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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遍仙界》646|646
想太多。三個字有兩種解釋。

一是想得太美,壓根沒打算讓你們進去,不要自己給自己加戲;二則是純粹的諷刺,表示以你們的能力還想當馬前卒,想得太美了。

欲女不知道殷渺渺是哪一種。但無論是什麼意思,她罵完後,道修並沒有趁機發難,嚷嚷什麼「魔修也配進秘境」,繼而動手,那麼,有七八成把握他們不會吃獨食了。

而殷渺渺看欲女跳出來和她打嘴仗,也明白了魔修並不打算出風頭,多半是預備著「忍辱負重」,想方設法撈點好處為上。

於是,第一回試探,互相探底成功。

胡靈香心思玲瓏,轉瞬間分析了個七七八八。正想說話,虎王上前一步,嗓門洪亮:「婆娘就是磨磨唧唧,閃開,老子倒是要看看這塔讓不讓人進了。」

欲女冷冷哼了一聲:「有種你進去。」

「進去就進去。」虎王才登妖王之位,意氣風發,隻覺得世界之大,自己亦有一席之地,正該好好表現一番,讓十四洲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厲害。遂大模大樣走到塔前,握拳蓄力。

粗大的手掌頓時恢復原形,變作了毛茸茸的虎掌。

力沉丹田,氣流蘊掌。

轟!虎王一掌拍向了塔身。

妖獸的力量原本就比人強大,老虎又是山中之王,大型猛獸,修鍊成妖後更是力大無窮。不誇張地說,這雙掌拍出去,揚起的風力掠過雪花,就削平了老大一片積雪。

然並卵。

力道傳到塔上,一點點動靜都沒有。

甚至沒有絲毫震動感。

殷渺渺近些時日和葉舟相處,不知不覺養出了幾分真性情,不像過去隱忍,很痛快地補了一刀:「原來是蚍蜉成精啊。」

虎王的臉霎時就黑了。

他才嘲笑過金妖王的根腳,今天就被殷渺渺用最看不起的事打了臉。不由怒氣上湧,雙目通紅,盯著她問:「你個娘們說什麼呢?」

「你有耳朵不會聽?聾了嗎?」她一副惋惜的樣子,「年紀輕輕的……」

虎王差點沒被她氣死,再開地圖炮:「你們人修除了一張嘴,還能有什麼?」

藍月真君身在南洲,對妖修的冒犯極其敏感在意,當下冷笑一聲。碧藍的幽芒劃過天際,細亮的光彩像是天女垂下的披帛,如若極光般絢爛震撼。

虎王是山林之妖,哪裡見過這等難以用言語描述的劍光,稍稍一怔,等劍氣掃到臉龐才反應過來,縱跳閃開。

一根鬍鬚飄落。

「我們有什麼,看清了嗎?」藍月真君斂袖。

人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到她深藍的袍袖上,那裡,一抹薄如蟬翼的劍刃纏繞在她手腕上,若不仔細看,全然不會認為是劍,還道是女兒家綰髮的絲帶。

《名劍譜》第六,繞指劍。

金妖王並不喜歡藍月真君,但不妨礙她嘲笑虎王:「老虎的虎鬚摸不得?我看不像嘛。」

虎王哪裡受得了這麼一激,揚頭嘯了聲,脖子上的腦袋一甩,即刻變回了威風凜凜的獸頭,只是鼻子旁邊的鬍鬚部分,有一根短了一截。

眼看虎王就要做了炮灰,胡靈香再不喜歡他,也不希望還沒進塔就折了隊友,趕忙勸慰道:「大王何必與他們計較。這次來不是為了分個高下,而是……」

最後幾個字她沒說出口,而是做了口型。

旁邊站著的豺兄弟也趕忙把自家兄長拉到一邊,苦口婆心地勸說:「人修狡詐,你別上了他們的當。」

巴拉巴拉勸說一通,好歹拉住了頭腦發熱的虎王。

另一頭,藍月真君亦對殷渺渺道:「與他們做什麼口舌之爭?贏也無益。」

這話不能說不對,妖修多莽夫,就算自己處處佔著道理,只要不符合所求,他們永遠也不會聽,直到把他們打服氣。

但是,說話的人不對,語氣也有一點點的微妙。說訓誡未免誇張,可誰也無法否認,確實聽出了些許責備的意思。

而這點「意思」,恍若晨曦湖面上的薄霧,隱隱約約,觸及不到,又如美人琵琶嘈嘈切切後的欲言又止,細思有味,拿出來又不著痕跡。

殷渺渺知道藍月真君為什麼要說這句話。

道修這邊,不能一盤散沙,需要一個主導者。而這人必須既有修為,又有後台,燕白羽有修為,北鬥堂卻不能與萬水閣相提並論,她有沖霄宗,修為卻差了境界。

佔得兩全的,唯有她藍素心。而以她的身份、資歷、修為,說殷渺渺一句,確實使得。

殷渺渺其實並不太在意口頭上的勝負,然則,居其位,謀其政,當她代表沖霄宗時,已然不能因己身的謙遜退讓。

「是非曲直,自該論個明白。」她不動聲色,「佔著理還不說,指不定人家以為我心虛。」

金妖王不知是幫她,還是唯恐道修擰成一股繩,附和道:「可不是,我都看不下去了。」

藍月真君眼皮掀起,淡漠而銳利的目光掃過去,平凡的面容因著這一眼,忽然變得格外有存在感,彷彿一塊石頭壓在了眾人心頭。

「我等之事,不必勞動異族插手。」她的話不難聽,語氣卻不甚友好。

「這話我可不敢苟同。你看我是妖,素微道友卻視我為道友,你怎麼好替她做主?」金妖王的話像是投入水中的石子,盪起陣陣漣漪。

而她這麼做,當然不是真的和殷渺渺相交莫逆,仗義執言。乃是和萬水閣同在南洲,有些不好宣之於口的齟齬——昔年她進階元嬰,天降甘霖,使得蟲嶺爆發了大規模的蟲疫。

蝗蟲過境,千裡荒地,蚊蟲肆虐,疾病四散。

藍月真君奉命前去查探究竟,險些就把剛剛結嬰的她給結果了。金妖王從不提這事,但她牢牢記著呢,難得能借刀殺人,不趁機出口惡氣才怪。

眼看仇人的面色變得難看,金妖王意猶未盡,直接點名:「你說是不是,素微道友?」

氣氛頓時微妙。

眾人的目光似有若無地瞥了過來。

殷渺渺微微一笑,才想說話,唇角的弧度卻突然僵硬,而後緩慢地抿緊,竟然咽回了含在口裡的話,神情大為異樣。

足足兩息後,她方開口,內容卻出人意表:「看來,北方的道友來了。」

在場不少人心裡劃過驚異,他們並未感覺到有新人到來。

但殷渺渺並未玩笑,少頃,三個人影出現在山巔。

文茜驚喜交加,脫口道:「師尊!」

「乖徒兒!」中間的人應聲上前,亮出一雙肆無忌憚的雙眼。

這是個十分英俊出挑的男子,劍眉入鬢,鼻挺唇薄,臉部的每根線條都勾勒得乾脆分明,一絲柔和遲疑也無。整個人散發著利刀出鞘般的銳芒,刺痛人眼。

而同樣吸引人注意的,是他戴在手腕腳踝上的鐐銬,漆黑暗光,瞧不出什麼材質,只是一看便知極其沉重,間或有禁製閃爍其上,威力不言而喻。

「破軍。」藍月真君叫出了他的名字。

「藍素心。」這位出場拉風的破軍真君看向她,「多年不見,你看起來還是那麼清湯寡水,一點兒勁也沒有。遊衍到今天也沒睡過你吧?」

殷渺渺皺起眉頭,打人不打臉,一問候就是爛俗事,這人好沒禮貌。

藍月真君好涵養,不鹹不淡道:「你被關了那麼多年,還是沒超過昭天吧。」

「別和我提那個卑鄙小人。」破軍真君冷笑。

藍月真君一哂,轉頭看著另外兩個人。其中一個她認識,微微頷首:「多靈道友,別來無恙?」

那位名為多靈的修士非常有特色,是修真界少見的胖子,大腹便便,正坐在一頭白象上,樂顛顛地看著眾人,神情和氣,並不惹人反感。

「托福,都好、都好。」多靈真君果然友善,主動解釋道,「原本還有丹心門的一位道友要來,不巧受了傷,只能咱們三來了。」

藍月真君順理成章地把視線投向最後一人,道:「這位道友,倒是生面孔。」

今日來的第三人,是個高挑纖瘦的女修,白髮如瀑,臉上蒙著薄薄的面紗,依稀可見底下秀麗絕倫的面孔。然而,如斯美人,那雙露出的眼眸裡卻無半分焦點,分明是個瞎子。

多靈真君好心道:「這是歸元門的冷玉道友,她……五感皆閉,怕是不能與各位見禮了。」

五感皆閉,還有神識。眾人倒沒有什麼惋惜之情,目光又落到打量九重塔的破軍真君身上。

歸元門的人來了,局勢可會有變化?

看起來是的。

破軍真君比燕白羽還隨意,瞅了瞅發現塔沒門,當即虛空一握,召出了自己的本命寶劍——漆黑如墨,血槽鮮紅的沖鬥劍。

一劍既出,氣沖雲霄。

懸掛在天際的日光晃了晃,而後,一道金光墜落下來,直直落在了塔尖上。

寶光流轉,七彩璨璨。

「怎麼回事?」金妖王故意道,「這是起效了?」

殷渺渺不瞞她先前的挑撥,淡淡睇一眼:「我想,只是午時到了而已。」

破軍真君揚起濃眉,嘲諷道:「哦?這麼說,我是趕了巧?」

「是不是趕巧,我說了不算。」她瞥過他,視線轉開,「諸位請看,這座塔的影子,是不是變了?」

在此之前,九重塔落在山頂,雖不像鯖魚幻境懸浮半空,卻一直都沒有影子。而今日山門開啟,眾人上山後,雪地上卻出現了一層淡淡的煙影。

因為積雪反光,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塔沒有門」的問題上,所以鮮少有人注意到了這個變化。

但殷渺渺相信,松之秋肯定一早發現了,若不然不會說「時候未到」的第三種可能,只是大家都被他話術裡的考校誠心的例子轉移了注意力,沒有多想——這正是其高明之處,打從一開始便將主動權握在了自己手裡。

此時此刻,隨著日頭漸漸升高,塔的影子越來越凝實,終於出現了一道與人影相差無幾的塔影。

因為絕世崖地理位置的關係,正午的日頭照過來,九重塔的影子並未變形,而是呈現出了一個縮小了數倍的塔的形狀。

假如上天真的想表達什麼,那麼,九重塔或許就是天意的投影。

投影。

她想著,往前走了三步,踩到了塔的影子裡。

下一刻,她的身影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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