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場面一度混亂不堪。聞聲趕來的裁判讓工作人員制住阿列克斯(因為他首先對他人使用暴力),然後叫來醫生探查愛德華的情況。大型賽事一般都會有醫生常駐現場,但這位醫生是個兵擊愛好者,自願來當志願者,防止發生意外情況。愛德華捂著肚子俯臥在地上呻吟。其他人在旁邊驚恐亂竄,更有唯恐天下不亂者拿出手機開始拍影片,或者乾脆在直播。西薩爾頭一次露出了關切的表情,他踮起腳越過醫生的肩膀觀察愛德華,然後放心地回到原本的站姿。
「啊,他沒事。」他輕鬆地說。
愛德華拒絕讓醫生為他檢查。他推開醫生的手,站起身,眼神兇惡,像只被笨拙的獵人惹毛的大型猛獸,要把現場所有目睹他慘狀的剝皮拆骨吞吃入腹。
「你還好嗎?」裁判問,「你還能繼續比賽嗎?」
「當然能。」
「別逞強,就算你現在棄權也沒人能說你什麼。而且我可不想看你打到一半突然嗝屁。」
「謝謝你對我的關心,但是我沒事!」愛德華兇巴巴地朝裁判吼道。
「……誰關心你了,我是在想如果比賽上出了人命,不利於推廣我們這項運動。」
「……」愛德華的怒氣瞬間飚升至頂點,但他不能對裁判下手。
「你需要休息嗎?」
「給我十分鐘。」然後他便用肩膀撞開裁判,擠過好奇又恐懼的人群,走向休息室屬於他的那個僻靜角落。
裁判回過頭,指著行凶傷人的阿列克斯:「先留著你的狗命,比賽結束再治你的罪!」
「他在啃西薩爾的臉!我救了他的命怎麼連一句感謝都得不到!」阿列克斯非常委屈。
被啃臉的那位摀住他好不容易才保住的俊美面孔,無力說:「總有一天我要把他的嘴縫起來!」
「他……想強吻你?」羅曼驚訝。
「你那什麼表情,他又沒有成功。」
羅曼四下看看,將西薩爾拖出紛亂的人群,鑽進一間清靜的體育器材儲藏室裡。
「你都不反抗一下的嗎?」
「何必多此一舉?當時我就聽見阿列克斯的腳步聲了,在陌生人面前他想必也不敢放肆。」
「你未免太低估愛德華的膽量了!我敢打賭他被逼急了什麼都敢做出來!」
「哎,我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少女,他要是真敢幹出什麼有違常理的事情,我保證他接下來就上不了賽場了。嗯,當然你也上不了了,教練犯法選手同罪。」
羅曼盯著西薩爾看了幾秒,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嘴唇。西薩爾感到很驚奇,當他們分開的時候,他抱住羅曼,捕獲愛人的嘴唇,就像捕獲一隻蝴蝶,不依不撓地繼續這個吻。
「你這是幹什麼呢?」當他們終於結束這個纏綿悠長的吻,西薩爾問。
「幫你消消毒。」
西薩爾吭哧吭哧地笑出來,臉上帶著喜悅和缺氧造成的紅暈。
「話說回來,愛德華怎麼知道我出過車禍?我記得應該沒人通知他才對。」
羅曼慚愧地低下頭,支支吾吾說:「我以為他早就知道,所以一不小心說漏嘴了。」
「……你們就這麼喜歡在廁所裡討論關於我的事嗎?」
這什麼猥瑣的形容!如果羅曼有的選,他不想跟愛德華討論任何事,包括但不限於西薩爾。但是愛德華先挑起的話題,他有什麼辦法?
「還不是他一天到晚質疑你和我的關係。」羅曼嘟嘟囔囔,「我就忍不住向他炫耀『你早在出車禍的時候就愛上我了』,然後……你懂的,他敏銳地發現了盲點。」
「發現這種盲點根本不需要多麼敏銳好嗎……」西薩爾扶著額頭,「你就不能少跟他說幾句嗎?就算他先挑釁,你也當什麼都沒聽見不就行了。」
「你這是在替他開脫嗎?所以是我招惹他的錯囉?」
「我是說,你應該把他當成一個暴躁的小孩子。事實上他也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孩。你至於跟啥也不懂的小屁孩動真格嗎?」
「小屁孩可不會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們,見縫插針地尋找機會跟你舊情復燃。」
「你的措辭不妥,我們從來沒有燃過,何談復燃?」
「愛德華曾喜歡過你,現在也仍然喜歡著。請你不要假裝沒看見。你能不能正視一下這個問題?否則他一天到晚來騷擾我,我真的很煩耶!
「我也被他騷擾過啊!」
「這又不是比慘大會!跟我比這個有意思嗎!」羅曼發起牢騷,「如果說之前他還克制著自己不跟你接觸,現在他就已經完全放飛自我了。只要有機會他就會跑到你面前死纏爛打,直到你被他的『執著』感動願意回心轉意為止!」
「但你明白那是不可能的!要是我有可能回心轉意,七年前就跟他生米煮成熟飯了,還用得著等到現在?你的小腦瓜裡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啊?」
「當然是在想你!」羅曼忍不住吼道。
他覺得西薩爾應該用更加堅決的態度拒絕愛德華,讓那傢伙徹底死心,不再對青梅竹馬抱有什麼幻想。可西薩爾現在就像包容犯錯的孩子一樣包容他,循循善誘等著他棄暗投明,指望他能自行領悟自己不過是個電燈泡的事實。但這種態度根本沒用!這樣只會給愛德華希望,助長那小子的囂張氣焰。
他是不是有點太寵著愛德華了?想像一下吧,你小時候身邊有個愣頭青朋友,你比他成熟得多,每次他闖禍你都寬容地回護他,連句重話都不捨得說。你明知他對你有意思,但你不忍心傷他的心,所以一直裝作不知情,期盼他長大後能找到真愛忘掉你,結果事與願違,他對你根本念念不忘,甚至恃寵而驕學會蹬鼻子上臉了!
羅曼想看到的是西薩爾嚴厲地對愛德華說「我們是不可能的,過去沒有發生過的事將來也不可能發生,請你別再騷擾我和我的戀人,否則我要申請人身限制令了」,而不是幾句曖昧不明的拒絕。
他不想傷害舊日的好友,羅曼不是不理解這種顧慮。他和布萊克森祖孫感情深厚,只要還有一絲和解的可能性,他就不會跟愛德華徹底撕破臉,只會避重就輕地和愛德華打太極。但是他是否想過,這種模糊的態度會傷害現在的戀人呢?
「決賽將在三分鐘後開始,請愛德華•布萊克森和羅曼•羅及時入場做好準備。」體育館廣播在他們頭頂響起。
「該走了。」羅曼灰暗地扭過頭。
「羅曼。」
西薩爾拉住他的手。
「有什麼囑咐嗎,教練?」
「……沒什麼。好好發揮。」西薩爾鬆開手。
***
像劍魚錦標賽一樣,西爾弗紀念賽的決賽分為兩個回合,每回合計時三分鐘,假如一方先獲得十分,或時間耗盡,則回合結束,最終兩回合總分更高一方獲勝。
方才後台的那場鬧劇已經被好事者(主要是萬年老二三人組)在ins上以不同角度直播過了,對於阿列克斯的處罰結果尚未出台,但可想而知——故意毆打競爭對手的後果只能是被取消參賽資格。(他的對手剛剛才跟領獎台擦肩而過,突然之間平白無故撿來銅牌,經歷了命運的大起大落,正在懷疑人生。)
被阿列克斯毆打的那一位陰沉地站在賽場一角。距離他被打不過短短十分鐘,各種亦真亦假的謠言已經甚囂塵上:有人說他和阿列克斯有舊怨,有人說阿列克斯為了不讓他奪冠而故意跟他兩敗俱傷,還有人說阿列克斯和愛德華同樣暗戀西薩爾,兩人是情敵所以大打出手。當事人看到這些謠言可能會氣到吐血,而謠言發布者的名字已經被諾蘭•諾福克先生記到他的秘密小本本上了。
裁判不太想搭理愛德華,畢竟這位昔日的黑太子在整個圈子裡名聲都不太好,但本著裁判的本職工作和人道主義精神,他還是關心了選手一下:「你真的沒事嗎?能繼續參賽?」
愛德華冷冷掃了他一眼:「你還要浪費時間到什麼時候?」
裁判克制住罰他黃牌的衝動,用長棍輕點地面:「請握手。」
羅曼走上前,與愛德華互不相讓地瞪視。或許是裁判的錯覺,他總覺得愛德華的氣勢更勝以往,羅曼卻顯得有點力不從心。
兩個人像要捏碎對方手指骨似的握住彼此的手。
「你根本不值得他付出這麼多。」愛德華說,「我會讓你輸得徹徹底底,讓他看清楚你到底有幾斤幾兩。」
羅曼想以一句絕妙的吐槽反駁得愛德華顏面掃地,但他想起西薩爾的話:就算愛德華挑釁,你也當沒聽見,別跟幼稚小鬼動真格。雖然他一點也不贊同西薩爾對待愛德華的態度,但他還是想按照西薩爾所希望的方式行事,至少……至少西薩爾會開心一點。
他咬了咬嘴唇,沒說話。愛德華對牙尖嘴利對手的沉默頗為驚訝。
「啞巴了嗎?」他獰笑道,「劍術也就罷了,你連吵架都比不上別人?」
媽的,他還得寸進尺了!算了,別理他……別理他……羅曼心中默念。
他們各自回到場地的一端。愛德華在瑟瑟發抖的志願者的幫助下戴上護具。羅曼拿起手套,西薩爾上前替他穿戴,卻被他執拗地推開了。
一個人不是穿不好護具,只不過比較困難。戴上厚實的手套後,羅曼的手很不靈活,幾乎沒法準確地拾起另一隻手套。但他不想讓西薩爾幫忙。如果可以,他希望西薩爾暫時別接觸他。他覺得……彆扭。
觀戰的勞倫斯在他們背後嘆了口氣。他走上前拍拍西薩爾的肩膀,讓他別白費力氣,然後為羅曼拿起另一隻手套。
「一個兩個都這麼讓人不省心。」
戴上面罩後,羅曼聽到勞倫斯這麼說。隔著面罩,他聽得不太真切。
「你說什麼?」
「我說讓你好好打。」勞倫斯將他推入賽場。
與此同時,愛德華也做好了準備。兩個人各自站到裁判一側,觀眾們屏住呼吸,德米崔熱鬧的直播間裡忽然一片寂靜,就連尚且不懂事的恩雅也覺察到了場上氣氛的凝重,不由地攥緊了媽媽的裙角。
「請向對手致意。」
兩人執劍行禮。
「第一回合,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