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冰凍的武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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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茲軍隊的大本營所在地,是科塞特斯昨天還來過——現在正由亞烏菈建設中的要塞。如果仔細聆聽,可以聽見遠方傳來的微小施工聲。
一進入房間,一直靜靜跟在後面的威克提姆就突然向安茲說話。
「卯青綠牡丹緋灰代赭丹青紫,素色山吹橙青綠緋砥緋砥卵栗素色象牙乳白桑染丹茶卵緋山吹練青紫代赭(那麼安茲大人,我在此先行告退)。」
「辛苦了。在我們回去之前,先替我守好納薩力克第一層吧。」
「象牙橙緋砥青紫卯之花青紫橙山吹(遵命)。」
「傳送門。」
威克提姆跳進安茲變出的黑暗之門——目的地是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第一層。
目送著可以利用死亡來發動強力阻擋系特殊技能的守護者背影離去後,安茲便將目光移向室內。同時,他也感覺到亞烏菈在後面低著頭。
看來她大概是想盡了辦法處理房間裝潢以迎接安茲吧。房間的各個角落都可以看到令人感動的努力痕跡,不過,和納薩力克相比還是簡陋許多。亞烏菈可能是因此而覺得慚愧。
(其實看起來也沒有那麼差啊……)
對原本就是普通人的安茲來說,房間裝潢並不會讓他特別在意。納薩力克的主人房不差,但太過豪華,有時候還會覺得不自在。這裡反倒可以放鬆一點,感覺還不錯。
(好想要十幾平米的房間。看要不要在哪裡偷偷準備一間吧。啊,要好好讚賞一下部下,把我很滿意亞烏菈的努力這件事給說出口才行。)
人必須帶著感謝注視、信賴他人的努力,否則不會成功。
安茲想起到某家公司跑業務時,裱在社長室裡的一句話。雖然不知道是誰說的,但實在是一句名言,令人覺得理想的上司就該如此。
(要把心裡的感謝說出口才行,如果不稱讚,人就不會努力……的樣子?)
「硬把你留在這裡真的很不好意思,亞烏菈。我沒有任何不滿。我很滿意你的努力,也因為這是你為我裝潢的房間,這裡已經足以媲美納薩力克了。」
「是。」
亞烏菈稍微睜大她的雙眼。安茲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安慰,但他已經想不到更好的說法,只好再次環顧四周敷衍過去。
房間中還殘留著木材的味道。
本來,與其留在這個幾乎毫無防禦力的地方,不如回到納薩力克還比較安全。因為這裡沒有施加防禦魔法,等於是一間紙糊的房子。不過反過來想,如果想以自己當誘餌來釣大魚,就很適合利用這裡。
這裡離湖泊相當遠,所以能夠追到這裡的人——如果有的話,也只會是YGGDRASIL的玩家,或是實力相當的人。
也就是說,建造這裡的目的是要借由遭受襲擊來找出敵對勢力。
這種做法當然很危險,但安茲的想法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還沒來呢。還是說……這次的作戰也失敗了?不過……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亞烏菈,我問你一件事,那個是什麼?」
安茲的目光停留在房間內的一張白色椅子上。椅背相當高,結構相當紮實。因為太過精美,說它是藝術品也不為過。如果不去注意那個唯一的問題點的話。
「雖然有點樸素,但這是特意為您準備的王座。」
隨侍在後的部下——迪米烏哥斯充滿自信地代為回答這個問題。覺得不出所料的安茲繼續發問:
「那是用什麼骨頭做的?」
「各種動物的骨頭。我挑選了鷲獅和飛龍等動物的優質骨頭。」
「原來如……是嗎?」
使用許多骨頭製成的那張王座,並非從納薩力克帶來的家具,所以應該是迪米烏哥斯外出打造好之後帶來的。而且,那張王座還用了許多怎麼看都是人類或是亞人類的頭骨。雖然椅子沒有沾染任何血或肉,完全以純白骨頭組成,但總覺得好像會聞到腥臭味。
覺得有點噁心的安茲,有點猶豫是不是要坐上那張王座。不過,放著部下特意替自己打造的椅子不坐,也有點說不過去。若是有什麼正當理由可以拒絕,就另當別論了。
安茲思考過各種方法後,突然雙手一拍。
「夏提雅,之前好像說過要懲罰你呢,我現在就在這裡給予你懲罰。沒錯……要給你一些羞辱。」
「是!」
突然被點到的夏提雅似乎有點吃驚。
「跪在那裡低下頭,趴在地上。」
「是!」
一臉莫名其妙的夏提雅來到安茲指示的地方——房間的正中央後,做出安茲所要求的姿勢。
安茲來到夏提雅旁邊後,立刻坐上她的纖細背部。
「安、安茲大人!」
夏提雅發出聽起來像是「鼾茲大人」的走音驚叫聲。她相當慌張,卻一動也不敢動,這都是因為安茲正坐在她的背上。
「你在這裡當椅子,知道嗎?」
「是!」
安茲的目光從聲音聽來異常愉快的夏提雅身上,轉向迪米烏哥斯。
「抱歉,迪米烏哥斯,就是這樣了。」
「原來如此!太了不起了!竟然想到要坐在守護者身上!這的確是沒人可以打造出來的椅子,換句話說,這才是真正符合無上至尊身份的椅子!真不愧是安茲大人,完全讓人出乎意料!」
「是、是嗎……」
迪米烏哥斯露出燦爛神情,表現出對主人所抱持的敬意。安茲不懂他為何面帶如此燦爛的笑容,不安地轉過頭去,接著,一位美女突然笑容滿面地對安茲說話。
「對不起,安茲大人,我可以暫時退下嗎?很快就會回來。」
「怎麼了,雅兒貝德?算了,無妨。你去吧。」
雅兒貝德說了聲謝謝後,便離開房間。之後,外面立刻傳來「唔喔——」的女子叫聲和牆壁受到猛烈撞擊的聲音,房子也跟著劇烈搖晃。
大約一分鐘後,雅兒貝德就帶著一如往常的溫柔笑容,走回被沉默籠罩的房間。
「我回來了,安茲大人。對了,亞烏菈,我剛才離開房間時,不小心撞到了牆壁,好像有些損壞,等會兒可以幫忙修一下嗎?真的很對不起。」
「啊,嗯,好的……我會去修。」
安茲嘆了一口氣,吞回許多想說的話。他將差點兒飄到空中的目光收回,直盯著散發出邪惡靈氣的手杖。
他不可能將真的安茲·烏爾·恭之杖拿到危險的地方,這是在仿製公會武器的過程中製造出來的實驗品。裝上放在寶物殿中用於實驗特效的道具後,外觀已經接近完美,算是虛有其表的紙老虎。
如果公會武器毀壞,公會就會瓦解,因此不能隨便將之帶著走,目前將其寄放在第八層櫻花聖域的領域守護者那邊。
(雖然也有想過戒指被奪走時的防禦對策,不過實在沒辦法隨便找個地方……進行實驗……)
安茲想著這些事情時,夏提雅的身體突然蠕動起來。那動作就像是在調整位置,以便讓安茲好坐一點。奇妙的不自在感讓安茲不由得望向夏提雅的後腦勺。
她的氣息紊亂。
大概是太重了吧。安茲屁股底下的夏提雅,背部大概和十四歲的小女生差不多,相當纖細。一個大人竟坐在少女如此纖細的背上。安茲深深覺得這種行為實在太過變態、羞恥、殘酷,認為自己有點得寸進尺了。
夏提雅是過去同伴所創造出來的NPC,佩羅羅奇諾應該沒想過夏提雅會被這樣糟蹋吧。這也等於是污辱過去同伴的行為,所以,安茲認為這也算是對自己的一種懲罰,但他現在發現這想法實在太愚蠢了。
(我竟然如此折磨夏提雅……實在是無藥可救了。)
「夏提雅,很難受嗎?」
如果覺得難受,就停止懲罰吧——夏提雅轉過頭來,注視著想要如此說下去的安茲。她的臉色泛紅,眼中儘是煽情神色。
「完全不難受!不僅如此,我還覺得這簡直是獎勵!」
她的嘴巴不斷吐出累積在體內的異常熱氣,迷濛的眼中映照著安茲的臉龐。閃閃發亮的紅舌舔過嘴唇,在唇上留下了妖豔的反光。微微蠕動身軀的模樣,看起來也像是一條蛇。
不管怎麼看,她都是慾火焚身的狀態。
「哇啊……」
實在令人退避三舍。
安茲差點兒忍不住站起來。
(不行,這種事怎麼可能幹得下去?!)
這是給夏提雅的懲罰,而夏提雅會犯錯是因為安茲的失誤。那麼,忍住想要離開的情緒就是對自己的一種處罰。
安茲粉碎掉心中湧現的複雜情緒,拚命忍耐底下那張氣息紊亂、不斷扭動的椅子。即使如此,他還是無法不產生「佩羅羅奇諾到底把她設定得多變態啊」的想法。
「那麼,就認真地來聊聊正題吧。蜥蜴人他們驚嚇的程度有如預期嗎?」
「非常完美,安茲大人。」
「完全沒錯呀,看看那些蜥蜴人的臉。」
聽到守護者們的回應後,安茲放心地笑了笑。因為他其實幾乎看不出蜥蜴人的表情變化。雖然比起爬蟲類,蜥蜴人更像是人類,但表情變化卻和人類完全不同。
「是嗎?那麼,科塞特斯期望的下馬威,在第一階段已經算是成功了吧。」
安茲鬆了一口氣。
不愧是一天只能使用四次的超位階魔法。安茲特地使用了其中的「天地改變」魔法,如果毫不吃驚,那就只有一個慘字可以形容了。
「那麼,迪米烏哥斯,湖水結冰範圍的詳細數據何時可以統計完畢?」
「目前正在統計中,不過結冰範圍比想像中大,所以稍微遇到了一點困難。如果方便的話,希望能夠再給一些時間。」
安茲伸手制止想要跪下的迪米烏哥斯,然後用他的骷髏手摀住自己的嘴巴,沉思起來。看來魔法施展的範圍比想像中來得大,但以魔法實驗的角度來看,應該算是成功吧。
「天地改變」是可以改變場景特效的超位階魔法。在YGGDRASIL中的話,通常會用來防禦火山地帶的熱氣,或是用來抑制冰凍地帶的寒氣。
其實,不使用超位階魔法也能給對方下馬威。
但這次還是用了,是因為要順便實驗規模——效果範圍可以大到什麼程度。「天地改變」在YGGDRASIL中是效果範圍相當大的魔法,在安茲於納薩力克做的實驗中,效果可以遍及八個樓層的所有區域,但不知道在外面會有怎樣的結果。
在YGGDRASIL中,效果範圍是一個區域,但他想知道在這個世界中的話,有效果的區域到底有多大。如果在平原發動,範圍可以遍及整座平原的話,那就太大了。
如果這次的效果範圍也是整座湖泊,那就太大了。看來在使用超位階魔法時必須十分小心才行。
「那麼,亞烏菈,警戒網的情況如何?」
「是!現在已經派遣從安茲大人那邊借用的不死者,對兩公里的範圍進行警戒,但目前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入侵。另外,我也派出手下一些擅長偵察的魔獸,對方圓四公里的區域進行警戒,但並沒有收到發現可疑者的報告。」
「是嗎……對方有可能採用完全無法察覺的方式接近,關於這方面的防範做得如何?」
「沒有問題,有夏提雅加以協助,所以也派出了擅長偵察的不死者。」
「很好。」
被安茲稱讚後,亞烏菈露出開心的笑容。剛才的消沉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過,我們都已經露出這麼大的破綻了,對夏提雅使用世界級道具的人還是沒有任何行動嗎?」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安茲重複發問,但他並沒有針對任何人。
「對方為什麼不對納薩力克和這裡進行監視呢?」
「對方會不會是使用了一般的警戒網無法發現的世界級道具,來進行監視?」
對於迪米烏哥斯的反問,安茲疑惑地歪起頭來。
「就是也考慮到了那種假設,才會利用飛飛……如果對方使用世界級道具進行監視的話,就無法監視一樣擁有世界級道具的飛飛。因此,我一直以為對方會改以一些能夠利用肉眼等物理……雖然也有可能是魔法,總之就是以那一類的手段來進行監視……」
安茲發現周圍的守護者有些疑問,察覺到自己的解釋不夠清楚。
「這個嘛……該怎麼說才好呢……過去我們曾私下擁有能夠產出稀有金屬的礦山,也因為是我們獨佔,市場價格就跟著飛漲,所以就有人計畫出手搶奪。那時候,對方使用的是永劫蛇戒。那是過去號稱‘二十’的其中一項世界級道具。」
安茲眯起眼睛。
當時雖然非常氣憤,但現在回想起來,那也算是一段美好的回憶,即使想起遭到追殺,還掉了不少稀有道具的經歷。
「什麼!竟然有人敢奪走無上至尊們統治的土地?無法原諒!請立即下達奪回命令!」
見雅兒貝德如此憤怒,安茲急忙轉動目光。
他看到所有守護者都露出強烈的殺氣與敵意,甚至連沉著冷靜的迪米烏哥斯都露出猙獰表情。不僅如此,馬雷那畏縮的表情上也隱約可見他想動手的決心。順道一提,因為夏提雅變成椅子,有點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僵硬起來的身體,將她的堅定意志透過屁股傳給安茲。
「冷靜點!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安茲舉起手命令守護者們冷靜。雖然看起來稍微冷靜下來了,但還屬於底下有岩漿在流動的不穩定狀態。安茲也為了改變話題,急忙接續剛才的話題。
「對方使用永劫蛇戒,讓我們無法進入礦山所在的那個世界。對方大概是趁這段時間進行探索,從而找到礦山的吧。等封印解除,我們可以進入時,礦山就已經遭到侵佔了。」
當時魯莽的奪回作戰中,幾乎有一大半公會成員都死過一次,但安茲將這件事忍住不說。
「那麼,接下來才是我想說的重點。雖然我說過世界遭到封印,但那時候,擁有世界級道具的人還是能進入那個世界。因此,即使對方使用世界級道具監視,也應該無法發現我們。」
安茲聽著屬下們恍然大悟的響應,心裡卻在懷疑是否真是如此。
雖然可能性很大,但並無證據可以證明這種行為絕對無法發現。
當使用「五行相剋」這個和永劫蛇戒一樣同為「二十」的世界級道具時,遊戲公司會向擁有世界級道具的人發出訊息,除了道歉之外,還送了一件道具當作賠禮。當時的道歉內容是這樣的:「擁有世界級道具的各位,原本應該不會受到世界改變的影響,但我們得知,只讓各位的數據維持原樣,在系統上來說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因此,我們只好當成特例,進行修改。」
因此,無法斷定絕對能夠防禦。不過,那件事也算是例外吧。
尤其,保護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世界級道具效果之一,是可以防禦情報系魔法。如果無法防禦世界級道具的監視,那就沒有意義了。
「所以,我才認為對方會企圖接近飛飛……但接近的都是那些抱著剛出生嬰兒的母親或冒險者。」
前來的淨是要求摸摸小孩的頭,希望小孩茁壯成長的人,或是要求打自己或和自己握手,希望變強的人,沒有任何一個要求私下談話。
因此,安茲才會像這次這樣,故意造成許多破綻,等待對方行動。
沒有讓科塞特斯帶著世界級道具也是計畫中的一環。安茲企圖以他為誘餌,將對手逼出來。正因為不知敵人真面目,才會覺得可怕,那麼,只要能夠確認對手底細,應該就能以正確的方法應付。
「關於這件事……可以允許我發表愚見嗎?」
「怎麼了,雅兒貝德?」
「是,如同剛才所言,安茲大人的方針是要揭開對方底細,那麼,敵人是否也會認為正因為自己尚未曝光,所以才不願接近呢?」
(啊。)
「沒……問題,雅兒貝德,這點我也有想過。」
怎麼可能想過!安茲早已先入為主地認為敵人跟自己一樣,想揭開對方底細。
(真是失策,該不會從一開始就已經全盤皆錯了?)
「失禮了,另外……」
雅兒貝德,可不可以不要再說了——安茲無法如此泣訴。這感覺就像是在考完重要考試後,重看一遍考卷時,發現答案欄上的答案全都寫錯了一格一樣。
「關於對外宣稱是以道具打倒夏提雅的這件事……」
「是啊,我是向公會這樣報告的,那是為了避免讓別人因為飛飛實力過於強大而感到害怕。封魔水晶在這裡似乎是一種非常稀有的道具,要破壞水晶來進行實驗應該是件難事。所以,讓封魔水晶失控——使用道具來打倒的說法就會比較具有說服力,飛飛也不會被過於提防。」
「的確如您所說。對於認為封魔水晶是稀有道具的人來說,那算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雅兒貝德這個有所保留的微妙說法,讓安茲感到強烈不安。
「不過,如果對方和安茲大人一樣擁有複數水晶,那情況又是如何呢?」
「嗯?啊,你是這個意思啊。」
雖然表現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但安茲並沒有理解話中之意。
即使對方擁有複數水晶,那又如何?在這個世界中,封魔水晶非常有價值是事實。雅兒貝德是在擔心可能會因為實驗而破壞了水晶嗎?
但感覺不像是那樣。
安茲的心中掠過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雖然安茲想要她細說分明,但現在的他很怨恨剛剛假裝知道的自己。
(話說回來,由我來當統治者,並決定納薩力克的行動方針,沒問題嗎?會不會發生明明在控制船,回過神來已經在爬山的狀況啊?)
他很想要一走了之,逃之夭夭。
安茲無法忍受至今體驗過數次的統治者重擔——失敗時會覺得更加沉重——在心中不斷哭訴。
不過,絕對不能一走了之。既然已經自稱安茲·烏爾·恭,就不能拋下同伴們創造出來的事物——NPC和地下大墳墓中的寶物。最重要的是,他完全不想成為一個拋棄小孩的父親。
(我也擔心你們會不會背叛、拋棄,或是放棄我,不過,更重要的是我必須扮演好你們期望及相信的安茲·烏爾·恭。)
所以,安茲表現出氣定神閒的態度,做出在鏡子前練習過、充滿統治者自信的姿勢。
「沒問題,不過,我非常瞭解你的不安。」
這時候,安茲望向四周。
「雅兒貝德……也把你的擔憂說給其他守護者聽吧。」
「啊,是!如果對方和安茲大人一樣,都是擁有複數水晶……熟知水晶性能的人,應該會看穿那個消息是假的。也就是說,會認為夏提雅並非被水晶打敗——雖然對方不知道夏提雅是否以全力應戰,但使用世界級道具的人,應該會認為夏提雅和飛飛的實力相當。因此,應該會覺得接近突然出現在耶·蘭提爾的神秘戰士飛飛是一件危險的事吧?而且,對方也有可能懷疑飛飛和夏提雅的關係……」
「雅兒貝德以及所有守護者,你們認為敵人下一步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
「那麼,請恕我失禮。我認為,如果對方打算與安茲大人為敵,不管有沒有證據,都會散播飛飛和吸血鬼狼狽為奸的謠言,並加以抨擊。對方應該不希望飛飛這個人越來越聲名遠播。」
嗚啊——安茲在心中發出呻吟。
原本前往耶·蘭提爾的目的包括取得情報,但主要目的是要提升飛飛這個角色的名聲——也包括一點想要逃走的想法。原本計畫是等到大英雄誕生後,再公開飛飛的真面目,把他累積的聲譽全都變成安茲·烏爾·恭所有,揚名世界。
而且,原本也可以表現出過去的PK公會在這個世界改頭換面,以飛飛這個名字行俠仗義的形象。但現在那些計畫或許會成為泡影,就此消失。
「唔?迪米烏哥斯,我問你,那樣的話,不是等飛飛的名聲變大之後,再來散播狼狽為奸的謠言,傷害會更大嗎?」
「亞烏菈,有時那麼做會是一步劣棋。如果安茲大人的名聲已經夠大,大家或許會認為那不過是一種惡意中傷的謠言。必須在壯大起來、廣為人知之前剷除才行。」
「非常精闢的見解,迪米烏哥斯。」
迪米烏哥斯低頭響應後,安茲從容地點點頭,假裝自己好像也是那麼想的一樣。
「那麼,我再問一個問題。若是如此,敵人為什麼沒有散播謠言?」
聽到安茲的問題後,迪米烏哥斯豎起一根指頭。
「第一,對方還沒有將飛飛大人的情報調查完畢。這是如果飛飛大人真的是在正面交鋒下打敗夏提雅,就不想遭到怨恨,或者是想要拉攏成為同伴的情況。第二——」
他又豎起一根手指。
「如果對方只是偶然遇到夏提雅呢?或者只是為了其他目的而剛好遇到,根本是毫無關係的第三者。」
「不可能偶爾遇到吧,迪米烏哥斯。那概率得有多低啊……」
雖然嘴巴上這麼說,但安茲這才發現,那種情況並非不無可能。
安茲完全認定那是鎖定夏提雅——也可能是鎖定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人發動的攻擊,不過,夏提雅是在傳送後的不久遭到攻擊。在那種情況下,對方還能正確鎖定夏提雅,也令人覺得那攻擊異常準確。
自己太過懼怕那隻看不見的黑手了嗎?
安茲眯起眼睛——眼窩中的紅光閃爍。
結果,問題還是在於情報不夠、人手實在不足,還需要更大的力量。
(總之,最大問題就是布下的情報網還不夠廣大吧。)
雖然也命令了塞巴斯他們做這類工作,不過,少數情報員蒐集的情報依然有限。最初只是覺得獲得這世界的基本知識即可,但現在已經不是光得到那些情報就能解決問題的狀況。
只靠冒險者和商人的管家無法蒐集到想要的情報,就像一般人和政府高層能得到的情報和重要度完全不同一樣。
而且,也想不到有什麼人能夠將蒐集回來的情報進行多角度分析,判斷哪一條情報重要或不重要。
「哎,總之,最大的問題就是情報不足呢。我們必須小心提防看不見的敵人,所以行動才會縮手縮腳……」
聽到安茲的嘀咕聲,迪米烏哥斯露出一個身懷妙計的犀利笑容。
「這樣的話,找個國家投靠您看如何?」
在一陣短暫的沉默後,雅兒貝德發出「哦哦」的聲音,表示理解。不久,安茲也發出相同的聲音。
「原來如此,迪米烏哥斯,你是這個意思啊。」
不過,剩餘的三名守護者還是一頭霧水地歪起頭來。接著,亞烏菈老實地吐露出自己的疑問。
「安茲大人,這是為什麼呢?」
面對如此發問的亞烏菈,安茲為自己不會有任何表情感到鬆了口氣。
「哎呀呀……馬雷、夏提雅,你們知道迪米烏哥斯話中的含意嗎?」
兩人很有默契地同時搖搖頭。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迪米烏哥斯你告訴他們吧。」
「是的,遵命。那麼,各位,安茲大人擔心有底細不明的強敵存在,我覺得,假使遇到那個強敵,陷入敵對狀況時,就需要有一個可以在交涉時用來解決問題的突破點。」
老師,我聽不懂——三名學生外加一名大人的臉上就好像浮現了那樣的文字。迪米烏哥斯老師好像也知道自己的解釋太難懂,便配合學生的認知程度繼續說明。
「如果安茲大人受到世界級道具控制的話,你們會怎麼做?」
「我會殺了控制安茲大人的那個傢伙。」
「不對,我不是那個意思,亞烏菈。我的意思是說,你不覺得遭到控制這個理由,已經足以成為突破點了嗎?實際上真的有人能夠使用世界級道具控制對手,所以安茲大人受到世界級道具控制這種話,應該也有一定程度的說服力。」
副班導雅兒貝德老師接著在迪米烏哥斯老師後面補充說明:
「也就是說,假裝投靠其他國家,今後納薩力克在行動時就可製造藉口。只要說是受到那國家命令,不得已才會那樣做,那麼,假使有同等級的敵人存在,也可以稍微轉嫁責任,對吧?而且,如果對方不想正面衝突,應該也會加以忍耐。」
「原來如此呀……即使有人對我們做的事感到不滿,只要有理由的話,我們還能拉攏第三者成為同伴……就是這麼回事吧,真不愧是安茲大人……」
安茲伸手撫摸擔任椅子的夏提雅的頭,那動作就像是黑幫老大撫摸著抱在膝上的暹羅貓一樣。
「想出這個妙計的是迪米烏哥斯,不是我,所以你們應該稱讚的人是他。」
「不,沒這回事。安茲大人看起來也像是早已想到相同的答案。」
「啊,唔……嗯。好像搶了你的功勞一樣,不好意思。而且……我想想,投靠他國,也比較容易獲得情報吧。」
如果是國家,應該已經擁有他們正在拚命建構的情報網了。那麼,光是讓納薩力克的人混進去,應該就能獲得遠比目前更加有用的情報。
覺得自己的意見能夠用在安茲大人剛才還在煩惱的事上,以及聽到安茲大人像是在確認兩位智者意見的發言,讓迪米烏哥斯露出微笑。
「您說得完全沒錯。」
安茲知道這句話背後隱藏著「您果然也發現了」的意思。
「啊,原來如此,真不愧是安茲大人,竟然想得這麼透徹……這樣啊……人類這種低等生物也意外地能派上用場呢。」
繼雅兒貝德之後,其他守護者——包括成為椅子的夏提雅——都對安茲露出充滿純粹敬意的閃亮眼神。
安茲感到相當不自在,但姑且得到了兩人的贊同,讓他為自己沒說錯話感到放心。
「那麼……就找一個國家潛入吧。」
「如果考慮周圍國家,有王國、帝國和教國呢。」
「選、選偏遠國家如何呢?例如,評議國、聖王國之類的。」
「我想儘量不選偏遠國家,而且在有教國的充分情報前,我也暫時不想接觸教國。這樣就只剩王國和帝國了……從塞巴斯的情報來看,王國不怎麼吸引我,不過……關於這部分還需要再研究。」
安茲說了句「話說回來」中斷對話,把手伸向鏡子。
「已經給蜥蜴人一點時間了,讓我來看看有沒有發生什麼意料外的事吧。」
遠程透視鏡上慢慢浮現蜥蜴人村落的鳥瞰景象,上面有一顆一顆的小點動來動去。
安茲把手朝向鏡子,稍微動了動手,讓鏡子上的景象產生變化。
首先,當然是放大。
如此一來,蜥蜴人們努力準備戰爭的模樣就毫無保留地完全呈現出來。
「真是白費工夫。」
迪米烏哥斯溫柔地對蜥蜴人們嘀咕著。
(我來看看,到底在哪裡呢。蜥蜴人的差異還真是難以分辨。)
安茲尋找著在影像上看過的那六個人,皺起眉頭。
(喔——發現鎧甲了。這是那個丟石塊的傢伙嗎?然後,拿巨劍的是在這裡。差異果然很微妙呢。如果顏色、裝備,或外表有明顯差異的話,倒是蠻好分辨的……發現其中一隻手很醒目的那傢伙了。)
安茲觀察到這裡,便困惑地不斷移動鏡子裡的景象。
「沒有看到那個白蜥蜴人和拿魔法武器的蜥蜴人呢。」
「嗯……是不是叫薩留斯?」
「啊,沒錯,就是叫那個名字。」
聽到亞烏菈的提醒後,安茲便想起前來交涉的那個蜥蜴人的名字。
「會不會是待在家裡?」
「或許吧。」
遠程透視鏡還沒有厲害到連家中都可以透視。不過,那是以一般情況來說。
「迪米烏哥斯,替我拿無限背袋過來。」
「遵命。」
一鞠躬後,迪米烏哥斯便從被移到房間角落的桌子上拿起無限背袋,恭敬地遞給安茲。安茲從背袋中取出一幅捲軸。
接著,發動捲軸中的魔法。
魔法變出了一個隱形且非實體的感覺器官。如果遇到魔法類的障礙,感覺器官還是無法入侵,但如果是一般牆壁,不管多厚都能穿透。假使無法入侵,那就表示該處有不能掉以輕心的強敵。
將感覺器官和遠程透視鏡連接,讓守護者也能看到安茲眼中的光景後,安茲開始移動飄浮在空中、類似眼球的感覺器官。
「先進入這間房子看看吧。」
安茲隨便選了一間最近的破舊房子,讓感覺器官進入裡面。即使房內陰暗,透過感覺器官入侵的話,視野也會像白晝一樣。
在那間房子裡面,白蜥蜴人被壓在下方,尾巴被抬起,身上還騎著一個黑蜥蜴人。
一頭霧水。
一開始是不曉得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下個瞬間,則是無法理解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做那檔事。
然後,安茲便默默將感覺器官移動到外面。
……
感到無限鬱悶的安茲按住自己的腦袋。隨侍在側的守護者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一臉傷腦筋地面面相覷。
「真是一群令人不愉快的傢伙。科塞特斯不久之後就要進攻了,居然還有那種閒情雅緻!」
「就是說啊!」
「呃、啊,那、那個……」
「迪米烏哥斯說得沒錯呀,應該讓那兩個傢伙嘗點苦頭!」
「好羨慕喔……」
安茲的手輕輕一舉,使守護者們停下話語。
「算了,他們不久後就要死了。我曾經在電影上看過,遇到這種情況時,會激起延續種族的本能。」
安茲點點頭,肯定自己的意見。
「您說得沒錯!」
「只是那樣而已,應該原諒他們。」
「完全沒錯!」
「呃、啊,那、那個……」
「我也同意安茲大人……」
「你們住嘴。」
守護者全都閉上嘴巴後,安茲嘆了一口氣。
「感覺有點沒勁了呢,算了,蜥蜴人村落中應該沒什麼人需要提防了吧。不過,還是不能大意,因為或許有人正前往我們這裡。亞烏菈……」
安茲突然停下動作,看向兩名小孩。
(糟糕!這該怎麼辦!他們兩人還不到接受性教育的年紀……不對,還太早了!)
安茲覺得自己似乎可以體會一個老爸在一家團圓時,正好看到電視上演著激烈纏綿鏡頭時的心情。
(世上的爸爸、媽媽被問到嬰兒是從哪裡來的,會怎麼回答呢?不妙!竟然讓泡泡茶壺的兩個小孩看到這種事——唔,應該不要緊吧。雅兒貝德不考慮,迪米烏哥斯……感覺他會從醫學角度教導……當作備案吧。夏提雅……好像也不壞。總之,暫時把這件事當作日後的課題吧。)
安茲將問題置之腦後,接著咳了一下,說:
「如果警戒網發現任何蹤跡,包含我在內,所有守護者都要一起出動。」
如果有其他玩家存在,他就不打算遵守放過蜥蜴人村落的約定。對方若無法成為同伴,就必須盡全力消滅,以防情報走漏。到時候,就算要用上第八樓層的所有戰力,也要消滅村子。
安茲甩開想要違背和科塞特斯之間約定的罪惡感。如果是為了最重要的事,稍微說點謊也會比較好辦事。
「那麼,接下來,就等好戲上演後……再來慢慢欣賞科塞特斯的戰鬥英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