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道修成功登上金陽江的彼岸,戰役正式打響。
魔修營地的東北方,已經被煙霞真君駕馭的浪潮衝破了一個口子。只是數隻血魔纏住了他們,一時迫近不得。
飛英拿錢開路,只能在開頭一鼓作氣衝出一段距離。等到後面,血魔破壞了陣法追上來以後,基本上就沒法再起作用了。
他很快轉向防守。可血魔的攻擊何等厲害,不出片刻,陣盤接二連三報廢,哪怕壕如飛英也不得不投降:「前輩,我堅持不住了!」
「差不多了。」煙霞真君勾了勾嘴角,慢慢散開靈力。
操縱江河的鯨波秘法厲害是厲害,消耗亦是巨大。唯有守儀道尊那樣的修為,才能駕馭著一條江河開路,掃平半個粱洲,以她區區元嬰的修為,堅持小半個時辰已經到了極限。
氣勢洶洶的江獸放慢了腳步,浪頭漸漸矮了下去。
血魔察覺到了敵人的示弱,攻擊愈發迅猛。而煙霞真君因為靈力枯竭,沒法快刀斬亂麻,一口氣解決它們,只能緩慢地引導水流繼續往營地裡蔓延。
好在江水的力量雖然大幅度削減,但那是針對海嘯般的巨浪而言,一米多的浪頭也十分可怖,逼得魔修向內蜷縮,低階修士根本無法在這樣的風雨裡作戰。
飛英敏銳地注意到,之前飄在海浪上的地魔,不知何時消失了大半。他不由驚訝地問:「魔物怎麼少了那麼多?」
「水裡有困魔籠。」煙霞真君笑吟吟地說,「坎門在水下的手段,可比你想得多得多。」
飛英嘆服地點了點頭,對於門派增派了兩個元嬰的反感消失了大半。唉,歸元門的八門各有專長,如果能放下鬥爭,攜手合作,也許就能成為十四洲最強盛的宗門。
可惜啊……生命不息,鬥爭不止。
十裡之外的東南方。
魔修派出了大量魔物去阻礙鯨波巨浪後,炮灰告罄,不得不親身上陣,與道修兵刃相接。
他們的優勢是人多兵足,低階修士的整體修為更高。畢竟魔修的門檻低,開的竅只有一絲也能修鍊,還能靠吞噬同類的力量進階。
因此在對戰中,十個魔修打三個道修是常見操作。
但人數不等於戰鬥力,凡間如此,修真界更是如此。道修這邊人數少,但實力高強,在經歷過幾次戰爭後,成長速度驚人。
歸元門的嶽不凡又根據粱洲的地形特色,重新調整了陣型。
先鋒陣是三人小陣,通常由修為較高的修士組成,分別擔任遠攻開道、近攻殺敵、陣法防禦的作用,符合修士靈活機動的性格,是殺敵的尖刀。
李心桐的隊伍便是其中之一。船還沒有停穩,她便和其他三人小隊沖向了岸邊。他們都有金丹修為,一入敵陣,氣勢銳不可當。
主力陣是五行陣。由築基和鍊氣弟子組成,按照各自修鍊的功法,被分為金木水火土五個陣營,各設有一名旗官。
旗官手中持有一柄色彩不一的大旗,通過旗幟揮動的方向傳達指令。比如金旗指向北方,揮動一下,修鍊金系功法的修士就朝著所指的地方施展法術,揮兩下,停止,揮三下,改變方向,揮四下,立即撤退,等等。
十餘個先鋒小隊破開魔修的防守後,主力陣立刻推進。因為今天有鯨波秘法,風陣和水陣一馬當先,開始緩慢而堅定地向內推行。
狂風大作,水漫營地,與北面的煙霞真君相呼應。
這就是修士作戰和凡間作戰最大的不同:修士只要佔了一個人和,那麼什麼天時地利都不用太在意,他們可以製造對自己有利的天時地利!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輔助的騎兵營。
這是由禦獸山飼養飛行靈寵的修士組成,人數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個別如王錯之類的強將,都被派到先鋒隊伍裡去以一當百了,留下來的水平都比較一般,故而擔任放箭投煙,偵測敵情的職務。
作為本場戰鬥的指揮者,嶽不凡也騎了一頭靈寵,偽裝成普通的弟子,一邊觀察情況一邊下達指令。
至於昭天真君,他今日並不坐鎮指揮,而是直接找到了前幾次的交手對象——萬影魔君座下的第一幹將,靈魔黑鎧。
靈魔是魔物等級中排名第二的生物,不似天魔出生就有靈智,但能夠進階開啟神智,與妖修的情況等同。
黑鎧是由地魔進階成血魔,再成為靈魔的特殊魔物——不,自從擁有神智後,他已經不再是魔物,而是魔修了。
一個實力強大,本體就是魔氣的魔修。
他能夠思考,排兵布陣,但又不似人類,感覺不到痛楚,也沒有七情六慾,比一般的元嬰修士還要難對付。
昭天真君不像平潮真君,沒有和萬影魔君交手的想法。他的目的明確且更具可行性,就是趁機斷掉魔傀山的一大臂膀。
黑鎧如其名,周身裹著一層厚厚的黑色鎧甲。但這並不是什麼法寶,而是由他的魔力凝結而成,變化無窮,渾然一體。
他本來在指揮作戰,忽然站起身來,反手擲出魔槍,冷冷道:「敵襲,按我的布置應戰。」說罷,騰身而起,毫不猶豫地朝昭天真君發動了攻擊。
只見魔槍挑起,黑煙瀰漫,濃鬱的魔氣如烏雲壓頂。
昭天真君揚起手,金光索如長鞭揮出,當空盤旋成圈,套向黑鎧。這是專門針對魔修而煉製的降魔索,取用了諸多天材地寶,於魔氣有天然的剋製作用。
但對付黑鎧這樣的靈魔,還不夠。昭天真君握住降魔索,靈火沿索燃起,化作燃燒的火龍。
狂風一吹,火焰如潑了一瓢油,頓時暴漲。濃厚的魔雲也無法阻擋此光亮,焰光煌煌,恰如金烏墜世。
下一刻,黑雲與金焰交鋒。
遠處,嶽不凡看到昭天真君與黑鎧交手,心知魔修大軍裡最棘手的兩個人都被纏住,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他向背後的人使了個眼色。
那個坐在兔虎背上的修士是個矮胖墩,四四方方像塊石頭。他的懷裡抱著一麵皮鼓,雙手握錘,一得到指示,便咚咚咚擊起了皮鼓。
鼓很小,但一錘下去,「咚」一聲震天撼地,竟像是夏日驚雷,滾滾而來。
雷有辟邪鎮惡之用。底下的魔修一聽這鼓聲,胸口便砰砰亂跳,莫名的恐懼湧上心頭。境界低一些的,甚至想掉頭就跑。
而道修一聽,則如當頭棒喝,為魔氣所汙染的靈台瞬間清明,戰意更濃,士氣更盛。他們都知道,鼓聲一響,就該是全力進攻的時候了。
這雷鼓之聲,同樣驚動了堡壘裡的平潮真君。
他的情況有些微妙——之前好不容易摸到了魔修的營地,也找到了藏身在內的魔修。然而,千算萬算,想不到萬影魔君這會兒回魔洲找故人敘(篡)舊(位)去了,留下來的是個備胎。
還是個沒有徹底轉化完的備胎。
是的,半魔在萬影魔君面前,裝出一副被徹底寄生的樣子,實際上卻在來前,將自己的一半元神分割,藏於本命法寶之中——半魔半魔,他於割裂神魂一道上小有心得。
影傀吞噬了他的一半元神,瞞過了萬影魔君,等到他離開,另一半元神便通過本命法寶生死輪,開始奪回自己的身體。
這場奪舍和反奪舍的博弈,自然兇險萬分,容不得半點差池。但就是這個時候,平潮真君破開了堡壘的陣法,找到了半魔的藏身之地,並對他出了手。
半魔果斷放棄了奪回身體,潛回了生死輪。
影傀第一反應是關閉堡壘,他不能讓半魔逃離此地——如果敘舊失敗,半魔就會成為萬影魔君的容器。倘若被魔帝得到消息,趁著融合的虛弱期出手,那就大大不妙了。
接著,他才不緊不慢地出招,和平潮真君動起手來。
最初交鋒時,平潮真君還算比較謹慎。人的名樹的影,能從上次道魔大戰活到今天,不會是什麼簡單角色。
但打著打著,他的想法就發生了變化。
「萬影魔君」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麼強大,是受了傷,還是老了?不管是哪一種,都讓他的心思活了起來。
若能重創萬影魔君,該是多大的功勞,多盛的榮耀?江湖是很殘忍的,老前輩地位越高,越容易成為年輕人的踏腳石。
八門較勁多年,十四洲人才輩出。平潮真君只是眾多元嬰中的一個,太渴望擁有一個名震四方的機會。
所以,無論對手為什麼那麼弱,他都決定抓住這個機會。
雷鼓傳來的剎那,他將周身的靈力暴漲到最高。衣袍鼓動,空氣裡的水汽感其威力,凝成了細碎的冰晶,像是微不可見的刀刃。
內部的溫度大幅度降低,連帶堡壘外層都結起了厚厚的白霜。
不遠處。
煙霞真君看著變成白色的堡壘,彎起了唇角:「看來打得很激烈啊。」
「前輩,我們是不是該下去幫忙?」飛英殷切地問。
煙霞真君含笑點頭:「那是自然。」
只見她凌空招手,揚起了一個巨大的口袋,風往口子裡一吹,就像是個鼓足了氣的氣球,迅速膨脹開來。
她系住口子,鬆開了手。
口袋隨風而起,飄向了戰場。待晃悠到交戰處的頭頂,束縛的繩子便自動鬆開,一陣紛紛揚揚的煙塵落進了水裡。
飛英摸不著頭腦:「前輩,這是什麼?」
煙霞真君眯起了眼睛,沒有說話。
煙塵融入水中,隻短暫地讓修士們提高了戒備,但什麼也沒有發生,並不是大家想象中的毒煙。
怎麼回事?
眾人雖然奇怪,但戰況激烈,容不得分神深思,很快便繼續專心作戰。
主戰場上,魔修連連敗退,血流漂杵,逼得退守營地,道修已經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但他們臉上不見分毫喜色,有的只有凝重——自戰爭爆發以來,每一個人都有同門、好友死在魔修手裡。
他們要報仇。
他們絕不退讓。
他們要讓魔修流盡最後一滴血。
然而,就在這麼一個關鍵的時刻,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奇怪,我的靈力怎麼不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