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周年校慶活動畢竟還是下個月底的事情， 鬧起來的風波很快就平息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還有一周就即將到來的11月初的期中考試——猶如一座橫亘在前不可翻越的山，沉甸甸地壓在了學生們的心頭。

　　「……這是對你們能力的檢驗， 也是時候讓你們好好看看， 這高二開學兩個月了，你們都學到了點什麽！」

　　物理老師恨鐵不成鋼地在講臺上揮舞著手臂——

　　「尤其是個別同學，啊？你說說你，看看自己卷面上那點分數， 你覺得你對得起自己坐著的那張椅子嗎！我覺得它跟你一起聽我的課，它要是有手答卷， 它拿的分可能都比你多！」

　　「…………」

　　全班被訓得一聲不敢吭， 都低著頭。

　　一般來說這種時候， 全班唯一有可能幷且敢於反抗這暴政的，就只有他們教室裡第一排唯一一張桌上的某人了。

　　有些學生心懷期盼地望過去， 結果却有點出乎意料。

　　——

　　坐在那兒的男生不但沒有反駁的意思， 難得連慣常上課的睡覺標配都沒準備上， 反而是拎著手裡一張卷子，微皺著眉，還冷著一張俊臉， 翻看著手裡那月考試卷。

　　……難道，他們彥哥也有物理失手的時候？

　　班裡不少學生互相低議， 好奇得眼睛都亮了。

　　講臺上， 物理老師說了一長段話， 口乾舌燥地灌了一口茶， 再抬頭就發現了學生們的騷動。

　　注意到幾個學生共同的目光落點， 物理老師皺眉——

　　「都看人家商彥幹什麽，人家這次又是滿分！你們能有他這樣的成績，我的物理課你天天下樓上體育我都沒脾氣！」

　　物理老師說著，不經意瞥到了商彥手裡的月考卷子。

　　上面那個鮮紅的分數讓他一皺眉。

　　「……商彥，你拿的誰的卷子？」

　　「…………」

　　商彥沒說話，一張清隽側顔上綫條更淩厲了兩分。

　　他鬆手，把卷子不輕不重地往桌上一拍。

　　「啪」的一聲輕響，他身邊慫成一團的小孩兒跟著一哆嗦。

　　過了幾秒鐘，一直努力低著頭往墻角縮、不敢半點看商彥的蘇邈邈慢吞吞地舉起了自己的手，白嫩纖細的指尖從袖口裡探出來——

　　「老師，卷子是……我、我的。」

　　「噢，蘇邈邈同學的啊。」

　　物理老師神色訕然。

　　班裡新來這個叫蘇邈邈的小姑娘，身體情况不太好，這一點他是早就知道了的。所以在成績上，也就不好跟這小姑娘多作爲難。

　　他又清了清嗓子，聲音放得柔和了些。

　　「既然有這麽優秀的同桌，那就要多向同桌好好學習嘛……你同桌能考滿分，你好歹考上他的一半不是？」

　　「……」

　　班裡反應過蘇邈邈這次的物理成績，有學生忍不住低聲笑起來。

　　蘇邈邈努力低著頭，透出發間的小巧的耳朵都被羞得通紅。

　　下課鈴聲響起，物理老師離開了教室。

　　而蘇邈邈很清楚，「酷刑」遠未結束——

　　「邈邈寶貝，我們去打水，你一起不……」

　　「不」的字音在齊文悅嘴裡抖了三抖，然後在商彥掃過來的那道目光下，齊文悅自覺噤聲。

　　她安靜如鶏地拐上廖蘭馨，無聲地往教室後門走。

　　商彥這才收回視綫。

　　他側過身，左手往後桌一落，徹底封死了蘇邈邈最後一點通路。

　　「……」

　　蘇邈邈動作緩慢、小心地低著頭往墻上蹭了蹭。

　　然後她飛快地瞟了商彥一眼。

　　噫……

　　特別凶。

　　蘇邈邈於是又很快地把腦袋低下去了。

　　商彥被她氣笑了。

　　他伸出手，在桌面上跟它的主人一樣安安靜靜地躺著的卷子上叩了叩。

　　「48分，嗯？」

　　「……」

　　「我在培訓組忙了兩個周，回來第一次考試，就給我這麽大驚喜？」

　　「……」

　　「之前讓你去自習室，你去了嗎？」

　　蘇邈邈這次終於有反應了，她低著頭，小聲解釋：「腿疼，沒去。」

　　商彥聞言，垂眸看了一眼女孩兒的小腿。

　　蘇邈邈往回縮了縮。

　　觀察到商彥的神色有所緩和，她又小心地續了一句——

　　「開學前兩周的課沒有補，後面聽不懂了。」

　　女孩兒似乎有些委屈，尾腔拖得細軟且輕，說完還往衣服裡低著頭縮了縮。

　　露出來的纖細白晰的頸子晃了下商彥的眼。

　　方才那點鬱意散了，此時對著這個模樣的女孩兒，便怎麽也提不起氣了。

　　他伸手在女孩兒頭頂揉了揉。

　　「從今天開始，每天晚上和周末都去培訓組，我開始給你補課，聽到了麽？」

　　蘇邈邈遲疑地停頓了下。

　　她一直都是隨著文家的車，和文素素一起上下學，如果晚上和周末補課，那就只能跟文家提出來……

　　可她又不想主動向文家要求什麽。

　　半晌沒有聽到應答，商彥側身望過去。

　　「——有困難？」

　　蘇邈邈爲難地猶豫了下，但面對商彥，她還是說了實話。

　　「我現在寄住在文素素家裡，上下學都是和她一起的，不太方便……」

　　商彥目光微動，隨即沒什麽所謂地點頭，「那我負責接送。」

　　蘇邈邈：「——？」

　　「期中考試之前，你的成績如果起不來……」

　　商彥語帶威脅，目光慢慢落到女孩兒腿上。

　　蘇邈邈身形一僵。

　　「……」

　　過了兩秒，她緩緩地把腿往回收，一直縮到椅子下面的空處。

　　不知道想到什麽，女孩兒的耳垂都泛起了淡淡的嫣色。

　　而旁邊男生還不做人地笑著補了一句：

　　「看來你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麽。」

　　蘇邈邈：「…………」

　　怎、怎麽會有這樣的師父呢！

　　蘇邈邈憋了憋，拿過自己的保溫杯，站起來，「師父，我想去打點水。」

　　「不行。坐下改錯題。」

　　商彥不動。

　　「物理考不到一半分，還喝水做什麽？」

　　蘇邈邈：「…………」

　　氣哭。

　　儘管心裡委屈得很，但自覺理虧的蘇邈邈還是慢慢坐了回去。

　　不等她放下手裡的保溫杯，掌心就突然一空。

　　而身旁的男生已經拿著她的杯子，起身走出桌位去了。

　　幾分鐘後，上課鈴打響，商彥還未回來。

　　最後一節是班會，班主任李師杰走上講臺，習慣性地一掃全班，隨即就在第一張桌子上頓住了。

　　「……商彥人呢？」

　　正擔心著的蘇邈邈聞言，不安地抬頭。

　　却是身後方向，齊文悅那兒傳來了聲音——

　　「老師，我課間見他了，我們這樓熱水器通道壞了，他好像去隔壁4號樓打水去了。」

　　「……」

　　坐在前面的蘇邈邈怔住。

　　「這樣啊……」

　　李師杰皺了皺眉，手裡的會議記錄本打開，「那我們就——」

　　話聲剛到中間，教室前門進來一道身影。

　　「老師。」

　　商彥朝李師杰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徑直進門回了座位。

　　保溫杯外壁帶著十月末的秋凉，被放進了蘇邈邈的手裡。

　　而做完這一切的男生側顔清朗淡定，像是什麽都沒發生、自己也沒有跨過兩棟樓和小半片校園的距離去打這一瓶水一樣。

　　蘇邈邈心裡情緒翻騰了很久很久。

　　然後她慢慢地把懷裡的保溫杯抱緊了。

　　女孩兒側過臉，看向窗外。

　　時至傍晚，夕陽醺黃了窗外的光綫，天邊的雲被燒成了燦爛而斑駁的色彩。

　　一片小小的葉子，順著初起的微風，在空中調皮地打了個旋兒。

　　秋凉也暖。

　　……

　　班會依舊是例行的套路，無非便是總結過去兩周的大小事情。

　　最爲重點的自然還是剛結束不久的月考，各科成績相較上次考試的進步或者退後、班裡在年級的平均分排名變化、班裡占年級前十名和前五十名的名額……

　　等月考總結完，提心吊膽的蘇邈邈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聽著似乎是要到結束的尾聲了，蘇邈邈抬起頭看向李師杰。

　　而李師杰也在此時合攏了自己的會議記錄本。

　　「還有最後一件事。」

　　一聽到「最後」，全班困得想打呵欠的學生都眼睛亮起來，紛紛抬頭看向李師杰，等他結束這場冗長的單向談話。

　　李師杰沉吟片刻，開口。

　　「應上級領導要求，學校爲了確保學生們的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决定在11月初舉行一次秋游活動。」

　　這話一落，全班楞了楞，隨即便陷入一片驟起的歡呼裡。

　　李師杰眉毛一聳，冷著臉壓下去——

　　「安靜點。」

　　全班一寂。

　　李師杰這才繼續說：「這次秋游活動是學生自願，有誰不想參加的可以主動提出來。」

　　班裡學生笑起來。

　　——

　　這麽難得的機會，哪個傻子會不……

　　「老師。」

　　教室前方，商彥手臂懶洋洋地一抬。

　　「我不去。」

　　「……」

　　全班沉默兩秒。

　　連旁邊的蘇邈邈都驚訝地看向商彥。

　　似乎是被女孩兒這個小表情提醒了，商彥慢半拍地「啊」了一聲。

　　全班看向他。

　　「對了。」

　　商彥嘴角一勾，指了指女孩兒。

　　——

　　「她也不去。」

　　蘇邈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