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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遍仙界》604|604
杏未紅迷路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在面熟鬼差的幫助下找到了路,順利把殷渺渺帶去了鬼判殿。

作為十殿閻羅之首,鬼判殿不出意外威嚴端肅。還未進門,高聳的屋簷和生硬剛直的建築線條就給了人足夠大的壓抑感。

門口有個穿絳紫色衣袍的鬼差守衛,遞了文牒方才允許進入。

殷渺渺見到了大名鼎鼎的秦廣王——這個封號是代代流傳下來的,每一任都叫這個名字。他們受命於天,得敕封後便能直接獲得鬼王層次的修為,同時獲得漫長的壽命。

作為代價,他們的修為不能再進階,亦不能隨意離開地府,必須忠誠地履行自己的職務,直到卸任的那一刻。屆時,所有修為化為烏有,壽命走到盡頭,他們會和每一個普通的鬼魂一樣,走向奈何橋,轉世投胎。

這一任的秦廣王不知是第幾任,外貌很符合世人對閻羅王的想象,四十來歲,下頜蓄鬚,國字臉虎豹眼,不怒而威。

只是他的修為不過鬼王,與殷渺渺等同,修士也不歸地府管轄,故而二人見了平禮。

「秦廣王殿下,幸會。」

「素微真君,請坐。」

雙方在偏廳裡分主賓坐下,只是陰陽風俗不同,沒有茶水瓜果。秦廣王也沒有任何喝茶閑聊的意思,單刀直入:「今日請真君來,是有要事相商。」

旁人直接,殷渺渺自然不搞迂迴的話術,亦開門見山:「地府對轉生石遺失如何應對?」

「轉生石乃幽冥之心,但並無實際用處,輪迴一事由地府操持。」秦廣王當面給予了肯定的答覆。

殷渺渺不是不信,只是道:「若是真無一用,賊人何必處心積慮毀去?」

秦廣王糾正她的說法:「無實際用處,不代表無用。」

「願聞其詳。」

「轉生石在奈河橋下,千萬年來,每一個投胎的人都要從上面走過,是天地輪迴的象徵。」秦廣王的話頗為玄奧,「就好比陽間清晨,天地間的第一縷微光,雖弱,卻是驅除黑暗的明光。」

殷渺渺微微點頭,有點明白了。清晨的第一縷光是很多陣法、丹藥、符籙都需要用到的材料,哪怕再弱,但有強烈的象徵意味,能將除魔類的法術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象徵意義這種東西,玄之又玄,轉生石本身沒有用處。可它具有特別意義,那麼在某些時候,就能起到獨一無二的作用。

想來這應該就是岱域的目的所在。

她問:「那麼,轉生石的意義在於幽冥?」

「非也。」秦廣王沉聲道,「世界分陰陽,轉生石乃幽冥之心,是為……陰極。」

殷渺渺眼皮子狂跳:「陰極?原來如此。」

陰陽五行,岱域的手筆一如既往地大,直指十四洲整個世界。她不由驚疑:他們是為救世而來,在十四洲興風作浪又有什麼好處?能夠將本方的氣運奪取給岱域?還是像修真小說裡杜撰的那樣,靈氣枯竭,想要盜取靈脈?

殷渺渺胡亂做了些猜測,卻都因為缺少最重要的一環而無法細究。她乾脆不去想了,直接問結果:「可有補救之策?」

「唉。」秦廣王莊嚴的面上露出一絲無奈,「尚無。」

轉生石沒啥實際用處,千萬年來一直躺在橋底下,沒人(鬼)多看過一眼。地府做夢也沒想到西方鬼帝居然會偷這玩意兒,從沒放在心上,這會兒乍聞此事,多少有點應對失措。

殷渺渺把無語隱藏在微笑下面:「是否有代替之物?」

秦廣王沉吟道:「幽冥乃是輪迴之地,要說有什麼象徵,非我生死簿莫屬。」

最初人出現的時候,沒有生老病死又十分能生,導致了人口爆炸,使得天道改變了規則,創建輪迴的制度。從那以後,凡人生死有數,依照在世時的善惡決定來世的投胎,凡間至此恢復了秩序。

秦廣王手中的生死簿,便是寫著每一個凡人的生死壽夭。若說有什麼能同樣能代表陰間創立的根本,也就是生死簿了。

殷渺渺低頭思索起來。

她要引出岱域的人,必須有一個具有說服力的誘餌。生死簿看起來是個不錯的道具,但轉生石已經沒了,若是生死簿再出個差池,地府必定大亂。

冒險是要冒的,但求穩亦很重要,不能自亂陣腳……她忖度少時,將計劃全盤托出,問道:「閣下可有良策?」

不管秦廣王本人怎麼想,圖謀轉生石,毀掉冥界的象徵,就是地府的敵人。他的態度非常明確:「有一物許能一試。」

「何物?」

「迷湯泉眼。」

地府有三個有名的東西:生死簿、奈何橋、孟婆湯。

和凡間傳聞不同,使人忘卻前塵的迷湯並不是由孟婆熬製,與生死簿一樣,乃是天賜的泉眼。其湯能洗滌魂魄,帶走一切記憶和煩惱。

假如說有什麼是能和轉生石的地位相媲美,那便只有稍遜一籌的迷湯泉了。

殷渺渺心知很多事最忌諱的就是外行領導內行,她對地府了解不多,質疑無益,乾脆便道:「閣下說可以,那便這麼辦。」

她爽快的態度博得了秦廣王認可,他微緩面色:「迷泉無法挪動,地點須設在地府之中。」

「這是自然。」殷渺渺欣然頷首,地府算是官方機構,有陰兵鬼差和黃泉在手,絕對佔有地利的便宜,「若是能夠活捉對方,少不得還要借貴地的東西用用。」

地府號稱有十八層地獄,其數目遠不止如此,各殿還配有小地獄,論起刑罰之地,恐怕哪裡也比不上這裡。

二人達成共識,繼續商量細節問題。

數個時常後,計策定下。殷渺渺歇了口氣,轉而問起另一件關心的事來:「幡塚山當如何?」

秦廣王不打官腔,直言不諱:「五方鬼域獨立在外,與地府井水不犯河水。」

殷渺渺不由可惜。西方鬼帝已經沒有了任何利用價值,死亡的陰影下,他最痛恨的絕對不是指出一條明路的屍魔,而是壞了他好事的她和劫命、千嬌。

說句大實話,鬼帝死了對她更有益處,否則叫他緩過氣來,倒霉的就是她了,再得罪一個化神可不是好玩的。

然而,殺心雖有,卻無手段可用。唯一認識的杏未紅以鬼將修為權鬼王之職已是勉強,不可能再有其他動作,只能想想就放在一邊,不去理他——萬一鬼帝自己翹辮子了呢?

殷渺渺暗中祈(zu)禱(zhou)了一聲,又問:「此計變故甚多,若有變數,我該如何聯絡?」

「我予真君一份客籍就是。」秦廣王說乾就乾,翻過掌心,一隻粗豪的黑木毛筆便出現在他手中,杆子上鐫刻著閃閃發光的金字。正是地府閻王的標配法寶,判官筆。

法寶無須蘸墨,揮筆即成書,一道烙印便落在憑空出現的木牌上。秦廣王將腰牌遞給她:「三年為期,汝可自由出入地府。焚以香火,便可召出鬼差傳話。」

「好效率,好制度。」殷渺渺贊了聲,小心收了起來。論理,今日的會面已經結束,但她回仙椿山莊也是閑著養傷,便試探著問能否在地府裡走一走,熟悉一下環境。

秦廣王以為她是想為埋伏做準備,爽快地答應了,還命一鬼差帶路。

殷渺渺謝過他,興緻勃勃地開始了參觀。

第一站就是鬼判殿裡右側的高台,此處設有一鏡,名為孽鏡台,一照便能看出在世間所行的善惡,以此決定是去投胎還是去受罰。

殷渺渺問鬼差:「倘若我去照一照,可能見是非功過?」

「真君已超脫俗世,不在鏡中。」鬼差答。

她甚為可惜。

之後的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等閻羅掌管的皆是地獄。殷渺渺對受刑並不感興趣,便說直接往奈何橋去。

奈何橋設在第十殿轉輪王下,幽冥沃石外。殿裡有鬼差在忙碌,核實絡繹不絕的亡魂,看看是否已經贖清了罪過,允許投胎。

殷渺渺停步不走,圍觀了一出官司。內容很簡單,有一婦女說不肯投胎,因為她是被一個男人害死的——他巧舌如簧,引誘了她與之偷歡,說會來娶她,然而並沒有。女子則被父兄發現和人私定終身,失去了清白,被家裡人用麻繩勒死,報病而亡。

那個男人則金榜題名,娶了恩師的女兒,雙喜臨門。女子說她寧可不投胎,也要殺了負心漢。

杏未紅聽著懵逼:「殺了她的是父兄,為何要娶那個男人的性命?」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父母殺子女,理所應當。」鬼差代答,「男子負心,毀其貞潔,待陽壽盡了,自有懲罰。」

殷渺渺不由冷笑一聲。

鬼差頓時噤聲。

她問:「十裡不同俗,凡間各國亦有不同的律法。我很好奇,地府所謂的善惡賞罰,是天定還是人為?」

這鬼差能在秦廣王身邊當差,自然有點本事,當即答道:「據小人所知,天地定輪迴,功過善惡,皆由閻王評判。」

殷渺渺勾起嘴角:「怪不得方才孽鏡台下,輕生者亦受懲罰,原來還是以人治人。」

父母不受罰,自殺者要受苦。明明男人的錯是背叛感情,卻要為兩情相悅的交合而受罰,只因貞潔之說……如此種種,分明都是人的倫理道德。

地府就是個以人治人的人情地,輪迴才是天地的法則。

呵,人逃不過生死也就罷了,居然死後也要受陽間觀念的批判。

人力有窮時,世道不由己。恍然間,殷渺渺想起了自己對卓煜說過的話。就算貴為帝王,亦要受到世界的束縛,不能真正的遵從本心。

唯有修道,唯有跳出紅塵,才能夠擺脫種種加之在身的枷鎖,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下去。

霎時間,她心神洞明,道心更堅定了幾分。

而後的參觀已無多少意義。她看到了傳聞中的三途河,假設說黃泉是地府的護城河,那麼這條河流就是貫穿了地府的各個角落,河上有個老叟撐著船槳,慢悠悠地沿著水流而下。

鬼差說這是擺渡人,身份成謎,只知道各殿閻羅都對他頗為敬重,不知是何來歷。

三途河上就是奈何橋。

橋的外表平平無奇,以青石壘成,表面布滿了時光的痕跡,一個個鬼魂喝了鬼差遞給的迷湯,渾渾噩噩地走上橋,走入混濁的彼岸。

這就是生死輪迴,同花開花落一年四季一樣,皆為天地秩序。

殷渺渺立在橋頭靜靜遙望,似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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