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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遍仙界》588|588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鬧得翻天覆地的黃泉好像失去了造反的動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緩下來。因它而錯位的空間,也逐漸停止了分崩,趨於穩定。

天魔因錯亂的空間而被割裂的部分身體開始凝合,實力進一步壯大,攻擊愈發瘋狂。

劫命心有疑慮,故意問:「屍魔,如今該怎麼辦?」

殭屍臉頰上的肌肉壞死不動,保持著詭笑:「自然是按計劃行事。」

「這也是你的計劃?」他譏諷道。

「我的計劃很成功。」屍魔的聲音低沉沙啞,操縱的殭屍在紅蓮火的焚燒下散作片片焦灰,「接下來,是你們的事了。」

劫命面上露出一絲怒容,但是忍住了。他知道屍魔能遠距離操控殭屍,本人定不在此處,發火也沒用。

當務之急還是解決眼前的問題。

屍魔不肯露面,製住天魔以待良機已成奢望,那唯有退而求其次,等到黃泉消失再將其引到道修之處。

他想著,目光投向黃泉。

轉生石消失後,黃泉失去了改道的方向,水勢變得平緩。鬼帝雖然對他們恨得牙癢癢,卻不得不暫且擱置報復,抓緊時間吸收力量。

劫命和千嬌對視一眼,達成了共識——他們今天徹底得罪了鬼帝,一旦他緩過氣來,肯定要找他們算帳,絕不能讓他活著離開這裡。

而很巧,他們倆要殺鬼帝力有未逮,有了天魔卻不然。相反,若是天魔能吞噬掉鬼帝的力量,它會暫且休眠消化,正好給了他們布置的機會。

屆時,天魔力量大漲,對付道修更是得心應手。

趁他病,要他命。千嬌再無遲疑,雙掌連推數下,將積攢的魔氣盡數放出,化作一行魔鳥,宛如撒了一路的誘餌,引誘天魔過來。

此時的天魔早已陷入狂躁狀態,哪裡有魔氣就往哪裡去,渾然不顧敵人的誰。它沒有恐懼,沒有害怕,有的只有食慾。

鬼帝又驚又怒,當即召出一千陰兵。

面容模糊的鎧甲兵卒幽幽自地下冒出,將周圍的空地擠佔得水泄不通。戰車上的將軍一揮手,他們便握著長槍大刀,凜然無懼地衝擊天魔。

殷渺渺眸光閃動,身形倏然消散,再度隱匿到了暗處。

她方才的思緒仍舊沉浸在屍魔出人預料的舉動裡,尚未想明白,思路就不得不中斷——如今局勢再度發生了變化,必須做出應對。

是繼續和魔修聯手,解決鬼帝,以絕後顧之憂,還是反戈一擊,趁機搞掉威脅巨大的天魔呢?

她沒有貿然決定,而是仔細觀察起黃泉來。

之前屍魔說,轉生石一旦回歸陰間,黃泉便會返回原樣。可如今轉生石沒了,黃泉卻並無消失的徵兆,而是將途徑的區域重新劃分:有一部分消失了,隱入鬼界,還有一部分恢復原樣,只是地貌大為改變,激流衝下斷層,形成湍急的瀑布,熔岩犬牙交錯,險峻奇詭。

殷渺渺隱隱有些了悟。

這轉生石有點像黃泉的路標,一旦從陰間到陽間,便會引導黃泉改流,重新劃分陰陽的邊界。然而,它消失後,黃泉失去了方向,就只會保留原樣——這畢竟只是一條河流,沒有自我意識。

她神識展開,繼續密切追蹤。

黃泉自天魔所在的那處流出,起源無可追尋,在地下河道裡蜿蜒沖刷,重新構建地貌,約莫佔據了半個沙漠的大小,而後流向深淵,消失不見。

期間,許多沙漠裡的妖獸來不及逃竄,為之吞噬,身魂俱散。而又有一些不知何物的屍骨,本來深埋於地下,經黃泉浸潤後,不僅沒有消失,反而發生了奇異的變化,黯淡無光的白骨變得瑩潤發黑,重新獲得了生命力,甚至一點點爬出了河水,消失在了某個角落裡。

由此可見,黃泉蘊藏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可以輕易而舉地剝奪生命,也能夠讓亡靈重返世間。

殷渺渺竭盡所能,反覆確定後,證實黃泉只是在埋骨之海下出現了一截,其餘的重歸陰陽之界,終於放下心來。

只要不危害到其他地域,就沒有阻止的必要了。甚至可以說,留下它也不錯,這將成為抵禦魔修的天險。

殷渺渺輕輕籲了口氣,注意力轉移到戰局上。

天魔遭到了鬼帝和陰兵的兩面夾擊,狀態不佳,攻擊卻愈發狂亂。它時而變換成烏雲,強行吞沒前排的陰兵,時而化出千萬觸手,吸食著鬼帝的法術之力。

而鬼帝正處於爆發的邊緣,延續壽命的計劃失敗,又被人屢屢挑釁,能忍就不是化神。

他揮舞著黃泉幡,留存在世的黃泉水固然不多,編織出一個囚籠還是綽綽有餘。劫命和千嬌不得不想方設法阻攔他。

所以殷渺渺就乾兩件事:用幻術阻攔兩個魔修,用紅蓮花倒逼天魔。

劫命嘲諷她:「朝三暮四,真不知道修有你這樣的『聰明人』。」

「過獎,不如兩位給旁人做嫁衣裳。」殷渺渺神色自若,順帶離間,「屍魔的計劃,兩位想來是不知道吧?他和天煞的真實目的,你們清楚嗎?就這樣給人做牛做馬,誰『聰明』還不知道呢。」

縱然知曉這是挑撥離間,劫命還是心起不忿。他和千嬌位列十大魔君,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天煞有事瞞著他們也就罷了,拿他們當炮灰就很不夠意思了。

「休要中計。」千嬌低聲提醒。

劫命冷哼一聲,並不作答。他素來自詡本事過硬,和千嬌這樣靠旁門左道上位的傢夥不能相提並論,故而格外咽不下這口氣。

當然,他對殷渺渺也一樣滿腹怨氣,回敬道:「陛下也是好肚量,背叛過一次的人還願意再次合作。」

鬼帝冷冷道:「不必多言,你們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狠話很霸氣,可惜效果適得其反,只是讓眾人下手的決心更勝了三分。

一時間,地動山搖,震動傳遍荒漠。

*

潞江。

季鶴閑等人感覺到了地面的震顫,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與遠在天邊的埋骨之海有關,隻當是洪水決堤的緣故。

半日前,他的所有布置都準備完畢。確認無誤後,他親自帶領一支小隊潛入陷落的仙城,誘出了不少魔修,準備將他們帶去勘察好的地勢低窪處。

謝小瑩留在陣法的最中間,雙目緊緊盯著月亮在地上的倒影。

修真界的日升月落皆有定時,人力無法影響,是唯一且精準的計時工具。今日的計劃環環相扣,左右相差的時間不能超過一刻鐘,若有耽擱,便極有可能誤傷隊友。

葉舟不擅鬥法,沒有加入誘敵的隊伍,留在了原地,沉默地注視著逐漸高漲的水位,清雋的面容隱藏在月光的陰影裡,看不清喜怒。

沈細流一路過來,已經親眼見過洪水的威力,遠比她原來世界的更加可怕。頃刻間便能摧毀一座山丘,填平一個山谷,這等威力,縱然是金丹真人也難以抗衡。

她害怕了。

「真人。」她艱難地咽著口水,「據我所知,這裡原來有很多依附謝家的小家族,魔修不可能全部佔據,若是……」

若是洪水決堤,最高不過築基修為的他們,還能活嗎?

葉舟道:「修士一生逆天而行,如此險境多不勝數。」

沈細流很想問一句「那又怎麼樣」,但不敢說,也覺得沒辦法和修真界的土著爭辯人權問題,隻好問:「那我們就什麼都不做嗎?」

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遠方的山巒。

過去,他奉行的便是修真坎坷,磨礪是長生途中必然的考驗。修士能夠度過,證明有繼續攀登道途的資格,假如死了,那也是實力不足,怨不得誰。

可近年來,這些想法似乎有了改變。就好像師姐曾經說的,不得道升仙,總是要死的,那今日死了,甘心嗎?必然是不甘的,能多活一天,誰想早一天去見閻王呢。

她改變了他。

曾經的他,隻想追求至高無上的丹道,隻想煉出最高品階的丹藥,隻追求最繁複玄妙的丹方。然而現今,他卻在最低階的丹方上下功夫,甚至殫精竭慮改進凈魔丹,減少服用的人的經脈損傷。

這有什麼價值嗎?凈魔丹再怎麼改,也只是凈魔丹。

但他不自覺地這麼做了。

離開了她,他才驚覺自己變了那麼多。

他不說話,沈細流也不敢催。她的心高高懸起,莫名的恐慌和畏懼縈繞在胸膛,叫她無法安寧。半晌,才聽葉舟道:「事成之後,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救援陌生人不是修士的作風,可他想要這麼做。

又過了一刻鐘。

時間到了。

謝小瑩驀地抬起頭,牢牢注視著西南方的天空。那裡,一束煙花高高竄起,猛地在黑夜中炸裂,盛放出一朵小小的花蕊。

第一道關卡成功了。

她垂下眼瞼,恍惚間想起了很多往事。

潞江是謝家的地盤,每年春季的豐水期,謝家子弟便會從各個屬城出發,聚集到謝城參加水獵。

當年她還年少,正是肆無忌憚又自視甚高的歲月,騎著季家的騎獸,張揚地飛過天空,和最要好的十哥謝臣俊打賭,看誰能獵到更多的獵物。

旁支與嫡支的競爭,少年人的意氣,兄妹間的親情……潞江承載了謝家所有的榮耀和她許許多多的往事。

而今日,她卻要親手毀掉這一切。

謝小瑩心底升起一股悲涼與淒愴。她默默倒數著:十、九……五、四、三、二、一。

影子指向了正東方。

她憤然揮劍,劍氣呼嘯而出,點燃了布置好的符籙。

爆炸聲接二連三響起,震耳欲聾的氣浪像海潮擴散開來,腳下的地面劇烈搖晃著,裂開了一道又一道縫。

洪水咆哮而下,仿若一隻脫出牢籠的猛獸,瘋狂地破壞著沿路的一切。

葉舟一把拉住沈細流,躍上飛行法器,以最快的速度拉到高空。

沈細流的兩條腿軟得像麵條,跪坐在法器上往下看。

河水的下遊被堵塞,兩條挖好的新河道將要迎來潞江近一半的水量,而它們的下遊,正是魔修集中數量最多的地方。

她突然問:「季前輩說,他要引出城裡的兩個金丹魔修,是不是……」

「是。」葉舟說,「他不一定能活著回來。」

其實之前,沈細流有點恨季鶴閑,覺得他太不把人命當回事,洪水滔天,不知多少無辜者要枉死。可此時此刻,聽說他親自去了最危險的地方,不惜性命對付敵人,又有點恨不起來了。

這就是戰爭嗎?她咬著嘴唇,心驚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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