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裡,殷渺渺著重走了一遍各大仙城。
須說明的是,曾經的仙城不是現在的魔城。
假如兩方道修開打,爭奪的地盤肯定是仙城,因為絕大多數仙城都建造在靈氣濃鬱之地,在裡面修鍊事半功倍。
而十四洲發展至今,洞天福地都名花有主,稍次一些的則建了仙城,一個蘿蔔一個坑,已經成為了一種資源,絕對的硬通貨。
但靈氣濃鬱對於魔修來說有個屁用?
他們攻打仙城,就好像是遊戲裡攻擊敵方陣營,打掉對方的據點和補給點,逼迫敵人分散在外,無法形成一股聚集的勢力。
同時,魔修攻下仙城後,會用種種方式破壞掉仙城。
簡單點就是破壞掉城內的陣法,燒光建築,驅散修士,狠一點就用魔氣汙染,把靈氣充沛的風水寶地變成魔氣濃鬱的兇惡之地。
不過,魔傀山佔領粱洲西部的時間不長,還有許多仙城尚存,來不及撤退的道修們聚集在敵人力量薄弱的區域,堅持作戰。
自溫熏風一行人後,殷渺渺又發現了幾撥偽裝成魔修的道修子弟。他們沒有溫熏風這麼謹慎,她聽了幾次壁角後,大致推測出了他們的目的。
要麼是聯絡道友,伺機而動,準備開戰後背後騷擾,要麼就是偽裝成魔修,潛入敵人中間,在開戰後傳遞敵人行蹤。
不得不說,這番安排已經很有點意思了。
只是,這幾股潛藏在暗流之下的力量,會成為她的視野盲點——「心月之網」的感應雖然無視空間距離,卻非常注重感情的強弱。她和對方的感情越堅固穩定,聯繫也就越清晰,一群不認識的人等於不存在。
弈棋人看不到棋子,也就無法完全掌控局面。
殷渺渺開始彌補這個漏洞。
她跟著道修弟子,找到了一個個關鍵人物,比如某個道修家族的族長,或者某個小門派的掌門,又或是潛伏進敵營的暗子。
而後,在他們的靈台中,種下一枚碎片。
之前在中洲對付岱域時,她為了讓葉舟及時聯繫到自己,在他的靈台中留了個神識烙印。他觸動後她會有所感應,再施展「心月之網」,雙方便能聯繫了。
形象點兒說,這個烙印相當於傳呼機,傳遞的信息單一,想要視頻通話,還得由她主動撥號過去才可以。
但她並不需要這群人聯繫她什麼,只要掌控情況即可。故而她分離出一股自己的神識,偽裝成普通的記憶碎片,直接打入對方的明堂。
人的記憶庫何其繁瑣,多了幾秒鐘的記憶根本分辨不出來,隱蔽性極強,且不入靈台,不會使人產生分毫防備。
——這也是她的底線,無故不侵犯他人的隱私。
安排完這一切,時間也差不多了。
她動身渡江,來到了道修的大本營。
飛英翹首以盼,看到她來,緊皺的眉毛立馬鬆開了。
殷渺渺故作訝異:「怎麼一段日子沒見,你就變得和個小老頭似的?」
飛英長籲口氣,想說什麼,張張嘴又一字吐不出來:「一言難盡。」
「我懂了,你也到了『卻道天涼好個秋』的年紀。」殷渺渺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輕描淡寫,「悲傷過後,日子還是一樣的過,慢慢就會再笑了。畢竟苦一天是一天,樂一天也是一天。」
「我辦不到。」飛英搖搖頭,語調低落下去,「我現在閉上眼,就會想起那些死去的人。」
殷渺渺微微一笑,沒有多做安慰。道理誰都懂,可說了又有什麼用?旁人的勸慰毫無意義,萬千苦恨都要自己消化,一步步渡過苦海,方能說「放下」。
她轉移話題:「同我說說這次的情況。」
飛英振作起來:「萬水閣派出來的是落陽島的薛家兄妹和霓虹島的鳳舞真君,還有一些普通弟子。」
「終於不是遊百川了?」殷渺渺心中有底,神態十分輕鬆。
這種態度感染了飛英,他慢慢舒展了緊繃的臉部肌肉,笑說:「就是,之前有事都是他,這回總算換了。不然別人還以為萬水閣沒人了呢。」
「你們呢?」
飛英的臉又垮了下來:「這次主戰的是我大師伯,昭天師叔被罰禁足了。」
昭天真君被門派責罰的明面理由自然是金陽江失利,但潛藏的意思,卻是掌門所在的乾門對長陽道君所在的離門的不滿。
當然以示公平,平潮真君也一樣被關了禁閉。只是他身受重傷,閉門靜養反而有好處。
「協助的是艮門的地行真君,兌門的星鬥七宿——他們是主修兌門星鬥大陣的七個師兄師姐,雖然只有金丹修為,但是合陣威力不弱於元嬰。此外就是震門的溫師侄,他修為不高,可這麼多年來,凡是他指揮的積分賽,沒有一場輸的。」飛英詳細地介紹。
殷渺渺點點頭:「丹心門和禦獸山呢?」
「丹心門的三個長老都在,禦獸山來了很多人,掌門也在。」飛英又報了幾個人名,但殷渺渺都不算太熟悉。
談話間,兩人已經到了陣營的中心位置,一座巍峨高聳的高塔。這是歸元門的一大法器,兼具探測氣息、防禦守衛和攻擊的作用,乃是外出征戰時的大殺器,唯一的缺陷是非元嬰不得使用。
殷渺渺一進內,便發現裡頭的空間比外表看起來還要寬敞許多,應該是熔煉了乾坤晶——這是煉製儲物法寶的必備之物,她曾猜測過是某些世界的空間碎片。
裡頭陣法層層嵌套,無法使用挪移術。走上木樓梯時,光華流瀉,靈台微震,彷彿有什麼洗滌周身,令人瞬間清爽,顯然是針對魅姬和影傀的特殊防禦。
飛英引著殷渺渺到了三樓的議事廳。甫一進門,便見一個偌大的沙盤,仙城、魔城都用黑白色的不同標記圈了出來。
趙遠山坐在蒲團上閉目沉思,旁邊坐了一個瘦高白眉的長老,一個手扶著吊睛白虎的中年道人。
他們聽見動靜,紛紛投以視線。
趙遠山先介紹殷渺渺:「這是沖霄宗的素微。」指著白眉長老,「丹心門的商長老,」指著中年道人,「禦獸山的山長鎮虎真君。」
殷渺渺是晚輩,客氣地見禮:「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這話該我們說才是,後浪推前浪,英雄出少年啊。」鎮虎真君名字聽著霸氣非凡,性子卻十分豪爽。
商長老卻有些冷淡,簡單寒暄一聲就不再理會。
對殷渺渺最熱情的是鎮虎真君的大白虎,似乎對她身上的氣息有點好奇,柔軟的肉掌悄無聲息地踩在地板上,湊過來聞了聞,口吐人言:「鳳凰的氣息。」
「哦?」鎮虎真君似乎有些意外,笑了笑道,「人家遠道而來,你可不許上門挑事,不然罰你在家看門。」
白虎趴回原地,驕傲道:「我才不會以大欺小。」
殷渺渺也笑了,心中一動,自袖中掏出了懵懂的小鳳凰:「去打個招呼。」
小鳳凰飛出來,瑟縮地趴在她肩頭,有點畏懼白虎龐大的身形,隻探頭探腦地看著。殷渺渺輕笑道:「我家鳳凰兒還小,有些怕生。」
白虎盯著它:「這是鳳凰,不是雞嗎?」
小鳳凰瞪大了眼睛。
「不許欺負人家!」鎮虎真君給了白虎的腦袋一巴掌,把它拍回了地上。又細細打量了小鳳凰一會兒,道,「道友的這隻鳳凰,似乎才涅槃不久?」
殷渺渺趁機討教:「細說的話,日子雖不長,也有一段時間了——可是有什麼不妥?我對靈獸所知甚少,若有不當之處,還望不吝嗇指教。」
鎮虎真君看她言辭懇切,非是口頭敷衍,便道:「鳳凰乃神獸,體型不能與玄龜真龍相比,卻也是少見的猛禽。敢問道友,平日裡給它吃些什麼?」
殷渺渺莫名慚愧:「一些靈果靈乳。」以及大量甜品糖果。
「噗嗤。」白虎不合時宜地發出了笑聲,而後飛快用肉掌捂住血盆大口,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
鎮虎真君委婉道:「鳳凰久不出世,難怪道友不知。其實,孔雀、青鸞之類的神鳥乃鳳凰遺脈,這一方面差不多的。」
殷渺渺懂了,大型猛禽的食譜。
「多謝道友告知。」她一把揪住準備抗議的小鳳凰,粗暴地將它收回了獸囊裡,省得嚷嚷什麼「鳳凰要吃糖」,丟了鳳凰全族的臉面。
交流了靈獸飼養經驗後,氣氛緩和了不少。這也是殷渺渺的目的,大家要攜手抗敵,至少要維持表面的客氣。
她不再多費唇舌,迤然落座,直接切入正題:「我才來,不知現在情況如何,接下來是個什麼章程?」
趙遠山指著中央的沙盤,簡單道:「我們和萬影魔君取得了共識,這次『對弈』的勝負標準在於魔城。」
殷渺渺點頭表示理解。天地為棋盤,修士為棋子,可魔修那麼多人,要全部殺光何其之難?用魔城來代表勢力的強弱就明確多了。
「魔修守,我們攻,三日為期限,只要能將這十三個魔城全部攻下,就算我們贏了。但為公平計,雙方兵力都有所限制,出戰的元嬰不能超過三個,若有人隕落,可再做補充。」
殷渺渺瞭然,怪不得會派出兌門的星鬥七宿這樣的組合,就是為了規避三個元嬰的人數限制。
「人選定了沒有?」她問。
趙遠山道:「萬水閣的鳳舞道友,禦獸山的鎮虎道友,還有在下。本門的地行道友擅長土行遁法,作為替補。至於道友,最好留守本部,作為指揮和聯繫。」
殷渺渺訝然,怎麼也沒想到歸元門要將指揮權交給自己,一口回絕:「我不擅長行軍布陣,請你們另擇高明。」
趙遠山想勸,她卻不給他機會,又道:「這並非推諉,實在是術業有專攻。我還是對付魔修更在行一些。」
這不是謊言,她擅長經營治理,偶爾也能客串一下外交談判,打仗著實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就算勉力為之,輸了算誰的?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她更願意貢獻幾個火禁術給魔修。
畢竟……威力最大的那幾招,一直沒地方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