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時間倏忽而過,終於到了開戰的日子。
飛英被煙霞真君點名隨同,早在跟著她到了白葦渡。山風獵獵,江面一片白霧蒸騰,全然看不見對面的情況。
對面自然也看不到這裡的動靜。
鯨波秘法施展起來水波洶湧,極有可能誤傷友軍。是以道修這邊特地挑了個視野不佳的天氣,悄悄撤離了岸邊的人馬。
只要在霧散前動手,應該不會被發現異常。
「時間差不多了。」煙霞真君睜開眼,髮絲在空中飄舞,「我聞到了風的味道。」
飛英乾巴巴地問:「請問前輩,我需要做什麼呢?」
「布陣,不要讓魔修找到我,干擾我施法。」煙霞真君問,「辦得到嗎?」
飛英問:「移動的還是不動的?」
「咱們一會兒要殺到魔修營地去,你說呢?」煙霞真君反問。
飛英明白了,立即取出一個基礎的防禦陣盤啟動。透明的結界籠罩而下,他又將靈力化筆,依據天氣和地形往上增添迷惑隱藏的小陣法。
轉眼間,他們便「消失」在了茫茫霧氣裡。
這就是高階陣法師的實力,不拘泥於已有的陣盤,而是能隨時根據環境,做出調整和變化,防守能轉攻擊,隱匿能變遁離。
煙霞真君的面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她往前走了一步,磅礴的靈力醞釀在掌,而後重重往空中一抓。
寒冷的北風猶如一條暴躁的龍,被她擒住了要害。猛烈的狂風吹向四周,樹木嘩嘩作響,紛紛伏倒,飛沙走石落地,劈裡啪啦,似一陣暴雨突來。
飛英大開眼界。
只見煙霞真君一手擒著風龍,一手招出風團,氣流於雙掌間湧動,凝成了淡淡的白煙。一時間,霧更濃,風更大,山上的樹木再也堅持不住,倒拔而起,像柔弱的鳥被吹向了江面,落水聲「噗通」不絕。
不出一炷香的時間,整個粱洲的風好像都被煙霞真君抓到了一處。江面掀起數米高的巨浪,浪潮拍向山崖,如海獸咆哮。
「走。」煙霞真君抓住飛英的肩膀,落到了波浪之上。
飛英感覺自己像是騎上了一頭龍,顛簸著遊向遼闊的金陽江。向下望去,船如螻蟻,人似塵埃,全然經不起水浪的撲打。
這就是守儀道尊的秘法?果然厲害!
江面寬闊,望不到頭,可在海浪的推助下,好像不到一刻鐘就到了江心,隱隱約約能看到對面魔修的營地了。
黑色的煙霧當空炸開。
「前輩,魔修發現我們了。」飛英口中回稟著,手上動作不斷,在陣盤上添加了反攻擊的陣法。
煙霞真君微微一笑:「我正要找他們去呢。」說著,座下的江水奔流得愈發洶湧,宛如一隻餓了百年的凶獸,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生命。
這麼大的動靜,魔修當然不會錯過,一群嬰靈鳥啼哭著,沖向了這波巨浪。但它們還沒有靠近煙霞真君,就被猛烈的狂風吹折了翅膀,撕碎了身軀,殘破的屍體掉入水中,成了水中妖獸的腹中大餐。
飛英忍不住暗自祈禱:希望這一戰能把魔修打怕打服氣,就此休戰,不要再有戰亂了。
嬰靈鳥折戟沉沙,煙霞真君卻沒有絲毫喜色,反而愈發小心。果然,魔修的第二波炮灰到了,無窮無盡的地魔湧在岸邊,浪頭重重打下就隨之浮起,沒什麼威脅卻源源不斷。
深諳陣法的魔修則開始布下陣法,土牆一層層壘起,沖塌一層還有一層,源源不斷,不見分毫怯意。
「這麼大的浪,必有人在操縱。」堡壘裡,一個魔修指揮自若,「找到他之前,傳話下去,不準任何人貿然行動。」
「是。」
「來人,把血魔放出來。」他又說,「讓它們去對付。」
「是,大人。」
於是,尚未上岸,飛英就看到了數個血魔朝他們撲來。
煙霞真君面不改色,操縱浪頭東躲西避,沒和血魔動手,反而一門心思想要衝上岸去。
「前輩,我來幫你。」飛英看得出來這門功法威力強歸強,所耗費的精力也大,主動請纓。
他是陣法師,手段與一般修士不同,看準血魔聚集便拋出一個陣盤,延時一息啟動,一下子困住了這群只知道殺戮的魔物。
煙霞真君笑道:「這麼一個陣盤,少說一萬靈石,你可真大方。」
飛英嘿嘿一笑,砸錢總比砸命好,再說一萬靈石是市場價,他自己鐫刻的陣法盤沒那麼貴,成本價三千靈石而已。
這對一隻小螃蟹來說,算得了什麼呢?有錢,任性。
有了他的金錢大法,煙霞真君更是無所顧忌,放手施為,駕馭著洶湧的波浪,一口氣衝上了對岸。
魔修的大營離岸邊並不算太遠。
平潮真君反應敏捷,早早帶著手下的精兵強將隱匿蹤跡,借著狂風巨浪的掩護,悄悄摸上了岸。
既然魔修派來的人奈何不了鯨波秘法,他就不必出手,牽製住萬影魔君即可。
只是,一個元嬰想要深入敵營,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畢竟營地裡機關陣法遍布,暴力破解定然會引發驚覺,可想悄悄潛入,亦非人人都有這個本事。
平潮真君是法修,不擅長陣法,但他取了個巧,借用分流的江水作為媒介,利用遁術潛入。
一切都如所料,進展得十分順利。
魔修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藏起來的煙霞真君身上,放出諸多魔物來搜尋她的蹤跡,同時高築防禦,想要抵抗巨浪的侵襲。
只是他們不知道,他已經進來了。
平潮真君心底閃過一絲喜意,但很快收斂下去。
他雖然有些急功近利,卻並不傻。昭天那麼忌憚萬影魔君,證明對方的能力一定不容小覷,絕不能疏忽大意。
氣息匿藏到最好,平潮真君像是一尾生活在水裡的魚,輕盈又靈巧地沿著水流蔓延的方向前行。
繞過狂躁的魔物,避過巡邏的修士,佇立在中央的堡壘終於近在眼前了。
奇怪的是,作為首領的駐紮地,這座堡壘異常得安靜——不僅是指人聲全無,同樣也沒有任何人來人往,結界陣法,乾淨得不像話。
難道是陷阱?平潮真君警惕起來。
他沒有貿然闖進,而是借著飛濺如雨的河水,輕巧地落到了堡壘的外牆上。法衣上光影變幻,完美得遮住了行動的蹤跡。
而貼住了堡壘後,平潮真君才發現箇中奧妙。
這座堡壘看似沒有陣法,實則鐫刻大量迷惑人的禁製。僅憑神識肉眼觀察,便會被幻象所誤導,倘若即刻出手,不但攻擊落空,更是會打草驚蛇,暴露自己。
可現在水浪滔天,雨水揮灑,禁製迷惑不了水的痕跡,反而因為防禦的結界,露出了些許端倪。
平潮真君雖是坎門弟子,然而歸元門弟子於陣法多少有些了解。他沒一會兒就摸索到了關竅,感應到了一處魔氣濃鬱之地。
他不再猶豫,果斷出手。
濃鬱的魔氣反應也快,在水刃到達的剎那,立即做出了反擊。
轟!
地面震蕩,浪頭被無形的力量拍打,反退了回去。
一江之隔。
昭天真君察覺到了對方營地的動靜,不久,風中傳來煙霞真君的訊息:「一切順利。」
在這個剎那,昭天真君心裡閃過一絲異樣。但瞬間消失了,沒被他抓住,隻殘留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
是太順利了,也許落入了陷阱的擔憂?不,不是。
整個計劃只有他、平潮和煙霞三人知曉,要說請君入甕,除非他們三人被影傀寄生了。當然,這個可能性並非沒有,只是幾率太低了,影傀終究只是魔物,不能像修士一樣奪舍,能寄生低階修士,卻難入侵元嬰的靈台。
怪了。
「師叔,人數清點完畢,是否出發?」底下的弟子過來請示。
這麼一打岔,那股怪異的感覺一下子消失了。昭天真君思來想去,都覺得結果的好壞都在預計之中,遂按下異樣的感覺,頷首道:「出發。」
「上船。」
巨大的帆船出現,眾弟子躍身而上,肅然列於甲板之上。船帆揚起,乘著煙霞真君招來的風,船如離弦之箭射向對岸。
速度太快,江面被切割出一條長長的凹痕。
掌舵的三名弟子檢查著船隻的狀態。
「防禦陣法已開啟。」
「轟雷箭已準備完畢。」
「靈石充足。」
一刻鐘後,魔修的營地已近在眼前。
他們通過某些法術,早早看到了道修的大部隊,將人馬分作兩隊。戰力高超的血魔全部去往北面,圍攻煙霞真君,以免浪潮吞沒營地,其他魔修則趕往營地的南面,和大部隊正面交戰。
「哈,魔物都被引開,這下看他們還能不能當縮頭烏龜!」道修大為快意,戰意漸起。
和魔修打架最煩什麼?煩他們層出不窮的魔物,一會兒嬰靈鳥,一會兒飼魔,一會兒殭屍,還有殺性極強的血魔,沒完沒了。
等他們好不容易解決掉這些炮灰,靈力也差不多耗盡,魔修以逸待勞,次次都佔上風。這次有了鯨波秘法,一路碾壓,迫使他們赤膊上陣,終於能報往日之仇了。
另一頭,魔修的指揮下達命令:「放箭擲煙,不許讓他們上岸。」
「是。」
魔傀山的魔修彰顯出了少見的紀律性。大部分魔修都乖乖聽令,朝道修的船隻釋放毒煙火箭,阻礙他們上岸。
「結陣,沖!」歸元門的李心桐揚起手中寶劍,一馬當先衝上前去。
她的身後,專精陣法的呂千秋手持陣盤,土黃色的結界隨人行動而移動,宛然一個移動的小心堡壘。又有一個離門的修士,揚手就是三張爆雷符,用火力為小隊開路。
這是道修最常用的三人陣,一人遠攻清掃,一人進攻主力,一人防禦布陣。人數少而精鍊,猶如一把尖刀,迅速破開箭矢煙氣的阻隔,直刺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