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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遍仙界》592|592
季鶴閑以為自己要死了。

粗略一算,這次水攻估摸著能弄死七成的魔修,潞江裡的妖獸可不是吃乾飯的。想他當年跟著家族去謝城參加水獵,好險沒把命留下。

也就是那次,他見到了謝十和謝十七。

謝十謝臣俊頗具才華,雖然是旁支,卻備受家族器重,謝十七資質不俗,脾氣卻有點驕縱——不過當時四大家族的女孩兒都這個模樣,一個姓氏就足以叫她們凌駕於眾人之上。

所以,他當時還挺注意謝十七的,沒辦法,這丫頭長得漂亮,是他喜歡的類型。

年少輕狂的時候,誰沒眼瞎過呢?他接觸了一二,就發現謝十七就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

謝十說:「十七嬌縱了些,卻無甚壞心。」

季鶴閑給他翻譯了一下:謝家旁支明爭暗鬥,但這個妹妹比較蠢,沒有同室操戈的念頭,所以與之相交最是省心。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水獵結束後,他回季家,謝十七鬧著要成親。

一晃眼,數百年過去,他們又見面了。

有趣的是,他這個不在意家族的人,卻是季家唯一拿得出手的後裔,而她……謝十七已經不再是十七,而是謝小瑩了。

女孩經歷風霜變作了女人,自然更有魅力。

唉,算了,不提也罷,左右都是要死了。想到這裡,季鶴閑混沌的神智又慢慢清晰了起來,記起了自己如今的處境。

他和金丹魔修打了足足半日,最後精疲力竭,佯作不敵,騙得神智不清的魔修靠近,最後被他反殺。

只是如此一來,他自己也靈力耗盡,待法器的靈石消耗完畢,大概就要沉入茫茫河水中,餵了下面蠢蠢欲動的妖獸了吧。

真沒想到自己定的計策,居然成了自己的葬身之地。

但他並不後悔。

北鬥堂和凰月谷的弟子源源不斷到達陌洲,圖的是什麼,他很清楚。將來的陌洲,不再是他們陌洲修士的陌洲了。

一盤散沙的陌洲修士,如何能與枝繁葉茂的大門派相比呢?他希望能夠儘可能保留下陌洲派修士的實力,未來才能與外來者抗衡。

真沒想到,我口口聲聲說著不要家族,心裡卻從來沒有舍下過他們。生死之際,許多念頭褪去了蒙在外頭的薄紗,前所未有的清明起來。

季鶴閑苦笑一聲,神智漸漸混沌。

這一回,五臟六腑的劇痛再也沒能將他喚醒。

他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

謝小瑩想,等找到季六,非要好好痛罵他一頓不可。說好了會合,人卻沒來,幸好陣法夠強,她和幾個同伴合力,圍殺了不少魔修。

其他幾個埋伏之地亦是收穫頗豐,魔修慣用的飼魔、殭屍都被洪水沖了個七零八落,不是隔得太遠找不回來,就是被妖獸吞吃了。

「魔修飼養魔物亦須時日,短期內怕是湊不出魔軍了。」同伴面露喜色。

謝小瑩先是一喜,而後又憂慮。她和季六的修為在伯仲之間,不算金丹修士中的佼佼者,中等水準定是有的。

他遲遲不歸,別是遇上了什麼棘手的傢夥。

她思忖少時,嘆口氣:「你們按計劃行事,我去尋季六。」

隊友都沒什麼意見,聚集起來組成小隊,準備在回盧城的路上繼續圍剿魔修。最好能遇到一二落單的,能多殺一個是一個。

雙方分開後,謝小瑩便自獸囊裡召喚出一隻碧綠的蜜蜂,又取出季六借予她防身的一件法寶。

蜜蜂落在法寶上,盤旋了好一會兒。

「去。」謝小瑩按下忐忑,輕叱一聲。

蜜蜂轉悠了一會兒,朝著一個方向飛去。

她緊跟而去。

*

潞江一帶地勢平坦,洪水一瀉千裡,尋不到可以躲避的地方。

葉舟尋了很久,方才找到一處高地,此處長有一棵參天大樹,高達數十米,樹冠繁盛如雲,下方的根部被淹沒了少許,上頭卻可暫避水流。

他在此處布下結界,隔絕水源,做了個暫時的避難所。

也有幾個隻想保全自身的道修,遠遠瞧見便過來詢問可否避難,得到允許後便遠遠坐下,盤膝打坐,一副絕對不會惹麻煩的乖巧模樣。

他們識趣,葉舟也鬆了口氣。他先前所救的人都是孩童,成人一概不管,便是防著有人從中作梗,只是沒料到有個功夫特殊的傢夥,扮作小孩矇混過關。

若非他隨身帶著師姐贈予的十八子,怕是要吃不小的虧。

沈細流就沒有他那麼好運了,不巧被毒針刺中。雖然及時服用了解毒的丹藥,可對方用的是本地的藥物,仍有毒素頑固地殘留在了經脈裡。

當然,有他的丹藥在,性命無虞,只是將來的修鍊……葉舟瞥了眼身體抽搐的小女孩,眼中升起淡淡的憐憫。

道途險惡,到此為止也好。

他沒有在她身上花費太多精神,目光投向了遙遙碧波。

兩個時辰後,執行任務的道修回來了。他們中有人受了重傷,看到葉舟,喜出望外:「葉前輩。」

「服下。」葉舟一眼就看到了他們傷口上翻湧的魔氣,立即令他們服下凈魔丹。

「多謝前輩。」幾個道修感激涕零,忙不迭服下丹藥,調息療傷。

又隔了半日,謝小瑩回來了,還帶著奄奄一息的季鶴閑:「葉道友,你看……」

還能救嗎?她沒敢把話問出口。

葉舟看到季鶴閑身上的數十道傷口,心裡就是一個咯噔。他是丹修不是醫修,只能提供丹藥,沒法上手救人。

謝小瑩見他久久沒應,一顆心不住往下沉。

「我試試吧。」良久,葉舟下定了決心,拿出離開前拂羽才研製出的竹榻,「把他扶進去。」

竹榻很小,僅供一人躺臥,外頭蒙著一層薄紗,看著十分簡陋。謝小瑩心裡沒底,不怎麼相信這東西有效,然而別無他法,死馬當活馬醫,將人塞了進去。

葉舟喂他吃了凈魔丹和復血丹,結果沒多久傷口就開始滲血,氣息更弱。

「他體內的魔氣太多,反噬了。」葉舟沉吟少時,換了一味葯,「這是固元丹,能暫時吊住他的命,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自己了。」

謝小瑩不懂醫道,無論他說什麼都點頭。

季鶴閑的氣息平緩下來,魔氣卻更加猖狂,在體內橫衝直撞,皮膚下鼓起一道又一道凸痕,似乎隨時有可能破體而出,極為可怖。

「季六,你可別死了啊。」謝小瑩喃喃自語,五指緊緊握著劍柄。

天色暗了下來。

沈細流的意識慢慢蘇醒。她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疼,打有記憶起,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疼。

「媽!」她胡亂叫著,哀哀呼痛,「媽我好疼,媽!」

這一刻,她忘記自己已經穿越了,還以為在家裡,在太平盛世,生了病難受,下意識地就叫媽媽。

媽媽總是在的,媽媽總會照顧她,有媽媽在就不用怕了。

她一聲又一聲叫著,卻沒有人應答。

迷迷糊糊了半個時辰,她自己慢慢醒了過來,映入眼簾的是白茫茫的雨簾,密集地掉落下來,霧氣騰騰。

白霧間,隱約有火花閃爍,還有兵刃相接的金石聲,刺耳得人牙酸。

是了,她不在家,在十四洲。

在十四洲。

沈細流愣愣地望著這個危險又可怕的世界,鼻端有血氣縈繞不去。她低下頭,眼淚一行行劃過臉頰,洇入鬢髮。

「你醒了。」葉舟走過來,手指搭上她的經脈,片刻後微微頷首,「沒事了,命保住了。」

沈細流這才想起之前中毒的事,忙不迭撐著坐起來:「多謝真人救命之恩!」

「不必。」葉舟瞧了她幾秒鐘,語氣微緩,「可還有什麼不適?」

沈細流頓了下,心底湧起不祥的感覺,局促道:「我、我覺得經脈有些疼痛。」說完,膽怯又飽含希望地看著他,期待又不敢知道答案。

葉舟並不避諱,直言道:「你經脈有損,今後修行艱難。」

擔憂成真,沈細流一下子就愣住了。

「道途彌艱,你的資質本就不佳,不若到此為止,回凡間去享受富貴吧。」葉舟念她出生在修真界,不知凡間事,特地關照了一句,「歸途如有凡間國度,我便送你過去。」

沈細流張了張口,大腦一片空白,說不出話。

葉舟自覺仁至義盡,不再多言,予她時間想個分明,自己轉身去照看其他人了。

沈細流一時無法接受現實:怎麼會這樣呢?不應該是這樣的啊!她沒想過做個叱吒風雲,所有男神都愛我的瑪麗蘇女主,也自覺才智普通,當不了女強文的主角,但做個種田文的女主總可以吧?

她規劃中的生活就是煉煉丹、賺賺錢,找個後台硬的師父抱大腿,慢慢修鍊,過好自己的日子。

摸著良心說,這個想法不算過分吧?為什麼要讓她遭遇這樣的不幸?

這不科學,太不科學了。

女主角可以遭遇危險,可關鍵時刻不都該化險為夷嗎?怪也好,小boss也罷,都應該是來送經驗的啊。怎麼她莫名其妙,一點前兆都沒有就遇到了危險,然後被斷了仙路?

為什麼是我?怎麼就是我這麼倒霉?沈細流像是被醫生告知得了絕症的病人,第一反應不是接受,而是否認拒絕。

她不想接受這個結果。

而現實的殘忍之處便在於此。無論她怎麼否認,乃至嘗試行走周天,真實不會因為當事人的承受能力改變。

她打坐換不來疼痛好轉,沈家的祖傳玉佩也沒有給予任何安撫,更不要說什麼系統蘇醒,統統沒有。

水位又漲了一些,透明的結界隨著浪濤的起伏而浮動,是凡人難以想象的奇異景象。

謝小瑩在罵人:「季六,你給我醒醒!男子漢大丈夫,別那麼窩囊!季家沒了,只有你一個,你再死了,你們季家就真的一點希望也沒了!季六!季鶴閑!」

沈細流恍恍惚惚地看過去,好多人圍著一個竹榻,低聲呼喚著什麼。

那個不可一世的金丹修士也要死了?她想起之前的場景,覺得荒謬又可笑,連金丹修士都要死,她一個鍊氣修士還活著,難道不算是主角光環嗎?

也許她該知足。

凡間也挺好的,雖然是古代社會,可是她有修為在身,自保沒有問題。還有一些丹藥,治療尋常病痛不在話下,能保一世平安富貴。

去凡間也好,以後就遇不到那麼危險的事了。她可以買個院子,吃吃喝喝,過上夢寐以求的種田生活。

沈細流努力說服自己,卻怎麼也輕鬆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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