。
凍牙之痛的「冰結炸裂」能夠防禦冰系及火系攻擊。但薩留斯沒有針對雷擊使用過,因此不知這是否能夠抵擋。
那麼,該賭賭運氣,還是再次散開,分散敵人的目標,將傷害降到最低才是上上之策?
薩留斯握緊手上的凍牙之痛。
感覺空氣中帶著強烈的電力,證明雷擊朝著己方飛來。
「交給我吧——」
任倍爾比薩留斯更快做出決定,大叫一聲躍上前去。而魔法也幾乎在同一時間於面前發動。
「雷擊!」
「嗚喔——‘Resistance Massive’!」
當雷擊像是要貫穿任倍爾般流竄的瞬間,他的身體立刻膨脹起來,結果,本來應該會連後面兩人一併貫穿的雷擊卻被彈開,向外飛散。
金剛不壞肉體。
這是修行僧的技能之一,可以借由瞬間發出全身的氣來減少魔法傷害。
這正是任倍爾在過去敗給凍牙之痛的絕招「冰結炸裂」後,在旅程中學會的技能。即使是範圍魔法,只要是會給予傷害的魔法,都能發揮抵禦作用。
敵我雙方都發出驚呼,不過,信任同伴的薩留斯和蔻兒修並沒有相當驚訝。因此,在不死者大感吃驚的時候,蜥蜴人們又更加拉近與他的距離。
衝刺的同時,薩留斯也恍然大悟。
當初和任倍爾單打獨鬥時,如果自己使出冰結炸裂,應該會被此招擋下,然後被抓住使用招式後的空當而敗北。可能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引誘薩留斯使出絕招。
「哈哈!易如反掌啊!」
任倍爾遊刃有餘的聲音讓薩留斯露出微笑。但下一刻他卻立刻繃起臉來,因為他發現,任倍爾的聲音流露出些微痛苦。
連任倍爾這樣的公蜥蜴人都無法忍住痛苦,所以受到的傷勢應該不輕。而且,如果這招技能完美無缺,他應該不會同意躲在羅羅羅後面前進的作戰方式。
薩留斯瞪向前方,敵我距離已不到二十米。原本那麼長的距離,現在已經只剩二十米了。
距離越來越近,伊格法判斷來到眼前的一行人是不可輕忽的強敵。他們能夠擋住自己的魔法,實力值得稱讚。當然,自己雖然還有其他攻擊方式,但也需要開始考慮防禦方法了。
「不錯的祭品,非常有資格讓我展示強大的實力呢。」
伊格法帶著冷笑發動魔法。
「第四位階死者召喚。」
濕地冒出泡泡,四隻手持圓形盾牌和彎刀的骷髏隨即現身保護伊格法。這是名為骷髏戰士的不死者,能力完全不是骷髏可以比擬的。
雖然也能召喚其他不死者,但召喚骷髏戰士出來是為了對抗凍氣攻擊。伊格法和骨頭組成的骷髏類魔物,對於凍氣攻擊完全免疫。
伊格法在親衛隊的保護下,高高在上地望著拉近距離的敵人。那是迎擊挑戰者的王者之姿。
兩者的距離終於逼近。
只剩下——十米。
已經只剩下這點距離了,沒錯,就只剩下這點距離而已。薩留斯確認不死者沒有立刻進攻的跡象後,回頭看了一眼。
看向他們走完的距離。如果單單只是奔跑,這是很近的距離,但這一百米是沒有任何遮蔽物的死路,如果少了羅羅羅、凍牙之痛、任倍爾和蔻兒修其中之一,絕對無法走完這段路,可說是難如登天的距離。但如今已經走完,只剩下伸手可及的距離。
他們成功克服了這段距離。
看著後方的羅羅羅被蜥蜴人送往村落後稍感安心的薩留斯,暗罵自己差點兒放鬆的心,瞪向不死者。
薩留斯坦率承認敵人是可怕的對手。
如果不是在這種狀況下遭遇,應該會在遠遠看到的瞬間立刻選擇腳底抹油,盡全力逃跑吧。光是面對面對峙,本能就告訴自己要快點逃跑,連尾巴都不禁豎起。薩留斯從眼角餘光發現,左右兩旁的任倍爾和蔻兒修的尾巴也出現相同反應。
兩人的想法應該都和目前的薩留斯相同吧。沒錯——他們都壓抑住想要立刻逃跑的心情,面對眼前的不死者。
薩留斯甩動尾巴,拍打兩人的背。
兩人同時露出吃驚的表情望向薩留斯。
「我們三人合力的話能贏。」
薩留斯只說出這句話。
「說得沒錯,薩留斯,我們能贏。」
蔻兒修用尾巴撫摸著被薩留斯拍打的背部,如此回應。
「哈,這不是很有趣嗎!」
一臉驕傲的任倍爾如此笑道。
於是,三人向前縮短這最後的距離。
敵我距離為八米。
奮力跑到這裡,已經氣喘吁吁的薩留斯一行人,和沒有呼吸的不死者目光交會,由對方搶先開口。
「我是偉大至尊旗下的死者大魔法師伊格法。如果你們願意認輸,我就賜予你們痛快一死。」
薩留斯不由得笑了出來。因為他知道了這個名叫伊格法的不死者,根本什麼都不懂。
無論如何千思萬想,答案也只有一個。
雖然薩留斯面帶笑容,但伊格法卻沒有感到不快,只是靜靜等待響應。伊格法知道自己是強者,且有自信殺死薩留斯一行人,才會顯現這種上位者的自傲,甚至還心懷感謝,因為他們替自己走完最後這一段路。
「告訴我答案吧。」
「呵呵,居然想要聽答案啊……」
薩留斯舉起凍牙之痛,緊緊握住;任倍爾舉起拳頭,擺出特殊的戰鬥姿勢;蔻兒修沒有做出什麼特別的舉動,只是伸手觸碰自己內心深處的魔力,做好隨時發動魔法的準備。
「那麼,我就這樣回答你吧——休想!」
判斷這個回答足以算是敵對舉動的骷髏戰士,以圓盾擋住身體,舉起彎刀。
「那你們就準備接受無比痛苦的死亡,瞭解自己拒絕了最後的慈悲吧!」
「我才想說,死人還是快點滾回死人的世界吧!伊格法!」
這一刻,決定戰爭結果的最後決戰揭開了序幕。
「進攻吧!薩留斯!」
最快衝出去的任倍爾伸出他的巨臂,攻擊骷髏戰士。
他也不管骷髏戰士用盾擋下了攻擊,硬是用力繼續擠壓盾牌。盾牌整個凹陷下去,後退的骷髏戰士和其他骷髏戰士撞在一起,失去平衡。此外,他還以尾巴攻擊其他骷髏戰士,但沒有命中。
骷髏戰士的陣型瓦解,薩留斯趁機闖入散開的空隙中。
「擋住他!」
兩隻骷髏戰士聽到伊格法的命令後,舉起彎刀揮向薩留斯。
他想躲開的話,可以躲得掉;想接招的話,可以舉起凍牙之痛擋住。不過,薩留斯既沒躲也沒擋。躲避就代表自己慢了一招,他不想在伊格法面前做出這種無謂的舉動。
而且,有人已經先行出招——
「大地束縛!」
泥土像鞭子般躥出,纏住兩隻骷髏戰士。泥土形成的鞭子宛如鐵鏈,在薩留斯趁機闖入空隙的瞬間,鎖住兩隻骷髏戰士的行動。
沒錯——蔻兒修也在場。
薩留斯並非孤軍奮鬥,那麼,只要信賴同伴就好。
即使是蔻兒修的魔法,也無法完全封鎖對方的動作。骷髏戰士揮出的彎刀還是有稍微傷到薩留斯,不過,這點傷又算得了什麼,熱血沸騰的心已經不把疼痛當成疼痛。
薩留斯邁步飛奔。
他朝伸手指著自己的伊格法奔去。即使被攻擊魔法命中,也要忍下疼痛衝向目標。他帶著如此堅定的意志。
「愚蠢!體驗恐懼吧!‘恐慌’。」
薩留斯的視野一震,開始無法理解自己身在何處,內心產生莫名的不安,感覺會有什麼東西從周圍襲向他。
薩留斯的腳步就快停下來了。他受到「恐慌」這個魔法的影響,精神產生動搖,雙腳不聽使喚。雖然腦袋告訴自己的腳要快點踏出去,但內心卻不讓身體移動腳步。
「薩留斯!‘獅子心’!」
蔻兒修如此呼喊的同時,恐懼也瞬間消失,反而湧現了比之前更加強烈的鬥志。因為賦予勇氣的魔法擊退了恐懼。
伊格法不悅地瞪向蔻兒修,伸出手指。
「煩死了!‘雷擊’!」
白色雷光一閃——
「呀啊!」
蔻兒修發出慘叫。
重新開始奔跑的薩留斯內心差點兒被強烈的恨意控制,但最後還是忍了下來。恨意有時候確實也是一種好武器,不過,面對強敵時,反倒有可能成為阻力。面對強敵時需要的是烈火般的情感與寒冰般的思考。
薩留斯絕不回頭。
剛才伊格法攻擊了後衛蔻兒修,這就表示,薩留斯可以趁著這個空當拉近距離。伊格法的臉上浮現不妙神色,知道自己犯下錯誤。這個反應讓心愛女人受到傷害的薩留斯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
「雷——」
「太慢了!」
從旁邊猛然襲來的凍牙之痛,將伊格法企圖伸出的手指撞開。
「咕!」
「你已經讓一個戰士靠近了,魔法吟唱者!我就讓你體會魔法已經派不上用場的下場吧!」
先不論傳說中的術師,被敵人貼近身邊的魔法吟唱者,在發動魔法時可能會遭到攻擊阻礙。
即使像伊格法這麼強大的魔物術師也不例外。
薩留斯微微眯起眼睛,對手臂感受到的觸覺感到疑惑。砍下去的感覺有些奇怪,一定是伊格法的身體對武器具有某種防禦力。
不過,並非毫髮無傷。沒錯,如果他可以抵禦傷害,只要給予更多的傷害即可。
那麼,要做的就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斷揮砍。
當然,這可說是知易行難,薩留斯也知道說得容易。不過,只是戰士的薩留斯,能做到的也僅此而已。
「別小看我,蜥蜴人!」
三發光箭突然從伊格法的眼前射向薩留斯。沒有任何預備動作就發出的光箭讓薩留斯反射性地把劍當作盾牌,但魔法箭貫穿武器,打中薩留斯的身體,激起一股鈍痛。
這招是「魔法無吟唱化·魔法箭」。無吟唱化的魔法不需要任何準備行動,所以不會遭到妨礙。不僅如此,一般而言,魔法箭還是一種無法躲避的魔法,甚至連薩留斯都躲不掉。
薩留斯咬緊牙關,向伊格法揮出凍牙之痛。
「咕!畜生!不過是區區蜥蜴人!」
魔法箭雖然是無法躲避的魔法,但相對殺傷力也不高。像薩留斯這種身體經過千錘百煉的人,沒有脆弱到會被這點魔法傷到無法戰鬥。
光箭再次命中薩留斯,躥起錐心刺骨般的疼痛。薩留斯忍住疼痛,揮劍回擊。
這樣的攻防戰來回數次後,薩留斯的動作越來越遲鈍。嚴重的鈍痛阻礙他做出敏捷動作,和不知疼痛為何物的不死者有著明顯差異。
明白這點的薩留斯和伊格法,露出截然不同的表情。
強者必勝,弱者必敗,這是毋庸置疑的道理。伊格法和薩留斯單獨戰鬥的話,結果也不言可喻。不過,團結的弱者足以和強者一較高下也是事實。
「中傷治癒!」
薩留斯的疼痛隨著這道聲音消失,再次回覆活力。
原本從容應戰的伊格法被後方傳來的治療魔法激怒,斷然呵斥:
「可惡的蜥蜴人!」
薩留斯和信賴的同伴並肩作戰,蔻兒修、任倍爾,以及——
「羅羅羅……我不會輸的!」
「痴心妄想……由偉大至尊創造的我怎麼可能輸!真是愚蠢!」
伊格法的惡毒眼神瞪向三名蜥蜴人。他沒有使用召喚魔法,是因為剛才召喚出來的不死者還在。那些不死者沒有消失,就無法再次召喚新的不死者出來,因此,伊格法發出無吟唱化的魔法之箭,薩留斯則揮砍伊格法的身體——如此單調的攻防不斷重複上演。
感覺這場戰役會永無休止。
那麼,就只能將突破戰局的責任交給在後方戰鬥的人。只要其中一方出現援軍,就能決定勝負。
薩留斯和伊格法都如此認為。
雷擊讓蔻兒修全身感到疼痛,但她忍住痛苦,發動「召喚第三位階野獸」。
一隻約一百五十釐米——右螯巨大的巨型螃蟹隨著冒出水面的聲響現身,彷彿之前就一直沉睡在濕地中,但不用說,巨蟹當然是被「召喚第三位階野獸」召喚出來的。
巨蟹前進到任倍爾身旁後,立刻伸出巨螯攻擊骷髏戰士。
得到意料之外的援軍讓任倍爾露出笑容。對要保護蔻兒修,還要抵擋四面八方攻擊的任倍爾來說,這個幫助宛如及時雨,相當令人振奮。
「很好!怪怪的巨蟹!那兩隻就交給你了喔!」
就像是表達瞭解般,巨蟹——濕地巨螯揮了揮小螯,轉向骷髏戰士。
(雖然現在情況危急……但總覺得……他們兩個很像呢。)
蔻兒修雖然覺得現在時機不妥,但還是不禁露出微笑。不過,她立刻消去臉上的笑容,緊盯戰局,同時不斷吐納,努力調整紊亂的呼吸。
來到這裡之前,蔻兒修對羅羅羅發動過防禦魔法和治療魔法,也對任倍爾施加了支持魔法,已經施法過度。
不僅如此,她現在還發動召喚魔法,身體處於極度疲憊的狀態,幾乎快要站不住了。
她甚至沒有餘力治療自己。而且,蔻兒修也冷靜地認為,治療逐漸失去戰力價值的自己,只是在浪費魔力。
不過,在這裡倒下的話,可能會讓在前方戰鬥的任倍爾和薩留斯感到不安。蔻兒修的嘴角流出血來,她咬破口腔內部,使自己保持清醒。
「中傷治癒。」
她對和伊格法進行肉搏戰的薩留斯使出治癒魔法。
她的腳已經使不上力,眼前一晃,全身都感受到水的觸感。
蔻兒修一下子無法理解為什麼會這樣,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不知不覺間倒進濕泥裡。
不過,她立刻明白是什麼原因導致。傷口並沒有增加,所以應該只是瞬間失去意識而倒地吧。
蔻兒修鬆了一口氣,並不是因為自己還活著,而是因為還能繼續戰鬥。
她不打算勉強站起身,不對,是已經沒有力氣起身,同時覺得把力氣用在這裡很浪費。
朦朧的視野中浮現薩留斯和任倍爾這兩位一起奮戰至此,也共度過一段短暫旅程的同伴的背影。不管是與四隻骷髏戰士勢均力敵的任倍爾,還是受到伊格法魔法攻擊的薩留斯,都已經是遍體鱗傷。
蔻兒修努力調整呼吸,發出魔法。
「中傷治癒!」
不但治療任倍爾的傷……
「中傷治癒!」
也回覆薩留斯的傷。
「呼……」
蔻兒修已經氣喘吁吁。
呼吸怪怪的。她感覺即使拚命吸氣,還是像沒有吸進空氣一樣。
這應該是過度使用魔法的症狀吧。頭部就像被不斷毆打般疼痛。即使如此,蔻兒修依然努力睜開雙眼。
至今不知道已經犧牲了多少事物,事到如今,怎麼可以最先脫離戰線。
蔻兒修用力張開快要合上的眼皮,然後繼續吟唱:
「中傷治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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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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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倍爾緊握的拳頭擊向骷髏戰士的頭蓋骨,打下去的手感從打凹變成碎裂,一隻骷髏戰士就這樣命喪黃泉。
「幹掉兩隻了——哈,呼——」
他像是要把疲勞全吐出來般吐了一大口氣,瞪著剩下的骷髏戰士。蔻兒修召喚出來的巨蟹已經不見蹤影,不過,多虧巨蟹幫忙對付兩隻骷髏戰士,任倍爾才能幹掉另外的兩隻。
因為有蔻兒修的輔助,才勉強發展成現在的局面。
還有兩隻。都解決之後,下一個就是伊格法。
他用粗壯的右手使力,還能動。
左手傷痕纍纍,幾乎使不上力。任倍爾把左手當作擋劍的盾牌,用得太過火了。他茫然望著垂下的手臂。
「算了,這也算是不錯的讓招。」
任倍爾瞪著礙事的傢伙,稍微動了動左手。一股不像是動動手指就會出現的疼痛侵襲全身。
但這又有什麼大不了?剛才都已經有同伴即使腦袋變成負擔也不肯停下腳步了,我任倍爾·古古,又怎麼能做出令它取笑的舉動。
戰鬥至此,任倍爾已經瞭解到骷髏戰士有多強。兩隻骷髏戰士已足以和任倍爾匹敵,就是那麼強。
因此,若是同時對付四隻的話,應該很難取勝。
(要好好感謝巨蟹呢,之後暫時不吃泥蟹了吧。)
任倍爾向自己喜愛的食物表達感激,並殺氣騰騰地瞪向進逼而來的兩隻骷髏戰士。
握緊拳頭。
還能戰鬥,還有辦法站穩腳步。
老實說,任倍爾自己都覺得還能繼續戰鬥是件相當不可思議的事。
「哈!這種蠢事就別想了!」
原因只有一個,不是嗎?
任倍爾嘲笑剛才的自己。
他看著位於骷髏戰士後方的薩留斯的背影。即使與實力懸殊的強大敵人伊格法戰鬥,也毫不退讓的那個身影。
「看起來很偉岸嘛……」
沒錯——
正因為薩留斯、蔻兒修,還有羅羅羅,大家一起拼戰到現在,自己才能繼續戰鬥。
「喂喂喂,薩留斯,你已經傷痕纍纍了嘛,比之前和我戰鬥時還慘呢。」
手臂奮力一揮,將來襲的一隻骷髏戰士擊飛。但他來不及以左手擋住另一隻揮出的彎刀,讓側腹又多了一道傷口,就在蔻兒修剛才以魔法治療好的傷口附近。
「蔻兒修都自身難保了,虧她還有辦法救人啊。」
任倍爾的傷口再次被蔻兒修的魔法治癒。雖然無法回頭,但聽她的聲音好像從非常接近水面的位置傳來,可以想像她是以何種姿勢施展魔法。即使如此,她還是繼續使用魔法。
「真是出色的母蜥蜴人。」
要娶老婆的話,就要娶那種母蜥蜴人。
任倍爾稍微羨慕起薩留斯來。
「我可不會最先倒下,讓你們看到那種窩囊模樣喔。」
他先用巨臂虛晃一招,再甩出尾巴。接著冷笑一聲,笑說畢竟自己比他們年長。
兩隻骷髏戰士以盾牌擋住自己,慢慢接近。對方的盾牌擋住薩留斯的背影,讓任倍爾非常激動。
「閃開啦,這樣不就看不到帥氣公蜥蜴人的威風背影了嗎!」
任倍爾發出怒吼,同時邁出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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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法和薩留斯平分秋色的攻防戰持續進行著。在只注視著彼此的戰鬥中,薩留斯看到伊格法的眼睛稍微瞄向他處。伊格法那不死者的臉猙獰地扭曲起來,下一刻發生的事情讓薩留斯的身心為之凍結。
背後傳來有人倒地的濺水聲。
「快看!你的同伴倒下了喔!」
無法回頭。或許是同伴倒地,或許不是。薩留斯心中湧現如鱗片被剝落的痛苦,但他面對的是實力懸殊的強大敵人,根本連回頭看的餘力都沒有。他相當清楚,只要一回頭,立刻就會分出勝負。薩留斯不是為了吃下這種愚蠢的敗仗才來到這裡的。
他是為了贏得勝利而來。
不過,若是伊格法所言不假,就一定得想辦法解決可能會從後方攻來的敵方援軍,否則相當不妙。
正當薩留斯做好心理準備,打算挨一招魔法攻擊時,便聽到有人站起的激烈水花聲,以及好幾根骨頭斷裂的聲音。
「薩留斯!我們這邊結束了!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中傷治癒。」
任倍爾痛苦的叫聲傳來,一道巨大水聲也隨之響起。
蔻兒修宛如呻吟的吟唱聲傳來,薩留斯的傷口也隨之慢慢回覆。
「姆嗚——」
伊格法的表情相當不悅。不用往後看也知道,兩人都已經成功完成自己的任務了。那麼,接下來——
「輪到我了!」
揮出去的凍牙之痛被伊格法手上的枴杖擋開。
「咕咕咕……雖然我伊格法是死者大魔法師,但可別以為我不擅長肉搏戰就小看我喔!」
口中雖然如此逞強,但伊格法已隱約覺得自己的勝算不高。
如果是一對一,以兩人的實力差距來看,應該是勝券在握吧,但後面的白蜥蜴人一直替對方療傷,敵我的剩餘體力已經逆轉。
而且,對方砍出三招的話,自己只能擋掉一招,剩下的兩招都會砍中身體。雖然他和骷髏一樣,具有斬擊武器的抗性,也不怕凍氣的追加傷害,但在這種狀況下還是相當不利。
心急如焚。
自己是由偉大至尊安茲·烏爾·恭所創造出來,並指派為本軍團的指揮官,絕對不能失敗。
伊格法很想召喚一些不死士兵來當肉盾,但他在使用召喚魔法時需要花一些時間。所以,面臨這種敵人就在眼前的狀態,有點難以發動。
照這樣下去,會被對方奪得勝利。
如此心想的伊格法決定使出最後手段。雖然不是一個好辦法——若情況惡劣,還有可能是最差的手段,不過,也只剩下這個辦法可用了。
看到伊格法轉身逃跑的薩留斯雖然一頭霧水,還是趁機出招追擊。伊格法背部遭到薩留斯的全力一擊命中,身體一晃,但並沒有倒下。對伊格法近似無限的體力感到不耐煩的薩留斯咂了一下嘴,同時沖上去追趕拉開距離的伊格法。
伊格法轉過身來,不像不死者該有的憤怒使他的臉大幅扭曲,但底下卻藏著些許喜悅之色。
伊格法的手中發出紅色光芒,那是「火球」。
拉近距離的薩留斯心感存疑。
(他居然想在這種距離使用範圍魔法?難道有自爆的心理準備——不對!)
發現伊格法的目光沒有朝向自己的薩留斯,心中湧現一股恐懼。伊格法的目光朝向薩留斯後方,也就是朝向已倒臥在地的蔻兒修和任倍爾。
(該如何是好!)
薩留斯動起腦筋。
這是很大的破綻,只要棄兩人不顧,就可以對伊格法送上致命一擊,不過,若是解救兩人的話,戰況會如何發展就很難預測。雙方的體力已經所剩不多,只要走錯一步,就很可能成為致命關鍵。
為了打贏伊格法——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走到這一步的嗎?已經犧牲了許多人。
那麼,就應該棄兩人不顧。他們應該也會笑著原諒自己吧。如果立場相反,薩留斯應該也會原諒對方。
不過。
薩留斯並不會選擇對並肩作戰的同伴見死不救。
那麼——就要幫助他們兩人,再消滅伊格法。
下定決心之後,事情就很簡單了。
「冰結炸裂!」
薩留斯在自己的腳邊築起一道向上躥起的凍氣霧牆。
「咕啊——」
噴出的凍氣渦流使薩留斯全身瞬間凍結,感受到的疼痛甚至連劇痛都不足以形容。那樣的疼痛侵襲他的全身。
薩留斯為避免失去意識,帶著銳利的目光瞪向伊格法,拚命忍住痛苦。
在他咬緊牙關,發出哀號時,冰霧籠罩兩人,漸漸向外擴散。
看到白色凍氣籠罩週遭,伊格法露出一切如他所料的笑容。只要拋棄同伴就能贏得勝利,然而對方卻做出這種選擇。
伊格法對冰和電具有完全抗性,這也是為什麼他能夠在冰凍氣流中氣定神閒。他將手上「火球」生成的魔法元素捏碎,因為若火球撞上籠罩在伊格法周圍的白色霧牆,等於是自找死路。
只要等這道白色霧牆消失,再來追擊那兩個蜥蜴人即可。必須先消滅的是唯一還能站起身子的蜥蜴人。伊格法環顧四周,表情猙獰起來。因為他錯估了一件事。
「好了,那他在什麼地方呢?」
那就是視野全被白色霧牆擋住。
伊格法雖然具有夜視能力,卻沒有能力看穿這類視野遭到遮蔽的環境。因此,他無法掌握敵人的所在位置。
不過,也不必太過擔心。從那充滿痛苦的聲音來判斷,對方應該傷勢不輕。仔細想想,他所發出的凍氣威力足以抵消自己發射的「火球」,那麼,遭到凍氣侵襲的他,受到的傷害應該和「火球」攻擊一樣。
傷痕纍纍的狀態下還受到這種攻擊,搞不好會造成致命傷。既然如此,只要之後再來慢慢蹂躪即可。
當務之急是要趕緊脫離這片霧牆。
如此心想的伊格法立刻放棄這個想法。
現在,只要一動,就會暴露自己的位置。
比起脫離,還是應該先召喚不死者出來。只要有肉盾在,即使蜥蜴人還沒死,勝利也等於囊中之物了。
想要發動魔法的伊格法,聽見一陣突如其來的濺水聲。
蜥蜴人代代相傳的四大至寶之一,凍牙之痛。
傳說中,凍牙之痛是利用只有凍結過一次的湖水寒冰打造而來,其中隱藏著三種魔法力量。
第一種是劍身籠罩著凍氣,可以讓遭到砍傷的人受到額外的凍氣傷害。
第二種是一天只能使用三次的絕招「冰結炸裂」。
至於,第三種則是——
劃破空氣的聲音響起。
伊格法還沒弄清那是什麼聲音,眼前已經出現一柄利器的劍尖。
一股強大的衝擊襲向伊格法的腦袋。
貫穿左眼的劍身翻攪伊格法的腦袋。終於瞭解發生什麼事的伊格法驚聲喊叫。
「嗚啊——你為什麼沒死!」
貫穿左眼眼窩的凍牙之痛深深刺入,使伊格法感覺自己的生命力瞬間大減——
在逐漸淡去的霧氣中,全身覆蓋著一層薄霜的薩留斯,出現在頭上插著劍、腳步踉蹌的伊格法面前。
伊格法無法理解,明明受到那麼強的凍氣攻擊,薩留斯竟然還能屹立不倒。
凍牙之痛隱藏的第三種能力。
那就是可以賦予持有者抵抗凍氣攻擊的防禦能力——
當然,即使是凍牙之痛的凍氣防禦,也沒有強到足以完全抵消冰結炸裂的威力。受到凍氣傷害的薩留斯,光是站著就已經相當勉強。他的氣息紊亂、動作遲鈍,尾巴也無力地垂到水面,甚至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他幾乎不可能繼續戰鬥了。其實,剛才的那一擊並沒有刻意瞄準,他只是使盡所剩無幾的力氣,憑直覺出招而已。
那一招可以命中只能說是幸運。
薩留斯努力張開幾乎要合上的眼皮。
使盡最後力氣對伊格法發出的一擊,感覺足以成為他的致命傷。
已經沒有力氣戰鬥的薩留斯,帶著一絲期待看向伊格法。
伊格法掙紮著、搖晃著。
不知道伊格法是否已無法維持自己的身體,臉上皮膚剝落,骨頭龜裂,衣服也變得破破爛爛,滅亡只是遲早的事。正當薩留斯認為自己已經贏得奇蹟般的勝利時——
一隻皮包骨的手掐住薩留斯的喉嚨。
「我……我是由至尊創造出來的僕役……怎麼可以就這樣……滅亡!」
伊格法掐住薩留斯的力道不重,可以輕易撥開。不過——
「咕啊——」
薩留斯的全身湧現劇痛,不禁發出哀號。
這是因為負向能量流入薩留斯體內,奪取他的生命能量。即使是學會忍耐痛苦的薩留斯,也無法忍住彷彿寒氣注入血管內的可怕疼痛。
「去死吧——蜥蜴人!」
他的臉開始部分脫落,在半空中化為碎片消失。
伊格法的生命正慢慢凋零,不過,對主人的強烈忠心卻讓他奮力掙紮在生死邊緣。
薩留斯雖然盡力抵抗,卻因為身體不聽使喚而感到恐懼。
薩留斯的生命力已經所剩無幾。伊格法注入的負向能量,也在連根奪走他剩餘不多的生命力。
薩留斯的目光搖晃,視野模糊起來。
就好比世界漸漸蒙上一層白霧。
同樣使盡全力維持意識的伊格法,看到薩留斯急速喪失抵抗力的模樣,便露出勝利的微笑。
這些蜥蜴人應該是頂尖高手吧。
那麼,只要殺了這些蜥蜴人,以及另外那兩個進攻至此的蜥蜴人,就是獻給偉大至尊——也是創造自己之人的最佳禮物。
伊格法的神情強力訴說著超乎言語的情感,那表情讓薩留斯感覺到他心中的想法。
「下地獄去吧!」
身體已經不聽使喚,可以感受到體溫彷彿毒素遍佈全身般慢慢下降,連呼吸都很困難。處於這種狀態下,只有知覺仍然敏銳。
還不能死。
拚命奔跑的羅羅羅。
捨己為盾的任倍爾。
將魔力消耗殆盡的蔻兒修。
不僅如此,自己的肩上還背負著在這場戰役中犧牲的所有蜥蜴人。
努力思考戰鬥方法的薩留斯,聽見了細微的聲音。
蔻兒修溫柔的聲音。
任倍爾爽朗的聲音。
羅羅羅撒嬌時的叫聲。
不可能聽到。
蔻兒修已經失去意識,任倍爾也處於暈厥狀態。
羅羅羅甚至在很遠的地方。
是因為意識模糊,薩留斯的腦袋才會自行想像這些聲音嗎?想像著認識還不到一週的同伴的聲音?家人的叫聲?
不對。
沒錯,這個想法不正確。
大家都在這裡——
「哦——哦——!」
「竟然還有這種力氣!」
半失去意識的薩留斯發出怒吼,同時傳來伊格法驚訝的聲音。
薩留斯的眼球一翻,緊盯著伊格法。他的眼神中帶著霧氣,令人無法想像他剛才還無法使視線對焦。這景象讓伊格法臉色僵硬。
「蔻兒修!任倍爾!羅羅羅!」
「你想做什麼——去死吧!」
他的身體到底哪來的如此強大的生命力?流入身體的龐大負向能量,無時無刻地侵蝕、吞噬薩留斯的生命力。其實薩留斯也感覺四肢沉重,身體彷彿結冰般寒冷。
即使如此,每呼喚一次名字,薩留斯就感到一絲溫暖。這股溫暖並非源於生命力。
而是源於胸中的——心。
一陣肌肉緊繃的聲音響起。那聲音來自薩留斯的右手,來自緊緊握住的拳頭。現在,那拳頭正在聚集剩下的所有力量。
「怎麼可能!為什麼還能動!你這個怪物!」
竟然還能動。眼前的光景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伊格法的心裡湧現沸騰情緒,但他努力壓抑下來。
自己是伊格法,是本次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軍團的現場總指揮官,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是偉大的不死者之王——安茲·烏爾·恭創造出來的不死者。
絕不容許如此強大的自己吃下這種敗仗——
「死——」
「一切都結束了!怪物!」
薩留斯動作快了一步。
沒錯,全力一擊的速度,比伊格法注入負向能量的速度快了一步——
緊緊握住的拳頭,擊中凍牙之痛的劍柄——
薩留斯的拳頭因此滲出血。凍牙之痛受到如此沉重的一拳,使原本刺入左眼的劍身完全貫穿伊格法的腦袋。
「哦——」
身為不死者的伊格法幾乎沒有痛覺,不過——他還是能瞭解負向生命全部消失的感覺。
「這……這……怎麼可能……安……茲……大人……」
伊格法的眼中,浮現了完全明白什麼叫作失敗的神色。當薩留斯的身體彷彿斷線傀儡倒下,傳出一陣落水聲時——
「請……請……原諒……我……」
伊格法的身體也隨著這句向主人的謝罪,一同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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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鴉雀無聲。鏡中的光景令人無法置信,因此沒有人開口說話。除了女僕——艾多瑪之外。
「科塞特斯大人,安茲大人好像要傳喚你。」
「遵命。」
低著頭的科塞特斯慢慢轉身面對艾多瑪。
科塞特斯承受著僕役們的不安眼神,咬牙忍住屈辱。
但另一方面,他也想要出言稱讚。
那是一場精彩的戰役。
對方竟然可以化不可能為可能,反敗為勝。雖然死者大魔法師也的確有失策的地方,不過照理說,即使失策,死者大魔法師也肯定能拿下勝利。
「精彩,太精彩了。」
重複說出的這句話,清楚表達了科塞特斯的心聲。
他們突破了巨大難關。
「真可惜。」
科塞特斯對著鏡中正歡欣鼓舞地歌頌勝利的蜥蜴人如此嘆道。
呈現於鏡中的戰士身影雖極為弱小,卻激起科塞特斯的鬥志。
「啊……真可惜……」
科塞特斯猶豫著。他從腦袋裡無數的想法中選出最可怕的一個,然後深思熟慮,做出結論。
「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