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
接著又向新進各弟子道:“爾等看清楚嗎?這鄧佔魁便是叛國逆賊下場,以後務各竭盡忠誠,為我漢族爭光雪恥才是。”
諸弟子均各拜伏在地道:“弟子等自入門以後,便當捨身報國,敢不以為鑑?”
說完以後,獨臂大師隨命各人退出,又命人撤去公案,設上座頭,喚來天雄笑道:“馬檀樾南來不易,復遭凶險,幸喜諸事順手,現又入我門中,這以後便一家人咧。”
接著便肅彭蘇二人與天雄同坐,天雄連忙躬身道:“弟子世受國恩,更蒙年兄知遇,於公於私,均應效力,既蒙彭老前輩接引,皈依本門,以後便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敢惜,不過老師父這等優遇和稱呼,弟子卻決不敢承當,還請與門下各弟子一般看待,以免僭越才好。”
彭天柱在旁忙道:“老賢侄本來豪爽過人,怎麼在老師父面前如此拘謹起來?須知老師父對本門長老弟子,向來均主世法平等,何況你的年歲本來就較之一般新入弟子要大得多,在未入門以前,便又為匡復大計著力不少,今後尚有好多大事必須由你去做,自應優禮有加,而且馬上就有好多事,必須商量囑咐,你如不坐,那怎麼行咧。”
天雄又躬身道:“弟子既接引入門,如有差遣,自應遵行,但在這復明堂上,怎敢僭越,還望容我侍立候示才好。”
獨臂大師微笑道:“此是本門議事成例,馬檀樾但座無妨。”
天雄方才告罪入坐,少時各長老和有職奉召弟子又陸續進來,各依班次坐下,獨臂大師等人到齊,方又開言道:“此次各項大計雖然已在事前分別洽商妥當,但依本教規定,仍須在烈皇帝神主之前,由各長老決定,所以特請各位前來會商,尚清各抒卓見,以免遺誤。”
說著又將各事經過,詳細說了一遍,肯堂聽罷,又將擬定分別遣派長老弟子應召臥底的話說了,因系事前商定,所以神前會商,不過一個形式而已。當經決定仍照事前洽商結果行事,推派了因大師、曾靜、白泰官三人應召,再由在京各長老推出一二人,分別前後去見韃王允禎,並由裴老幺、魏承志、了因大師弟子靜修、彭天柱弟子楊文龍楊文虎、黃松筠侄兒黃九成、舒三喜弟子莊乃釗等七人投入血滴子,此外又著魚翠娘隨同前往,密授雲中鳳機宜,等諸事決定之後,又議定將去的人分為三撥,第一撥由了因大師率領白泰官、曾靜、馬天雄、魚翠娘先往鎮江,索性和曹寅說明,北上各人已應雍王允禎之邀,免得他再向各人滋擾,等鎮江事畢再行北上,第二撥由裴老幺師徒二人單獨上路,第三撥由靜修率領各弟子俟前兩撥人已到京,再行起程。等諸事全行籌劃妥當之後,奉派各人又一同在烈皇帝神前盟誓,各以全力完成使命,這才退下更衣休息,等天雄回到所居漁家,仰面已是日高三丈,魚老父女恰好同行,方欲告辭,小息一下,魚老卻一把扯著道:“如今你不必再住到那裡去,且仍隨我到那船上去,那謝五娘已經招呼過了,她專誠要請你和白老弟二人,只因她那酒店人多礙眼,所以特地約在我那船上,今天擾她一席酒,飯後大家睡上一覺,只等老師父和肯堂先生的信寫好,明日天一亮,你們這第一撥人,仍舊由我這船送到鎮江去不好嗎?”
天雄笑道:“如能仍舊乘船回到鎮江去,小侄中途正好請教,那是再好沒有,不過那匹馬卻如何帶走咧?”
翠娘忙道:“那馬反正白叔已經騎慣,便仍由他騎去還不行嗎?你這傷勢雖好,又何苦多勞碌一趟咧。”
天雄道:“如能由他騎去也好,但他長途方回,又多跋涉一趟豈不令我難安。”
翠娘方道:“全是自己人,那又有什麼關礙?少時你不便說,等我托他便了。”
話猶未完,忽聽泰官在後面嚷道:“要教我多跑上一段路那倒無妨,不過人家請客既然有我,你們為什麼連等我也不等一下,就這麼急急的要回船去咧。”
翠娘掉頭再看時,泰官已後面趕來,便笑道:“這倒好,你既當面答應,我便省得再說咧。”
接著又笑道:“白叔,不是我們不等你,你請想謝老前輩既借我們那船上請客,我和父親能不先趕回去嗎?你是特客,便稍遲再到卻也無妨咧。”
說著四人一同回到船上,翠娘先將所攜衣包送到後艙,又換上日常衣服方才出來,不一會謝五娘和魏思明也到,落座之後,先向白泰官笑道:“今天我所以特為前來奉邀,一則是因為數十年心願,都因白大俠和這位馬賢侄得遂,不容不謝,二則因為還須有事相煩,所以想藉此一枝先行約定,還望不必推卻才好。”
泰官笑道:“我向來是有請必到,怎會推卻?你只要把你那得意的名菜多做上兩樣便得咧。”
天雄也道:“老前輩賜酒,決無推托之理,如有所囑也必盡力而為,你老人家如是為了想去看望一下那馬的主人,卻無須再囑咐呢。”
五娘又笑道:“老身目前只此一事而已,此外便別無他求了。”
說罷之後,又向魏思明一使眼色道:“如今客既約定,那我們便須回去做菜取酒了。”
翠娘在旁連忙攔著道:“這雞鴨魚肉之屬,附近便可購得,酒我們船上也有,老前輩如欲做菜,何不就在我這船上動手,也讓我學點手藝不好嗎?又何必再來往費力咧。”
謝五娘笑道:“那不是請客,倒是老身前來打擾了,這如何使得?這裡離開東山雖然稍遠,但我相信,我和這位老夥計,來往還費不了多少時間,且去去就來,不過寶舟廚灶碗盞之屬,還須乞借一用才好。”
魚老忙又笑道:“女俠向來豪邁不讓鬚眉,今日怎麼也拘謹起來,你若要請客,只須把心盡到便行咧,何苦又多往返這趟咧。”
謝五娘大笑道:“老將軍不必堅留,我們去去就來,須知做菜也必須從材料上講求,這附近雖然應有盡有,也許還不合用呢。”
說罷,便和魏思明告辭,登上一條小船,棹船如飛而去,白泰官不由喝彩道:“這位老婆婆倒還半點老態俱無,說來就來說去就去,便可想見她少年時候,是一位了不起人物咧。”
魚老笑道:“近日我已聽見黃顧二位詳細說過,當年她豈但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還是一位絕世美人呢,只可惜如今物換星移,美人老去,便當爐賣酒也無人留意,要在五六十年以前,有她在這東山開這一爿酒店,那兩進房子早教人家擠碎了。”
翠娘忙道:“她少年時候,真是一位風塵名妓嗎?既有這大本領,怎麼倒甘居下賤咧?”
魚老正色道:“那倒不是她甘居下賤,實在是另有用心,也可以說是有所激而使然,別看她極盛時候,車馬盈門顛倒眾生,一切皆以遊戲出之,便若干權貴,和王孫公子,也被玩弄於股掌之上,其實她卻守身如玉,絕無苟且,便連那位相處最契的祁六公子,也只得算是一個知己朋友而已,這等人卻真值得人敬重的。”
泰官在旁點頭道:“照這麼一說,那位在邯鄲坐化的林明和尚,一定就是山陰祁六公子了,卻難怪她以如此高年,還要北上一踏,去掃塔祭墓咧。”
天雄聞言忙道:“那祁六公子又是何人咧?能與這位老前輩是知己之交,一定也是一位奇人無疑,只可惜我雖在他死後相助入塔,卻未見其人,未免失之交臂了。”
泰官道:“那祁六公子乃是殉國江蘇巡撫祁公佳彪的公子,字斑孫,清兵渡江,曾在嘉定等地數劫勁敵,又曾夜入金陵行刺韃王多鐸未成,便悄然隱去,他雖系出身貴公子,卻實是我輩中人,生平除與雪竇山人魏耕是知己之交而外卻很少許可,這位謝老前輩也許便是他在風塵中的唯一紅粉知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