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我真驚訝你居然還有膽子回來。」
愛德華盯著羅曼,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羅曼理都沒理他,在場邊站定,這回勞倫斯沒多管閒事,而是西薩爾為他戴上手套。西薩爾湊到他耳邊說了些什麼,那距離近到愛德華想用噴火器把羅曼燒成烤串。西薩爾指了指羅曼的膝蓋,臉上滿是憂鬱和關心的神色,但羅曼堅定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擔心。
愛德華不是沒調查過羅曼的身家背景。他知道這小子曾經是乾什麼的,又是因為什麼而退役的。當羅曼走到賽場中央的時候,愛德華倚著鋼劍,沖他不懷好意地說:「要是第二回合打成16:2結束,那可就不太好看了,絕對會變成西爾弗紀念賽史上最難看的一屆比賽。現在棄權至少能保住你的尊嚴。你不是有個不錯的理由嗎?就說你舊傷發作好了,沒人會怪你的,反正這個理由不是成功過一次嗎?」
羅曼的臉色忽然間變得煞白。愛德華當然知道那不是因為舊傷,而是被他的話刺激到了。雖然很快恢復原狀,但那短短一瞬的動搖已經讓愛德華足夠滿足了。
「不不不,怎麼會變成最難看的一屆呢?明明是半決賽有人退賽的那一次才是史上最難看的一屆嘛。」羅曼挑釁道。
愛德華攥緊劍柄,恨不得用配重球往他腦袋上來一下。
「再廢話我就給你們一人送一張黃牌大禮包。」裁判說。
他們每人都各吃過一張黃牌,再吃一張就得倒扣分數了。羅曼那點可憐的得分可經不起這麼扣。愛德華雖然遙遙領先,但也不希望自己莫名其妙丟了分數。
兩人敷衍地碰了一下手掌,權當握手。裁判也沒指望這對宿敵發揚什麼可敬的體育精神,默認了他們不認真的禮節。兩人戴上面罩,持劍對立。裁判舉起長棍:「開始!」
愛德華這次沒有急著進攻。他在思考羅曼究竟在搞什麼名堂。上一回合開始時,那小子拒絕了西薩爾的幫助——他們之間肯定發生了某些摩擦。他樂見其成,這對小情侶發生爭執就代表他們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他還有機會不是嗎?他甚至產生了些許惡毒的快慰感。
但是這一回合不一樣了。若說之前他們之間有什麼齟齬,那麼中場休息的三分鐘內肯定也解決了。(三分鐘就能解決!羅曼這麼「快」嗎?!)瞧西薩爾那關切的眼神,眼裡根本只看得到他的小男友,根本沒有另外一個人!喂!場上可是有兩個人呢!
羅曼身上的氣勢也和先前大不相同。之前的他顯得畏畏縮縮的,有些放不開。考慮到他是第一次參加正式比賽,對手又是愛德華•布萊克森,緊張也在所難免,實屬正常,可是現在,他身上的拘束已經完全消失了。他看上去是那麼的輕鬆,好像他有十足的信心能夠戰胜對手——真不曉得他的自信是從哪裡來的!
西薩爾是不是給他支了什麼招?愛德華只能這麼想。他們倆一起長大,西薩爾對他的劍術風格和習慣再熟悉不過,如果說自己身上有什麼破綻,那麼西薩爾一定是第一個發現並想出應對之策的。
西薩爾幫著外人來打他!愛德華感到怒不可遏。兩不相幫也就算了,居然還胳膊肘往外拐!
但他也不會坐以待斃的。他不信自己的劍術會輸給一介新人。這次就讓羅曼先出招好了,他會來一場完美的反擊,教西薩爾知道,哪怕他支再多的招,技不如人還是技不如人。
羅曼會怎麼攻擊呢?他擺出了公牛式,是要直接刺擊,還是用假動作迷惑敵人?他那個小朋友挺擅長天邊斬的,他莫非要使出這招?
愛德華一面跟羅曼對峙,一面邁著謹慎的步伐,兜起圈子。即使羅曼突然發起攻擊,他也有機會躲避或是格擋。
就在他思考的間隙,羅曼猛然發起進攻。愛德華吃了一驚,以他們目前的距離,羅曼應該根本碰不到他才對!他在想什麼?!
羅曼突然放開左手,右手執劍進行了一次單手刺擊!
愛德華尚未反應過來,劍尖便刺中他的腹部。他本能地往前砍去,在短時間內進行反擊,指望取回一些分數,可羅曼收回劍鋒,艱難地蕩開他的劍刃。只差一點他就能把羅曼的劍彈飛了,但是裁判這時宣布交鋒結束,反擊有效的短短一瞬間已經過去了。
這小子從哪學會的單手刺擊?!
愛德華記得西薩爾是不擅長這種技術的。人人都知道單手持劍雖然可以增加攻擊範圍,但持劍的力道更弱,一擊不中就很難回援防禦。西薩爾不喜歡這個技術,愛德華也是同樣。想嘗試單手劍,完全可以去玩軍刀,長劍不就是要雙手握持的嗎?
但是架不住這種技術符合規則,而且有人極為擅長。愛德華的目光轉向場邊觀賽的人群。羅曼的技術是從哪來的,立刻不言而喻的了——當然就是眾多糙漢中唯一的那個女人!七年前她是裁判,七年後她成了教練。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把技術傳授給自己學生的死對頭?
愛德華自己不擅長單手刺擊,也不擅長應對單手刺擊,更不願低頭向別人請教。他以自己的學識和經驗而自豪,絕不承認自己也有技術上的漏洞。
世界上沒有克制不了的招式。愛德華不信自己會輸給這種歪門邪道!
分數變成6:4,沒關係,他還處於領先地位!只要保持住優勢,拖到時間結束,他就贏了!
他時刻注意著羅曼手部的動作,但凡他有一點兒單手刺擊的跡象,他就能反應過來。羅曼也意識到了他的提防,這次以屋頂式開場。接下來會是什麼招式呢?
羅曼前趨一步,劍尖指向愛德華頭部,看來是打算直取對手的項上人頭了。愛德華以皇冠式格擋,但羅曼在揮劍的半途中突然轉變方向,再次使出單手刺擊,這次的目標是愛德華的膝蓋!
由於來不及回防,愛德華結結實實挨了一下。他立刻向下砍去,這次他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能打掉羅曼的劍。
羅曼抽回劍,空閒的左手握住劍刃,以半劍格擋住愛德華的劍。
比分竟然追平了!愛德華難以置信,他竟然兩次輸給同一個招式,而且連反擊都被制住了!之前他的壓倒性優勢就在這短短時間內蕩然無存!
看來得拿出點真本事了。愛德華咬牙切齒地想。
第三次交鋒開始後,他沒向之前那樣保守,而是主動進攻,不讓羅曼有機會使出單手刺擊。他一劍劈向羅曼,而黑髮青年則以公牛式格擋。那小子或許是以為自己還有勝算吧,竟然在交纏狀態下卷劍向上,試圖刺擊愛德華。
可他太天真了。愛德華右腳朝前邁了一步,迅速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左手握住兩把劍相交的位置,制住了羅曼接下來的行動,同時以那位置為圓心,右手持劍柄劃了個圓,以劍柄朝羅曼手腕方向毆擊。
如果順利,他就能利用槓桿原理將羅曼的劍奪下來。可是就在他準備毆擊羅曼手腕的剎那,羅曼左腳前踏,右手鬆開劍柄,然後反方向迂迴再度握住劍柄,同時左手放開劍柄握住劍刃,從雙手持劍姿勢改變成半劍姿勢,向反方向狠狠一扭,便擺脫了愛德華的控制。
接著他以半劍姿態刺向愛德華的脖子,彷彿要將劍尖刺入敵人身上無形盔甲的縫隙之間似的。愛德華也以半劍應對,就在羅曼刺中他的脖子之後,他用配重球擊中羅曼頭部。
「停止!」裁判喊道。
這次交鋒以羅曼大獲全勝而告終。他本應得到三分,但因為他攻擊愛德華的脖子,再度吃了一張黃牌,被扣去一分。而愛德華的反擊也被視作有效。比分持平,誰都沒有繼續得分。
第二回合的驚天反轉令觀眾驟然沸騰,人人都愛看反敗為勝、絕地反攻的劇情。但是對愛德華而言,這不啻於奇恥大辱。他親手弄丟了自己的優勢!第一回合的羅曼明明打得那麼畏手畏腳,為什麼第二回合就判若兩人了?西薩爾到底對他下了什麼迷藥?
再這樣下去,他就得輸掉比賽、淪為所有人的笑柄了!他參賽的目的是嘲弄他們所有人,而不是被嘲弄!好在時間還剩下十幾秒,他還有機會!
羅曼也和他一樣心急,試圖在時間內取得優勢。裁判宣布開始後,他再度先攻,羅曼擋下他的攻擊,他立刻抽劍換邊,攻擊羅曼另外一側。第二次攻擊依舊被防禦下來了,愛德華再度抽劍換邊。羅曼被他反复的動作搞糊塗了,好不容易才擋下這一擊。他以為接下來又是一次抽劍換邊,但愛德華反其道而行之,以一記「迂迴」刺擊羅曼頭部。
眼看就要成功,場上卻突然不合時宜地響起號聲,宣佈時間已到。愛德華憤怒地吼叫起來。三分鐘計時結束後,哪怕他做出一次完美的攻擊也不能計分。觀眾們也同時爆出不滿的抗議聲。比賽正酣時,谁愿意看到時間耗盡?
但是他們很快就興奮起來。時間結束時兩人的比分剛好持平,不分勝負。這就意味著,比賽將進入驟死賽階段!
所謂驟死賽,就是只有一次交鋒、不計時間的加賽,雙方在裁判一聲令下後開始戰鬥,先擊中的一方獲得最後的勝利,哪怕另外一方反擊成功,結果也不作數,因為他被對手擊中的瞬間就已經被視作「死亡」了,死人怎麼可能反擊呢?
在驟死賽中,速度更快、反應更敏捷的一方更有獲勝的可能。每個人都知道羅曼從前的職業,普通人怎麼跟專業運動員比拼反射神經呢?但是愛德華曾在軍隊中服役,擁有遠勝於常人的力量和敏銳。這兩個人在賽場上相遇,很難說哪一方更具優勢。
裁判和三位邊裁聚在一起商量了片刻,然後回到賽場中央。他看了看兩個參賽者,說:「平分的情況下,比賽進入驟死賽階段。只有一次交鋒。先被擊中的一方視同為『死亡』。反擊無效。先得手者勝。你們都明白規則吧?」
無需多言,羅曼和愛德華無聲地點頭。
「我主持比賽這麼久還是第一次遇到驟死賽。希望你們兩位能好好表現。」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驟死賽。」羅曼在面罩下說,「不過這也是我第一次參加正式比賽就是了……」
裁判笑了起來,沒追究他亂說廢話的責任。
「兩位準備好了嗎?」
裁判長棍點地,輪流望向兩名參賽者。得到他們肯定的答復後,他面向觀眾,深吸一口氣。所有觀眾都像他一樣,屏住了呼吸。
長棍挑向天空。
「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