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經艱險,任無為和雲瀲終於穿過了雲海,到達了魔洲。
自高空下眺,魔洲的大陸綿延無際,地勢複雜多變。陽光照射到這裡,似乎就被無處不在的濁氣給吸收,視野晦暗昏沉,難以辨清。
「魔洲啊,看著就挺不一樣。」任無為看了會兒,問徒弟,「你師妹走之前把你叫去,除了罵了咱們一頓,還有說什麼沒有?」
雲瀲道:「沒罵。」
「完了,這更糟。」任無為頭大如鬥,拒絕深想回去以後的事,「什麼都沒說?」
雲瀲攤開手心,裡面是一串彩色的編繩。他在上面打了兩個結,而後鬆開,過了片刻,繩結鬆脫,自發扭動起來,結了三個大小不一的結。
「繩語?」任無為摸了摸下巴,「我就說她肯定有安排。」
古人最早以結繩記事,後來才開始使用文字,可謂是最古老的一種溝通方式。在文字難以傳遞的情況下,繩語依舊能夠發揮不小的作用。
雲瀲又編了個結,說道:「我們先去見見他吧。」
「成,咱們先打聽一下情況。」任無為一口答應。
三日後,師徒倆見到了接應的人。
凌虛閣的失蹤者,身懷自我與魔卵雙重人格的止衡。
「果然是你們。」迎接的人露出意料之中表情,語氣平和,一聽就知道是止衡的主人格,「是為孤月山的事來的吧?」
任無為感覺不妙:「已經人盡皆知了?」
止衡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任無為:「……」他的徒弟真是一個比一個驚人!
老好人的止衡沒有對翠石峰冷嘲熱諷什麼,體貼地切入話題:「你們還不知道吧,魔帝派魔傀山去了北洲。」
任無為震驚:「魔傀山?」
「對。」止衡借著魔卵兄弟的本事,在魔修中混得如魚得水,也掌握了不少內部消息,「魔帝看來要對北洲下手了。」
「頭這麼鐵?他當長陽道君是死的呢。」任無為活得久了,命能補拙,琢磨了下問,「該不會是想搞個兩敗俱傷吧?」
止衡道:「不無可能,萬影魔君在魔洲聲名很大,很多魔修都想投入魔傀山,惹魔帝忌憚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一個元嬰有什麼好忌憚的?」任無為隨口說了句,忽然頓住,「等等,該不會……」
雲瀲頷首:「難說。」
任無為和止衡不約而同地沉默了。魔修多年來蝸居魔洲不出,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一山難容二虎。
道修這邊,三大宗門各佔其地,化神和化神尚可和平共處,魔洲卻不行。濁氣沉澱的魔力之源只有一個,為了自己的修為,必須拚個你死我活。
若是萬影魔君真的進階了化神,對道修可不是個好消息。
半晌,止衡道:「也不必如此擔憂,拿下北洲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想和你們說的是方無極。」
「他怎麼了?」任無為語氣不大妙。
「魔帝要他負責今年的『萬魔行獵』。」止衡知道他們不懂魔洲的事,做了詳細的解釋。
在魔洲,養魔風氣甚是濃厚,上至魔君,下到小魔修,都多多少少會養上一些魔物作為打手或是炮灰,像劫命這種自命清高,不肯養魔的才是異類。
魔物的需求如此之大,光靠養殖肯定不夠,圍獵就成了最好的選擇。其中,「萬魔行獵」就是魔洲最隆重的一次狩獵活動,運氣好的,還能尋到天魔。
說到這裡,止衡給惡補了一段知識:「魔修的飼魔統共能分為幾個等級,分別是穢魔、陰魔、地魔、血魔、靈魔、天魔。」
最低等的是穢魔,生於汙濁之地,比如說茅坑什麼的,凡人碰見後會虛弱,但只要照到陽光就會消散,是妖鼠一類低等魔物的食物。
稍微強一點的是陰魔,多見與常年不見光的陰暗地,例如荒村野宅、叢林深處、地下洞穴等,有進食殺戮的本能,通過吞噬人的靈魂而進階。因為有一定的傷害力,多為鍊氣期的魔修所喜。
再往上的叫地魔,是魔洲最為常見的魔物,由魔氣凝聚而成,能使用魔力,靠進食魔氣成長。大多數魔修都會選擇地魔作為飼魔之選。
而強大一些的魔修,例如金丹魔修,則更偏向於另一種魔物:血魔。更強大,更殘暴,隻生存在屍骨堆積之地,殺性極重,主人若沒有足夠的實力鎮壓,很容易被其反噬,成為血魔的食物。
至於靈魔,則是非常少見的一種魔物了。它們因為種種緣故,或是機緣,或是靠進階,開啟了神智,有了靈性,準確的說,已經不再是魔物,而是魔修了。
擁有靈魔的魔修很少,曾經的蝕骨山絕剎就擁有一個金丹修為的靈魔,可惜在乾坤鏡裡全軍覆沒。
魔洲最有名的靈魔是魔帝麾下的「八魔將」,因為篇幅有限,暫不多言。
靈魔之上,就是極其難得的天魔了。它相當於道修的天材地寶,非特殊之地,特殊之環境不可得,力量強大,生有靈智,且能慢慢發育,和人類差不多。
「天魔若能正常成長,修行速度遠比一般的魔修更快。」止衡說,「但天魔少見,否則定成大患。」
任無為點頭,專註重點:「這和方無極有什麼關係?」
「萬魔行獵的地點是隕星島,那是上一任魔帝隕落的地方。」止衡說著,微妙地笑了笑,「之前,大家都猜測方無極會不會應下,沒想到他不僅應了,還帶了……我們的那位師妹過去。」
任無為:「……」
雲瀲問道:「然後呢?」
止衡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們,緩緩道:「據說,方無極和天煞動了手。」
任無為:「!!」
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他老人家年紀大了,受不了刺激,不能一個徒弟為了搶男人,和別人你死我活,這裡又來一個徒弟,被兩個男人搶得你死我活。
吃不消,真的吃不消。
雲瀲倒是一如既往地淡定,似乎沒什麼了不得的,只是道:「那麼,四師妹還活著嗎?」
止衡忍不住瞥了他一眼。雲瀲的這句話說得風輕雲淡,彷彿下一刻就要說「死了我們就回去吧」,不在意,不關切,但這又不是對生命的漠視,也非對朱蕊的無情,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淡然。
庭前的花落了嗎?
還在,那好吧。落了?也便算了。
「應當無恙。」止衡拋了個驚雷,「當時,自在山的『絕剎』救了她。」
他在「絕剎」的名字上咬了重音。
眾所周知,蝕骨山絕剎原本是無常山天煞的人,可後來一夜之間性情大變,不僅把地盤的名字也改了,作風也變得大不相同。
十有八-九是被奪舍了。
在魔洲,殺掉魔君取而代之的事隔三差五就有發生,大家見怪不怪,更在意對方今後的選擇。
出人預料的,「絕剎」既沒有投靠天煞,也沒有靠攏任何一方勢力,而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建了座寺廟,當起了和尚,誰的帳也不買。
眾人都想不到他會突然插手天煞與方無極的矛盾,還救下了方無極的女人。
目前魔洲的熱門話題是那個女人到底有多美,居然能夠惹得三大魔君齊齊出手,是否是道修的美人計,想挑撥離間。
任無為半信半疑:朱蕊是說要策反方無極,長得也確實很拿得出手,該不會是真的吧?
室內靜默一瞬。
而後,又是雲瀲問:「她人現在何處?」
「萬魔行獵將持續小半年,你們現在去的話。」止衡估摸了下時間,「大概能碰上——這是下手的好時機。」
孤月山乃是方無極的老巢,想無聲無息進去並不容易。難得他把朱蕊帶到了外面,在路上劫人的幾率更大。
任無為粗暴簡單:「那我們就過去一趟。真是的,帶走我徒弟,問過我沒有?」
止衡早有準備,取出地圖與一枚玉簡:「我另有要事在身,不便相陪,相關事宜都寫在這裡了。」
「多謝。」雲瀲道。
止衡搖了搖頭,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卻頓住了,約莫過了兩秒鐘,神情漸漸冰冷起來。魔卵的人格取代了他,斜眼瞧了瞧他們,冷嗤一聲,轉頭就走。
任無為也沒在意,唉聲嘆氣:「你說,我們能順利把你四師妹帶回去嗎?」
「難。」雲瀲道,「天煞和玄真出手,可能是發現了她身懷異寶。」
任無為點了點頭。被他徒弟的美色迷得死去活來的,有方無極一個就足夠不可思議,天煞和另一個不至於如此。那麼,美貌之外,朱蕊也就只有身上的仙器引人注意了。
這下可麻煩了。他原本打算的是突襲搶人,搶完就走,別管魔洲亂七八糟的破事。但現在朱蕊被其他魔君注意到了,再想順利把人帶走可不容易。
任無為開始頭痛:「早知道把你師妹帶過來了。」
雲瀲沒做聲,低頭仔仔細細地看著地圖。少頃,他道:「既然那麼多人在意四師妹,我們就把嫌疑嫁禍到他們身上去吧。」
任無為:「……天煞?」
「嗯。」雲瀲若有所思道,「要是真能打起來,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任無為嘆了口氣,問他:「那你有沒有考慮過你四師妹?」
雲瀲:「嗯?」
「被一個魔修擄去,還能說是她倒霉,被幾個魔君搶來搶去,那就是紅顏禍水。」任無為待後頭兩個徒弟不算掏心掏肺,可為她們考慮的時候也不會含糊,「傳到別人耳朵裡,恐怕不會好聽。」
雲瀲道:「名聲不過人雲亦雲。」
有人說桃花灼灼,是宜嫁娶之兆,也有人說,桃如倚門市娼,風流下賤。然而無論哪種,於桃花而言有什麼妨礙嗎?並無。
任無為何嘗不懂:「理是這個理,但她還小,咱們要多替她考慮一二。」
雲瀲無所謂,點頭道:「好,師父可有別的辦法?」
任無為一口否認:「沒有。」
雲瀲:「……」
「別那麼死板。」任無為沉吟說,「情情愛愛的有什麼意思,咱們學學你師妹,要搞就搞個大的。」
雲瀲思索片刻:「化仙丹?」
「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