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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遍仙界》第18章
018

  失憶到而今,已有幾月的時間,但殷渺渺還是頭一回這般渴望回憶起過去的一切。她想知道自己究竟是爲什麽會踏上這條路,想知道自己所求的究竟是什麽。

  但她什麽都想不起來。

  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還是「大道三千,吾往矣」?這個問題困擾著殷渺渺,在她還不自知時,已然成了她修行最大的瓶頸。

  她的傷勢漸愈,對於法術的運用也愈發得心應手,但是靈氣一遍遍運轉,總有什麽在阻塞著她。

  一開始,她還以爲是修行出了岔子,特地翻看了自己的筆記,在「進階」的詞條下,過去的她明明白白寫著這麽一段話。

  15、進階:丹田的靈氣積攢到一定程度是量變引起質變,同時與心境有關,玄之又玄,沒有具體公式,據說頓悟能有奇效(然而我幷沒有過QAQ),進階時,會有屏障破碎之感(類似糖果咬碎的感覺)

  殷渺渺思來想去,認爲是心境的問題,因此改了作息,每天早晚打坐一個時辰,其餘的時間不再悶在白露宮中,而是選擇出去走走。

  呃……她所謂的出去走走不是逛逛宮裡的幾個花園,而是禦風而行,到宮外走走。

  春耕農忙,田間都是耕作的農夫,午間時分,便有農婦挎了籃子,送飯送水,遠遠望去,讓人想起那耳熟能詳的戲文。

  都說隻羨鴛鴦不羨仙,是不是有幾分道理呢?

  她的失憶,究竟是意外,還是遇見了什麽事,心灰意冷之下,甘願忘記一切,來到凡人界做個凡人,重頭開始?

  殷渺渺站在杏花樹下,花隨風落,灑了她滿身。她拈起一片花瓣細瞧,世間萬物,枯榮有數,連星球都有毀滅的那一日,人爲什麽要追求長生呢。

  所有的故事裡,不老不死都是一齣悲劇,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就算與天同壽,意義又何在?

  答應卓煜,她就能補償前世的自己,擁有幸福美滿的一生。

  多好呀。

  可爲什麽遲遲都不能真正下定决心呢?她到底在猶豫什麽。

  殷渺渺想不到答案,只好日復一日出宮散心,希望能得到某些啓示。也是巧了,卓煜吩咐過不准人打攪她靜修,甜兒等人不敢違背,一連多日都不曾發覺她不在宮內。

  直到這一天,卓煜提早結束政務來了白露宮,進屋沒有見著她的踪迹,驚得魂飛魄散。

  甜兒等人說不清她是何時離去的,嚇得跪了一地:「陛下恕罪!」

  「朕讓你們照顧皇后,你們却連她去了哪裡都不知道!」卓煜罕見地大發雷霆,把茶盤中的杯盞摔了個粉碎,「你們就是這麽伺候人的?」

  「陛下饒命。」甜兒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卓煜心慌意亂:「皇后是什麽時候不見的?之前可曾說過什麽話?」

  甜兒哆嗦著:「回、回陛下的話,娘娘和平常一樣說是想休息一下,讓奴婢們下去,其餘、其餘不曾說什麽。」

  卓煜咬緊牙關:「滾!」

  幾個宮婢連滾帶爬地退了下去。

  卓煜頽然摔坐在椅中,明明墊著柔軟的靠墊,他却如坐針氈,不斷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試圖尋找她幷沒有離開的蛛絲馬迹。

  看,她什麽都沒有說,連書信也無,戴過的簪環隨意放在梳妝檯上,杯中的茶隻飲了一半,寢殿中還留有她的許多痕迹,哪裡像是要走的樣子。

  可是……卓煜也知道,如果她要走,不必收拾什麽,她的儲物袋裡什麽都有,揮一揮衣袖就能離去。

  宮廷能困住很多人,唯獨困不住仙人。

  花朝節那天,他不該那麽問的,糊塗有糊塗的好處,把事情擺到檯面上,哪裡還有回轉的餘地?他的一顆心好像丟進了油鍋裡,百般煎熬,越想越後悔,以至鼻酸眼脹,舌下生黃連,苦不能言。

  來時,太陽還在半空中,這會兒却突然落入了西山,落霞照得滿屋紅光,風吹進屋裡,羅帷飄揚,他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你今天來得真早。」

  卓煜猛地抬起頭,看見她正笑吟吟站在窗邊,疑是做夢:「渺渺?」

  「怎麽了?」殷渺渺看著滿地狼藉,詫异極了,「發生了什麽事?」

  他張了張口:「我以爲……沒什麽,我不小心打翻了。」

  宮女們會任由打翻的碎片留在地上?殷渺渺稍稍一想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你以爲我走了?不,卓煜,我不會不告而別,就算我離開你,我也一定會明明白白告訴你。」

  卓煜閉了閉眼,乾澀道:「那天的事,就當我沒有問過吧。」

  「別這樣。」殷渺渺抱住他,喃喃道,「你沒做錯什麽。」

  誰不想有情人天長地久,他有什麽錯?只是世間之事,終歸不是唯有情愛,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所以遲遲無法作出决定。

  都是她的錯。

  卓煜嘆了口氣,牢牢扣住了她的手:「我們不談這個了,你去什麽地方了?」

  「有點悶,出去走了走。」殷渺渺今天去了自己初初醒來的地方,想要找到失憶的綫索,可一無所獲。

  卓煜道:「我知道攔不住你,但你應當知會我一聲。」

  「是,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殷渺渺靠在他的肩頭,親吻他的唇角,「原諒我。」

  卓煜嘆了口氣,無限心酸:「不原諒你還能怎麽樣?」

  「你只是不捨得生我的氣。」

  卓煜冷冷道:「你要是不能飛天遁地,能被囿於宮墻,哪能這麽便宜你?」

  殷渺渺笑了起來:「可見陛下犯了錯,當初就該收走我的羽衣,好讓我飛不回去。」

  「你要是真有,最好永遠不要讓我知道。」卓煜瞥她一眼,「人性本惡,經不起誘惑。」

  殷渺渺微笑起來:「陛下看得真透徹。」人面易改,人心善變,今天愛你,明天愛你,未必一生一世都愛你,永遠不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另一個人的手中。

  但卓煜既然點破,起碼此時此刻,他愛她至深。

  他的愛,才是牽絆她的羽衣。

  ***

  爲了不再發生類似的誤會,殷渺渺就不再出宮了(左右也沒起到什麽作用),乾脆就在宮裡轉悠了起來。

  這裡的皇宮不像紫禁城那樣嚴格按照中軸綫左右對稱排布,更肖似唐代大明宮,只有議政的光明殿與卓煜的天星宮位於正中心,其餘宮殿群都雖地形排布,錯落有致。

  而宮中的景致亦是精雕細琢,極人工之大成,步步是景,處處匠心,比起自然之美,亦有一番賞玩的趣味。

  其中有一處爲金龍池,龍是指錦鯉,大約是有魚躍龍門之意,池中有一尾金色錦鯉最是好看,鱗片如黃金,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且十分聰慧,每次投食都能搶先一步,堪稱之中王者。

  池上架有九曲廊橋,蜿蜒通向水閣,梨園獻藝就在此處,路過時能聽見戲子宛轉悠揚的唱腔。

  惠風和暢,楊柳依依,太液池的芙蓉露出了尖尖角,有躲懶的宮女躲在陰影裡採花嬉戲,有人唱起了採蓮曲。

  殷渺渺有時也會想,若是能在這裡過完一生,悠閒安寧,未嘗不好。富貴錦綉處,人間溫柔鄉,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告知她答案的,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天,她在一處凉亭小憩,遠處傳來喧嘩聲。

  「誰啊?」她睜開眼,投以視綫。

  一個宮女跪在臺階下磕頭:「參見皇后娘娘,請皇后娘娘救救我家貴人吧。」

  殷渺渺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回憶了一下前世驚鴻一瞥的宮鬥劇,饒有興趣地問:「你家貴人病了,找我幹什麽?」

  「貴人說無礙,不許我們去叫太醫。」宮女垂泪道,「奴婢本不該抗命,只是貴人今早突然昏迷,奴婢實在不敢隱瞞,特來回禀皇后娘娘。」

  事情聽著有幾分古怪,但她無心處理這些鶏毛蒜皮的小事,對甜兒道:「你去看看,我記得管理宮務的是德貴妃吧……派人和她說一聲,讓她處理好。」

  甜兒福了福身:「奴婢遵命。」

  殷渺渺轉頭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可一個時辰後,甜兒一臉凝重地回來了:「婉貴人怕是不好了。」

  生死乃常事,殷渺渺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哦,那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好了。」

  甜兒猶豫了會兒,委婉地介紹了一下婉貴人其人——後宮裡的女人也幷非各個都有來歷,婉貴人就是其中一個,她出身寒微,却有傾國之姿,善音律,卓煜曾對她多有寵愛。

  簡而言之,過去的婉貴人可謂是宮裡當之無愧的寵妃。

  殷渺渺來了幾分興致:「即是如此,怎麽病得那麽重才說?」寵妃能不能有點寵妃的派頭?

  甜兒道:「花朝節時婉貴人就有些不舒服,只是不曾張揚,隨意吃些丸藥打發著,前幾日不知怎麽的,精神愈發不好了,她却說只是著了凉,依舊不許叫太醫。誰知今天早晨宮人去叫,竟然叫不醒,她們這才慌了。」

  「什麽病?」

  「太醫還在診治。」甜兒道,「陛下那邊也該得到消息了,娘娘,於情於理,您都該去看看。」

  殷渺渺想想,起了身:「那就去看看吧。」

  婉貴人住在霓裳閣,地方雖說不大,但建築精巧,景致優美,可見其主人過去的確頗受寵愛。

  殷渺渺到的時候,卓煜已經在裡頭了,正詢問太醫:「婉貴人的病情究竟如何,你如實報來,不得隱瞞。」

  給婉貴人看病的是吳太醫是宮裡僅有的一位女性御醫,其祖父乃是當朝名醫,她自幼養在祖父膝下,學得一手好醫術,後被破格招入太醫院:「回陛下的話,婉貴人前兒受了風寒,一直不曾好全,而今又多思多慮,鬱結於心,於病情大不利。但若是能放寬心,好好養著,倒也無性命之憂。」

  卓煜見她說得清楚明白,點點頭說:「你去開藥方來。」

  吳太醫磕了個頭,下去了。

  卓煜溫言勸道:「晚兒,你聽見了,不是什麽大病,且放寬心,好好養著。」

  「咳咳。」婉貴人的目光在卓煜臉上流連不去,唇邊眼中都是酸楚之意,「臣妾怕是好不了了。」

  「胡說。」卓煜皺起眉,「吳太醫說了,你只需要好生養著,別胡思亂想。」

  德貴妃道:「是啊,婉妹妹儘管安心養病,要是有什麽事,陛下一定會替你做主的。」

  純淑妃也跟著勸了幾句,可婉貴人只是低著頭,哀哀地笑著。

  殷渺渺倚在門扉上看了會兒,不禁奇怪,這婉貴人看起來生氣不曾斷絕,不像是快死的樣子,但那形容枯槁的模樣又不似作假。

  難道是因爲失了寵害了相思病?殷渺渺狐疑地打量著婉貴人,她已經瘦成了一把骨頭,從側面看就好像是個紙片人,但那瘦弱也有一種凄艶的美,,凸顯的鎖骨將她襯得猶如雨後惹人嘆息的殘紅。

  等等,她頸間戴著的是……殷渺渺目光一凝,跨步走進了屋內。

  純淑妃率先發現了她,慌忙起身請安:「參見皇后娘娘。」

  婉貴人聽見聲音抬起頭來,看向殷渺渺的目光複雜至極,她的宮女推了她一下,她才驚覺,手足無措地想下床請安。

  「不用了,躺著吧。」殷渺渺坐到榻邊,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

  婉貴人咬了咬嘴唇,閃躲著她的視綫。

  卓煜沒有發覺,眼中只剩一個人:「怎麽驚動了你?」

  「聽說你會來,就來了。」殷渺渺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笑盈盈道,「養病不宜人多,免得擾了病人的清淨。」

  卓煜不解其意,却順著她的話道:「皇后說的是,你們都先回去吧。」

  他開了口,其餘人不好多留,紛紛告退了。

  很快,屋裡的人就去了大半,只餘下婉貴人近身伺候的兩個宮婢。婉貴人有些不安,强笑道:「臣妾不爭氣,給陛下和娘娘添麻煩了。」

  「沒什麽麻煩的。」殷渺渺說著伸出了手,從她脖頸上拉出了一枚玉佩,那是上等的羊脂白玉,雕出一柄拂塵的樣式。

  婉貴人被她搜出這塊白玉,驚得四肢僵硬,幾近暈厥。

  殷渺渺用力一握,整塊玉就在她掌中化爲齏粉:「這不就解决了。」玉粉自她掌心飄下,如塵埃在空中徐徐漂浮、旋轉、落地。

  婉貴人臉上的表情從驚恐變爲錯愕,繼而又怔忪、茫然,最後歸於痛哭:「多謝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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