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第二章 誅奸
鄧佔魁戰戰兢兢的道:“小人記得。”
彭天柱猛然一拍公案大喝道:“你既然記得,肯堂先生何嘗有隻字允你活命?你這×娘的狗賊,死在目前,還敢在我面前再弄玄虛嗎?”
鄧佔魁又叩頭道:“顧肯堂先生雖然沒有親口允我不死,那位舒老英雄卻一再允過我,還求山主饒命。”
彭天柱又一拍公案大喝道:“×娘的,還敢和我強嘴,便舒老叫化真個允過你這王八×的,我也非宰了你替魏老翰林祭靈不可,你這×娘的已經快活了幾十年,殺人全家,用你這一條狗命來抵償,還不夠本嗎?”
接著,又向左右大喝道:“你們快把這×娘的狗賊推下去,一刀一割,至少也要割他娘的一千刀才許開膛摘心,誰要割少了刀數,老子便要用他來補數。”
兩旁弟子才一答應,正待上前推人出去,忽見舒三喜在外面高叫道:“且慢動手,我還有話要問他咧。”
一語才罷,舒三喜已從外面走了進來,只見他頭戴紗帽,身穿紅袍,足下一雙粉底烏靴,臉上容光煥發,不但絕不是叫化模樣,而且神采奕奕,簡直便似一位現任大員,兩旁弟子連忙住手,彭天柱也起身相迎,一面正色道:“你還有什麼話說?難道又打算替這奴才求情不成?小弟掌刑堂,除老師父代傳烈皇帝旨意而外,卻誰也不敢答應咧。”
舒三喜笑道:“小弟也忝居本教長老,焉有擅擾刑堂,代這逆賊求情之理,彭兄但請歸座洽公,且暫容我和他數語,然後再行刑便了。”
說罷向鄧佔魁嗔目而視道:“你這奴才方才的話我已全聽清楚,不錯,我曾允過你有一線生機,但是你還記得我的話嗎?我教你說實話為什麼你只挑好聽的說,卻將韃酋奸謀完全瞞著?這卻非我食言咧。”
鄧佔魁連忙叩頭道:“那是小人該死,一時糊塗,惟恐觸怒你老人家和肯堂先生,不過皇上雖然確有密旨,那卻不關小人的事,還求暫饒一死,容我實說便了。”
舒三喜又冷笑道:“現在你就想再說實話也嫌太遲了,而且你那主子的奸謀我等也洞悉無遺,哪裡還用得著你再說。
老實說,你本連韃虜也不能容,只仗著和那東魯狂生程子云稍有認識,夤緣得入韃王允題之門,又仗著允題密保才弄了這份差事南下,你當便瞞得了我們嗎?不過據那個江南織造曹寅口供,他卻說韃酋好些奸謀,均出你這奴才所獻,只憑這一點,便該碎屍萬段也不為過,你尚有何說?”
鄧佔魁聞得舒三喜一來,起初無異看見重生父母一般,正欲抵死求生,忽聞此語,不由嚇得魂飛天外道:“你老人家千萬容我一言,小人雖然由認識程子云才能夤緣踏進十四王府,密保南來,暗查江南諸俠行動,那三條密策卻出聖意,決非小人所獻,如果那曹寅真這等說法,便冤殺小人了。”
說罷,又連連在那地下碰著響頭,彭天柱卻把那公案拍得震天價響,大喝道:“你這狗賊,既敢獻這奸謀詭計,還賴什麼?”
說著又向旁立弟子道:“這等×娘的膿包狗賊,連二分人味也沒有,你們還不快與我推出去剮了算完,誰還有工夫耐煩聽他胡說。”
那兩旁弟子又暴雷也似的一聲吆喝,各自擎刀在手,準備動手,猛聽舒三喜又冷笑一聲道:“爾等且慢動手,我老人家向來做事全要讓人死得瞑目,他既說那三條密策乃系韃酋的意思,且等他說出,看和曹寅說的是不是一樣,再宰他也還不遲。”
那鄧佔魁連忙爬前一步,在舒三喜面前跪定道:“那三條密策,實乃出諸皇上聖命,並非小人獻策,老實說,那時小人雖蒙十四王爺引見,卻還不能對皇上奏事呢,怎敢獻上這三條密策……”
彭天柱又厲聲道:“要說快說,我卻不囉唆,你再想多說廢話,那我也無須再推出去,就在這裡剮了你這×娘的狗賊也是一樣。”
鄧佔魁戰戰兢兢的道:“小人快說就是咧,那三策,第一個是驅虎食狼,第二個是千金市骨,第三個倒樹尋根……”
說猶未完,彭天柱又大怒道:“我著你說老實話,你這×娘的狗賊卻為何和我打起啞謎來?須知我老人家卻沒這分心思和你猜這謎兒玩咧。”
鄧佔魁又叩頭道:“這乃皇上密旨如此,並非小人有意掉文,你只要聽我一說就明白咧。”
接著又道:“這軀虎食狼一策,就是著挑撥離間,驅使各位遺老和大俠互相猜忌,自相殘殺,免得朝廷再費手腳,那千金市骨就是選擇最有聲望的人,千方百計使他出來做官應聘……”
舒三喜又笑道:“這就是你南來的使命了,不過這些人大抵胸懷各異,那韃酋就是他們出仕做官,又有什麼用處?”
鄧佔魁又叩頭道:“這個小人倒聽見程子云說過,這些遺老頑民,固然有的真是學究天人,有的是身負絕藝,但是萬民仰望的,還是他一點氣節,只一肯就聘做官,別人就是另外一個看法,即使學問再高,本領再大也就無法再行號召,為首幾個就範,那二三等的人物聲望未孚,便無足輕重了。”
舒三喜大笑道:“這倒真是一個絕著,既於不動聲色之中除了隱患,又落得一個求賢禮士之名,不過真有抱負和氣節的人卻未必便肯入網,他又奈何?”
鄧佔魁道:“那便應用第三個是倒樹尋根之策,就是先從明查暗訪入手,將這些人借一事一文,甚至一詩一畫為由,只拿著半點把柄,便派兵捉拿,來一個滅門絕戶,甚至用瓜蔓抄的法子九族全誅,連門生鄰里也不放過一個,這樣一來,一方面是敲山震虎,殺一儆百,一方面也是一網打盡之計。”
接著又叩頭道:“這三條密策,小人雖然知道,卻並非小人所獻,還望饒命。”
彭天柱又一拍公案道:“好×娘的狗賊,這還要夠多毒辣的,這等奸謀便不是你這狗賊所獻,只要是跟著幹這沒天良的事,也該割碎了喂狗才是。”
鄧佔魁聞言只嚇得叩頭如搗蒜,一味哀求著,舒三喜又道:“那你和曹寅二人既同在江南也該有個統屬,究竟誰屬誰管咧?”
鄧佔魁道:“小人雖奉皇上之命,並賜有准許密摺奏事的金印,但只准查報,不得擅做主張,便那曹寅雖然是皇上親信,也只奏聞,奉命而行,實際誰也不屬誰管,只要用錢,或須當地疆吏相助,由他設法洽商而已,小人卻連這點實權都沒有,還望饒過蟻命才好。”
舒三喜忽然臉色一沉,兩隻老眼發出異樣光彩道:“既如此說,想是實情了,現在我也還你一個明白,教你死而無怨。”
說罷仰天大笑道:“你這奴才祖父母均屬大明臣民,漢族子孫,居然敢認賊作父,甘為鷹犬其罪一也。那魏太史對你有救命之恩,待你這奴才更不為薄,你竟殺他全家,弒主求榮其罪二也。以你一個奴才,竟敢到這江南來窺探遊說我等,其罪三也。想我炎黃華胄雖然不幸凌夷至此,哪能容你這等無恥奴才再活下去之理。”
說著又向彭天柱打了一恭道:“小弟陪審之事已完,一切還請刑堂做主。”
彭天柱也把手一拱道:“如此小弟放肆了。”
說著忙又一沉鐵面道:“爾等快將此賊推下去,靜候奏明烈皇帝,請長公主傳旨發落。”
那旁立弟子,這次動作卻非常之快,一邊一個立將鄧佔魁架起,另外二人擎刀押著,退向丹陛之下站立,彭天柱便從公座上下來,和舒三喜兩人雙雙跪伏在案前,高聲道:“臣彭天柱蘇仲元已將逆賊訊明,弒主降敵,甘做鷹犬一切屬實,擬請處以極刑以昭炯戒,並慰忠魂,是否有當,應候旨下。”
一聲說罷,又聽炮聲連響鼓樂齊鳴,接著四名女弟子簇擁著獨臂大師,從神龕之後出來,就公案上坐定道:“這逆賦既經訊明,罪無可逭,可即加誅戮,明正典刑,並准魏承志事後在堂下設靈,遙祭乃父,以慰忠魂,一俟日月重光,再議恤典。”
彭蘇二人方才謝恩起來,那丹陛下兩個擎刀弟子,上首一個立刻就丹陛之下單膝一屈,說聲:“領旨。”接著一掉頭提刀在手,一手揪定鄧佔魁髮辮,一刀向脖子上斫去,—下便身首異處,接著放下刀提著人頭一獻,其餘兩個弟子隨將屍骸首級一併抬了出去,裴老幺和魏承志一見大仇已報,均各放聲痛哭,一同走向公案拜伏在地,謝過烈皇帝在天之靈和長公主,又謝過彭蘇二人,獨臂大師含笑命人扶起,一面道:“可喜你師徒二人大仇已報,但是魏太史污名不可不洗,明早遙祭以後,可即隨了因大師等北上,倘能藉韃王之力,得使沉冤大白於世,也好了卻一件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