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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飯館》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難得聽席桐說起朋友, 展鴒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來, 不斷催促道:「哦?能得你另眼相待的必非常人, 快說來我聽聽。」

  說真的, 兩個人認識這麽久了,這還是展鴒頭一次聽席桐親口承認另一個人是他的朋友。

  席桐果然認真思索片刻,一開口却忽然先笑了聲, 「他爲人有些乖張。」

  「當時我在南邊, 有個縣令自己貪贓枉法不說,還縱容慫恿親戚橫行鄉里, 諸如霸占良田、强搶民女之流的惡事當真罄竹難書。我正心煩意亂,越發見不得百姓過得猪狗不如, 就想著順道過去警醒一下,不曾想有人捷足先登。」

  展鴒托著下巴聽得津津有味, 「是你那個朋友?」

  席桐嗯了聲, 從青花瓷盆裡撈了幾塊肉片,又特意在紅彤彤的湯汁裡涮了涮才心滿意足的放入碗中。

  紅色的湯汁立刻沿著潔白的米粒滑下去, 氤氳的蒸汽中仿佛也被沾染了火辣辣的香氣, 浮浮沉沉間勾人心魄。

  席桐吃飯認真,不管是什麽都分外鄭重, 很容易帶起同桌人的食欲, 展鴒也跟著吃了幾口。因這盆菜放足了葱薑蒜花椒辣椒等物,厚重尖銳的滋味簡直深入骨髓, 若誰在吃的時候一不小心岔了氣, 一股濃烈的刺激便瞬間竄至五臟六腑, 好似能把肺給咳出來!

  兩人安安靜靜的吃了小半碗米飯,這才聽席桐繼續道:「我去的時候,他已將那縣令從他第十六房小妾屋裡拖出來,要將兩人剝光了衣裳吊到城門口。」

  展鴒楞了半晌,噗嗤笑出聲,結果給自己嗆到了,瞬間咳的驚天動地。

  席桐過去給她拍背,又倒了水,先使勁吹了吹才遞過去,「不燙,快喝些潤潤,衝下去就好了。」

  展鴒咳的眼泪汪汪,咕嘟嘟喝了水又自己趴在桌上樂了半天,「你沒勸?」

  這樣極端的手段,十個席桐也想不出來!

  席桐重新坐回去,笑笑,「勸了,所以最後兩人都穿了裡衣,小妾綁在自己屋裡,隻吊了縣令一個人。」

  「哈哈哈,該說好歹手下留情了麽?」展鴒不禁唏噓,「不過在這個講究風雅的社會,衣衫不整吊著給全城百姓看光,之前那縣令又那般囂張,中間落差之大何止雲泥?真是生不如死了。」

  席桐吃完了一碗米飯,又吃凉皮,一邊往筷子上繞面皮一邊不緊不慢道:「一開始我覺得不大好,可後來想像,倒也不失爲一條妙計。」

  今兒這凉皮的醋蒜汁兒還是他自己調的呢,不知是不是先入爲主的緣故,總覺得到底不如展鴒那常年做的,隱約有些失了味道。

  「惡人自有惡人磨,」展鴒笑道,「對那樣的人,溫和派的法子是行不通的。」

  好歹是一方父母,朝廷在册官員,殺不得、傷不得,也只能戲弄、嚇唬了。

  展鴒自己嘶溜著啃鴨脖。因鹵的入味,煮的時候長,細小的骨頭都酥了,根本不必吐,略一用力也就跟著嘎巴嘎巴嚼碎了,滿嘴噴香。

  偶爾咬到一個花椒,嘴巴裡就跟著了火似的,木呼呼的沒知覺,若這時再喝一點熱水,那滋味可真是酸爽。

  「吊完了之後呢?」她可不覺得那樣的人被嚇唬一次就能改過自新,沒準兒反而惱羞成怒,變本加厲的折磨百姓呢。

  說到這裡,席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頓了下才老實道:「他說這官兒得的都是不義之財,就,就要劫富濟貧。」

  展鴒長長的哦了一聲。

  她算是知道席桐那一大包銀子、銀票是哪兒來的了。

  雖然有些不自在,可真說出口了也就那樣,席桐又道:「未免夜長夢多,我們當夜就分別了,只是我却覺得那縣令吃了這樣大的虧,必然不肯善罷甘休的,就喬裝打扮一番,去外頭小店住下了。」

  沒有他們兩個人的畫功,僞裝後的席桐大搖大擺的觀察了好幾天,迎面遇上過好幾回衙役都沒認出來。果不其然,那縣令勃然大怒,刮地皮似的斂財,於是席桐又在一個晚上趁黑摸了進去。

  任誰睡到五迷三道的時候,夜裡一睜眼看房梁上吊著個人,直勾勾盯著你看,還把冰凉的匕首往你脖子上比劃都得嚇够嗆!

  那縣令嚇個半死,嗷嗷叫的嗓子都啞了,連滾帶爬的磕頭喊爺爺,又一迭聲的保證日後做個好官,幷於次日將搜刮來的錢財原樣返還。

  若是旁的事,他好歹還能擺出縣令大老爺的款兒來通緝人販,可這個?他哪兒敢!到時候逼急了,那倆歹人直接跑到知州、知府老爺們前說了實話,他如何解釋?區區一介縣令,統共一年才多少俸祿?瞎子都該知道那堆金山銀山有問題!

  從縣衙出來之後,席桐再一次變裝,小半個月後再一次將故態萌生的縣令抓了個正著。

  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他直接給那縣令剃了禿瓢,對方硬生生嚇破了膽,連著發了好幾天高燒,之後再也不敢有歹心了。

  前前後後待了一個月,基本確定不會有變之後,席桐這才繼續北上。

  本以爲就這麽著了,誰知席桐又在一次進山剿匪的時候碰見了上回那個人!

  「嘿,你這一路上過得够精彩紛呈的,也沒閒著。」展鴒打趣道,起身去翻出一小簍山楂來,準備等會兒煮山楂飲。

  席桐抽出匕首,跟她一起剔核,聽了這話就笑,「我那會兒渾渾噩噩的,心裡空落落的,也沒個底,若再不找些事分散注意力,只怕就要崩潰了。」

  這山楂極好,紅彤彤圓溜溜,皮薄肉厚,掰開一個裡頭亮瑩瑩的透著沙。他忍不住丟了一個進嘴巴,酸甜的味道瞬間蔓延開來,刺激的口水瘋狂分泌,叫人不由得眯了眼睛。

  展鴒點頭,「那倒也是。」

  或許外人瞧著她總是樂呵呵的,可剛來那會兒也著實不安,只是硬逼著自己每天忙得陀螺似的連軸轉,都沒工夫去想七想八的,這才漸漸的好了。

  想開也就好了,人嘛,到哪兒不是活著?如今他們雖然失去了很多,但同時也得到了許多,換種活法未嘗不是一條新出路。

  「那回我去一戶人家投宿,夜裡來了山匪,搶東西不說還燒房子……」

  那一帶的山民十分樸實,熱情又好客,對他這個來歷不明的路人也沒有半點排斥的心,不收住宿銀子不說,還專門給他殺鶏,又取了家中好酒……

  現代社會壓力大、風險大,尤其是大城市之內的人心冷漠已久,何曾有過這樣的淳樸?席桐花了好幾天才適應,只覺一顆心都給捂熱了、捂化了。人家不要銀錢,他便幫著砍柴、掃院子,做些力氣活,只覺親熱的不行,哪裡能眼睜睜看著村民吃虧?第二天就循著痕迹摸過去了。

  山匪雖然號稱有幾十號兄弟,可基本上都是附近的地痞流氓,不過烏合之衆罷了。

  席桐一個人進山就跟回家似的,搞了幾個陷阱就把土匪窩弄的鶏飛狗跳,相互猜忌起來。不過與此同時,他也漸漸確定還有另一個人在暗中做跟他一樣的事。

  等到了第三天的時候,那群擔驚受怕的土匪都快崩潰了,結果轉頭就見自家糧倉起了火!

  當時席桐也驚著了,他這幾天千方百計的避開糧倉,爲的就是搗毀土匪窩之後還能剩些東西還給百姓,可這一出幾乎就使他的努力盡數付諸東流。

  等那群土匪捆猪似的丟做一堆兒,只能哼唧的時候,席桐終於見到了那個同樣在暗中動手脚的人,還是熟人。

  天下之大,能再次相見也是有緣,兩人先將土匪直接送去見了官,然後便去酒肆吃酒,越聊越投機。

  那人名叫肖鑫,是個游俠,爲人豪邁不羈,慣好行俠仗義抱打不平。

  兩人又在當地盤桓數日,這才分開了。

  都是生性灑脫之輩,也沒做什麽執手相看泪眼的依依惜別,只是相互留了話,大約往什麽方向去,若是便宜只管留個訊號雲雲。

  「……我的刺客黑馬也是在那兒無意中找到的,」席桐道,「因人數較多,倒也不好劫富濟貧,我們便隻略取了一點銀子,有自用的,也有拿下去還給下頭百姓的。」

  展鴒就跟聽故事似的,半邊身子都趴在桌上,一雙眼睛亮閃閃的,追問道:「然後呢?」

  席桐最受不了她這種眼神,不自覺錯開視綫,「沒了。」

  見展鴒面露失望之色,他只好又補充道:「不過我留了訊號,或許他什麽時候找了來也未可知。」

  「那可就有意思了,」展鴒笑道,「我還真想見見這位敢把縣令吊在城門樓子上的牛人!」

  席桐剝山楂的動作不易察覺得頓了頓,旋即恢復正常,又若無其事的道:「他啊,一臉大鬍子,又黑黢黢的,身材魁梧,瞧著跟頭熊似的。」

  展鴒眨眨眼,仰頭想了會兒,噗嗤一笑,「果然是副好漢的身板。」

  席桐垂了眼,不經意間將山楂扎個對穿,「想吃山楂糕,酥皮的。」

  展鴒衝他皺了皺鼻子,「大爺您可真會吃!得,好歹聽你講了回故事,哎對了,還有點紅豆泥,你去剝幾個鹹蛋黃出來,我順便做點紅豆蛋黃酥。」

  席桐特別喜歡這些小點心,當即拍拍手去了,結果一推門就怔住了,扭頭道:「下雪了。」

  他們兩個在屋裡說的起興,也不知外頭什麽時候陰了天,暗沉的天空中紛紛揚揚的落下針尖兒似的冰晶,細細凝神聽去,還能分辨出它們落地的磕碰聲哩!

  「啊?」展鴒聞聲過來,一臉驚訝的看,「呦,可不是怎麽的,這都二月底快三月了,倒也算難得。」

  說著,她就伸出手去接那些從天而降的白色結晶,雪花與掌心接觸的那種清脆冷硬叫她不自覺笑出來。

  她喜歡暗色的料子,偏膚色白,絲毫不顯老氣。這會兒烟灰藍的對襟長襖中露出一截玉似的手腕,與上頭的祥雲紋樣相映成輝,越發好看了。

  她纖瘦,却幷不羸弱,露出來的幾根手指也又細又長,上頭均勻的覆蓋著一層瑩白的皮肉,十分賞心悅目。

  就是這雙手,能輕而易舉的制住敵人,果斷又狠辣;也同樣也是這雙手,却又可以做出天下獨一無二的美食。

  席桐的視綫不受控制的挪到她臉上,就見她眼底一片澄澈,好似什麽心事都沒有,只是這麽瞧著,就叫他也跟著平靜下來。

  他覺得,大約從很久之前,他就已經從這個姑娘身上找到了永久的寧靜。

  「你等等,我去給你找把傘。」展鴒說著,就轉身風風火火的去了,烏壓壓的發間那隻銀簪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銀芒,亮的好似夜幕下的星。

  看著她迅速隱去的背影,席桐轉身望著外頭的雪,學著當地人一樣往兩邊袖子裡抄了手,嘴角不自覺上翹。

  嗯,一支簪子,似乎單薄了些,總要再加些什麽才好……

  等席桐左手撑著雪落紅梅的油紙傘,右手單手提著一大罐正出油的青皮鴨蛋過來時,展鶴也咯咯笑著從屋裡出來。

  老遠見了他,小東西便撑開兩隻手往這邊奔,「哥哥,下雪了!」

  他歡樂的笑聲灑出去老遠,穿的又多,人又矮,在席桐這麽看著,簡直就像土豆成精……

  席桐兩隻手都不得閒,便抬起一條腿將他攔下,把傘往那邊挪了挪,「進來些,仔細凍著。」

  乳娘秦嫂子在後頭跟著,又對席桐行禮,「二當家的。」

  她是有些怕席桐的,總覺得雖然都是掌櫃的,可一點兒都不像展姑娘似的那樣溫柔和氣,若說是掌櫃,倒不如叫當家的更硬氣又貼切。

  席桐本不在意這些,也就由她去,誰知李慧等人聽了,也都有樣學樣的跟著喊起來,如今只叫他二當家,而不叫二掌櫃的。

  他低低嗯了聲,見展鶴穿戴的仔細,皮帽子也老老實實扣著,便帶他一同進了厨房後頭的小隔間。

  秦嫂子不敢打擾,只留在外間同李慧說話,又插空幫忙打打下手。

  「呦,咱們鶴兒寫完大字啦?」展鴒正埋頭將山楂果肉碾成泥,一聽這脚步聲,不用抬頭就知道是誰。

  「姐姐,下雪啦!」展鶴笑嘻嘻的跑過去,自己麻溜兒踢了靴子上炕,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的手,「山楂!」

  「山楂,」展鴒笑道,「等會兒做山楂酥和紅豆蛋黃酥。」

  展鶴低低的歡呼一聲,趴在小桌上看她忙活,撅著的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只看背影就足以感受到他發自內心的歡快。

  席桐把小東西往裡頭提了提,省得等會兒不留神滾下來,自己去展鴒對面坐下,挽了袖子就開始剝蛋黃。

  展鶴看的有趣,也張著兩隻手凑趣,倆大人也不攔著,叫他自己忙活去。

  他們兩個人是沒有那些君子遠庖厨的理念的,人生在世,多些不一樣的體驗才好。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做出來的東西也格外香甜些。

  雪越下越大,西北風又起來,嗚嗚咽咽的響著,吹得窗戶紙都一抖一抖的。

  外頭李慧和秦嫂子低低的說笑聲傳進來,展鴒敏銳的捕捉到了棗子幾個字,就道:「也該做些棗泥酥。」

  紅棗益氣養血,真正的老少鹹宜,今年他們初來乍到的,好吃的吃得太多,倒是沒弄太多紅棗。

  席桐食指翻花似的動作著,兩半蛋白就乖乖分開,露出來裡面一包油的透著金紅色的蛋黃。他右手邊已經攢了大半碗,俱都滾圓,沒有一絲一毫的損壞。

  「家裡倒是沒多少棗子了,」他喜歡說「咱們」「家裡」這樣的詞,只覺得每說一次,心裡就舒坦一分,「等回頭雪停了,再進城買些好的也就是了。」

  沂源府山貨多,棗子也好,這會兒雖然沒有鮮棗了,可還有提前曬好的,紅色的,鄒巴巴的,吃起來綿軟勁道,與新鮮的脆棗相比,更多幾分濃鬱的回甘。

  這樣的幹棗,不管是當零嘴兒吃,還是蒸年糕、煮稀飯,亦或是做點心餡兒,都很不錯的。

  展鶴刷的抬頭,笑嘻嘻道:「進城玩!」

  「你倒是機靈。」展鴒笑著捏了捏他的小鼻子。

  到底還是個孩子,他平日裡已經够自律了,有空倒是也該玩玩,多少換換腦子。

  三人笑鬧片刻,外頭李慧就悄沒聲掀簾子進來,小聲道:「師父,外頭小五說,人牙子來了。」

  「這會兒來了?」展鴒隔著窗戶聽了聽外頭妖精下山似的狂風大雪,略皺了皺眉,「帶了幾個人來?穿戴的如何?」

  跟了這許久,李慧也差不多摸清自家師父的脾性,早就問過了,「才剛小五說了,那人牙子帶了十二三個呢,估計來前兒收拾過了,瞧著倒是板板整整乾乾淨淨的,只是都乾瘦些。」

  「不乾瘦就不是人牙子帶的了,」展鴒冷笑一聲,起身洗了手,對席桐和展鶴道,「我先去瞧瞧,你們等會兒弄完了先擱著便是,等回頭李慧弄完了皮兒,我過來一起弄。」

  這樣冷的天,又下雪了,合該一家人安安穩穩的圍著火爐吃點心,至於外頭那些糟心的事兒,關起門來誰管它?

  因大堂裡還有不少客人,才剛小五已經叫大寶大樹他們將人帶到住的那院兒去了。

  展鴒撑著傘出來,外頭等著的鐵柱就迎上來,「掌櫃的。」

  「也該緊趕著蓋院子了,」展鴒嘆了口氣,「先前人少也就罷了,如今事情也多,總覺得地方不够使的,咱們自己人住的院子,到底不是買賣的地兒。」

  鐵柱點頭稱是,「已經催著了,先緊著一個院子蓋,如今已經晾的差不多,只是還沒來得及起炕,若是住人,應付幾天也還使得。」

  年前展鴒就已經從附近村落召集人幫忙蓋房子,過年那會兒地基就打好了,如今日日都幹的熱火朝天,一天一個樣兒。

  也是時間不凑巧了,正趕上冬天急等著新房子用,一應土地都凍的邦邦硬,鐵鍁鐵鍬齊上陣,半天下去也挖不動多少,反倒震的手臂酥麻,遠比平時來得艱難。

  若非如此,這麽幾十號人日夜忙活,只怕這會兒都起來了!

  她給錢給的實在,難得一日幾頓飯又那般美味,一天總能見著點葷腥,來做活的人都說比村上人成親吃的宴席都好,一個個吃得嘴上冒油,明晃晃的,不出半月都胖了好些……

  雪下的越發大了,紛飛的雪花遮天蔽日,嚴重模糊了視綫。

  展鴒眯著眼睛看了一回,略一思索,「也罷,先集中收拾一間屋子,之後再挨著來,好歹弄出個能住人的地方來。眼見著又下雪了,難不成還叫人支個棚子在外頭?」

  她這次買人是有大用處的,一來一家客棧這邊人手嚴重不足,二來稍後要在城裡開鋪子,那頭也得有人盯著,還得算上往來運貨的,勞動力越發短缺,只靠現下幾個人當真分~身乏術。

  多招些員工,已是迫在眉睫的問題。

  鐵柱一一應下,「那我先叫人把門按上,孫木匠那頭已經做好了的,好歹還能擋個風雪,夜裡略支個鋪蓋,點幾盆火也不算冷。」

  展鴒點點頭,「且這麽著吧。」

  說話間已經進了院門,那人牙子果然帶著十來個男孩兒女孩兒站在廊下,見她進來,忙滿臉賠笑的迎上前,「姑娘好!」

  一轉臉對上孩子們,却又瞬間黑下來,「還楞著作甚?沒眼色的東西,還不問好?」

  一群孩子都嚇得直哆嗦,結結巴巴的問了好,有幾個膽大的還飛快的偷瞟展鴒,見她回看過來,又狠命低了頭。

  這些孩子都是人牙子按照她的要求找來的,都十來歲,瞧著也是老實本分的樣子。

  大寶搬了椅子,又端出來火盆和手爐,請展鴒去門口坐了。

  「都會做些什麽?」展鴒問道。

  她打扮出色,一身綢子衣裳哪怕陰天也微微泛著醉人的光澤,身後又跟著身强體健的夥計,這樣慢吞吞的問話倒是果然有些地主婆子的架勢。

  一群孩子也不大敢說話,先齊刷刷抬頭去看人牙子,就聽那人牙子訕笑道:「都粗手笨脚的,何曾會什麽?倒是這兩個丫頭,」他拖出來兩個乾瘦的小姑娘,「手還算巧,會些針綫。那些個小子體格都好得很哩,掌櫃的只管放心使喚就是了!」

  展鴒一抬手,大寶就很有眼色的凑上來,「你帶著兩個丫頭去找李慧,叫她隨便出個什麽題,先看看基本的針綫功夫如何,再來同我說。」

  雖然看著這倆孩子像是老實人的樣子,可也不能聽人牙子說什麽就是什麽,總得略考察一番才好。

  大寶幹乾脆脆的應了,果然帶著那倆丫頭走了。

  展鳩又觀察剩下的人,心中漸漸有了譜。

  人販子拐賣孩子本就是招人怨恨的事,爲防夜長夢多,往往在短時間內根據各自特質出手,或是賣去烟花之地,或是賣去戲園子,或是賣給富貴人家當奴才,很少會從小養到大。

  眼前這些孩子的年紀尷尬,不上不下的,要麽是被爹媽賣了的,要麽是誰家奴才犯了事攆出來的,所以大多有記憶,且也會些技能,買來直接就能使喚。

  不過也有壞處:這麽大的孩子,遠不比小時候能糊弄,而且基本上也都定了性,萬一有什麽陋習或是左性很難改過來,所以挑選起來尤其要謹慎。

  如今要做的事情多了,手底下養的人口也多了,銀子花起來很有點流水的意思,越發該精打細算著。

  展鴒也不說話,只是細細打量他們的表情,見果然有幾個眼珠不住地轉,頗有不耐之色。

  她就樂了。呦呵,還真是有意思,感情是都落到人販子手裡了,還瞧不上她這個開客棧的?

  「你原先在哪裡做什麽?」殺鶏儆猴是一干措施中最簡單粗暴却又行之有效的,屢試不爽,展鴒就指了那個看上去最心浮氣躁的男孩兒。

  人牙子心頭一跳,才要開口,展鴒就一個眼刀子丟過來,他登時打了個哆嗦,覺得簡直比天上下的雪還要冷幾分,哪裡還敢出聲?

  娘咧,這掌櫃的看著年紀輕輕的又是女流之輩,何曾想到眼神恁般鋒利!這眼光也忒毒了些,一下子就問到了自己最擔心的地方……

  那男孩子約莫十二三歲的樣子,長得倒是眉清目秀,只是眉宇間傲氣的很,聽了這話便回道:「曾服侍過淮西江知府家的少爺!」

  雖是垂著頭回話,可他的胸脯都挺起來了,眼見著是十分驕傲的模樣,說到誰誰家少爺的時候還習慣性的加重語氣,活像示威似的。

  展鴒嗤笑一聲,大寶先就看不下去,黑著臉喝道:「混帳,這是咱們掌櫃的,且放恭敬些吧!」

  那男孩子給他嚇得抖了抖,可還是倔强的咬著唇,攥著拳頭,看過來的眼神越發銳利了。

  展鴒忽然覺得挺沒意思。

  識時務者爲俊杰,身處逆境依舊不忘初心,想要使勁往上爬,當個人上人幷沒有什麽錯。可錯就錯在根本認不清現實!

  你說你都這會兒了,還跟誰要强呢?什麽資本和本事都沒有,到頭來吃虧的是誰?

  反正不是她展鴒!

  「原來是服侍過知府公子的,」展鴒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突然話鋒一轉,「那又爲何到了這裡?」

  那男孩子刷的漲紅了臉,片刻又變得慘白,然後又有些紅,變來變去好不滑稽。

  有幾個孩子也偷偷去瞧他,臉上露出羡慕和鄙夷交織的神色,十分複雜。

  人牙子最是個人精,已經看出展鴒有些不高興了,忙出聲道:「那江知府草菅人命,年初就給砍了頭,家中成年男子一律斬首,成年女眷盡數罰沒官奴……他是受過調~教的服侍人很有一手,伺候筆墨文書也是好的。」

  主子都這般不堪,下人自然也是四處飄零,給人賣到這裡也沒什麽稀奇的。

  只是這人牙子說話的語氣却有些怪,除了推銷底層工作人員之外,似乎還有那麽點拉皮~條的意思……

  「原來如此,」展鴒輕笑一聲,淡淡道,「既如此,我倒是使喚不起,也不敢勞動大駕。」

  她不是什麽霸道總裁,玩不來,也壓根兒不想玩那種欲拒還迎的把戲,既然你覺得我這小廟盛不下你這尊大佛,索性兩邊都不要勉强。

  那自視甚高的男孩子瞬間面色如土。

  見慣了知府家的財氣富貴,他哪裡瞧得上這偏遠城郊的破酒店?到底年輕氣盛,一股怨氣憋不住就流露出來。可誰能想到,這客棧瞧著雖不大像樣子,年輕的女掌櫃竟這般敏銳,一眼就發現了。

  他若不能留下,下頭就更沒有好買主了……

  那男孩子臉上好一陣風雲變幻,剛要鼓足勇氣替自己辯駁,却見展鴒已經飛快的伸出手點了好幾下,視綫有意無意的掠過自己身上,可唯獨沒喊停。

  「這個這個還有那個,就要這八個吧,其餘的勞您再原樣帶回去。」

  十三個人,展鴒剔出去五個,除了這個男孩子之外,其餘四人都是方才眼神不老實,或是偷偷嘲笑同伴的。

  這會兒都不安分,敢四處亂看亂瞟的,必然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她懶得費工夫調/教,自然要不得。

  至於方才嘲笑旁人的,也不是什麽好貨!都身處泥潭,哪怕麻木、冷漠也好過嘲笑旁人,這樣的她自然也不要。

  五個白跟著走了一遭的孩子腦袋裡嗡的一聲,四肢發軟,幾乎要站不住了。

  他們不想再回去!

  這個結果出乎人牙子和這十三個孩子的預料,誰能想到這女掌櫃放著機靈的不要,却將這些木訥的都一個不落的挑走了呢?

  可事已至此,展鴒已經起身往外去了,只留下大寶和劉嫂子叫他們男女分開,先去洗澡,又領了統一顔色和款式的新衣裳。

  這些孩子都不知多少年沒穿過新衣裳了,只覺脚下如踩著棉花似的,漂漂浮浮的不真切。

  這,他們這就出了火坑了?

  過了會兒,劉嫂子過來跟展鴒形容方才的情形:「好生可憐見的,那麽兩大盆麵條,眨眼功夫竟就吃完了,一滴湯汁也沒剩下!舔的比刷過還乾淨……若不是您吩咐了不敢多給,只怕這會兒撑死的都有呢!」

  她只道二狗那深不見底的胃就已經够嚇人了,如今看來倒是有些孤陋寡聞,這幾個足以吃窮老子的半大小子一旦發起攻勢,誰勝誰負還未可知。

  展鴒同她唏噓一回,可巧又有附近百姓來找活兒,展鴒都趕緊看了,也留下幾個。

  其中兩個叫她印象最深刻:

  一個是唐氏,約莫二十來歲,十分年輕清秀,一手針綫活兒鮮亮無比!

  才剛展鴒給了她一塊布,就見她好似被瞬間激活,飛針走綫的忙活片刻,竟戳出來一對兒活靈活現的燕子!這還是費功夫的綉花,若是單純的縫衣裳,那就更了不得了。

  還有一個是高氏,生的劉氏一般粗壯,略懂些厨房活兒,以後就給李慧打下手。

  忙活完了這些之後,展鳩才算有功夫回去喘口氣。

  展鶴巴巴兒給她倒了一杯熱茶,有親自捧過來,「姐姐吃茶。」

  展鳩瞬間就覺得什麽疲勞煩惱都烟消雲散。

  「好,姐姐吃茶,吃完了給鶴兒做好吃的!」

  稍後山楂酥、豆沙蛋黃酥都做好了,一顆顆圓球玲瓏可愛,外頭還有重重叠叠的酥皮,略一碰就要掉渣。

  外頭的皮兒是極酥的,與嘴唇碰撞的瞬間却又顯得柔軟起來,再細細品味,裡頭細細的豆沙蓉以及鹹蛋黃……

  蛋腌制到一定程度會出油,而這個出油也伴隨著蛋黃的板結、變硬,平時佐餐吃起來倒沒什麽,可今兒是做蛋黃酥哩!講究入口即化,疙疙瘩瘩的如何是好?

  展鴒便提前將這些蛋黃碾成細細的蓉,然後分開分量分別包到酥皮點心裡去。

  如此一來,不僅點心是貨真價實的酥皮,而且又真材實料,滋味也更加勻稱。

  展鴒一邊給席桐講今兒來的這些人,一邊難掩興奮道:可算是有了幾個能做衣裳的,咱們家堆著那些料子好歹有了去處……往後咱們再看見好的,也只管先買了料子回來,能省好些工錢呢!

  席桐就笑,「何苦這樣自己爲難自己?錢沒了,再去掙就是了。」

  他是一貫不講究什麽經濟的,反正有錢就花開心就好,爲人十分灑脫。

  「算了吧,我還是喜歡未雨綢繆。」展鳩笑道。

  就好似已然是默認的規律,一群人裡頭總要有一個精打細算的,一個花錢大手大脚的,如此兩相配合,g不至於寅吃卯糧,也不至於摳死。

  一口氣烤了兩種四爐酥皮點心,香氣濃的簡直像是化不開,引得外頭那些蓋房子的壯漢們紛紛議論,這是掌櫃的又做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好吃的了?真是香煞個人了!

  展鳩先去洗了澡,換了衣裳,去了身上的味兒,這才不像是一顆移動的點心了。

  天色微黑,屋裡點了燈,黃澄澄的光芒均勻灑滿屋內邊邊角角。

  她去火邊烤幹頭髮,鬆鬆挽起,舒舒服服的出了口氣。

  「這身衣裳好看,」席桐遞過來一杯淡紅色的山楂飲,又特別王婆賣瓜的補充一句,「我給你挑的那幾雙都挺好看。」

  展鳩接了,噗嗤一笑,「也不嫌臊得慌。」

  清凉的果汁下肚,瞬間緩解了方才洗澡流汗造成的乾渴,暢快極了。

  不過話說回來,好像席桐對色彩搭配這方面確實蠻在行呢。

  眼下她身上穿的這套襖裙主打銀灰和淡檸檬黃,底紋是鳳尾花,簡單又大方,很是雅致。

  席桐眼帶笑意,轉身去把圍棋翻出來,衝她招手,「來,咱們也提升一下文藝素養。」

  展鳩噗嗤一樂,果然去他對面坐下,手持白子。

  兩個臭棋簍子堪稱棋逢對手勢均力敵,場面膠著,一度十分「激烈」,往往走一步就愁眉苦臉的想半天,下了半宿,誰也沒奈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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