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簡展開,是一個空白的剪影。
宗主用平靜的語調說道:「這是一個遊戲,但想要通過我們的考驗,你們最好不要當做一個遊戲。」停頓片刻,緩緩道,「故事的背景是這樣的……」
「神京十八境位於三千世界的庚辰域,共有十三個顯赫的門派,被稱為三樓四派六大門。三樓分別是:風雨樓、紫虹樓、碧雲樓,四派分別是虛古派、芙蓉派、青霜派、飛雲派,六大門則是千星門、百毒門、生死門、赤月門、血鴉門、凶靈門。」
殷渺渺眼皮子狂跳,虛古派不就是她築基時在素玉秘境裡,遇到的那個虛影所在的門派?記得沒錯的話,也是他告訴了她九重塔這個名字。
等等,君長風和瑤桃所在的門派,似乎是叫碧雲樓吧。
三千世界的庚辰域……一開場就是了不得的信息量啊。
她不由微微坐直了身體。
那宗主道:「諸位都是天之驕子,便在這十三個門派中,擇一取之吧。」
殷渺渺問:「是要我們虛擬出一個角色,作為遊戲的身份嗎?」
「是。」
她沉吟不語。寒杉見此,微微垂下目光,給她傳音:「二師姐,恆華是青霜派的掌門。」
果然,秘境裡的人彼此之間有著聯繫。他們並不是憑空變出來的虛擬人,而是有著確鑿的身份來歷,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殷渺渺心念電轉,卻不曾照著寒杉所說選擇青霜派。恆華對他們頗有照拂,但越是這個時候,越是避嫌得好。
只聽金小蝶問:「就給一個名字,別的沒有嗎?」
「無。」宗主道,「投胎本就是看運氣的事。」
殷渺渺已經下定決心,出言道:「我選碧雲樓。」
話音剛落,她手中的玉簡便出現了相關的內容:碧雲玉樹,溫文端方,這是神京三樓之一,隸屬道門。
與此同時,她自己的影像也出現在了玉簡上,還附有角色卡:
姓名:素微
師父:君長風
境界:元嬰初期
她:「……」和瑤桃掰扯的那段回憶可不是什麼有趣的體驗。
但設定如此,只能認了。
其他人也選好了自己的門派,建立起了虛擬的角色形象。
雲瀲選了虛古派,破軍選了飛雲派,冷玉選了芙蓉派,藍素心選了紫虹樓,遊百川選了風雨樓,燕白羽選了青霜派,金小蝶選了千星門,劫命選了赤月門。
看起來,大家似乎普遍覺得三樓四派是名門正派,後面的六大門看名字就覺得是邪魔外道。
創建好角色後,宗主繼續道:「近千年來,神京出現了許多異常現象。穢物滋生,瘴氣擴散,凡間天災頻發,民不聊生。神京盟的長老們經過商議,決定令各門各派分別清掃——你們都是其中之一。」
「這是你們第一次面對穢物,我們將它們成為……墮落者。」
伴隨著他的解說,恆華抬手抹過橫放在膝蓋上的劍,劍光閃爍。霎時間,場景轉變。
殷渺渺發現自己置身於一處狹窄的山道中,兩側的懸崖上倒掛著黑乎乎的一團東西,有四肢與頭顱,似人形,然無五官手指,彷彿人掉進了瀝青裡。
它們發現了她的氣息,前仆後繼地撲飛下來,猩紅的血盆大口中利齒森然,夾雜著濃鬱的屍臭味。
這就是墮落者?殷渺渺揚起雙袖,火焰呼嘯而出,焰光直衝天際。
墮落者在烈焰中變作扭曲的黑影,咆哮著,猙獰著。前面的已經化為焦屍,後面的不依不饒,踩著前者的屍體撲過來。
不止如此,灰燼之中,有什麼在不斷蠕動,一坨坨可怖噁心的如同半乾水泥的肉塊湧出,重新組合到了一起,拚湊出一隻更巨大更兇惡的怪獸。
殷渺渺凝焰成刀,當胸砍下。
怪獸視若無睹。
濃鬱的黑氣恍若實質,壓到了火焰前進的步伐。
殷渺渺稍稍退遠了些,加大火焰的同時,施展了「水」字訣,怪物的身體一化成灰燼,就被洪水淹沒。
無效。
它們依然能在水流中精確地找到同類,再度重生。
這是什麼東西,居然有這麼強大的再生能力?她詫異不已,隻好祭出紅蓮火。
融合了地心火、焚靈火和鳳凰火的紅蓮之火不負厚望,終於將怪物龐大的身軀燒成了灰燼,令其無法再生。但與往常不同的是,紅蓮火併未汲取到能量補充,彷彿根本支撐怪物活動的能量不存在一樣。
它是根本沒有力量,還是其力量無法為焚靈火所用?
疑慮中,她退出了場景。
恆華淡然地宣布結果:「素微道友擊敗了墮落者。」
「藍月道友擊敗了墮落者。」
「破軍道友……」
殷渺渺聽他一條條通報結果,忍不住想,看來這不是申論考試,是多人聯機的遊戲。她想了想,問道:「墮落者是什麼?從哪裡來?」
宗主好像一個GM,無悲無喜道:「神京從未出現過這樣的生物,沒有人知道它們從哪裡來,又代表著什麼。各大門派用盡手段,終於在一遊歷的散修口中,得之了關於墮落者的消息。」
這時,丹朱仙子拔下了髮髻上的琥珀色簪子,上面的流蘇微微晃動,盪出一道身影的投影。
一個看不清面容的修士盤坐在蒲團上,似乎在和什麼人論道的樣子:「墮者乃不祥之兆,代表遊離於虛空的毀滅之源已然注視到了此處。這是滅世的前兆,神京已非久留之地。」
殷渺渺滿面愕然,震驚無比。
這個秘境要不要這麼刺激?以前她問什麼,所有人都吞吞吐吐,欲說還休,現在好了,開場三分鐘,已經來了好幾波聽所未聽,聞所未聞的信息量。
其他人比她還要懵,紛紛問:「毀滅之源是什麼?」「出現墮落者就要滅世?」「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神京又在哪裡??」
宗主置若罔聞,自顧自往下道:「道人所知不多,告知此事後,很快離開了神京,杳無蹤跡。各門派無奈之下,向遠遊的門派長老求助。」
「傳達消息的過程十分漫長,期間,墮落者源源不絕地出現,許多小型門派面臨滅頂之災。迫不得已之下,他們只能向大門派求助。」
殷渺渺發現,自己的玉簡上出現了新的內容。
[某某門派遭遇墮落者的襲擊,向碧雲樓求助。門派見你上次功勞顯著,有意派你前去襄助,是否接受?]
她瞄了眼鄰座雲瀲的玉簡,白茫茫的,什麼也看不見,看來是個人的支線任務。就在她打算接受的時候,又彈出了一道消息:[最近出現了你的師祖瘋道人的行蹤,他生屠了一個家族,門派已派人捉拿,你是否要同去?]
支線二選一。
殷渺渺回憶了下幻境裡的經歷。君長風的師尊出現很少,只在故事開頭聽他提起過。說是有一次偶然路過凡間,看他骨骼清奇,便收其為徒,但帶回門派後就沒怎麼教養。
瑤桃非常討厭瘋道人,認為不是他,他們夫妻不至於走到後來的境地,因此幾乎從不提起這個人。
墮落者到處都有,不愁沒消息,她選了支線二。
丹朱仙子對她笑了笑,無聲地念了一個名字。
光自簪中亮起,吞沒了她的身影。
殷渺渺看到面前的場景變成了一間陰暗的牢房,鐵柵欄後有個瘋瘋癲癲的老道,指著她說:「那個臭小子讀書讀太多,被凡間的禮教給弄傻了。我可沒有這樣迂腐的徒弟,滾滾,老道和你沒關係。」
她立即笑道:「師祖說得是,可惜這話您能說,我不能說。唉。」
「哦?」老道人哈哈大笑,戲謔道,「你也覺得你師父是個沒出息的孬種?」
「您何必說這樣的大實話。」她賠笑。
老道人十分高興,咕噥了幾句什麼「當初看走了眼」「囿於塵緣,這輩子都登不了大道」「別讓他叫我師父」等等。
殷渺渺耐心地聽他諷刺完,才問:「師祖為何殺了那些人?」
「因為老道殺人如麻,看不慣就殺了。」瘋道人拿起酒葫蘆,大大喝了口烈酒,抹抹嘴道,「現在和老道劃清關係,還來得及。」
殷渺渺笑了笑,沒有接話。
假如這是現實,那麼瘋道人確實有可能是個殺人如麻的混蛋。但現在明顯是秘境要給他們傳達一些信息,只是不能直接說出口,必須通過某些故事和景象表達,那麼,這時出現的支線肯定有什麼隱情。
果不其然,她雖然沒表忠心,但一直沒走也沒質問,還是打動了瘋道人。
他說:「你年輕,沒見過世面,不曉得有些人看起來還是個人樣,裡頭已經變成了你根本不明白的東西。」
殷渺渺馬上道:「變成了墮落者?」
「墮落者,呵……」瘋道人喝了口酒,渾濁的眼睛裡透著冷靜,「這種東西來自虛空,說可怕,是挺可怕的,但比這個可怕的東西,還有很多。」
殷渺渺道:「請您解惑。」
瘋道人笑了笑,話鋒一轉:「老道被人叫了幾千年的瘋子,你知道為什麼嗎?」
按照常理,這時該恭維一句「都是他人的汙衊」,但殷渺渺想了想,覺得旁人這麼說也罷了,自家門派不會這麼稱呼一個長老,遂猜測:「您確實瘋過?」
「小丫頭聰明,和你那個榆木腦袋的師父不一樣。」瘋道人滿意之餘,也沒忘記諷刺君長風,「我瘋了一千多年,要不是化神了,現在還得繼續瘋下去。」
「您經歷了什麼?」她問。
瘋道人指了指太陽穴,再次大口灌了酒:「老道有門神通,叫『魂遊太虛』,嘿,說白了就是靈魂出竅。整個神京能魂魄離體的有那麼幾個,修到我這等程度的卻沒多少,可也就是這門神通,讓老道瘋了一千多年,一千多年啊!」
他感慨著,唏噓著,漲紅的臉龐微微扭曲,痛苦怨恨之下,還藏著一絲難以為人窺視的恐懼。
殷渺渺用上了魂術,以神識場的力量舒緩他的情緒:「師祖,你看見了什麼?」
瘋道人閉上了眼睛,半晌,說道:「小丫頭,你師父該和你說過,三千世界,神京不過是其中之一吧。」
「是。」她鎮定以對。
瘋道人呵呵笑了笑:「那你覺得,這麼多世界,和咱們神京像的,能有幾個?不像的,又有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