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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遍仙界》651|651
殷渺渺反覆嘗試了兩個時辰,始終不能成功,乾脆暫時收手,凝神思索。

禁製在未被觸發的階段,是靜止的,必須有一個啟動的設定,高級些的禁製,還需要有閉合及調整威力的開關。

但巫傳寫完字後,並沒有什麼觸發的條件,直接就產生了效果。這種情形,與禁製不符,更像是法術。

所謂法術,是一個人為乾預天地的過程。其本質是不斷疊加靈力,將某種力量具象化出來。

比如火系法術,就是火靈力大量積攢,量變引起質變,憑空變出了火焰這樣的真實事物。而施展法術時的口訣、手印,可以理解為某種咒語或是儀式,能夠幫助修士更快地達成目的。

不過,口訣和手印不是天授,而是千萬年來修士們不斷總結的經驗。在最初的最初,並無此輔助的手段。

巫傳的象形文字,會不會是法術的另一種表現形式?不,那也說不通。

使用法術,必須身俱靈力。然則巫傳寫字的時候,她並沒有感覺到靈力的波動——法術需要累加靈力,必然會影響周圍的靈氣,產生水波似的靈紋。

「唉。」她想不明白,重重地嘆了口氣。

巫傳抬起頭來,眼眸裡蘊著疑惑。

殷渺渺心中一動,與其自己苦思冥想,為什麼不詢問旁人呢?一人的智慧是有限的,而巫傳雖然身在原始部落,可表現出來的智慧卻不亞於誰。

她決定學習他的語言。

「火。」她指著這個字,念了一遍十四洲的音。

巫傳思索片刻,同樣念出了一個單音節。不止如此,他還將另一塊石板上的文字教予她。

因為寫完字後,石板上出現了星星點點的泥土,殷渺渺姑且將那個象形字認為是「土」。

然後,她用帳篷裡簡陋的事物,學會了「石」「坐」「站」之類的簡單詞語。巫傳並沒有創造出代表這些的文字,只有語言。

原始時代的語言,自然匱乏得很。名詞最多,動詞次之,形容詞和序數詞都少得可憐,「大」和「小」同時代表了大小、高低、粗細、胖瘦之類的對比。

巫傳敏銳地察覺到了她所使用的語言的精確性,大為興趣。兩人連比帶劃,既教也學,竟不知一天倏然過去。

夜幕四合,帳篷外傳來了肉類的香氣,時不時響起陣陣歡呼。

殷渺渺為其所吸引,思路中斷,到嘴邊的話便頓住了。

巫傳亦然。他感覺到了飢餓,於是向她招招手,請她一道出去。

此時的星空美得不可思議,夜幕柔順光澤得如同上好的綢緞,閃爍的星子綴於其間,奪目璀璨。

篝火熊熊燃燒。梅枕石坐在火堆旁,用樹枝串起了肉塊燒烤,香氣惹得許多人圍繞著他而坐,有人笨手笨腳地砍著木頭,似乎想學他的方式。

看到殷渺渺過來,他忙不迭解釋:「他們竟然只會將獵物丟進火堆裡燒,我實在看不過去,就幫了一把手。」

「挺好,為人類的發展做貢獻。」殷渺渺隨口誇了句,視線落到他滲著血跡的肩膀,「你的傷……」

梅枕石苦笑道:「冷前輩……是個高手。」

他回山洞時,冷玉還在半昏迷狀態,可人剛剛靠近,劍光就直逼面門。幸好這會兒修為限制,他才勉強躲開,要不然就不是肩膀受傷那麼簡單了。

正因如此,他才發現冷玉五感閉合,卻有可能早就修成了劍心。

……昨天晚上的血,真的是她的嗎?他到底為什麼要憐惜那種女人啊。

殷渺渺不知他內心翻湧的情緒,目光掃過整個部落。

梅枕石眼明心清,善解人意地提前回答:「冷前輩被瞳……姑娘她們帶走了。」說罷,停頓片刻,壓低聲音道,「這裡似乎是以女子為尊呢。」

「不,此非男女尊卑之分,只是以母系血緣為準繩。」殷渺渺語氣輕鬆,「畢竟,男人無法確定誰是自己的孩子,女人卻不會弄錯。」

梅枕石啞口無言。

殷渺渺點評道:「這是個非常強大的部落。」

梅枕石看著周圍的環境,臉上寫滿了疑惑——強大?這樣?

殷渺渺笑了笑,心道,這裡的人多為青壯年,武力強大,有孩子,證明食物充足,還有巫和文字,已經好得很了。

她道:「我打算暫時留在這裡。」

梅枕石對這個秘境毫無頭緒,自然選擇背靠大樹,靜觀其變,遂道:「那我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好了。」

這群原始人過得也太慘了,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甚至都沒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他覺得至少該幫他們搭個簡單的棚子,做個灶台,順便教會他們捏個陶盆……如斯一想,不再顧及年輕女郎們火辣的目光,連比帶劃地詢問要求。

氣氛一時十分和諧。

殷渺渺悄然離開,在角落裡找到了背靠大樹小憩的冷玉。

她盤膝坐著,緊閉雙目,沾滿血跡的面紗遮不住攝人心魄的容貌。許多年輕壯碩的男子陸陸續續過來,在她身邊堆滿了鮮花果實和不知名的肉塊,討好之意溢於言表。

不知道為何,這個場景大大取悅了殷渺渺。

她故作關切:「你獨自在此,也不怕被人拖進山洞裡洩慾?」

冷玉一動不動,恍若木雕。

她蹲下來,伸手去摘她的面紗:「怪難看的,我給你摘了。」

仍然毫無反應。

殷渺渺心裡冷笑一聲,語氣卻十分柔和:「之前迷倒你,真是過意不去。可我不認得你,不放心你待著,天寒地凍,又不好把你趕走,想來你是能諒解我的,是不是?」

冷玉睜開了眼睛,無神的雙眸準確無誤地對準了她,而後,緩緩點頭。

「那我們就算恩怨兩消了。」殷渺渺坐到她身邊,一副好奇的樣子,「我也去過歸元門,為什麼從來沒有聽過你?」

冷玉靜默一瞬,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裡寫了兩個字:閉關。

殷渺渺「哦」了聲,又問:「你五感皆閉,為什麼能聽到我說話?」

她寫:聽不到,用心看。

殷渺渺揚了揚眉:「什麼叫『用心看』?」

冷玉答:去偽存真。

殷渺渺凝視著她的面容,一字一頓道:「什麼是偽,什麼是真?」

冷玉沉思良久,方寫道:奼紫嫣紅都是花。

「胡說。」她道,「弱水三千,我取的那一瓢,就是不一樣。」

冷玉的動作頓住,久久給不出答案。

殷渺渺甩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走開。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冷玉才驀地捂住了胸口,低低咳嗽起來。積壓在肺腑中的淤血吐出,氣息才稍稍順了些。

她面無表情地擦去唇角的鮮血,再度閉目打坐,無分毫異常。

夜色漸濃。

原始部落進入了一個嚴肅的階段:為繁衍子嗣而努力!

在這個時期,人口是最大的需求,貞潔這種東西根本不存在,亦尚未形成明確的家庭。大家飯一起吃,孩子一起養,和誰造人也是自由。

但是出於對武力的崇尚,女人自然更傾向於武力值更高的男性,希望與之生出強壯的孩子。而男人們也本能地選擇身體更好,更容易分娩的女人。

然而,凡事總有例外。

人對美的嚮往是與生俱來的。

女人喜歡漂亮的男人,男人喜歡漂亮的女人,都是人之常情。

梅枕石身材修長,面容秀美,受到了許多年輕女郎的青睞,包括部落的首領,瞳。

她敏銳地發覺了這個看起來消瘦的男人身體裡,飽含著強大的力量,非常適合成為孩子的父親。

梅枕石一點都不想幕天席地和他眼中的女野人度過美妙的一晚。迫不得已,求到了殷渺渺頭上——巫傳對她另眼相待,部落裡的人便十分尊敬她,自始至終就無人來打攪過,任由她拿著石板坐在角落裡沉思。

「真君,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梅枕石看瞳一臉瞭然地走開,簡直感激涕零。

殷渺渺淡淡道:「你這個人,也不知道該說你謹慎,還是說你油滑。一句『沒齒難忘』就行了嗎?待人不誠,誰還會幫你?」

梅枕石一怔,隨之肅然。他是散修,吃過無數虧,栽過無數跟頭,行事不得不謹慎,故而素來將報答之心記在心裡,卻不肯口頭留人話柄,免得被人拿捏。

但殷渺渺說得不無道理。

他正色道:「真君對在下的照拂,在下銘感五內,不敢相忘。若有我力所能及之事,但憑吩咐,絕不推辭。」

「你想多了,我幫你是因為我樂意,不是想要什麼回報。」殷渺渺屈指敲著石板,漫不經心地說,「你能給我什麼,以身相許?」

梅枕石笑道:「怕是在下肯,閣下也不肯。若不然,倒無不可,我雖是一介無名無姓的散修,也知曉有恩必報。」散修一無所有,唯有肉身,以此抵債乃是司空見慣的事,他不喜歡,也不算太反感。

「我明白了,你怕欠人人情。」她支起手臂,托腮而笑。

梅枕石坦然道:「古來人情債最難還,在下不怕還債,就怕還不起債。」

「我幫你,只是舉手之勞。可你若要報我的恩,粉身碎骨也未必能成。」出乎預料的,殷渺渺微微一笑,緩緩道,「所以,你不必還我。只須記得,今後若有這樣的舉手之勞,也幫一幫其他人就好了。」

梅枕石是個膽大又不失謹慎,俠義亦不少心眼的人。她很欣賞他的品性,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一幫他,同時,也不希望他因為這份恩情而有什麼壓力。

善有善報,他對冷玉的那絲憐惜之意,值得這樣的嘉獎。

而梅枕石被她這番話驚到,久久說不出話來。散修是修真界的最底層,是最能深切體會到「弱肉強食」法則的修士,在他們的世界裡,沒有免費的午餐。

消息、人情、武器、幫助,都是有代價的。

有代價的好啊,免費的才是最昂貴的。

但殷渺渺的善意,卻不在其中。

梅枕石無法否認,她的善意裡隱含著地位與修為的差距,然則並不令人覺得是施捨,反而十分熨帖,是一種坦誠的、真摯的、友善的溫柔。

他的內心被觸動了一剎,竟然泛起些許羞愧。

作為凡人,他對於這位素微真君的印象,並不能免俗得脫離她的艷聞與地位。關於孔離所說的救五城於戰亂的說法,他嘴上不說,心裡難免認為是三大宗門的弟子沽名釣譽之舉。

現今,他卻相信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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