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
程子云又佯作不知道:“道爺,您手下並無三合之將,怎麼竟輸給魚女俠咧?別開玩笑,俺卻不信咧。”
卻不料才出屏風,走到抱柱附近,那張桂香一口短劍不敵余媚珠的刀輪並用已經退了下來,那余媚珠恨他投機取巧,得了便宜賣乖,盡在說便宜話,竟放過桂香,劈面一輪打去,一面嬌喝道:“你這蠢牛,少說廢話,還不接招?”
程子云猝不及防,幾被輪上小劍掃著,連忙舉刀相迎,那魚翠娘卻向聞天聲正色道:
“聞道爺你替令叔報仇我決不惱,不過天山一派與我武當少林,平日並無嫌隙,尊師丁真人和兩家掌門人更各有交誼,便微山湖那場過節也是非自有公論。
你如暫時罷手,我不妨商請此間主人派人送你回去,否則也悉聽尊命,你意如何?”
聞天聲躺在地上不由半晌不語,那程子云卻居然和余媚珠打了個難解難分,倏聽桂香倚柱嬌喝道:“恩姐快當心那鳳凰輪中的暗器來了。”
說猶未完,只見那余媚珠正和程子云廝拼著,倏將短刀一舉,刺向程子云,左手的鳳凰輪一指翠娘,小劍上忽然飛出三點寒星,直向翠娘打去。本來那一下完全出於意外,非被打中不可,卻因桂香素知她慣於聲東擊西攻人不備,一下喝破,那三根天狼透骨釘全被打落,不但未能成功,反幾被程子云一刀砍著,余媚珠激怒之下,不由將桂香恨得咬牙,忽然秀眉直豎厲聲道:“你這賤人竟敢吃裡扒外,給你姑娘洩底,我如拿住你,教你好受。”
桂香聞言也把心一橫道:“余媚珠,我是始終顧念師門之誼,對你並未下絕手,既如此說那便不能怪我咧。”
說著粉臉一紅暗做準備,一面又冷笑道:“我洩你的底,你如仗真功夫取勝怕人洩底嗎?老實告訴你,我雖然和你一樣,是一個江湖下流女人,可是我卻恩怨分明,是非看得很清,不怕你把我生吃了也是這兩句話,魚女俠是我救命恩人,你待怎樣?”
余媚珠盛怒之下,登時秀眉直豎,妙目圓睜,臉色鐵青,露出一副羅剎面目,一面和程子云對敵,一面對著桂香用鳳凰輪一指,發出三支天狼釘,桂香猛一閃身,繞向柱後,那三釘全打在柱子上,各自深入寸許,這一來卻將翠娘激怒,一挺手中盤龍劍叱一聲道:“程師爺且請閃開,待我來取這賤婦性命。”
說著,便似一朵綠雲連人帶劍,縱向余媚珠身邊,一個白虹貫日,直向咽喉刺去,程子云雖然勉強撐持著,已是渾身大汗,一見翠娘前來接手,連忙退了下來一抹額汗道:“你這賤婆娘,休得自己以為了不起,須知俺本待拿你,人家魚女俠既要宰你,俺便不得先讓一步咧。”
那余媚珠見他得了便宜賣乖,不由怒極,欲待再發天狼釘取他性命,無如翠娘手法太快,那一劍,白光一閃已近咽喉,急切之間無法再行暗算,只有將那鳳凰輪先向上一鎖,護住要害,誰知輪上小劍才和寶劍一觸,使聽錚錚連響,中間兩劍立刻折斷,鋼輪向下一沉,竟然架不住,不由嚇得她亡魂皆冒,忙將右手短刀向翠娘臂上砍去,翠娘猛將寶劍一撤,這才算將一招擋了過去,喘過氣來,她那鳳凰輪所藏十二枝天狼透骨釘,本不輕發,專為遇上能手,敗中取勝救命解危之用,因為要救聞天聲又恨極桂香,這才一連發出六支。本不捨再用,但才和翠娘交上手便覺難支,自知時間一長更不易脫身,忙將鳳凰輪一沉,六釘齊發,滿以為兩下欺得太近,定必得手無疑。誰知翠娘久經大敵,心知輪藏暗器,一劍掣回,跟著一個仙人奪影,已經到了她的身後。六釘雖然全發,一支也沒有打中,全落在地上。正在一怔,猛覺脅下被人點中,身子一麻,便動彈不得。
卻聽翠娘嬌叱道:“此刻我如取你首級易如反掌,但你受何人主使,此間主人一定非問不可,所以暫留一命,你不說實話,那就非吃大苦不可了。”
說罷捏劍緩步走向廳中又向程子云笑道:“我真想不到,才來晉謁王爺,便將這兩位惡客帶來,幸喜兩人俱已就擒,該如何發落,那只有由你去請王爺處置咧。”
那程子云提著刀,正在喘息,聞言大笑道:“俺正想稍窺女俠絕藝,只因初來不好請教,卻想不到竟有送上門來的活東西讓您試手,這一來算是令我大開眼界咧。”
說著,拉長了嗓子向外面嚷道:“外面各處的人不許撤,只著兩個來捆人。”
一聲嚷罷,外面立刻進來兩人,將余媚珠和聞天聲捆好。
桂香忙從柱後閃出笑道:“程師爺,您怎麼一去不來,今天來的這兩位委實全是一等一的能手,如果不是我恩姐在此,那便不堪設想咧。”
程子云大笑道:“這個卻是您想不到的,實不相欺,俺早已料定這賊道和賤婆娘決非女俠對手,但恐來人不止兩個,防他聲東擊西,所以託言去取兵刃,出去把人調齊在外面全佈置好了才進來。”
接著又捋著虯髯哈哈大笑道:“如今果如俺料咧,這一公一母不全教魚女俠拿下了嗎?”
說罷,又向翠娘一拱手道:“女俠還請稍待,俺這便去請王爺來咧。”
便咧嘴大笑,又向屏後轉了過去。翠娘見他一臉得意之狀,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忙向桂香道:“方才這賤婦那一陣毒釘還真險極,如非你及時喝破,也許便遭毒手亦未可知,此婦如此狠毒決容不得,相煩你先去搜一搜她身上還有什麼沒有。”
桂香忙道:“我承恩姐救命,永記心頭,怎敢藏奸不說,不過此婦陰狠毒辣一言難盡,以後如再遇上,還望力加注意才好。”
說著連忙走向余媚珠身邊,渾身上下,詳細搜了一遍,又發現兩筒袖箭,一匣緊背低頭花裝弩,一口袋五毒烈火彈,另外一個百寶囊,藏著薰香千里火筒等物,正在暗笑:“這婆娘把全付家當全帶出來咧。”忽又在腰間貼肉查著兩個寸許長的銀匣,打開一看,卻是一紅一白兩匣粟米大的丸藥,不禁臉上一紅,連忙背著翠娘揣了起來,其餘暗器等物全把來堆在一邊,翠娘一看也不由咋舌不已。又命人將聞天聲身上也詳細搜過,卻除那柄斷拂之外並無他物,方才搜完,允題也帶了四名護院把式出來,一見翠娘便拱手笑道:“想不到女俠初來,便為我保全不少,除心感已極而外,只有容待申謝了。”
翠娘忙也答禮,一面道:“這兩個惡客,本為尋我而來,王爺能不見罪,已是萬幸,如果這等說法,那便更令我於心難安了。”
說著一伸手將余媚珠點開穴道:“這兩人雖然是為了找我而來,但在王爺面前竟敢出言不遜,必有主使和羽黨,還望詳細訊明才好。”
允題把頭一點,忙命人擺上公案,設了三個座位,相邀翠娘程子云一同入座,並命桂香侍立身後,這才將兩人推上來,先向聞天聲道:“你既系出家人就該安分守己,誦經打坐才是,為何夜入本府行刺貴賓是何道理,究竟姓什名誰,在哪座寺觀出家,還不從實招來。”
聞天聲冷笑一聲道:“我姓聞,道號天聲,乃北天山玉頂觀丁真人首徒,本與你這韃虜水米無交,因這姓魚的丫頭,暗施詭計用毒藥暗器將我叔父打傷,以致斷去一臂,所以才來找她算賬,如今既被拿住,殺剮聽便,你待怎樣?”
允題方才餘怒未息,聞言連忙一拍公案道:“賊道死在臨頭還敢無禮,你們還不與我掌嘴?”旁立兩名護院便待動手,翠娘忙道:“此人倒是一條硬漢,所說也系實情,王爺還請息怒。”
程子云也道:“北天山丁真人一向與世無爭,為人更極正直,便聞道爺也是秦隴一帶知名之士,既稱此次專為找魚女俠而來,當無虛誣,雖有觸犯王爺之處,魚女俠既代乞情,還望先行押下去,少時再問。”
允題見二人這等說法,忙命護院押下去先在更房好生看管,一面又問余媚珠道:“你這賤婦即稱秦嶺門下,那李雲鵬兄弟和這張桂香我全待她不薄,既使你與魚女俠挾有嫌隙,也該先行向我呈明,為何卻也竟敢橫行無忌,當真你仗著八阿哥之勢,眼睛裡就沒有本藩嗎?”
余媚珠看了允題一眼,卻媚笑道:“您就是十四王爺嗎?我可本沒打算來,那是奉上差遣身不由己,誰教這姓魚的丫頭,藏在您這府裡咧。”
允題在燈下一看,只見她圓圓臉兒便如銀盆一般,兩道眉毛畫得彎彎的,口鼻位置也非常端正,雖非絕色,卻也俏麗甜淨,媚態可掬,較之桂香又年輕多了,說話更帶著幾分嬌憨,和方才大不相同,不止怒意略消。偏那余媚珠又機伶異常,看出允題神態之後,那一雙媚眼,更著著進逼,不住價向他掃來掃去,滴溜溜連轉,一面又媚笑著道:“方才那是我冒犯了您.您先放開我,這就向您賠個禮兒還不行嗎?”
允題不禁有點不得勁兒,想不起該如何再問才合適,卻惱了身後侍立的桂香連忙嬌喝道:“你這無恥賤婦,既然打算求王爺饒你活命,為何不將主使人說出來,卻只管對王爺擠眉弄眼的做什麼?要知王爺天地正氣所鍾,卻不會受你這一套咧。”
允題不由臉上一紅,忙又喝道:“你這賤婦姓什麼叫什麼,是否奉了八王爺之命而來,還不從實招供,那本藩便要著大刑伺候咧。”
余媚珠看了張桂香一眼,心下已經明白幾分,忙又吃吃笑道:“哎呀,李大嫂子,你伺候了十四王爺,算是已經爬上高枝兒去咧,當真打算乘人之危,打算坑我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