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商彥， 出來。」

　　女人紅唇微微開合。

　　她的聲音是那種非常有質感的冷，像是冰片輕輕刮過耳邊， 留一點凉意滲入，還帶些磁性的烟啞。

　　而這個女人的長相又是極具攻擊性的美感， 甫一落眼上去， 就讓人不自覺地呼吸一屏。

　　在這樣的雙重衝擊下， 高二一班的教室裡，學生們不約而同地靜默了足足十秒。

　　等這死寂過去。

　　坐在前排的商彥身形一滯，隨即黑著一張俊臉，起身大步走了出去。見此情景， 班裡學生情不自禁陷入嘩然。

　　齊文悅呆滯地看了幾秒， 在那兩人身影閃到教室墻後的盲區裡時， 她驀地回過神， 表情都有點扭曲——

　　「同同同桌……這人是不是……是不是高一那個——」

　　廖蘭馨收回複雜而略有疑惑的目光。

　　她點了點頭。

　　「……」

　　前排的蘇邈邈聽見了兩人的對話，茫然地皺著眉轉回來， 問：

　　「她是誰，你們認識嗎？」

　　齊文悅像是被自己噎著了，一口氣不上不下，漲得臉色通紅，支支吾吾了半天都說不出話。

　　最後還是廖蘭馨平靜地開了口。

　　「不認識，不過見過。高一剛開學那時候，她就來找過商彥。」廖蘭馨停頓了下， 「學校裡後來傳聞， 說她是商彥的女朋友。」

　　蘇邈邈怔住了。

　　齊文悅在旁邊痛苦地壓低了聲音嘀咕：「同桌啊……這種事情就不要告訴邈邈了吧……」

　　「爲什麽不說？」

　　廖蘭馨不贊同地看了齊文悅一眼。

　　「真的便是真的， 假的便是假的，不會因爲我不說而發生改變。而且究一切根本，『隱瞞』才是導致誤會的第一要因。」

　　「…………」

　　齊文悅被懟得無話可說，只有拼命點頭的份。

　　廖蘭馨又抬頭，看向似乎有點走神的蘇邈邈。

　　「當時學校裡有女生找商彥告白，還求證過這件事，據說商彥也沒否認——你如果想知道答案，可以等他回來，讓他親口說給你聽。」

　　蘇邈邈安靜地盯著教室前門，看了一會兒，她輕點下頭。

　　「嗯……我知道了。」

　　與此同時，門外長廊。

　　商彥和妝容艶麗的女人一前一後，在長廊上還未歸班的學生們震驚的目光下，一直上到了樓頂。

　　樓頂的雙開門被商彥關上，他皺著眉鬆了女人的手腕。

　　「我不是告訴過你，讓你不要來我學校？」

　　女人此時被一路拖上來，早沒了笑容，冷冰冰地哼了聲。

　　「真有本事，你倒是別給我搞事情。要不是你們主任的電話都打到家裡了，你以爲我想來？」

　　商彥聞言皺眉。

　　他欲言又止，輕嗤了聲，撇開臉。

　　女人擰著眉睖他。

　　「不是我說，商彥，你真是越來越出息了。出去秋游，宿營一回，能把燒烤爐弄到自己身上——你小學那會兒都不犯這種低級錯誤吧？」

　　「……」

　　商彥額角跳了跳。「那是意外。」

　　「好，這件事我不跟你計較。那周年校慶活動又是怎麽回事，嗯？」

　　商嫻冷笑。

　　「我想方設法給你履歷添彩，結果你跟我玩主動弃權？你是叛逆期推遲到了十八歲是吧？」

　　「……」

　　商彥沉默幾秒，眉頭蹙得更深。

　　他煩躁地拂了拂額前垂下來的碎發，低著聲，「跟你沒關係。」

　　「我、是、你、姐！」

　　商嫻氣得想抽他。

　　估量了一下兩人身高和戰鬥力差距，遂又放弃了這個想法，切換成言語攻擊模式——

　　「好，校慶活動那件事我沒有提前知會你就安排了，是我不對，你弃權也就算了，跟人打架又是怎麽回事？」

　　商彥眉眼壓抑著戾氣。

　　「我沒打架。」

　　商嫻：「單方面打人、一脚把人踹進小便池裡照樣是打架！」

　　商彥：「……」

　　商彥扭過頭，嫌弃地看了商嫻一眼，「薄屹到底是怎麽看上你的，他瘋了？」

　　商嫻：「………………」

　　默默地做了三遍深呼吸仍沒有作用，眼見著就要進入爆發狀態，樓頂天臺上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兩個逃課的學生一見有人，嚇了一跳，又看清是商彥和一個女人之後，連忙躲到了天臺另一側去。

　　在那邊時不時投來的目光下，前一秒還難以抑制的商嫻，秒回歸到淡定狀態。

　　連語氣都壓到平緩：

　　「我今天既然都來了，你就直接坦誠告訴我——出國的事情，你是怎麽想的？」

　　「……」

　　商彥瞥她。

　　商嫻：「你是不是不想出國了？」

　　商彥收回視綫，輕嗤。

　　「我從來沒想過。」

　　「扯淡。」

　　商嫻跟著嗤了一聲。

　　「你人生裡那點僅有的興趣，不都用在計算機上發光發熱了？卡耐基梅隆，斯坦福，麻省理工，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你不想去這些學校看看？沒了它們就未必會有的矽谷，你不想試一下——自己跳進去，是能驚起浪，還是連一丁點水花都不落下？」

　　商彥目光閃了閃。

　　「不想。」

　　「……」

　　商嫻面上最後一點笑色剝離。

　　沒有任何過度，她話鋒陡然一轉：

　　「你喜歡上哪個小姑娘了？」

　　前一秒還跟他在談人生談理想的寬闊大道上，下一秒就突然擰了方向盤直奔岔路，商彥都沒跟上這個急轉彎。

　　而商嫻此時已經順著說下去。

　　「就是你那個同桌吧？上次我來，你還是自己一個人一張桌的。」

　　商彥目光一沉。

　　「上次你來，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我會一年都沒有同桌麽。」

　　商嫻聞言輕眯起眼，打量他——

　　「談戀愛果然容易使男性智商下降啊。你知道換成正常狀態的你，這時候最可能說的話，應該類似『你覺得是那就當是好了』。」

　　商彥：「……」

　　商嫻：「而且你當我傻嗎？剛剛我一叫你，你就立刻起身把我拽出來了——要是擱在以前，你不得晾我十分鐘？」

　　商彥：「…………」

　　商嫻：「嘖嘖……被你和商驍兩個變態智商碾壓了十幾年，果然趁你倆談戀愛，我才有報復的機會。」

　　商彥眉一挑，冷笑，「他那性冷淡，跟誰戀愛，婚內出軌麽？」

　　商嫻：「……ops，說漏嘴了。你就當沒聽見吧。以及，別試圖跟我玩轉移話題這一套，沒用了。」

　　商彥不耐煩。

　　「那你還有要說的嗎，沒有我要回去上課了。」

　　「說啊，你那個小同桌——我連她長什麽模樣都沒看見，就被你拉出來了。」

　　商彥：「不說。」

　　商嫻：「護那麽緊幹嘛，怕我砸她一千萬，讓她離開我弟弟？」

　　商彥：「……」

　　商嫻：「嘖嘖，看來我的弟弟竟然也有對自己的身價感到不自信的一天，難得啊？」

　　商彥終於忍不住，冷笑，「我是怕你表現得太智障，拉低了她對我的整體印象。」

　　商嫻：「…………」

　　商嫻慢慢地嘆出一口，揉了揉眼角：

　　「歲數大了，不能上火，容易長皺紋和魚尾紋。」

　　商彥哼出一聲低笑：

　　「難得你還記得自己是老牛吃嫩草呢。」

　　商嫻：「……姐姐我才26，正值貌美，青春年華。」

　　商彥：「薄屹今年才21吧？」

　　商嫻：「…………」

　　商嫻：「你18，你年輕，你血氣方剛，你惦記的那個小姑娘有多大，啊？——別墅裡那本《刑法》，我聽說陳姨已經給你備上了啊？」

　　商彥：「………………」

　　經過了异常凶殘的一番互相傷害之後，姐弟倆終於平心靜氣了許多。

　　「你已經决定了？」

　　商嫻抹掉了面上那些或濃或淡的情緒，淺聲問。

　　「嗯。」

　　答的人也不做猶豫。

　　「怎麽走？」

　　「競賽保送，或者高考，我無所謂。」

　　「行吧。父親那邊我替你去說，那個小姑娘的事情我也替你遮掩下——不過，我聽薄屹說，那小姑娘還不滿17周歲呢？」

　　「……」

　　商彥冷峻的側顔上多了一點不自在的情緒。

　　片刻後，男生輕咳了聲，偏開臉，低聲咕噥了句。

　　「你們夫妻倆怎麽都這麽八卦。」

　　商嫻：「這叫對家人的基本愛護和關心。」

　　商彥：「……」

　　商嫻：「刑法是個好東西，閒著無聊血氣方剛的時候，你就多翻翻。」

　　商彥：「…………」

　　商嫻：「我下次見你，不會得去監獄裡吧？」

　　商彥：「………………」

　　這場非常友愛的姐弟談話，最終還是以單方面的翻臉走人告終。

　　*

　　商彥回到教室裡時，還是有些說不上來的忐忑。

　　按照他對商嫻的熟悉，那個女魔頭絕對不該這麽好搞定。

　　可惜他沒來得及想下去。

　　一回班裡，商彥先見到的，就是一張漂亮艶麗却沒什麽情緒的小臉。

　　女孩兒的聲音也輕軟平靜——

　　「師父。」

　　「你前女友好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