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三
接著眼光又向允題一掃媚笑著看著桂香道:“我這一套還不是跟你這小狐狸精學的,我兩個誰不知道誰,你真要打算坑我,那我便說不得給你全抖了出來咧。”
張桂香當著翠娘臉上未免掛不住,正待發作,翠娘已先嬌喝道:“你這無恥賤婦,既已被擒,還敢如此不要臉,再不快說實話,那我只有先將你這一對照子借來一用咧。”
余媚珠見翠娘鐵青著臉,又素知下手極辣,不由一哆嗦不敢再說什麼,忙道:“我說就是咧,您幹嗎要生這大的氣?須知我固然不是好人,您這位朋友也是一個專找野男人的狐狸精,要不然她還不會有那外號咧。”
說著,一看翠娘寒著臉又道:“我確實是從八王府來的,我們掌門師叔孟三婆婆也在那裡,我是奉了她老人家之命,各處找你下落,最初總以為你在雍王府,但據那鐵翅蜜蜂說你並未露面,我們多方查探,也未查出,昨夜孟師叔和我也曾到年羹堯那小子住的地方,卻被兩個怪人老遠就給擋了回去,後來還是李元豹夫婦說你曾答應過要到這裡來踐約,這才先著他夫婦來臥底,又著我在府外巡風,卻不料你果然來了。我得李師兄密報,本想先行回報再著人來,又沒料在府外房上,忽然遇見那位聞道爺也要找你給叔父報仇,當時我也沒打算就動手,無如聞道爺自恃功夫極高,怕你再行他去,便不易找,這才一同趕來,轉著李師兄夫婦回去報信。這全是實情,你如相信,便請王爺把我放了,日後我必對你也有一份人心,否則,你便把我宰了也是這句話。”
允題忙道:“那你此番前來,八王爺一定也有授意了,他又如何說法咧?”
余媚珠不由一怔,眼珠一轉道:“八王爺並未有什麼授意,他也實不知情。”
接著又笑道:“這是我們江湖上的事,怎麼會與兩位王爺有關?”
程子云在旁手捋虯髯,忙道:“你先別替八王爺推得乾淨,俺來問你,此事八王爺既不知情,為何能容你等藏在府中,這能說得過去嗎?現在你既被擒,已經供認住在八王府不諱,又何必隱瞞咧?”
桂香也冷笑道:“好漢做事好漢當,你既來了為什麼不敢說?要依我說,你趁早別替我們孟門子弟丟人咧。”
允題這時顏色已霽,卻看著她微笑道:“我與八阿哥乃系弟兄,你如奉他所差,便老實說出,也屬無妨,又何必代人受過咧?”
余媚珠眼光又在各人臉上一掃嬌笑道:“王爺明見萬里,我與那八王爺素不相識,只不過因為隨掌門人住在那裡,果真他著我來,那又何必代為隱諱,您不信再差人去問一問八王爺不就明白了嗎?”
翠娘冷笑連聲道:“王爺這樣抄手問事,她如何肯說實話,還是待我問她如何?”
桂香在允題身後悄悄的捏了一把,一面又高聲道:“你放明白些,須知我這魚恩姐不但錯骨分筋之法,你決難忍受,只要她一出手將你這一張臉上添點花樣,以後便難見人,何苦有話不說咧?”
翠娘聞言,連忙從座上站了起來,沉著臉道:“我那錯骨分筋之法,她如何受當得起?
她如再不說實話,那隻用我那五毒梅花針在她臉上留點記號便了。”
說著,掏出一個銅製圓筒來,便待繞向案前,余媚珠忙道:“你不必在我身上缺德,我說實話就是咧。”
程子云在旁一晃腦袋大笑道:“妙,妙,這個法子真妙,那五毒梅花針只一打上,就治好,也非揭去一層皮,只消三五根,這張俏面目,便不愁不變成大花臉咧。”
余媚珠看著他雙眉一豎道:“你別狗仗人勢,就算我是八王爺派來的,你又待怎樣?老實說,不但秦嶺各位老前輩全在八王府,還有若干名震江湖的老英雄也在那裡,今天我雖敗在這丫頭手裡,少不得還要有人前來找場,你可當心點,咱們是光棍打光棍,打一頓,還一頓。”
程子云又捋著虯髯搖頭大笑道:“小娘們,你可別吹著玩,八王府就再來些出色能手,俺也不怕他把這層臉皮剝掉,不過你就又不同咧,萬一這位魚女俠真的在你這副俏臉上出點花樣,以後那些少年小夥子,便不是這樣待你咧,要依我說,打一頓還一頓那可不是辦法,你還是趁早實話實說的好。”
余媚珠只氣得粉臉通紅,惡狠狠的看了他一眼,又掉頭向允題道:“王爺,您是好人,我說實話就是咧。這一次我們掌門師叔雖然邀了好多人來,卻與您無關,要找的便是這姓魚的丫頭和雍王府護衛馬天雄,還有那年羹堯、雲中鳳、胡震等人。
只不過因為這丫頭到了這府裡,所以才來探聽,八王爺雖著我來,卻沒有驚動您的意思,您如將我放了,我回去了是實話實說,決不會讓您和八王爺因此不和,今後也不再到這府裡來,只是這姓魚的丫頭離這府裡一步那便難說咧。”
翠娘聞言冷笑一聲道:“你這賤婦以為我便怕了你秦嶺這批下三濫的毛賊嗎?既如此說,我不妨求王爺將你二人一齊放了回去,著那孟三婆婆劃出道來,我等著她的便了。”
余媚珠道:“當真你有這膽量嗎?可不要說了不算咧。”
翠娘大笑道:“只要王爺肯答應放你,我焉有說了不算之理。老實說,我從十三歲出道以來,還漢有把你們這些專仗下流玩藝取勝的東西放在眼睛裡。”
允題連忙說道:“女俠且慢,我還有話說。”
說著又向余媚珠笑道:“你既無意侵擾本府,只為向魚女俠尋仇,那我倒有替你兩家解和之意。如依我意,那秦嶺門下所行所為本屬荒唐,以你這身功夫,跟著那些下流江湖人物在一處混未免太可惜,何不就此棄邪歸正留在我這府裡,將來我少不得破格提拔,你意如何?”
余媚珠聽罷就一仰臉看著他,連連媚笑道:“王爺如能提拔我,那是求之不得的事。不過,我如不回去,秦嶺來的各位老前輩決不會饒我,那您便要了我這條命咧。您真要肯留我這個人,還請容我回去,把那姓魚的丫頭這件事弄清楚之後,我再來伺候您不好嗎?”
一言未畢,桂香早在允題身後大叫道:“王爺您千萬別相信她的話,這人向來無情無義,雖然出道不久,已經弄殺好幾十個少年男人,在秦隴一帶血案纍纍,您只看她一個女人還帶著薰香盒子,便知道她的為人咧。”
翠娘也道:“王爺千萬不可大意,這賤婦端的狠毒異常,她所行所為尚有許多不便說之處,還請依我的話放她回去,讓她替我把話傳到,仍由我來加以誅戮的好。”
允題看著她不由沉吟不決,半晌方向程子云道:“老夫子對此事卓見如何咧?”
程子云搖頭道:“蜂蠆有毒留是決難留下,就這樣放她回去也未免不妥,您且別忙,俺還有話要問她咧。”
說著猛翻怪眼道:“你想王爺放你那也不難,只須依俺幾句話便行,要不然可沒有那麼便宜。俺先問你,那秦嶺諸人為什麼會到八王府去,這一次共來了多少人,是些什麼人物,你卻不可隱瞞隻字,要不然就魚女俠和王爺打算放你,俺程師爺也不會答應。”
余媚珠連忙冷笑道:“我早知道你在這府裡實權比王爺還大,全告訴你也無妨。我們秦嶺三輩一共來了九人,那是掌門師叔孟三婆婆和竇武、賴人龍、米振標三位老前輩,我師父白頭玉女艾金蓮,師兄陰陽童子費虎,還有兩位師侄,此外河套的銀蝴蝶安美珠,劍門的單掌鎮乾坤陸萬全陸老前輩,德州的霹靂手雷春霆雷老前輩也來了,其實也不過十二三人,你還有什麼事要問,快說罷。”
這話一說,不但程子云為之—怔,便桂香也暗吃一驚,翠娘卻俏臉微沉道:“這倒好,這些人如果真的全來了,內面就有兩位是我久欲一見的,那便更不得不勞你寄語約好時間地點相見咧。”
說著又向允題福了一福道:“現在我求王爺,快把她和那道人一齊放了,還望不要見卻才好。”
允題尚在沉吟,程子云卻扯了他走向一旁附耳數語,一面笑道:“既是魚女俠替她乞情,這是金面難卻,還望王爺慨允。”
允題點頭,一面便命人松梆,翠娘卻倏然秀眉一豎,又喝道:“且慢,我對這等無恥下流東西,從不輕易放過,現在著她回去,不過傳語而已,如不留下一點記號,她還道我怕她人多勢眾。”
說著,雙足微微在地上一點,騰身便到了余媚珠身側,又冷笑一聲道:“你記清了,擒你是我,放你也是我,一切與這裡王爺和別人全無關。”
余媚珠心知不好,但手腳全縛著,卻無從閃避,方待開口,翠娘已將那筒梅花針藏好,掣出劍來。只見眼前白光一閃,已將瓊瑤也似的一個粉鼻削落,只留下兩個血窟窿,余媚珠立刻慘叫一聲直挫下去。這一來闔座無不駭然,翠娘卻掏出一包金創藥來,替她上好,止血止痛,一面道:“今晚這一劍,只算替若干屈死冤魂,稍微出上一口怨氣,你如不服,只管找我。”
說罷用劍挑開捆縛,又請允題命人去將那聞天聲提出一同放走,一面又謝過擅自動手之過,允題見翠娘毀去余媚珠容貌,雖然惋惜,但木已成舟,無法挽回,轉滿面笑容道:“此人既由女俠擒獲,自應悉聽主張,何罪之有。”
那桂香立在身後雖覺非常快意,只不便說什麼,程子云卻把頭連點,連忙命人去提那聞天聲,一面向翠娘把大拇指一豎道:“女俠真敢作敢為,俺是欽佩無已咧。”
卻不料那余媚珠一手搶起地下斷鼻,一言不發一個縱步出了花廳,便向房上竄去,允題轉吃了一驚,忙道:“這賤婦為何去得這樣匆促,難道還有什麼奸謀不成?”
桂香吃吃笑道:“王爺,您不知道,這賤婦專一愛惜容貌,看得她這一副臉比性命還重,她這鼻子雖被恩姐削落,但秦嶺一派頗有精於醫道和採生折割的,她也許急於回去託人想法亦未可知,您不看她什麼東西全不要只搶了一隻鼻子就走嗎?”
允題忙道:“既如此說,可著外面護院人等不必阻攔,容她回去便了。”
程子云忙命左右傳命下去,半晌之後,忽聽那去提聞天聲的人匆匆走來稟道:“回王爺和程師爺的話,適才那道人已自逃去,房中兩個看守護院,也被人點了穴道,還請設法點開才好。”
程子云不由大驚道:“俺在這府中,各處均已佈置好了,量他已受重傷,如何竟能點倒看守的二人從容逃去,這就真奇咧。”
翠娘和桂香也不禁全為之驚異,允題更極為驚慌,連忙一同到那廳後兩側更房一看,果然房門大開著,兩名護院把式全倒在地下,兵刃丟在一旁,程子云仔細看了一下向翠娘道:
“俺雖也略知打穴之法,卻學而未精,深恐妄自動手反害了這兩人性命,女俠能代設法解開嗎?”
翠娘一看兩人臉色,忙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程子云一看更房水漏正交丑末,連忙說了,翠娘隨用纖手在那二人背上各自拍了一下,便悠悠醒來。一問情形,全說沒有看見什麼,只覺有一個黑影一閃,脅下一麻便不知人事,更未看見聞天聲有什麼舉動。大家這才斷定,決非聞天聲自己能逃出去,定為能手救去無疑。再回到花廳一問各地防守人等,均說並未見有人前來,只餘媚珠已經飛縱出去,因奉命不加阻擋,所以未曾截留,眾人都覺詫異,但卻無從得知這來救人的到底是一位什麼人物?
又計議了一會,直到東方漸白,允題這才命人在後園賜書樓下,收拾了三間精舍,請翠娘住下。第二天允題果命福晉盛筵款待,飯後翠娘正在廳內小憩,桂香觀得無人,又向翠娘一再拜謝昔年相救之德,一面將奉命臥底查探十四王府情形的事全說了,一面又悄聲道:
“聞得恩姐和雲小姐均系嵩山啞大師弟子,目下雲小姐已嫁年二爺,我這條命也是年二爺救的,您三位全是我的大恩人,只有差遣無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