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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遍仙界》764|764
時間不知在何時飛快溜走,日落西山,暮色已至。天色昏暗得不像話,烏雲沉沉罩頂。

玄真立在魔氣漩渦中,垂眸豎掌,眉眼似有慈悲,然而細細看去,他的神態與背後的魔佛之相如出一轍,笑容妖異,寒氣森森。

而後,他睜開眼。

魔佛之相跟著睜開了眼睛。

天地霎變。

廢墟城牆不見了,遠山河水也不見了。放眼望去,天地之間唯一的光明,是屍山骨海散發出來的幽幽磷火。

魔氣如浪潮卷湧。

殷渺渺不禁色變。她自己幻術修到了境界,自然能分辨什麼是真,什麼是假,眼前的場景絕非幻象,而是真實存在的場景。

此招一出,地行真君也按捺不住,傳音道:「你說得沒錯,這玄真果然不是一般人,麻煩了。」

殷渺渺微微點了點頭,決定先用「幻夢空花」試探一二。

火紅的蓮花以她為中心朵朵綻放,照亮了幽冥。

殷渺渺暗暗感受了一番,發覺規則之力與平時略有不同,像是戴著手套摘花,非是不能,只是隔了層,沒那麼隨心所欲,有什麼阻隔在其中。

領域說白了是掌控一方空間,有阻塞證明這空間有異。

她忖度著,繼續將蓮池往外擴散。

黑色的佛像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散布邪氣陰風,地上的紅蓮長於淤泥之中,卻不懼濁魔之氣,頑強地燃燒著,熾熱灼目,驅散鬼魅陰邪。

此情此景,真是說不出的奇怪。

佛本該慈悲為懷,苦渡眾生,卻成了詭邪的象徵;蓮花本清凈清涼,聖潔不染煩惱,卻帶了人間的煙火氣息,外是蓮花模樣,內為萬家燈火。

「把大日如來光交出來吧。」玄真說,「本不是你的東西,何必貪戀?」

殷渺渺反唇相譏:「墮魔之人,不配光明。」

玄真冷笑:「墮魔又如何?螻蟻尚且偷生,我憑什麼捨身相報?花落有時,神京不過是到了結束的時候,戀戀不捨之人,才是真正墮入苦海,回頭無岸。」

殷渺渺並不想評價神京的選擇,言道:「你既已離開,神京自與你再無乾係,做什麼厚著臉皮朝我要?」

利益當頭,臉皮算什麼,玄真面不改色:「渡厄寺傳承已沒,到我手中才算物歸原主。」

「有本事你就來拿。」殷渺渺借著交鋒的短短時間,已經將蓮花蔓延成了一片瑰麗的蓮花池。

然而,玄真並無任何阻攔之意,彷彿篤定她沒有辦法脫離其中。果不其然,當虛幻的蓮花蔓延到一定邊界,就如泥牛入海,再無任何動靜。

殷渺渺心神微動。

領域是對規則的利用,無法利用只有一個可能——不存在既定的規則。換言之,邊緣部分是混亂無序的,這通常出現在世界的縫隙裡。

她和凌西海鬥法時,只見過他用法象還擊「心月之網」和消除星空汙染,並不知曉法象的其他用處。

如今看來,或許法象代表的是領域已經偏離了正常時空,存在於與現實世界相關又有偏差的微妙之地,類似於當年的黃泉。

這下可麻煩了。

殷渺渺沉思片刻,用「水月浮光」遁向邊緣的紅蓮。她成功了,可一抬頭,玄真黑色的僧袍便映入了眼簾。

他們相隔的距離沒有任何變化,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彷彿她不是遁光而去,乃是原地閃現了一下。

玄真微微一笑:「你儘管逃去。」

傻子才逃。

殷渺渺有自知之明,上次能夠悟出「幻夢空花」,是她本來就站在領域的門前,只差一個機緣,故而臨場頓悟。這次卻不可能再有這麼好的事,臨場悟出法象的原理,來個反殺。

她對地行真君道:「替我爭取一些時間。」

「好。」地行真君不管心裡有多少思量,依舊二話不說應下。

魔佛、紅蓮之間,黃色的沙塵飛舞起來。

眨眼間,細而乾燥的砂礫便席捲了整個世界。

玄真被大量黃沙淹沒了小腿,巨大的力量撕扯著他的身體,僧袍上的紋路黯淡下去,嶄新的布料在短短一息內跨過了千百年的時光,□□燥的沙塵帶走。

「雕蟲小技。」玄真抬起手,狠狠往下一壓。

他背後的魔佛亦高高舉手壓下。

地行真君隻覺胸口被一掌拍中,五臟六腑震蕩不已。不過他反應也快,迅速將身體與流沙融為一體,卸掉了後半掌力。

不交手則已,這正面一對,地行真君不由驚駭。他方才在旁輔助,還感覺不到玄真的可怖,現在卻知敵人比自己想的還要厲害幾分。

他猶且如此吃力,殷渺渺竟能與之對峙許久,委實不可思議——她是法修,又修的神魂幻法,該是最不擅防禦的一類修士。如此猶且不敗,她的實力由此可見一斑。

這才幾年,便成長至此!

地行真君忽而明白了乾門的所作所為,怪不得掌門會那麼行事,三分為私情,七分卻是後路。

不過這與他沒什麼乾係。地行真君摒除雜念,提前將身體與沙塵融為一體,捲起浩蕩的沙塵風暴,再度向玄真襲去。

玄真正要哂笑,心頭陡然一凜,抬頭看去。

夜空有什麼東西突破了空間的限制,直直墜入其中,一閃一閃,璀璨光明。他的瞳仁驟然收縮:「深淵的氣息。」

殷渺渺對他一笑,低喝道:「走。」

地行真君會意,兩人雙雙施展遁術而去。空間既有縫隙,這回自然沒有再回到原地,順利地逃出了這方異空間。

夜風徐徐,滿目狼藉,卻多了幾分親切。

殷渺渺瞥了眼夜幕上鑲嵌的繁星,心情十分複雜。她方才收斂了太陽初暉,凝神回想了一番星空裡的場景,果然將汙染引了下來,破開了玄真的領域空間。

她又喜又憂。

喜的是法子雖取巧了些,卻是唯一能夠對抗法象的辦法,雲瀲所言不錯,星空的力量可怖亦可用;憂的自然是連化神法象都無法抗衡,她要解決汙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不過現在不是憂愁這個的時候。

殷渺渺全神戒備,唯恐再被拉入異空間。恰在此時,風聲微轉,一股極具存在感的氣息猛地出現在不遠處。

「吼。」白虎輕盈地撲騰過來,晃晃腦袋,「老王,看來是我們快啊。」

鎮虎真君一巴掌拍在它腦袋上:「放尊重點,瞎叫喚什麼呢。」

白虎「哦」了聲:「好的,虎頭。」

鎮虎真君的臉黑了。

殷渺渺忍俊不禁,鎮虎真君組合在此,大約小十三城已經解決了。當下便同玄真道:「這次賭局重在魔城,如今十三魔城盡去,算是我們贏了。」

玄真仰頭看了眼天色,嗤笑道:「時辰未到,孰勝孰負尚未可知。」

殷渺渺早防備了他們這一手,問道:「怎的,十三座魔城,重建的也算?哦,你說了不算,請萬影魔君來分說。」

玄真正要說話,又見半空中跨出來個身影。他沒瞧人,第一眼就看到了腰間懸掛的葫蘆上,頓時皺起眉頭。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這葫蘆的非凡之處,可見其形,難尋其氣,分明是件深不可測的玄器——此處不得不提及神京於法寶的劃分,由低到高分別是法器、靈器、玄器、神器。

「玄」是「道」的意思,意為含有道蘊之器,與十四洲將擁有器靈的法器稱為仙器一樣,不再是死物,也不是僅僅擁有靈性,而是觸摸到了更高的境界。

他不必想也知道,這定然是歸元門的千流壺。

「是極,該請萬影魔君來說話。」來者自然是趙遠山,他雖不出手,卻是道門代表,有這個底氣這麼說。

玄真如何聽不出他們故意羞辱,然而並不惱怒,隻覺輕蔑。

在他心裡,魔帝算不得什麼人物,區區化神而已,神京的合體道尊不止一個。留在魔洲隻為修行方便,這回來也非想討好新魔帝,乃是沖著神京的傳承。

不過,大日如來光怕是拿不到了。玄真扼腕不已。

他化身奪舍後,實力介於元嬰與化神之間,不怕以一敵三,可千流壺奧妙非常,又不知殷渺渺先前的招式是什麼路數,有些擔心她得了神京的其他寶物,會陰他一把。

故而思來想去,隻好忍痛放棄搶奪。

既然達不成目的,玄真不是好人,哪會替萬影魔君奔忙,眉毛也不動一下:「貧僧不是他廟裡的僧人,他管不了我,我也不與他相乾,你們自己去問吧。」

說畢,真的收起了法相錫杖,轉身就走。

殷渺渺深覺有趣,玄真何等傲氣,將來必有好戲,樂得煽風點火:「他管不了你,你來幹什麼?」

玄真止步,轉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莫要高興得太早,大日如來光給我,對你原是好事。你執迷不悟,來日身死道消,可莫怪我沒提醒你。」

殷渺渺心頭一跳,直覺不是騙她,可此時此刻絕不能開口多問,淡淡道:「不勞費心。」

她裝得若無其事,玄真卻分明瞧見了她眼中閃過的憂色,終於出了口惡氣,也不畫蛇添足,哈哈一笑,留足了餘味便消失了。

趙遠山鬆了口氣,看向鎮虎真君。

鎮虎真君道:「我解決了,不知萬影魔君何時出現。」

「他已經來了。」趙遠山看向遠方。

廢墟的陰影中,大片黑影扭動著爬起來,薄薄的影子聚合到一處,變出一個活生生的人來:「你們就那麼確定自己贏了,要提前結束?」

「莫非閣下還想重建一座不成?」趙遠山開口,語氣不乏諷刺。

「城能毀,自然也能再建。」萬影魔君不以為忤。

趙遠山犀利道:「如此搬弄小道,非成大事者所為。」

萬影魔君嗤之以鼻:「別拿你們道修的那套來激我,勝者為王敗者寇,怎麼贏根本不重要。」頓了頓,又哂,「我同你說這個做什麼,你說了不算,請你們誰家的化神過來。」

趙遠山語氣一頓,萬影魔君照原話奉還,當然是想羞辱他。不過他也有城府,淡淡一笑:「我派道君欲摘長生道果,並不理俗務,比不得閣下,新官上任,事必躬親,自有我等後輩服其勞。」

「不理俗務?」萬影魔君很會找重點,目光投向殷渺渺,「我怎麼聽說,長陽道君前些年還親自出了一回手,動靜頗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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