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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飯館》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這酒果真能起死回生?」褚清懷驚得兩隻眼睛都睜大了, 絲毫沒有平時的淡然。

  席桐挑了下眉毛,很負責的糾正道:「嚴格來說, 這個已經不太能被稱爲酒了, 它的濃度太高, 人直接喝的話是要出人命的。它只能最大程度防止傷口感染、化膿。」

  「果真如此神奇?」褚清懷追問道。

  在他看來,能有這樣的效果已經是在明著跟閻王搶人, 同起死回生也無甚大分別了。

  展鴒點頭, 「確實,我們來之前已經試驗過了。」

  「很好, 很好。」褚清懷還是很信任他們兩個的人品的,自認不會在這種大事上頭說謊,當下激動地站了起來,一連說了兩個很好,搓著兩隻手在屋子裡不住地打轉, 哪兒還像平時那個八方不動的知州大人?

  很好了,這就很好了, 每年就因爲這些個原因,不知會死多少人!若果然可行,當真是一件足以載入史册的大好事!

  席桐道:「大人還是再找人試試才好, 不過有一點, 這個擦起來可能會很疼。」

  酒入傷口就够疼了,更何况是高濃度的醫用酒精?沒試過那滋味兒的人一下就能升天了……

  可話又說回來, 跟保命相比, 這點痛也都不算什麽了。

  事關無數人的性命, 褚清懷也不敢大意,當即著人往獄裡找了些傷口發炎的人,分別用酒精抹了。

  此時正值盛夏,傷口感染率極高,經常能聽到哪兒的誰又因爲受了外傷沒養好,結果化膿發燒死了的,更何况是這悶熱潮濕的牢獄!頗有些被打了板子或是受刑罰之人,想找出有外傷的簡直不要太容易。

  結果自然很令人驚喜,但凡用酒精仔細擦拭過的人都無一例外的沒有發炎,更沒有化膿!甚至原本幾個已經化膿的,在用酒精徹底清除創面之後,竟然也好了?

  褚清懷大喜過望,先命人送去夏白所在剿匪的地方。

  剿匪便是打仗,既然是打仗,就必然會有傷亡,又是這樣的天氣,若能及時將酒精送過去,不知能拯救多少將士的性命呢!

  展鴒和席桐想了一回,主動請纓道:「大人,此時時間緊迫,能早一刻送上前都是好的,另花費時間教給醫官和傳令員不免令人心急如焚,若您信得過,不如便叫我們二人走一趟,一邊幫忙處理傷口,一邊令軍醫在旁邊觀看,得閒時我們也可深入交流探討,但凡有什麽此刻想不到的問題,到那時也能問的出、答得到,不然總少不了抓瞎的時候。」

  褚清懷在沉思片刻之後,果斷點了頭,「好,爲天下生民百姓計,我便破了這回例!」

  打仗固然是軍中之事,可往常行軍打仗,也常有從當地招嚮導或是熟知內情的百姓的先例,這次的情况確實過於特殊,也只好一幷特殊對待,幷不算違禁。

  事不宜遲,展鴒和席桐也沒回客棧報信兒,只是托一名衙役幫忙走了一趟。展鴒又手書一封,叫人帶回去,然後便跟席桐在通訊官的帶領下馬不停蹄的出發了。

  一行人日夜兼程,足足跑了兩天才到,中間餓了就在馬上吃點乾糧,渴了就喝點水,一刻不停。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刺客和冰淇淋養了這些日子,這回也算爭氣,等到目的地的時候都累的吐白沫了,可饒是這麽著,還是亦步亦趨的跟著,又不斷地用腦袋蹭主人的頭,好像在說:看,我可沒給你丟人!

  同行的通訊官笑道:「兩位的馬兒都是有靈性的神駒。」

  官府和軍中所用馬匹都是仔細挑選出來的,平時也頗多訓練,故而這樣的急衝鋒幷不算什麽,可這兩個「百姓」所騎馬匹,竟也跟得上,那就很令人驚嘆了。

  展鴒掏了幾把上等精細黃豆喂它們,聽了這話就拍拍冰淇淋被汗水浸透的腦袋,感慨道:「好馬兒,回去給你加餐。」

  冰淇淋愉快的打了個響鼻,一邊甩尾巴一邊大口吃,時不時還舔舔她的掌心。

  這兩天可算是跑痛快了,整日在那馬厩裡都快憋死馬啦!

  不多時,展鴒和席桐就在主帥營帳中見到了一身戎裝的夏白。夏白還吃了一驚,「你們怎麽來了?!」

  展鴒笑道:「你這表情我們打從進營地可見了不少了。」

  軍營重地,閒人免入,更何况今兒一下子來了兩個閒人,其中一個還是年輕漂亮的大姑娘,將士們難免好奇。

  席桐也不多話,上前把褚清懷的親筆信遞給他,又指著後頭傳令官帶人幫忙拎進來的幾罐酒精道:「我們一行人來得快,馬匹帶不了許多,便只帶了這十二罐應急,後頭還有一輛車,不出三五日也就到了。」

  夏白一目十行的看完信,什麽後顧之憂都沒了,二話不說就帶他們往醫療營所在的位置去,路上還十二萬分情真意切的道:「大恩不言謝,我都不知該說什麽了。」

  席桐搖頭,「也不算什麽。」

  夏白嘆息道:「親眼看著身邊的人一點點死去,可是你却無能爲力的時候,那滋味真是,唉!」

  其實每次行軍打仗,直接在戰場上死亡的人數只是一部分,而更多的却還是傷員得不到及時救治,以至於傷口惡化,最後撒手去了的。

  如今行伍中尚且流傳著這麽一句前頭老兵們傳下來的話:能活著回來自然好,可若是有福的,便在戰場上就給敵人一刀戳死,也省的抬下來遭罪……

  夏白知道這兩位友人都非常人,既然大人敢叫他們過來,自然信得過,故而除了機密之外,一路走來就言簡意賅的將過去幾天和眼下的狀况說了。

  他們的人在這裡駐扎已經七天了,中間打過兩場,因那處山寨居高,且山勢險要,頗有些易守難攻的意思。

  夏白道:「也不怪他們在這裡盤踞近十年,如今已然壯大起來,又占了這好大一處天險,不費些功夫還真拿它不下!」

  好在那些山匪到底只是尋常百姓出身,縱使這些年也像模像樣的訓練了,可到底方方面面都不如正規軍,如今被圍在上頭,斷水斷糧,官軍又一天天一點點縮小包圍圈,用不了多久就可决勝負了。

  不多時,醫療營便到了。

  展鴒和席桐抬頭,只覺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惡臭,正是他們所熟悉的傷口潰爛化膿的味道。

  裡頭橫七竪八的躺著十幾個人,有昏迷的,有疼的忍不住直哼哼的,見了夏白進來,都三三兩兩强撑著行禮。

  夏白擺手叫他們不必爲難,又對展鴒和席桐嘆道:「前頭小打了兩仗,死了兩個兄弟,傷了二十一個,輕傷十二人,重傷九人……」

  這樣的天,又是這樣的條件,很多原本的輕傷也轉化爲重傷了。天氣這樣熱,又不敢輕易截肢,不然創面加大,死亡率就更高了。

  夏白叫了幾個隨行醫官過來,將事情原委三言兩語說了,展鴒和席桐各帶幾個忙活起來。

  好幾個士兵已經高燒昏迷,用酒精清除腐肉的時候也沒醒,只是渾身不斷抽搐的肌肉昭示著他們如實接收了這份疼痛。

  因是累積的傷,消耗量格外驚人,就這麽一場下來,帶來的十二罐酒精瞬間去了一半。

  有幾個尚且清醒的傷員,雖然已經沒什麽力氣了,可還是忍不住疼的哼出聲來,又苦中作樂的問醫官,「這是甚?還不如叫兄弟們吃幾口,走了也安心呐!」

  早在當兵那一刻起,他們早就知道會有戰死的一日,倒也不怕。只是這麽衝的酒味兒,他還是頭一回聞見,此時還真有些饞了呢。

  說話的士兵瞧著也不過十八/九歲年紀,尚且滿臉稚氣,可說的話却已經有些老氣橫秋了,展鴒心下感慨,一邊麻利的幫他清洗傷口,一邊笑道:「這可不是人喝的玩意兒,這幾日你可安心不了啦!每日都要這麽來一回,我且問你,受得住疼麽?」

  那士兵正偷偷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的面龐瞧,聽了這話,也顧不上詢問她的身份,當下漲紅了一張臉,大聲道:「如何受不住?老子,老,咳,我,我死都不怕!」

  正是個逞强的時候,又對著漂亮姑娘,這小士兵難免想要展現一回,脫口喊出被老兵油子們帶成的「老子」之後,瞬間覺得不妥,又趕緊結結巴巴的改了。

  展鴒失笑,「那就成了,如今閻王爺且不收你們哩,回頭好了,都跟兄弟們去城外的一家客棧吃酒去,那才是真的香飄十里呢!我們那裡多得是,你們只管吃,要多少有多少!」

  「當真?」小士兵喜的眼珠子都亮了,面上也多了幾分光彩,瞧著倒不大像傷員了。

  「那還有假?」展鴒笑著看他,「我跟那邊那位便是一家客棧的掌櫃的,還做不了主麽?語出無悔,你們只管去!」

  「一定去!」小士兵歡快的答應了,心裡頭就多了點兒念想,琢磨著等回頭仗打完了,一定要去吃一杯真正的美酒。

  如今一家客棧的名號如日中天,誰沒聽過呢?只是他們這些厢軍仿佛是後娘養的,既沒有正規禁軍受重視,也不如那些官差衙役有正事兒做。人家偶爾還能得點實惠呢,可他們平時除了修橋鋪路,竟沒什麽大事了。沒事兒可做,自然也沒油水,光靠著那點俸祿,也不過餓不死罷了,誰又能隔三差五去吃館子?

  只是這兩個人……既然是掌櫃的,又怎麽跑到軍營裡頭來了?

  想不通,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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